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方恪
桐县很久不出粮了。
自从方家从桐县搬走后,桐县就不出粮了。后来有人闲得慌,看田地都荒着,就在荒田里种了药,这才发现桐县的地种出来的药材要比同年份的其他地出的药材好,桐县自此改种药材了。桐县没了粮地,却有了药田,又是个富足的小县了。
慢慢地,也就只有桐县的几个老人经不住儿孙们痴缠讲讲落满了灰尘无人接手的方家旧院里的故事。老人们讲到方家了搬离桐县就停下,说下次再讲后来的故事,孩子们听了这话便三两成群又跑开去玩,老人们看着孩子们走远,然后吸口旱烟默默地发一会儿呆。
老人们讲过许多次方家的故事,但儿孙们总会再问——明明是一样的故事,一样的开始一样的结尾,每一次听却都是第一次,但老人们很开心,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给那些人再讲一次。如今,就只剩一个老人还能讲那些事了。
在桐县,记不住方家故事是件好事。
年轻人也好、孩子也罢,每次听老人讲方家故事都以为是第一次听,没有人记得上一次老人也是这样说的。
又一次讲到方家少爷带方家人搬离桐县,老人停下来,说下次再讲后来的故事。孩子们便散了开来,看着孩子们结伴跑远老人嘬了一口旱烟,正要发呆,就听见有个男娃在自己的身后问——
“爷爷,你每次都说下次再讲后来的故事,我等了好多次,可每一次你都是从头开始,讲到方家搬走又停下。后来呢?那么出色的方家少爷搬走后又做过些什么呢?”
老人顾不得旱烟尽入肺里呛得难受,急急回头,就见穿着麻布衣裳露出半截胳膊半截小腿的男娃站在屋子里,明明是青天白日、眼睛也好得很,他却只看得清男娃站在那,随意束着头发,衣裳整齐干净,不黑不白的脸上满是疑问与好奇——烟呛得太难受,他就这样倏忽流了眼泪。
“我七十岁的时候,会有故地之人跋山涉水来到我的身边。那时候,我住街头,他就住街尾。”方恪离开桐县的时候这样说。
方家少爷叫方恪。
方家搬离了桐县。
后来桐县的地里再也没出过粮。
有个孩子能记住方家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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