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野兽(四)
背井离乡中要有归家之感。
扎根于漂泊不定之中。
扎根于漂泊不定之中。
我所听到的,看到的,触摸到的,呼吸到的,一切的一切,都可以丢弃。我必须消失,当我在某处。因我的呼吸和我的心跳,会玷污这天上地下的宁静。
喜欢比勒陀利亚到约翰内斯堡这50多公里的路程。茂密的灌木和荒草疯狂生长,天低云飞,紫色的野花一路燃烧,紧跟着车道。湿润清洁的空气扑面而来,倾泻而下的阳光似小火苗,将肌肤吻成棕色。莫兰的儿子马文从约堡开车来接我去她的公司。
在中国驻南非使馆的国庆晚宴上认识了约堡龙翔国际公司老总莫兰。她是出生在南非的第三代华人,眉眼细致妩媚,做起事来颇有风雨里历炼出来的周到和干脆。黑人政府里够得着的官员她上下打点的也差不多了,但今年屡屡发生的华商被劫和被害的恶性案件依然令她无安全感。因为业务往来,常常有些中国地方政府的代表团由龙翔公司接待。她认为多与中国政府官员沟通会有些保障,却因不会讲中文有太多障碍。所以她便找到我。
在中国驻南非使馆的国庆晚宴上认识了约堡龙翔国际公司老总莫兰。她是出生在南非的第三代华人,眉眼细致妩媚,做起事来颇有风雨里历炼出来的周到和干脆。黑人政府里够得着的官员她上下打点的也差不多了,但今年屡屡发生的华商被劫和被害的恶性案件依然令她无安全感。因为业务往来,常常有些中国地方政府的代表团由龙翔公司接待。她认为多与中国政府官员沟通会有些保障,却因不会讲中文有太多障碍。所以她便找到我。
马文能讲一点台湾味道的国语。他开车,我看风景。听的是他从网上扒下来的日本卡通片里的主题曲。周末马文去中国人开的武馆练拳脚。他的教官曾在《少林寺》里演唐太宗李世民。听说南非政府请他拍了个老英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电影,正在南非SABC二台播出。救的是个黑人美少女。
没有共同语言,讲两句话我俩就都各自放弃。他开车,我看风景。
晚上莫兰让马文安排我住在离公司不远的假日酒店。
习惯早起,七点多一点我便坐在花园里看报吃早餐。花园里细碎的紫色花丛在晨风里摇曳,报纸一张张翻过去。电话响。马文应该九点来接我就好了。
不喜欢在这么早被打搅。
电话却是青青的。她说她想搬我到我的公寓来。
有些恼火。这是她第三次央求我。
在朋友的家庭聚会中碰到她。她生的单薄而清纯,却是外国人眼里的典型中国美女。都是中国人,聚会后她主动开车送我,我邀她上楼吃点心。
我的公寓就是我的家。当初挑房间时,经理约索夫还为家居有些旧了而抱歉不已,我却当即决定下来。深色而笨重的欧式纯木家具,樱桃紫的老式条纹沙发。铺了灰色的地毯和同色系的百叶窗。我买了黑人手工编织的长椭圆蓑草地垫丢在阳台,大枝的棕绿橄榄枝和白玫瑰。每个来访的客人都被迷住。
青青呆掉。再转进宽大的厨房和半面都是落地大窗的阳台,她忍不住:“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送她下楼,碰到我的邻居肯尼亚作家戴维。戴维毫不掩饰地恭维他眼中的中国美女。青青说她研究英国文学,要常来请教。
果然才两天后,她突然晚上来敲我的门。说是与她同租一屋的女孩子带男友回来,受不了想过来与和我合租。告诉她我不用交房租。然后告诉她这房子月租7500兰特。她很失望,说着竟哭起来。在南非,我遇到过一些中国留学生,真的艰难,令人同情。看她梨花带雨,不免心软。告诉她可以常来坐坐。送她下楼,晚归的老约翰带着一个黑美女经过我的门前。老约翰突然显得慈眉善目,温言和青青聊了几句。“让你的朋友青青常来,”他发出邀请。
于是青青就真的变成我的朋友。开始她还只是来我这里坐坐,后来觉得拜访戴维和老约翰也并不需要经过我。一次她留在我这里吃饭。我做了拿手的沙卡拉卡辣味鱼,还剩两条。装好盘刚想放进冰箱,她建议,“不如给约翰拿去!”我不露声色:“他不在吧!”“他刚回来了,我在走廊听到他的声音。”“好呀,”我递给她盘子。她一去便很久,回来讪讪想解释,我赶紧阻止:“不用看我脸色。别让我尴尬就好!”
