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有一条河,我的家离这条河只有一里路,最多有一里。正因为有了这种条件,我和我的伙伴们,便是在这条河里长大的。
记得那是一个初夏,是我12岁那一年的初夏。那一天,太阳特别得火爆,象一个倾斜了的炉子,直把滚烫的火渣儿,往我和我的伙伴们身上倒。这种天气我们并不厌烦,相反还特别喜欢。因为,我的家门前有一条清亮亮的河呀!我们和平常一样,脱得一丝不挂,然后站在河岸的最高处,一头扎下去,憋半天气,才从几十米处露出水淋林的头来。那神态,活象一只顽皮的水獭。我敢说,这种童年的乐趣,只有男孩子独有,而且是特勇敢的男孩子才拥有。在河里游累了,牙床也冻得开始相互打斗,我们便躺在松软的细沙滩上,任凭太阳把我们象油煎鱼似的暴晒。所以,那个时候,我和我的伙伴们,一个个都是黑亮黑亮的,象一条条强壮的鲶鱼。晒着晒着,我突然发现,河对岸小山坡上的草丛中,有一片红光在烁烁闪动。
“哪是什么?”我翻起身,兴奋地指给伙伴们看。
“就是,哪是什么呀?真好看!”
“游过去,咱们把它找到!”
“是我先发现的,找到后应该先归我。”
“那不行,咱们比赛,看谁先游过去找到它,就归谁。”
“行!”这个意见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我们齐齐地站在河岸上,只等着一声令下。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老师来了!”我们回头一看,果然,我们的班主任老师正在不远处猫着腰,在草丛的掩护下,象狮子那样朝我们隐秘地靠过来。
我们来不及思想,本能地抱起衣服,如一群受惊的羚羊,朝着河的下游腾跃而去。
那一天晚上,我们半夜都没有睡着。我们考虑的,不是明天该如何应对老师的责问,而是那发出灿烂红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第二天,老师果然把我们看得很紧,根本没有时间到河里去游泳。我们哪个急哟,就似蚂蚁下蛋找不着窝。我们几个约定,这个秘密谁都不能告诉,谁也不能单独游过河去找那个东西。等瞅准了机会,大家伙一起去。我们赌咒发誓、拉勾上吊了好几番,这才放心地散去。
星期六终于到了。那个年月,星期六下午老师要组织学习,我们自然就不上课了。我们几个象出笼的鸟儿,扑腾起翅膀,连个旋都没打就飞到了河边。我们边飞边脱衣服,等到了河边,我们已经是一丝不挂了。我们“扑通扑通”滚石头似的跳下了河,然后奋力象河的对岸游去。我们几乎是同时上了岸,顾不得休息就散开了寻找。没有费多大的劲,我们就找到了那个这几天让我们魂牵梦绕的发红光的东西——原来是一块红玻璃,很小的一块。阳光一照,自然灿烂。我们丧气极了,捡起一块石头就把那块红玻璃砸成了几块。我们抓起它,连土一块扬了出去。做完这一切,我们连游回对岸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是,家还是要回的。等我们穿好衣服,情不自禁地向对岸山坡望去的时候,我们惊呆了,河的对岸,长着青青绿草的山坡上,竟然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红光,象夜空中的星星活在我们跟前,真是好看。我们知道,还是那块红玻璃,还是被我们砸碎了的红玻璃。同样还是那块红玻璃,为什么远远地看就那么美丽呢?同样是那块普普通通的废玻璃,远远地看为什么就那么与众不同呢?当时,我们没想这么多,也没有想那么深。几十年过后,我们一次次地回忆起这件事,才一次次地慢慢嚼出味来——那是因为有距离呀!其实,很多的人,很多的事,何必非要走得那么近,看得那么清呢?如果用显微镜看一眼我们的皮肤,会是个什么结果?婚姻也罢、朋友也罢,职位也罢,收入也罢,大概都是如此。
古人说得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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