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革命造反派队伍的发展是不断壮大。方家街上的居民和附近的一些人也分为两派。街口上离我们小学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快四十岁姓刘的男子，是一个癞秃子，由于他的右脚是先天性残疾所以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有一天我看见他也在手臂上戴上了革命造反兵团的红袖章，手提一桶浆糊，夹着一捆大字报到公社门口的墙上去张贴。后来我听姑姑她们说那个姓刘的人叫刘X远，不知道怎么与县城里的一个造反派组织联系上了，经常带回来一些消息。学校525革命造反战斗团也不好不支持他，但是他的队伍只有五、六个人，而且都是一些不干活路的人，所以不好光明正大地与他联合起来开展活动。除了贴大字报以外，那个姓刘的男子还到处把用稻草扎的刘少奇、王光美的草人拿来吊在树上，然后在墙上写满了：打倒刘少奇、王光美，并踏上一只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之类的口号。有一天，在学校没有回家的学生都在奔走相告说出了两件事，一是一天下午学校525革命造反战斗团发出一张通告，说是仁寿县城的工人革命造反兵团组织人去抢县武装部的枪，那些人有可能跑到方家这边来，要求大家都要保持高度警惕！告示一张贴出来，搞得我们晚上都睡不着，心惊胆颤惶惶不可终日一样。另一个是成都川大826革命造反兵团的一车人到仁寿富家参加活动，所乘坐的那个解放牌卡车行驶到仁寿县杨柳公社街口上一个弯道时翻了车，一车五十几个人全部翻在了冬水田里面了。刚开始说是遭到了当地的工人革命造反兵团组织的人袭击发生的，县城里的持826革命造反兵团观点的人四处奔走相告要去支援。后来又说是驾驶员自己开翻了的。学校里已经组织起来的人正准备要爬上车的时候，又全部被喊下了车。春节快要到了，姑姑说她们老师要全部集中到乐山去学习，时间是三个月。于是我又回到仁寿县杨柳公社母亲身边。看到母亲所在的杨柳小学也是大字报满天飞，学校放了假早已经没有学生了。每天吃过早饭，母亲与我们的一个邻居赖传杰阿姨都要一起去参加学校组织的思想教育会。母亲她们每次回来精神状态都很差，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以为是自己和妹妹做家务事做得不好致使母亲不高兴，所以每天都努力把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可是看见母亲仍然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的心里很是难受。过了一段时间后我才知道原来是母亲与其他老师每天都在检讨自己的思想，进驻学校的贫下中农代表天天都骂人，老师们心里都很苦闷，又不敢提意见。父亲已经去世了，母亲每次检讨了自己回家后又没有人安慰，我们三姊妹只有我大一点也才八岁多，两个妹妹一个四级多一个一两岁多一点。有一天早上，天才麻麻亮，母亲就穿衣服出去了。我也穿好衣服悄悄地跟随在母亲后面看母亲到哪里去。我看见母亲走到她教书的那间教室里，从讲台下面拿出一叠纸，又把装墨汁倒在一个小碗中，然后就伏在一张学生的课桌上写了起来。我悄悄在母亲身后踮起脚看母亲写的是什么，只见母亲在那张纸上写下了：《我是一个披着人民教师外衣的臭知识分子》！我一下懵住了，心里想：母亲怎么是披着人民教师外衣的人呢？她就是一个小学教师嘛！臭知识分子又什么呢？我看见母亲一边写一边在抹眼泪，我一下就母亲身后哭了起来，母亲忽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转过身看了我一下就抱着我说：“红儿，你来干什么？快回去，听妈妈的话哈，妈妈是拥护党中央，拥护毛主席的！我们老师大家都要写自己的大字报，这是规定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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