炒黑豆

　　盛夏刚刚过去，天空云朵开始有秋天的痕迹，偶尔有飞鸟经过，打破了周六午后的宁静。凌溪站在窗边对着干净的蓝天发呆，直到阿嬷喊她，她才回过神，嗯。今天，或许是许森回夕风镇的日子。说或许，是因为，离开的时候，十三岁的阿森跟十三岁的阿溪说，会陪她过十五岁生日。从小到大，只要是许森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然而，这次的承诺似乎要消失在一天天逝去的时光里。

　　凌溪从许森离开夕风镇那天起，便开始了等待，像等待阿嬷泡的黑豆子酒，只是，阿爸喝了一坛又一坛豆子酒，许森还是没有出现。

　　而明天，就是凌溪的十五岁生日。十五岁的凌溪，已经初长成江南水乡女子亭亭玉立的模样。风轻轻吹裙摆，犹如轻盈的蝴蝶舞动，是生命在绽放。

　　阿嬷正在炒黑豆，乌黑得发亮的豆子，在阿嬷的翻炒下，外衣稍稍绽开，露出青绿，释放出淡淡的豆香，诉说着隐藏着的阳光的味道。炒好的豆子，放凉，倒入酒坛里，加当归等药材，泡酒，好喝又益身。每次阿爸打开酒坛，会散发出淡淡药材和豆子香气，只不过，阿妈说了，要等到成年才能喝上。对于小孩子们来说，总爱把炒好的豆子当做零食来吃，一颗接着一颗，真的是停不下来。凌溪帮阿嬷取出盛放炒好的黑豆的竹盘子，迅速捡起一颗豆子，来不及吹一吹就放进嘴里，不出意外，被烫到了。阿嬷笑着说，要是阿森在，准又要笑话你呢。说着，递给凌溪一杯清茶。

　　是啊，阿森在该多好，可是阿森，在遥远的他乡，你有没有想念阿嬷的炒豆子，有没有想念夕风镇。你，今天，真的会回来吗？还是说，你真的把我忘记了，把夕风镇忘记了，把过去的时光都忘记了，才在离开的时光里，了无音讯。你看啊，稻谷熟了一次又一次，家里的大黄狗越来越老了，似乎再也不能在长长的巷子里奔跑。你，今天再不回来，以后，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

　　凌溪轻轻叹了口气，吃着豆子，喝着阿嬷泡的茶，这曾经是她和阿森经常做的事情。凌溪和许森两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夕风镇的同一条巷子，虽不是亲戚，关系一直很好。打记事起，爸爸妈妈工作忙，许森的阿嬷身体不好，总把他放在凌溪家，再加上许森懂事，凌溪小时候胆子小，只有跟着他，才觉得特别踏实。许森虽与凌溪同岁，却像哥哥一样，带着她一起玩一起上学，但又不像隔壁大他们五六岁的阿原哥一样，总爱逗她，甚至嘲笑她。用大人们的话说，阿溪就像阿森的影子。每次家里人要找凌溪，遇上街坊邻居，只要听说看见许森了，就会放心，时间一到，许森便会领着凌溪回家。

　　再后来，越长大越没心没肺的阿溪笑着对阿森说，你，就这样一直当我的保镖吧。那时候他们刚上初一，因为单车坏掉，许森便开始了他的车夫生涯，凌溪发现有人载不用自己来回骑，上学竟比以前有趣多了。只是，在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回家发现许叔叔一家正在搬东西，他告诉凌溪，他们要搬家。好啊许森，要离开竟然不提前告诉她，于是赌气跳下单车头也不回地往自己家里走。

　　晚上许森到凌溪家里跟长辈们告别，就是在临走时对凌溪说，会陪她过十五岁生日。也就是说，在接下来两年的日子里，阿溪不再是阿森的影子，而阿森，也不再是阿溪的保镖。明明就舍不得，却没给他好脸色看，连声道别的话也不说。其实，凌溪很后悔，要是许森也生气了，再也不会回来，那么，她将会永远失去，一起感受和守护夕风镇沧海桑田的同伴。

　　正当凌溪陷入回忆中，阿嬷唤她出门一起去市集，她没告诉阿嬷，许森跟她的约定。许家的离开，据说是许森爸爸妈妈工作的调换，又据说是许森阿嬷要去外地的大医院治病，大概，他们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才会离开这祖辈扎根的地方。或许吧，等她去市集回来，阿森也回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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