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孩提时的记忆中,印象最深,也是最难忘的就是猪倌奶奶。那时,各家都有自留地。生产队每年的分红了了无几,劳力少的家庭年底不但分不了钱,弄不好还得出钱。因此,社员花钱就得靠喂猪和养鸡了,鸡蛋换钱,猪喂到一百三十斤卖给国家,能补贴家用。我们那里是沙区,土地多,遍地都是花生。因此,每家都养猪,少者一头,多者三四头。猪粪供自留地用,卖钱平时零花。正月买来猪娃,平时喂些糟糠野菜,八九月份长到七八十斤,花生一出开始放猪,春节前就长成了。一头两头不好放,还得占一个人,于是,各户的猪聚在一起,专门找人放养。有小孩儿的兑个小孩,没小孩的就交给猪倌奶奶,因为每年都是她放猪,又有经验{她家养的猪多}。在者孩子们跟着她放心。大部分人家都把猪交给她,一个秋季下来多少给她点小报酬。兑人的就不拿钱了,年年如此,人们干脆就叫她猪倌奶奶。
天不明,人们就把各自的猪赶到牲口院儿,等猪凑齐了就出发。
我家喂了一头猪,放秋假没事就找猪倌奶奶商量:“奶奶!我妈让我跟你放猪!”奶奶笑着问:“多大啦?”“十岁。”“长毛儿没有?”“什么长毛没有?”“腿岔里长毛没有?”咯咯的笑着就扒我的裤。我含羞的双腿夹紧,心想:怪不得人家叫她臊壶奶奶。她说:“给你闹着玩哩!真要是有毛我不收!”她咯咯的笑着,老脸成了包子皮。
猪倌奶奶姓朱,六十多岁,长得人高体胖,嘴角边有一颗豆大的黑痣。从我记事起,从未見她愁眉苦脸过,总是乐哈哈的。見了小孩儿就逗:“这兔孙子和他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見了平辈就哈哈的骂几句。由于她人员好,东邻西舍逢年过节都给她送好吃的。一到放猪时都把孩子交给她。别看她对人嘻嘻哈哈,脾气一上来天王老子都不怕。在家是一品大员,老伴儿惹她不起,儿孙们更不惹她生气。有一次,她和老伴生了一场气,两人一个拿棍子一个拿棒槌演起了对花枪。结果奶奶吃了亏,头被老伴儿桶破了血。她一不哭二不叫,抓把面粉往口子上一捂:“奶奶那个脚!烙油饼擀捞面,应吃一碗吃两碗,吃饱了在打!”这样一来,把老伴儿吓得溜走三天没敢进家,从那儿以后,老伴儿成了她的败将,永远不敢惹她。她脾气一上来是励害,但她最讲直理,还爱打报不平,年輕时是水浒中的一丈青式的女豪杰。听说在觧放前,村里有个地主女恶婆,外号{母老虎},因和刘三一家因爭地边儿斗气,这恶婆天不明就跑刘三家,在人家院中拉大便,用大扫帚粘上稀屎搠到人家门上,天一明刘三一开门稀屎扣了人家一头。刘三一家大小无人敢吭,因为母老虎有钱有势,亲家是伪镇长,村中十有八久都怕她。且不说外姓人,就连她本姓人七大家中她就告了六家。刘三儿和朱奶奶家是近邻,眼看母老虎在刘三儿家越闹越凶,闹得人家无法生话,乡邻们看不下去也不敢管。刘三儿家整天大哭小叫,朱奶奶在也揞不住了,便叫上三个本家嫂子,向她们夸海口:“她母老虎亲家是镇长,我婊舅是县长!一切我一人扛!”{其实这是善意的慌訁,怕三个嫂子不干。}四个人刚到刘家,母老虎正往人家锅里拉屎,朱奶奶二话不说,从灶台上拉住母老虎就往院中拖,恰好母老虎裤子还没提上,把她拖到院中后,几个娘儿们把她摁倒在地,朱奶奶骑在母老虎身上,扒掉了她的裤子,两个人各按一条腿,朱奶奶的手象钳子一样,把母老虎的阴毛拔了个净光,鮮血直流。疼得母老虎喊爹叫娘,爬起来就跑。从此,在也不敢去刘三儿家闹事儿了。从那儿以后,村人才知道朱奶奶的励害,那些不孝敬不讲理的泼妇,都怕她几分。
我们跟朱奶奶放猪,最大一个原因是不吃亏。有时去外村地一般不会受欺负。
天刚亮,一百多头猪就挤满了牲口院儿。朱奶奶把手一挥,便有两个小子跑到院外的大路上,开始高唱:“哈儿!嘿儿!哈儿!嘿儿!~~~”乱成一片的猪便汇成一股黑流涌向了大路。路的两边各有三个小子打响鞭子唱:“顺路嘞嗨!顺路!~~~”朱奶奶和两个大一点儿的小子段后,大军有绪的浩浩荡荡的出了村``~~~
