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爱丽丝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喜欢上这个每天背着画夹的男孩，也许是因为每天清晨，当第一缕延光射进窗子时，爱丽丝总能在街上看见他的身影。冬天的莫斯科很冷，男孩总是穿一件很厚的黑外套还有一条很不和谐的红围巾，顶着风雪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男孩的个不高，走在人群中很不显眼，但他却吸引了爱丽丝的注意，是什么呢？或许是男孩背后的画夹吧。

 

    爱丽丝就住在男孩每天经过的这条街边的一座小房子里，平凡的生活，虽然爱丽丝知道自己相貌平平，除了身材高挑外，一切都太普通了，但她还是喜欢生活在幻想中，每天为自己编织着童话一般的梦，甚至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会住在雄伟的克里姆林宫。

 

    这天似乎比往常更冷，云层厚得让人觉得天空低了很多，这一点在爱丽丝开窗的那一刻就已经意识到了，爱丽丝叹了口气，白色的雾气中，闪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天这么冷，他要去哪呢？”

 

    爱丽丝想自己似乎应该请他进来喝一杯热咖啡。“嘿，男孩！”爱丽丝把身子探出窗外对着他的背影挥挥手，也许是街上人很少的缘故，男孩很快就意识到是有人在叫自己，男孩停下来，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终于看见爱丽丝，男孩指指自己说：“我？”爱丽丝使劲地点着头，“有事吗？”“……”爱丽丝实在想不出如何回答男孩，总不能说上来喝杯咖啡吧，毕竟他们还不能称得上是认识，“你……是画画……可以为我画一张画像吗？我家住二楼……”“好的。”男孩茫然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就如同这阴霾的天空中射出的一缕阳光，让人的心情顿时好很多。

 

    爱丽丝匆忙开门，男孩却早已等在门外，爱丽丝第一次和男孩对望，他有一双很迷人的蓝眼睛，“你好。”男孩很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小姐？”“你好，请进来，我想画张画像。”“今天的天可真冷啊。”“你要喝点什么吗？”“热咖啡怎么样？”当爱丽丝端着咖啡走进客厅时，男孩已经打开了画夹，“今天天气好冷，先喝杯热咖啡吧。”男孩很礼貌地接过咖啡喝了一小口，“看来他还是个很害羞的男孩。”爱丽丝想着。“我叫爱丽丝，你叫什么名字？”“约瑟夫，约瑟夫·勃朗斯。”“勃朗斯，很好听的名字。”“谢谢，”男孩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们开始画吧。”“好吧。”爱丽丝挑了一窗子为背景作下来。男孩画画时的神情很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跟前的爱丽丝正目不转睛地端详着自己，两道浓密修长的眉毛下是那双贝加尔湖一般清澈的眼睛，高耸的鼻梁，不是很薄的嘴唇似乎总是微微抿成一个弧度，而这一切都镶嵌在勃朗斯那如明月一般沉静的脸庞上，爱丽丝看得出神，“画好了。”勃朗斯把画递给爱丽丝。画得还真是不错呢，可是画中爱丽丝的眼神似乎有点……难道他看出来了，爱丽丝觉得脸上有些发烫，“谢谢你，这画画得真好。”“谢谢你夸奖，我还有事先走了，哦，谢谢你的咖啡。”勃朗斯拿起杯子一口将剩下的咖啡全部喝掉，“等等，你给我画了画，我还没给你钱呢。”“钱？不用了，就拿真个当报酬吧。”勃朗斯举着杯子笑着对爱丽丝说。

 

    窗外，勃朗斯的身影又出现在铺着雪的街道上，“谢谢你的画。”爱丽丝向楼下的勃朗斯大声说道，“同样谢谢你的咖啡，小姐快进去吧，不然会感冒的。”勃朗斯招招手，很快消失在街角的拐弯处，爱丽丝看着手中的画，勃朗斯，我们或许会成为朋友呢，爱丽丝躺在床上，此时，窗外已开始下了雪。

 

二

 

    第二天，爱丽丝在云雀的歌声中睁开睡眼，可是很快一到刺眼的阳光又让她不得不重新闭上眼睛，“噢，天气转晴了。”当爱丽丝终于终于睁开了那双朦胧的眼睛时，“天呐！太阳已经这么高了！”爱丽丝望了望窗外，“他早就走过去了。”爱丽丝小声嘟囔着，不情愿地穿好衣服，今天是赶集的日子，她要到集市上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集市上很热闹，爱丽丝小心翼翼地攥着手里的几枚硬币，是买新裙子的花边还是买心仪已久的紫色丝带，要不买块信头巾吧，想买的东西总是那么多，可手里的硬币却只允许爱丽丝得到其中一样东西。眼看着集市快散了，“嘿，小姐。来买东西么？”是勃朗斯的声音，没错，爱丽丝转过头，勃朗斯就站在她的身后，“啊，是啊，你呢，也买东西？”爱丽丝抬头望着他，阳光洒在他脸上，很美。“哈，不是，像我这种穷学生，怎么奢侈得起，今天赶集，到集上给人画画，挣点钱。”“今天收入还不错，”还没等爱丽丝说话，勃朗斯挥了挥手中那个装钱的小袋子，“看样子你还没吃早餐吧，今天我请客。”爱丽丝没有拒绝，她没有理由拒绝，也不想拒绝。

 

