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扑朔迷离
第五节 相约第一日（二）
华芷娴说到这儿，微微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文力约略思索片刻，对华芷娴刚才说到的华氏内部管理制度，感到非常新奇的同时，也敏感到这里面一定会有更加新鲜的元素。
“那你手下现在有多少人？”他接着问。
“华氏门人仅中国境内，有一万多人。雇员不计其数。”
“华氏门人指的是——”
“是指加入了华氏的人。”
“那怎样才算加入了华氏？”
“要加入华氏必须先过三关。一是欲关，指欲望；二是利关，指权钱利益；三是情关，涉及到人的各种情感。这是第一步。第二步，必须接受华氏的再教育。第三步，向华氏宣誓。”
“这不成了非法结社了？”
“我们跟非法结社是有根本区别的！前面两步如果通不过的话，我们是不会接收的。如果前面两步通过了，我们也只接收自愿加入华氏的那些人。直到他们成了我们的正式员工，他们就可以享受华氏优越的终身福利。况且，要想进入华氏，也不容易。我们的考核非常严格。并且，我们的制度非常细化与严厉，有些甚至细化到对人的日常生活习惯，都有严格的要求。”
“真的？！要求这么严，你们全部都能过吗？你是肯定要过的，领头人嘛！其他人呢？都愿意那样去约束自己？”
“人性，是需要锤炼的！这个说法，你能理解吗？”
“我能理解。从古至今，修炼这个词大约就是你这个意思了。”
“很好！”
“不过，当今社会讲求的是人性的自由和解放，你们岂不是很痛苦？”
听到文力这话，华芷娴笑了起来。她问：“你看我是痛苦，还是自由？”
“我看，你就是行云流水！”文力此时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怜爱。
“可你知道，董事长守则有多少条吗？”
“还有董事长守则？多少条？”
“一百八十一条！”
“！”文力一下子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华芷娴又笑了起来。“觉得不可思议吧？就连我父亲，也要遵循守则二十四条，每天反省自己。人性的自由解放，并非指人的任意妄为。它需要有前提，这个前提就是指在有效秩序的框架之内。”
文力顿然灵光一闪，茅塞顿开。“有效秩序！”他默默点了点头。一直以来，在思维的空隙之时，他就在为追求自由和遵守秩序这对矛盾体而纠结。自由就是行为无限制，但必会导致社会无秩序；秩序就是社会有限制，但必会导致行为不自由。但如果把秩序设定为自由的前提，两者从并列关系转为从属关系之后，它们在逻辑意义上的矛盾就不存在了。
“在想什么呢？”华芷娴喝了口茶问。
“我在想，人的思维要怎样突破才算有意义。”
“那你想到突破的方法了吗！”
文力振作了一下，笑道：“有点头绪了。那你看我能够加入华氏吗？”
“您来，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华新大学的学生，我会照单全收。只要他愿意加入。”
“假如我和另一位同等优秀的人同时来应聘，你会怎样来安排我们呢？”
“一般来说，我会首先发给您们一张表格，需要照实填写姓名、年龄、学历、专业、专业工龄以及前来华氏的志向一共六项内容。我们会根据您所填写的内容，把您们分别安排到最适合您们的岗位上。”
“没有社会关系这项内容？”
“没有这项内容。我们用人，用的是他的实际能力。相反，有能力的人恰恰不爱张扬自己的关系和背景。比如说您，明明有着强势的社会关系和社会背景，但却避而不谈。”
文力笑了起来；“我想谈来着！可我实验室里那些枯燥的仪器和数据不跟我谈，我没办法呀！”
华芷娴被他逗笑了。文力看着她，心中油然而生挚爱温情。他想：“她要是蓝月多好啊！”
“我其实很羡慕您呢！在和平的国度里自由地成长，享受政府给予的优越福利待遇，一生无忧无虑。”
“你有庞大的企业，有令人仰慕的地位，有堆起来的财富，有非凡的勇气跟智慧，还有绝美的容颜…和我相比，你算是在天上了！”
“唉！家大业大，操心大啊！”华芷娴轻轻摇了摇头。
“说实话，昨天看你，和今天看你，给我的印象差别很大呀。”
“是么？有什么样的差别呢？”
“昨天，你像个仙子。今天…”
“今天，满身的铜气吧？”
“我说话很直，你不反感吧？”
“很好啊，我不反感。在好朋友面前，应该展现本性。不然，做人岂不是太累！”
“可很多人都不会这么想。他们随时随地都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话一出口，就给人泰山压顶的感觉。好象不这样做，就不足以显示其高贵和权威。”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每个人有每个人存在的方式。没有人生来就懂，什么叫明智。”
“看来，你很宽容，也很超脱，大有道家的风范！”
“我崇尚道！”
“噢？！道家思想讲的是无为，不争，致虚极，守静笃，清心寡欲，顺其自然。这与商业，与利润和剩余价值是背道而驰的呀！”