一到刚出完的花生地里,小猪便各自散开立时布满了一地。只听到猪们喳喳唝地嗑花生的声音。由于天刚亮有些凉,我们就围在一起弄些干柴烤火,只有这时比较安靜。朱奶奶不让打鞭,一来影响猪唝食,二来怕扰乱村人睡觉。
日出三杆,奶奶便派人回村拿饭。开饭时,我们小伙伴都自觉的把好一点的饭菜送给奶奶吃。恰好这天我生日,妈妈给我煮了四个鸡蛋,还特意给我蒸了白馍。我偷偷的把两个鸡蛋和一个白馍塞给她,她嘿嘿的笑着:“还是俺这个小兔孙儿孝顺。”一看是白馍和鸡蛋,先是一怔,随后又塞给我:“孩儿!今儿是你生日吧?奶奶不能吃,奶奶该给你做生日哩!明儿奶奶给补上!”我又把饭塞给她,扭头就跑。
眼看天正午了,热得猪们爬在地上喘气,我肚里也开始叫唤。心想:奶奶为啥不派人回去拿饭?只見她把两个大一点儿的娃叫到跟前叽咕几句,便让我们把猪轰到河里喝水打泥。猪们喝过水后就在稀泥里打滚儿。这时,我才发现河堤上挖洞造饭。他们在河堤边上横着挖了个深洞,上面还有排气孔,用干柴在洞里大火烧,烧到洞里的土发红,在把搞来的红薯,玉米棒子,黄大豆角子之类的填满烧好的窑洞,把洞门和出气口都用土封死,大约四十分鈡功夫,午餐就算成了。我们扒开洞口,就闻到一股甜香的气味,我们吃着软麵的红薯和香甜玉米毛豆,吃着笑着开心极了,各个吃得肚园。
下午两点后,把猪从河里赶到新的地块。下面我们便进入了最开心的时刻,先是扒树根拧鞭子,尔后把衣服一抡,开始打鞭,等太阳快落山时,到处都能听到清脆的鞭声。有时和外村的比赛,谁的鞭声响而脆就压倒谁。比赛到了兴头,奶奶就让我们扒光衣服打鞭。她看着我们卖力的样子,咧开那满是皱纹的嘴吧哈哈大笑,并鼓励说:“把吃奶的力用上,把他们压下去!~~~”折腾到太阳落山,我们也累得满头大汗。奶奶把二虎和虾米的叫到跟前,向他们吩付了什么,他们一溜烟就不見了。不大一会儿,他们抱回了许多晒干的花生,{没往场里拉的带秧的花生}用干树叶把干花生点着,接着是辟辟啪啪的响,秧子着完,花生也烧焦了。除了奶奶,我们全都是光都儿,围在一起吃的可算香哦!奶奶牙口不好,我们看着她的口型笑,她假装生气的说:“兔孙子们笑啥咧,等你们老了还不如奶奶哩!”因为数我小,奶奶专门用黑手摸了摸我的小鸡儿,红小鸡儿变成了黑小鸡儿。立时热闹起来:他拧他的脸,他拧他的鼻,一会儿都变成了花狗脸儿,肚皮上,腚蛋子上,全都化了装,我们都变成了小丑。但谁也不笑话谁,只有奶奶看到我们天真活泼的样子,才发出朗朗的笑声~~~
我们中午和晚上的野餐都是就地取材,因为差不多每一家都有猪,又加上我们老的老少的少,还有奶奶的威望,干部和群众都很理觧,因此,都不说什么。
晚上,我们开始把猪拢在一起,准备回村。奶奶把我们的衣服捆在一起背着,等快到村头才停下来让我们穿上,打鞭子向村中报信。还别说,一进村猪们便各回各家。
好景不长,这种欢乐·自由·活泼还带点儿野味儿的生活,月余时间眨眼就过。等到场光地净,放猪算结束,猪们也有了自由,各自跑到地里去唝食吃,在也没人控制牠们。
虽然儿时的生活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但至今在我脑海中也挥之不去。朱奶奶已经离开人世二十多年了,可她那音容笑貌却不断在我脑海中浮现。我怀念猪倌奶奶,更忘不了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童年。现在,我儿子也象我放猪时那么大了,可他永远也体会不了我那时的生活滋味。夜深了,我铺开稿纸,下意识的望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儿子,梦中的他笑了,笑得是那样的甜蜜。但是,他梦中的笑和我儿时梦中的笑含意是截然不同的。
一六年十一月十日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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