偶尔我们坐在一起也聊很久。但中国人在一起很难讲真话,我们就聊戴维和约翰。青青总是带着文科生的阴郁气质,讲话也很谨慎。却反复恭维我。说大家都喜欢我云云。她太想进入这样的生活圈。
老约翰开始约她出去吃饭。她特别来邀我同去。“不用,你自己当心点就好。”我微笑着让她放心去。约翰不坏,老奸巨滑的善意。青青自己却忸怩不肯去,恐怕还是拿不准。
野兽也是我介绍青青认识的,青青对野兽很有兴趣。
认识野兽第二天她便打电话给我,说想请野兽帮忙。我让她自己联系。
我自己认识野兽也就一个多星期。虽然有时会在他那里过夜。
接下来整整一天不见野兽。很晚他才从约堡回来,说给青青当了一天的司机。我笑:“她一定对你动心了!”野兽开车,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女孩子一定会因那种逼仄而来的男人气而心跳加速。用野兽的话来说,是发情。我自己会忍不住摸他的晒成棕色的手臂。
什么都没有问青青,依然早上从野兽那里溜回自己的房间来。
直到情况变得有些复杂。青青一大早打电话给我,说跟同室的那个女孩子和男朋友合起来欺负她。一赌气,她的行李都打好了,哀求我答应她先搬过来住,等找到合适的房子她马上会搬走。告诉她我在约堡,下周一才能回去,她不信,以为我托辞拒绝。
挂电话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已经答应她可以缓一下再搬过来。在假日酒店的花园里用早餐的美好感觉顿时荡然无存。
我的生活一下子因此而复杂起来。
青青搬来的那天我俩合请野兽过来吃晚饭。下班后发现电话卡没钱了,便走去隔街的小商店里买。才回到楼下手机就响了。“哎,不是请我吃饭吗?人到那里去了?”他的声音笑笑的。“对不起,今天开会。刚去买卡,等下就到了!”便说边冲回去,正准备开门,门却开了。他站在那里,拿着手机,穿着白衬衣蓝牛仔,像个大学生。有点懵,说话也结巴起来:“怎么,你,你在里面?”“青青给我开的门,她去教授那里了。”怎么今天她这么早下课。我的脸突然红了。他这样穿的这样纯真,我却心生邪念。他哼着歌往厨房走去。那种七,八十年代的老歌。却让人愉快,想起遥远而有理想的童年。在我们的中国。
吃甜点的时候约翰来敲门,衣冠楚楚,彬彬有礼。他扫一眼烛台,玫瑰和水晶杯布置起来的漂亮餐桌,邀请我们一起去41号咖啡馆喝咖啡。真的有些尴尬,我从没邀请过约翰来房间坐过客。看得出青青很想去,那是她一直想涉足的生活。“好呀!”我爽快应允,“我们晚点过去,麦克也去!”我强调。想告诉约翰和青青,他野兽,已经在帕瑞斯的生活里。
但吃过饭,野兽就自己开车出去了。
41号咖啡馆在整个使馆区都很有名。据说老板在他妻子41岁时,终于兑现承诺,送给她这个咖啡馆作为生日礼物。这个浪漫经典流传甚广,已成咖啡馆的经典广告。美丽的老板娘风韵犹存,精致的雪白面孔和玲珑有致的曲线更让人猜不出她的年龄。但是每位客人都忍不住会猜。这也是坐在那里等咖啡时的必玩游戏。每到下午茶时间,咖啡馆里面希腊式的小花园里便人满为患。我带青青径直向里面的长桌走去。约翰的老位置。记得刚来南非,第一顿海鲜大餐便是约翰在这里请我的。
老远见约翰和一班朋友散坐在竹林和喷泉前,桌上放满了各色酒水。打了招呼坐下,发现约翰已经喝得差不多,他的白人女秘书莎拉正要告辞。另几个是中非和北非大使馆的官员。赞比冈的安德鲁一身白金行头,刚果的西斯里则是金光闪闪。他们黝黑的皮肤将大件的饰物衬得如此好看。夸赞两句,和他们带的可疑美女。
惦记着野兽,随意点了芒果汁。他一个人不知在忙什么,深夜的比勒陀利亚街头,总是有些不安全。约翰目送着莎拉离开,转头让侍者送上一瓶上好的开普白葡萄酒。“这瓶酒是特别给你点的,帕瑞斯。”我是不喝酒的。约翰那里存有不少好酒,但对我却无半点吸引力。青青英文不错,在那边边吃着冰激淋,便进入中国纯情少女的角色。很讨人欢喜。
喝下一杯。我要侍者再斟一杯给我。约翰在耳边讲什么。喷泉汩汩,仰头看见天空的繁星,如约翰内斯堡的美钻。如此奢侈。如此孤单。
野兽来时,我在约翰耳边低声谈笑。
瓶中已空。
瓶中已空。
用大颗熟透的草莓配白葡萄酒,初吻的滋味。让人想掉泪。
我笑着指过去:“大家认识一下,麦—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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