华芷娴笑了，说：“其心以为不然也，天门弗开矣！”
“瞧我！居然也提出这么幼稚的问题。”文力甘拜下风，笑了。
华芷娴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文力的心又动了一下，很难相信她跟蓝月不是同一个人。
“今年上半年，我在《世界论坛》杂志经典版上看到一篇连载文章，题目是《宇宙之根——〈道德经〉》，署名也是华芷娴，那是你吗？”
“您看过那篇文章？”
“我每年都订阅那份杂志。”
“怎么样？那篇文章论述得可合乎逻辑，合乎科学，合乎历史，合乎自然？”
“非常有见地！我看过后，推荐给我的好朋友邓明，他是新闻系的高才，看过之后也赞不绝口！”
“那是我去年底应《世界论坛》杂志主编席勒之约，写的一篇论文。以前也有文章在上面发表。让专家学者们见笑了。”
“你谦虚了！你那些文章我都看过，的确是经典之论！这一篇洋洋洒洒五万多字，象一张综合科学的天罗地网，叫人无法钻空子。”文力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
“看来咱们当属同道中人！”
“啊！说得好！咱们应该算同门了。都说我是个幸运儿，美好的事物总跟我有缘，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假！”
“别怪我给你泼冷水哟，世事难料呢！”华芷娴淡笑而答。
“人们总是执着于向往和追求美好的事物！这一点，你不否认吧？”
“我认同！那除此而外，文先生还有别的追求吗？”
“没有了。其实，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只要专注于自己的事业就够了。你呢？除了赚钱，还有别的追求吗？”
“跟您一样，没有别的追求。不过，我的总部进驻华新市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落叶归根！”
“落叶归根？”这个出乎意料的说法，让文力不由得对华芷娴的家庭历史产生了好奇之心，“你前面说，你在国外是寄人篱下，我以为你只是说说的。这么看来，你还真是有隐情啊。”
“不错！华家过去的田庄，就在市中心广场那一带，并连同整个西区。祖先的夙愿是有朝一日能回归故里。没想到，这个愿望直到我这代人才得以实现。”
“那是什么年代的事了？”
“很久很久了！到我，是第二十四代传人了！”
“怪不得，你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进驻华新市！”文力顿时对眼前这位姑娘肃然起敬。
“华家当年是本地一大乡绅，拥有田庄数万亩，纹银不计其数，远近闻名。华氏老祖的父亲是个大商家，与外商也有生意来往。”
“后来怎么背井离乡了呢？”
“家谱记载，说是为了一桩买卖，货物进出约有好几百万两银子的利润。所以，官府中人插了手。全家上下118口人被下大狱，华家从此一蹶不振。老祖兄弟二人曾经留学于英国，迫于无奈，他们背井离乡，去到英国。因为商业和学术的关系，他们又几经辗转，来到日本。也是机缘巧合吧，他们竟然在日本扎下了根，哥哥跟中国做起了贸易，弟弟继续他的学术研究。后来他们也因此在日本发了家。老祖临终时立下重誓，凡华氏子孙有朝一日，定要荣归故里，为华家村的振兴效犬马之劳。”
“对呀！华家村就是华新市的前身！”
“是啊！如今，就如水到渠成一样，各方条件都已具备，所以，我才不惜一切代价将我的总部迁移到此。”
“这么说来，你援建的那些项目，都是你们有的放矢的项目喽？”
“不仅是这些，将来还会继续选定一些项目无偿援助。”
文力的脸红了，是替爸爸而脸红的。他内疚地举起茶杯说：“真没想到啊！我以茶代酒，首先对耽误你进入华新市这么长时间，向你表示歉意！其次，请你接受我对你和华氏的敬意！虽然我不能代表谁，但我还是要请你原谅！”
“您见外了！有道是：不知者，不罪。”
“好吧。那咱们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了。其实，你应该早些道出这番隐情。”
“怎么说好呢？历史已经过去，祖先的志愿也已经代代相传着，还是多想想将来的好。”
“我可真佩服你的宽容和耐心！”
“做人何必斤斤计较呢。说到耐心，我办事向来力求稳妥进行，从不操之过急！”
华芷娴惬意地笑了笑，喝了口茶，吃了一块巧克力。文力眼光柔和地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忽然，华芷娴煞有介事地看了看手表，十分抱歉。
“对不起，文先生，我该走了。今天中午我很愉快，精神也好了很多。那么，明天中午见！”
“明天中午见！”
文力一直目送她到看不见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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