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来苏小住,闲聊中,突然提到慧子。对,就是我的初中同桌,失去联系好多年的初中同桌,我那时最好的朋友,至今也是心中最好的朋友之一。不是好消息,她病了,尿毒症!脑袋嗡地一声,我懵了,眼泪决堤...
也许在所有人的眼里,我自小就是个内向的小孩;体弱多病,常年咳喘,听妈妈说我一岁多的时候差点挂了;因为身体的缘故吧,我个子矮小,还有些虚胖,人前总是自卑的模样。其实,我自己知道,自卑与自尊在我身体里决斗多年,自尊似乎稍占上风。
初中开学的时候,我看到一个阳光灿烂的女孩,穿着紫色的碎花连衣裙---我们帮唯一穿裙子的女生,笑声清脆,活泼漂亮,一根又粗又长的麻花辫,拖到了裙子的腰带上。懵懂的年纪,对美好的渴望,我内心是羡慕的,但没有表露在脸上。我每天独来独往,偶尔只跟同村的一个女生结结伴。开学有一阵子了吧,班主任突然说,今天把座位重排一下。她倏地站到我身边,笑着说“咱俩坐吧”,我不置可否,半推半就,内心其实是欣喜的吧。虽然她个子比我高点,但老师总算安排了我们俩---第一排教室正中央。
其实我也是个活泼的女孩?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慢慢地发现,我也爱唱爱笑,爱蹦爱跳,爱疯爱闹,在她的感染下。每一个晴日的中午,我们都会提着早上带来的便当,奔到学校后面的小山坡上,分享饭盒里的锅巴、芋头、红薯、玉米、还有咸菜鱼干;时而纵情欢笑、奔跑;时而低头细寻,藏在花草丛中的“梦子”,那甜中带酸的美味啊;时而躺在松软的草皮上,听广播里悠扬的歌声,并轻轻吟唱;时而说说悄悄话,“骂骂”哪个不喜欢的代课老师,还会说说某个男生的坏话。她还“组建”了一个小小的舞蹈队,我当然也是其中的一员干将。为了排练舞蹈和合唱,我们五个人集体住在了一个同学家,同吃同住同欢唱。我们的舞蹈竟然在区里组织的联欢会上拿了特等奖!连一向反对我跟她们“混”在一起的班主任也刮目相看,只是一再嘱咐我,学习要兼顾,不许出前三。那时琼瑶热刚刚盛行,她总能隔三差五弄来一本又一本琼瑶的小说,为了能偷偷躲在课桌斗里看,我们俩竟然神通广大说服了最后排的大个子与我们换了座位,后果很严重...班主任知道后连夜到我家突击“家访”。为了能继续同桌,我们灰溜溜地又挪回了第一排的中央。那样美好的日子里,从没有觉出时光荏苒!
然而时光终究是荏苒的,猝不及防,我们就毕业了。那个年代能上高中的屈指可数,我们就此分别了。我去县城上高中,住校,回家也是匆匆,几乎遇不到她。听说她去了某市,她姨那里,还考了艺校,去追求她的理想;我开心,由衷地祝福她。听说她又回来了,尽管不到19岁,却即将成为妈妈;我惊愕,仍是虔诚祝福;再后来听说她过得不好,男人在她孕期因事被判了好几年,孩子出生就是不健康的;我痛心,为她祈祷...三年时光如白驹过隙,我高中毕业了,即将远行到陌生的城市去求学。暑期我约了另一个同学,一起去看她,在一间阴暗的小厢房里,她抱着快一岁还不会抬头的孩子,脸上竟然有了岁月的斑迹,声音都透着空洞的悲凉,她还不到20岁啊...我心痛,却帮不了她,连言语都苍白无力。也许这样的见面太压抑,还少不更事的我们,不一会就逃也似地离开了她家。
后来,我毕业了留在外地,偶尔回乡也会打探她的消息,那个孩子终究还是夭折了;听说她男人出来了,她不离不弃,鼓励他支持他做小本生意,发展的不错;他们又有了儿子,聪明健壮;她也在镇里供职,发挥她歌舞的特长。我心释然,苦尽甘来,她值得拥有最美好的生活!
其实我每次回老家都能有办法和她见上一面的,也许是我在逃避?我自从听说她过上好日子就放心了?不想打破这样的美好?还是每次回家都是过年过节来去实在太匆匆?反正到妈妈告诉我这个坏消息的时候,我们已经二十年不见了!二十年啊,我们的孩子都比当年的我们大了!我只能一个劲地跟妈妈说,这次回去一定要去看看她,一定要去看看她...
那个晚上,我梦见她了,我们几个一起,在学校后面的小山坡上,跑啊跳啊欢笑啊,大声地歌唱,歌声嘹亮,飞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远方的天空,阳光,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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