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春节过了，从省城成都到县城都要经过杨柳场。昨天是成都工人革命造反兵团路过时散发的革命传单，说川大的江海容是走资派的人，今天成都川大826革命造反兵团的人散发的传单又说成都工人造反兵团是最大的保皇派。来来往往的使杨柳场的人也不知道到底哪一方是真正的革命造反组织。所以天天都有革命群众组织在街上相互开展革命大辩论，我也经常钻到人群里面去看热闹。渐渐地我发现听成都826革命造反兵团一派演讲的人越来越多，听成都工人革命造反兵团的演讲的人越来越少。记得是在三月份的一天，那天是杨柳逢场也就是赶集的日子，我在街上看赶集的热闹场面，忽然天空中有一架直升机在空中盘旋飞行，那架直升机飞机飞得非常低。因为很多象我一样的人都没有看到过这么低空飞行的直升飞机，因而赶集的人们都停下来纷纷抬头望着天空。我看见直升飞机腰上的那个地方打开了一个口子，有一个人从那个地方探出脑袋和身子，把一个什么东西往上一抛甩，哇，呼啦啦一下，满天飘着雪花一样的东西纷纷扬扬的洒了下来，慢慢地飘到赶集的人群里，人们都争着抢那些纸片。我一看，都是红黄绿的传单。我也好不容易抢到一张，我拿桌一看，上面写着中央反击“二月逆流”的精神。我拿着抢来传单跑回家给了母亲，母亲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把那张传单放在桌上就出去了。过了三、四天的一个晚上，母亲所在的小学校门外那个以前唱戏的大坝子挤满了人，台子上面拉着一条横幅，上面写着“向二月逆流的反革命分子开炮”。戏台上面挂着七、八盏煤气灯，把整个戏台上下照得通亮得就像白天一样。不一会儿，一个川大826革命造反兵团杨柳战斗大队的一个人走到唱戏台子的中间，拿着一个很大的镔铁皮话筒说：“广大的革命群众们，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战友们，今天，我们在这里举行革命造反派批斗资产阶级保皇派和回击反革命二月逆流大会。今天的批斗大会有两个内容，一个是批判杨柳小学的副校长——-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谢心涛。他画一幅画，画的右上角是一个太阳，画的右下方是一口水塘，而在这个水塘的边上有几片残荷叶，残荷叶的旁边有几只青蛙张着嘴望着天空中的太阳。广大的革命群众们，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战友们，他说他画的这幅画是荷塘月色，上面不是太阳是月亮。可是我我们怎么看上面不是月亮是太阳，他是在污蔑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污蔑我们心中的红太阳伟大领袖毛主席领导下，人民吃不饱都张着嘴向红太阳毛主席要吃的，这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主席，我要坚决彻底地把他打翻在地，叫他永世不得翻身，再踏上一只脚！”。第二个内容是与成都工人革命造反兵团的一伙的保皇派今天要向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和广大的革命群众、革命造反派公开请罪！”。那个人话一说完，几个头戴军绿色帽子，腰系武装带的人把那个叫谢心涛的校长抓的抓头发，抓的抓手和腿三下五除二地抓扯到戏台子的中间，然后又把他的头按在地上，让他承认自己是反革命分子。台下的人听不清楚那个人说了什么，只见那几个人把谢校长象抓小鸡似拉起来又按下去，反复作了十几次，最后在那个手拿镔铁皮话筒的人一声呐喊之后，几个革命造反派便把那个人老鹰雕小鸡似的带走了。紧接着，那个拿话筒的人又喊了十几个人从台子后面到台子中间一字形站开。那个拿镔铁皮话筒的人向台下的人说：“广大的革命群众和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战友们，下面，我们让二月逆流的保皇派向伟大领袖毛主席，向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向广大的革命造反派战友们请罪！”。于是，那一字形排开的人，一个一个分别走到戏台子的前面，首先是面向台子上挂着的毛主席像鞠九十度的七十四个躬，因为毛主席七十四岁。然后又转过身来面对台下的人鞠九十度的六个躬，说意思是向六亿中国人民请罪。其中有一个姓徐的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在向毛主席像鞠了七十个躬后便晕倒了，那个拿镔铁皮话筒的人要她从新开始，与是那个人又再鞠了七十四个躬。那晚整个请罪批斗大会一直搞到晚上十二点过才结束。第二天，杨柳街上挂满了工人革命造反兵团的红袖章，我不晓得是什么意思，便跑回去问母亲，母亲说那是参加了工人革命造反兵团的人表示退出了工人革命造反兵团组织。一连几天，杨柳街上挂着的那些红袖章在风雨中慢悠悠地飘摇着，成了一道风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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