    餐馆当然是不可能的，勃朗斯至今还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样的。但在勃朗斯认为最好吃的煎饼还是请得起的，他们就这样举着煎饼在街角边吃边聊着。本来活泼开朗的爱丽丝却找不出话题，吃着她的煎饼，脑子里胡乱想着，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反倒是勃朗斯的话比昨天多了许多，“这样的天气不知还要持续多久，”勃朗斯裹了裹外套，“你相信吗？我现在已经闻到春天的气息了。那时我可以到郊外去写生，真是好，日子总算不会像冬天这么单调，每天重复着同一件事，真有一种冬眠的感觉。”“哈，”爱丽丝不笑出声来，勃朗斯如此的幽默是她不曾想到的，和昨天那个害羞的男孩判若两人，“你说你是学画画的学生？”“是啊，总有一天我的画会挂在克里姆林宫的墙壁上。”勃朗斯很有自信的样子，“哦，这还真是不容易呢。”爱丽丝轻声说道。“是的，但这是我的梦想，”勃朗斯又紧了紧衣领，“想想看，一个街头为人画像的穷小子有一天会成为俄国的大画家。”爱丽丝小口地咬着煎饼，感到勃朗斯这份对未来充满美好憧憬的热情和自己倒有几分相似之处，“那你在那里学习呢？”爱丽丝知道学画画并不难，但要和好的老师学，就眼前的勃朗斯看来是不可能的。“莫斯科皇家美术学院。”勃朗斯的这几个字刚出口，爱丽丝就差点把手里的煎饼掉在地上，“莫斯科皇家美苏学院！哪里都是俄国的贵族……”爱丽丝没有继续，她不想让勃朗斯难堪，她认定他是在撒谎，一个很不高级的谎话。“这话没错，坐在那里的都是贵族少爷，”勃朗斯不以为然地说，“我呢，美术学院对面的房子，从屋顶上正好可以把教室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高矮正好，我一直觉得那个屋顶是上帝给我建的。”“你每天都到人家屋顶上去画画？”“是啊，虽然听不到里面在讲什么，但石膏雕像或是静物模型都看得一清二楚，包括那些少爷们的作品。说真的，我觉得我比那些阔少爷们画得强多了，还有那位老师，虽说他是俄国著名的绘画大师，但我真是看不惯他，一副阿谀奉承的嘴脸，还有他那臃肿的身子总妨碍我的视线。总会已那么一天，我站在那里教学生画画，学生嘛，只有穷人家的孩子才有资格听我的课。”“呵呵。”看着勃朗斯那信心十足的样子，好像他说的那些事已经变成了现实，爱丽丝笑得不小心把嘴里的煎饼喷了出来，“好，到时我也去和你学画画，勃朗斯老师。”“对了，爱丽丝，上次在你家只有你一个人，你自己住吗？”“唔，面目前是这样的，爸爸妈妈出远门了，”爱丽丝停了停，“他们做茶叶生意，经常不在家，这次去中国了。”“噢，中国的茶，我知道，就像我们的咖啡一样，历史悠久，听说喝起来很有滋味，但我没喝过。那你的兄弟姐妹呢？”“我没有兄弟姐妹，我是家里的独生女，你呢？你有几个兄弟姐妹？”爱丽丝摆弄着胸前的蝴蝶结，“哈哈，我家兄妹七个，我最大还有三个弟弟三个妹妹。其中两个妹妹是双胞胎，最小的妹妹也能帮家里干活了。”“我真羡慕你，那一定很热闹吧。”爱丽丝抬头看着勃朗斯说。勃朗斯的嘴角顽皮地翘了翘；“当然热闹，弟弟妹妹们常会吵架，但很快就和好了，爸爸妈妈从不理会他们的这些事，总是由我来调节。”勃朗斯说着，眼中闪过一丝伤感，又像是在回味着什么，“只是……我是家里最不争气的孩子，最让父母伤心的孩子。”“为什么？”爱丽丝吃惊地看着勃朗斯，她实在难以想象这个男孩会有怎样的过去。“我现在十九岁，在我们乡下像我这样年纪的人早就已经成家立业，十七岁的时候，父母要我和村上的一个姑娘结婚，在他们看来只是很重要的，可是，我一心只想画画拒绝和那个姑娘结婚，姑娘家里很生气，我的父母也十分恼火，终于有一天爸爸对我说：‘如果你不能放弃画画，就永远不要踏进这个家门！’而我，头也没有回的就走了。”勃朗斯叹了口气，忧郁的眼神中又泛起一种无奈，“那你……后悔了？”爱丽丝小声地问道。“不，如果可以从来一次，我的选择还是这样，”勃朗斯很坚定地说，“只是两年了，什么起色也没有，我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我曾对自己说，一定要成功，向父母证明他们的儿子不是没有用的，可现在看来，连成功的方向还没有找到。”勃朗斯苦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别灰心，你会成功的，我相信你。”爱丽丝的神情看上去比勃朗斯还要坚定，勃朗斯微笑了一下说：“谢谢你，忘了问，你多大了？”“我十八岁。”爱丽斯回答说。不知不觉中，雪花悄悄地飘落，“下雪了，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勃朗斯说。“就在前面那条街啊，你忘了么，到我家坐坐吧。” “谢谢你，这次先不了，我要赶紧回去，不然那帮家伙会着急的。”“那……我……”爱丽丝很想问勃朗斯的地址，“找我就到皇家美术学院对面的屋顶上就行，我每天上午都在那。”“好，哦，对了，爸爸妈妈每次回家都会带一些很好的茶叶，到时我请你到我家来喝茶。”“好啊，那先谢了，我走了，下次见。你也快些回去，天凉会生病的。”很快勃朗斯就又在一个路口拐弯处消失了。

 

    爱丽丝茫然的像家里走着，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他会成功吗？还有，他刚才口中的那帮家伙是谁呢？

 

    暴风雪一连下了好几天，终于在一个下午结束了，说来也怪，雪刚停天空就晴朗得像没有下过雪一样，同时爱丽丝也马上就想起了勃朗斯，其实并非平时没有想过，只是雪停了，可以走出去找那位英俊的少年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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