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一定有成万上亿的女人因为父母之命而婚姻不幸,郁郁寡欢,抱憾终生。可是生活还是要过,凑合着也是过,而像郡主这样想不开“含恨而亡”的,则还真是屈指可数。
郡主嫁的这个人叫宣赞,人长得相当丑。“面如锅底,鼻孔朝天,卷发赤须,彪形八尺。”个头、须发应该不是问题,问题主要有两个:一是脸形,脸的其它部位都没有问题,只是鼻子的鼻孔的方向对的不是地方,对的不是地而是天,二是皮肤,太黑,黑如锅底,也许黑不过非洲人,也许与包公有一比。这两个缺陷加起来,的确很丑,可是却也不是丑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看《说岳全传》看到气死金兀术笑死牛皋,一边感觉痛快,一边感到遗憾,印象很深;看《东周列国志》看到伍子胥过韶关时愁得一夜之间黑发变白发,一边担心,一边庆幸,也忘不了。现在看水浒,居然看到一个男人形象丑陋,而让一个女人心里怨恨而死的。
说起来,宣赞也是她父亲亲自选定的女婿,男人丑点就丑点,用我们贵溪人的话是好看当不得饭吃,男人更重要的是要有本事。
宣赞就是一个有本事的人,他的本事是武艺高强。郡主的父亲郡望就很爱他的武艺,因为得到宣赞帮忙解过围,所以将他招做了女婿。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蔡京对他也不赖,蔡京让他掌管兵马,而且,梁中书向京师告急的时候,蔡京对于宣赞推举关胜领兵前往围剿梁山,言听计从,是信任有加了的,而且还用他和郝思文为副将,可见倚重。
在清剿梁山贼寇的时候,他单枪匹马先后与花荣、秦明、张清等重量级对手PK过。花荣的射箭是水浒一绝,算得上百发百中的神箭手,很少有人能够躲开他两箭的,宣赞在花荣射来三箭时才中护心镜,反应很快,手疾眼快。秦明在一百单八将里排位非常靠前,武功一流,可将宣赞打下马来还靠了张立帮忙。只有连打十五将的张清才一石中的,将他打得翻身落马。不过我还是很欣赏他说的两句话,一句是“今日将威风折了,来日怎地厮杀!且看石子打得我么?另一句是“你打得别人,怎近得我!”虽然是不晓得厉害地自不量力,却也表现出一种英勇气概。
他通常与郝思文配合默契,在与魏定国、单廷珪的两两对决中因为中计被俘,可两对搭档之间的实力则还是在伯仲之间的。他们打得最精彩的是与季三思、倪慑的一战,“城内宣赞、郝思文领兵杀出城来,贼兵大败,弃下金鼓、旗幡、兵戈、马匹、衣甲无数,斩首万余。季三思、倪慑都被乱军所杀。其余军士,四散乱窜逃生。”
宣赞武艺了得,崇尚力的男人是视之为豪杰的,其实有些女人也喜欢有力量的男人,不过更多的女人还是喜欢英俊的,浪漫的,有情调的男人,女人是感觉动物,她们非常看重的是自己的感觉。我想郡主就是,而且她还是一个想不开的女人。
她一定不像别的女人那样,嫁了丑夫只是嫌恶一阵子,气恨一阵子,久而久之后,那种憎恶会因为见惯不怪,习以为常变得淡薄。就像美女再怎么美,男人看多了也会有视觉疲劳一样。很多别的女人都会在一次次的痛苦中回心转意,认清现实,慢慢接受下来。而她则是一根筋,钻牛角尖,始终转不过这个弯来。她不妥协,便在日积月累的怀恨中,郁郁而终。
在水浒里,死得最憋屈、最窝囊的,恐怕就是她了。
其实,在水浒里,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嫁得不如意的并不是她一个人。
阎婆惜嫁给黑矮的宋江,就是不满意的。宋江虽然给了她丰衣足食,可是因为宋江不爱红装爱武装,或者宋江可能性功能有些障碍,又没有什么情调,不知道怜香惜玉,还不给名分,让她一直不明不白地做二奶。婆惜可不像郡主那样独自伤怀,她一有红杏出墙的机会,就抓住不放,而且敢作敢当,理直气壮。如果不是招文袋事件,她也许还真能与张文远有一个好的将来。
潘金莲嫁给长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武大,也是一坨羊肉落在了狗口里。她不甘心被命运摆布,毅然出轨,与西门庆如胶似漆。如果不是指导思想出了问题,即要与西门庆做长久夫妻,就不会去干谋害亲夫的傻事,也就不会被小叔武松抠出心肝五脏,被割了脑袋。
一丈青扈三娘也嫁得不如意,她不是自己的亲父而是新认的义父嫁的,嫁的人还是色鬼王矮虎。有着灭门之仇的她,却认了命。我不知道她心灵的创伤是怎么平复下来的。
郡主既不像阎、潘二人敢于向礼教挑战,将自己豁了出去,即使是死,也死得有性格,真真正正为自己活了一回,也不像扈三娘那样能够自我转圜,回心转意,苟全性命于乱世,像我们现在很多人所提倡的“不能改变这个世界,那就改变自己”。她既不像阎、潘二人那样决绝,改变现状,为争取自己的幸福而进行抗争,也不像扈那样改变自己,那就只有怨天尤人,只有“怀恨而亡”了。
这很可能跟一个人的出身经历有关。潘金莲之所以敢于走出那一步,一是她身份低贱,她原本就是一个不屈不挠的烈性女子,可是红颜薄命,在见到武松的那一刻,她春心萌动,心里的那个魔鬼,不由自主地让她情不自禁,一个有了爱情的女子,是愿意做飞蛾的。可武松没有处理好与潘金莲的感情,以致金莲恼羞成怒,与西门庆做了一路。阎婆惜是风月场中人,不会讲那么多的规矩,不受封建礼教的那一套束缚,所以敢走出禁区,为自己的人生赌一把。
而郡主是一个千金小姐,地位尊崇,心高气傲,她心里向往的是白马王子,她少女的梦里充满着的是美好的事物,所以一旦宣赞这个丑郡马变成她夫婿的时候,她猝不及防,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因为现实与理想在心里的落差太大,从而让她遭到一种重创。
而且,宣赞是一介武夫,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懂女人的心思,他一定不像王英那样,每根汗毛都涌现对女人的殷勤与爱意,他只晓得打打杀杀,不谙风情,自然不会去关注女人的内心了。
女人美丑,男人关注;男人美丑,女人在乎。这就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郡主对丑陋夫婿的恨或许只是一个方面,让她耿耿于怀更加气恨的还有她的父亲,是这个平时对自己千般呵护万般宠爱的父亲,让自己一下子就生活在了水深火热中。他不征求自己的意见,或者征求自己意见时自己不同意却一意孤行,把自己许多的美好憧憬打得粉碎,把自己对幸福生活的向往彻底埋葬,她怎么能心甘情愿呢?
很快,她郁闷而死,让白发人送黑发人,让父亲喝下自己酿制的苦酒吧。从这里来讲,郡主的怀恨而亡,其实也是一种反抗,不过只是有些消极罢了。
现在的女人能婚姻自主,相比于郡主的身不由己,真是一个说有多大就有多大的解放与进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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