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妈妈又是一晚上没睡好，她和爸爸唠叨……想起了过去的事……那时多艰难啊，可没有现在这样的痛！
　　
　　当年她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女，什么都不懂，媒人带着她和母亲来到了爸爸家相亲，被爸爸一家热情地招待了一顿。连爸爸长什么样子都没好意思看清楚，大概感觉就是很瘦小的一个男青年。回家后母亲和父亲商量一通就同意了这门婚事，同意的理由有两个：一是介绍人是沾亲戚的熟人，她的话可信，二是爸爸家那面的人均土地一亩多，田多不会饿肚子，当时很多地方连饭也不够吃。就这样，半年后刘芳芳的爷爷家给刘芳芳外公家下了聘礼，妈妈和爸爸就结婚了。妈妈在家是最小的孩子，上面有两个哥哥。她没有上过学，本来也去上学了，可外婆不让她上，硬让她回家了，还说：女孩子读书没用。她本人是非常想上学的，可没有办法。她成天在家放牛，割草……外婆非常喜欢儿子，基本没有把她放心上过，会给两个儿子做新衣服，新鞋子……她就只能穿哥哥们穿过的，而且稍有不好，外婆就会骂她。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象个傻瓜一样长大。外公倒是很爱他这个小女儿，可是外公也很爱外婆，什么事都由着外婆做，即使外婆对女儿做的过分，他也不敢说什么。外公家原来很穷，自己发狠做生意有了钱才娶的外婆。外婆是一个地主家的女儿，从小生活好，人也长得漂亮。反正妈妈就这样长到十七岁直到出嫁。妈妈遗传了外公的长相，加上农村的长年劳动，妈妈长得又矮又结实，虽然不漂亮但很健康。
　　
　　结婚后，她就得和爸爸一大家人生活。爸爸是家里老大，家里还有父母，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妈妈根本不知道怎样来处理这些关系，当面临一些小利益纠纷时，她就更不能处理了。伤到她的利益她就会不高兴，但迫于一大家子的压力，她又不敢怎样。爸爸又是一个和善而又顾全大局的人，什么事都替父母弟妹着想，反正结婚了老婆是自己的，很多时候也没顾及她的感受。结婚后才知道爸爸比她大了十二岁，而且身子单薄，体力也不好，她心理多么不满啊，两人三天两头吵架。爸爸不想把事态扩大，就让着，一再让着……于是妈妈就步步紧逼。一年后生下了刘芳芳哥哥刘义，两人之间还是继续吵闹……从未断过……于是这个家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安宁，慢慢的这种吵架成了家的主题和习惯。刘芳芳的叔叔们都不喜欢这位嫂子，特别讨厌她。他们都相继结婚成家，各人单过了。这种恶劣的家庭关系让妈妈生活的痛苦而又难受，她没有能力来调和也没法调和。并不是刘芳芳的叔叔婶子们就是深明大义，贤良懂事之辈，只是没象妈妈那样吵架或者对丈夫的满意度要高一些吧了。婶子们也是来自农村家庭的孩子，她们身上和妈妈有很多共通的东西，没读过书，爱骂人，以说别家的长短作为她们的精神娱乐节目……两年后，刘芳芳妈妈生下一个女儿。这孩子脑袋很大，哥哥小时候戴过的帽子她戴不上，外婆把帽子拆了加了一块布才行。她成天不哭不闹，给她吃奶就吃，不给吃她也不哭。爸爸当时就有一种预感，这孩子可能是个傻子。但妈妈才不管呢，反正是自己生下的，也尽心的喂养。一百天的光景吧，一天早晨起来，一看这孩子没气了，妈妈一个人很伤心。爸爸也很沉闷，他把孩子包好埋到了田野里。
　　
