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想不到,“更比诸人忙到十分去”的人会是薛蟠。
薛蟠是个浪荡公子,当然也有忙的时候,他整天忙什么?忙着花天酒地,忙着吃喝玩乐,五毒俱全。可是这句话,显然不像是他平时那些不务正业的忙,那么,是什么让薛蟠突然就正儿八经这么忙起来了呢?而他忙的又是什么?
“又恐薛姨妈被人挤倒,又恐薛宝钗被人瞧见,又恐香菱被人臊皮”。
这就是他忙到十分去的主要内容。他忙的是保护家人。这忙,既有身忙,更有心忙。这于“呆霸王”简直有些破天荒!他的忙居然是基于这么多的恐怕,这么多的担心!
其时,怡红院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宝玉与凤姐这两个重要人物同时犯了一种可怕的癫狂症,宝玉是“拿刀动杖,寻死觅活”,凤姐更是“见狗杀狗,见人杀人”。自然惊动了贾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人,连贾赦、贾政、贾琏、贾蓉、贾芸、贾萍还有薛蟠等男人都进来了。大观园是贵妃的省亲别院,未经容许,除宝玉之外的男人是不能进来的,可此时是特殊情况,遇到这么大的变故,一来是亲人有难,哪能不关心不探望?二来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及时帮忙。所以园内一下子像漾会一样,人满为患,“乱麻一般”。
薛蟠是跟母亲一起进来的,他进来可不是浑水摸鱼,也不是想胡作非为,他是担心家人的安全,这是不是叫我们感到有些意外?
在这样的场合,他担心老母被挤了、被伤着了,这很能让人理解,可是,他怎么又是怕妹妹被人瞧见了,又是怕小妾香菱被人轻薄、调戏了呢?因为他怕贾珍等人。他“知道贾珍等是在女人身上做功夫的”。妹妹宝钗特别漂亮,很引人注目,一旦被贾珍等人瞧见了,宝钗就很有可能被贼惦记上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宝钗天生丽质,被贾珍惦记,就麻烦了,就可能有危险了,贾珍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小妾香菱也很好看,贾珍们是不讲什么礼义廉耻的,见了好看的香菱,他才不会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动呢。所以,他得充当保护神的角色。却也由此可见贾珍之恶,至少在男女关系上,贾珍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也怪不得薛蟠有这个担心,因为他深知贾珍是个什么货色。他之所以深知,是因为他也是此道中人,他肯定与贾珍花天酒地过,可能还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他也知道贾珍的手段,知道贾珍的荒淫无耻是无所不用其极的。薛蟠知道自己已很色棍了,但贾珍比他更色魔色狂,与贾珍相比,贾珍是大巫,他薛呆子是小巫,小巫色得盗亦有道,而大巫却色得根本没有底线。
我们细细想想也就清楚,一个连儿媳都不放过的人,一个敢于扒灰乱伦的人,确实是很可怕的淫贼。
所以当宝玉、凤姐被马道婆用巫术弄得神志不清、神魂颠倒的时候,当大观园内乱七八糟、可能会有贾珍等人进入的时候,薛蟠当然会有本能的担心,愿意尽最大的努力,去做一个护牍子的老牛,做用身体保护三只小鸡的老母鸡。他生怕被贾珍发现新大陆,这样的危机感,不源于一种深深的爱是不可想象的。你断难想到,无法无天、打死人也认为是小事一桩的薛蟠会有这样的脉脉温情吧?
后来宝钗、香菱到底没被贾珍等人发现,因为贾珍这一天恰恰没有进来,但薛蟠的十分忙也算没有白忙,因为他让我们看到他人性中也有美好的一面,而且,薛蟠还有个收获,他看到了一道风景,见到了一个可以与妹妹相媲美的大美人林黛玉,而且他还有强烈的反应,一见之下,他就“酥倒在那里”。不过,他没有由此就惦记上,也没有后续的阴谋与动作。联系前面说的他的几“怕”,我们可以看出,薛蟠完全是一个可以挽救过来的青年。
恶人如果不是十恶不赦,不是恶成了本性,其实也有向善之心。只要教育到位,只要环境不那么恶劣,他就不会向恶的方面进一步发展。
好的社会、好的制度,让坏人变好人;坏的社会,坏的制度,将好人变坏人。就像《白毛女》里说的“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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