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初,我搬到这座城市的另一端,离家远了,离母亲远了。而父亲却在这一年不幸辞世,只剩下母亲独居在栗子沟的那间老宅里。好在弟弟妹妹们都在附近住,能经常去看望她,帮她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这也就免去了我的些许牵挂。这以后,因为工作的关系,只是隔三差五去看望母亲,而且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80年代,母亲患青光眼时动手术摘除了一只眼球,另一只眼睛的视力也只有0。3左右。晚上她是万万不敢自己出门的,否则会找不到回家的路。2000年前后,母亲执意要去敬老院,这是一所民营的敬老院,离母亲家并不远,走着去也就20多分钟的路程。我们当子女的曾劝她不要去,在谁家住都行。但母亲决心已定,非去不可。我知道,母亲也是不愿意给儿女们添麻烦才这么做的。这时的母亲已是年过古稀,背上不知哪节脊椎,还患有骨质增生抑或是骨刺,使她的背过早地弓了起来,头发已经全部花白,母亲年轻时的面庞,已经隐藏在我们儿女遥远的记忆中。
2006年,母亲的那间老屋终于动迁了,分到了一处45平方米的两居室,但一直闲置着。我们曾劝说她回去住,那里好歹也是自己的个家啊!但母亲不肯回去,敬老院里的人大部分和她年龄相仿,在一起好几年了,彼此之间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或许这也是她不舍得离开敬老院的主要原因吧。
敬老院的条件,总体讲还是可以的。每月500元费用,母亲的工资足以应付。伙食和住处都可以,她和一位80多高龄的老人在一个屋,对门就是厨房很方便。头些年,我去探望她时,心里没觉得什么,总认为母亲在这里衣食无忧,闲暇时和几位老人玩玩麻将,打打扑克,借以打发闲暇时光,岂不逍遥哉?
直到有一次,我和妻去探望她,临别时她迈着蹒跚的步履送我们,一直到看不到我们为止,一副恋恋不舍的神情。我知道,凭着母亲的眼神,即使是晴朗的天气,也只能看到30米开外,再远就只能看到我们的影子了。当我们走出好远,她看不到我们时,我和妻回过头去,却能清楚地看到她转身悄然离去的身影。她或许希望我们能在她那儿多呆一会儿,陪她多唠会儿嗑。目送我们时,她眼中流露出一丝眷恋。这种眼神,我读懂了。我的心一阵刺痛,后悔自己为什么这么晚才读懂母亲那期待的眼神。后来,我们每次去时,就尽量和她多呆一些时间,陪她聊老邻居们的家长里短,聊我过去经历过的一些有趣的事情,聊那些难忘的艰苦岁月,聊越来越好的生活前景。每当聊起过去的往事,母亲不时的会发出一声感叹,一声唏嘘。聊到高兴处,母亲会不时的发出一串笑声,一脸的灿烂。我知道,只有此时,用言语交流和沟通的方式,才能慰籍那颗孤独的心,这也是医治母亲孤独的一剂良方妙药。而每次临别,她仍然总是站在那座高坡上,一直默默地目送我们走出好远好远。她转身离去的身影,仿佛是一幅逆光拍摄的照片,或是像一幅立体的剪纸,抑或是一尊移动的雕像,那历尽沧桑的身影久久地烙印在我的内心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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