　　三年后，才怀上了刘芳芳，哥哥那时已经五岁了。爸爸妈妈还是常常吵架，就为一些家庭琐事吵闹，都是以妈妈的猛攻和爸爸的退让直到停火为止，这已成了他们两个吵架的固定模式。哥哥总是争着惊恐的眼神看妈妈发怒狂骂，他不吵不闹，起床后就自己抱着衣服找奶奶帮他穿衣服。他是家里的长孙，爷爷奶奶很疼爱。叔叔们也爱他，但等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后，这种爱就明显减少了。妈妈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不知为什么，爸爸对肚子里的孩子有一种格外的期盼……这时大家庭早分家了，就是一家三口过小日子，其他兄弟们也各自分开过了，爷爷奶奶两人自己过。外公也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有一种格外的期待和宠爱。有次外公来看女儿，吃过晚饭，爸就和外公讨论肚子里的孩子。爸爸说：“我总感觉他是个儿子……”外公说：“不，一定是个女孩子。我翻过书了，是个女孩子……”两个男人争论一阵，但都这个孩子抱着特别的期待。
　　
　　随着临产的到来，爸爸从来没有这样紧张激动过，以前的两个孩子都没有这样过，可这次不知为什么，他就是特别的上心。有一天晚上，他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个穿着长袍的女子拿着一本书和一枝笔来到他家里，问他：“你家现在有几口人了？”他说：“三个人。”“不是，是四个。”那女子很严肃地说，说完就不见了。爸爸一惊，从梦中醒来。刚回过神来，就听见妈妈叫肚子痛，一会儿就生下了刘芳芳。等把孩子大人收拾好，天快亮了。这个孩子是生的最快的一个，以前两个孩子都生了很长时间，妈妈可受罪了。
　　
　　爸爸后来悄悄的把这个梦告诉了妈妈，让她不要到处乱说。于是夫妻二人就共守了这个秘密二十多年，直到刘芳芳参加工作后妈妈才很神秘庄重的告诉她。刘芳芳只是觉得有点奇异可笑。
　　
　　不知为什么刘芳芳从生下来就特别爱哭，让父母不知所措。她的身体一直不错，倒是没生过什么大病，就是爱哭，饿了要哭，尿布湿了要哭，谁逗她也要哭……反正全村再也找不到如此爱哭的小孩了。她一岁时就就会说话了，但就是不敢走路，一岁多了还是不能走，成天在院子里爬来爬去，一身弄得很脏。大人们都说这孩子是能走的啊，妈妈就鼓励她走，她会说“要摔倒”，她就是太胆小了。快两岁时，她终于能走了，走的很稳当，但还是爱哭，什么事一旦惹上了就哭个不停。
　　
　　有个簚匠到她家编晒垫，做一个月的活，因为刘芳芳太爱哭，这个手艺人到别处去做活时就有点夸张的讲：某家有个小女孩，没有一天没有一顿饭不哭的。结果刘芳芳的好哭闻名全村，甚至更远。随着刘芳芳一天天长大，爸爸更加喜爱她，因为她给爸爸带来了无尽的希望和乐趣。再苦再累，爸爸一看到她就感觉欣慰和充满力气。只要爸爸一有空，刘芳芳总要缠着他抱抱或亲亲。她在爸爸的怀抱里感觉人世间最大的幸福，总是很满足的把头伏在爸爸怀里。她什么事都会好奇的问爸爸，她和爸爸这种亲密的关系一直保持到她觉得爸爸不能理解一些事为止。但她还是就一些爸爸能理解的事进行探讨。她那样做明显是为了不伤害爸爸，并不象小时候一样真的需要爸爸的见解。其实爸爸也能感觉到，即使这样，他也会很开心。在他眼里，这是个世上最聪明最懂事最乖巧的女儿。
　　
　　其实刘芳芳小时并不漂亮，胖嘟嘟的脸，一头茂盛黑亮的头发，而且经常都乱蓬蓬的。又大又亮的眼睛，看人的眼神总是特别的专注，象是要看透什么秘密似的。妈妈每天忙家务和田间劳动，并没有多少时间来收拾打扮女儿。就算有时间，她其实也不知怎样打扮女儿，因为她连自己的装束都未曾在意，没收拾好。刘芳芳在外面不爱多说话，不过大人看见她胖嘟嘟的脸和那特别的眼神总产生想逗一逗她的欲望。大人一逗她，她总是哭着不耐烦的排斥，从来没有好好的答过一句，于是，村里人知道这个特别的孩子，见了总要故意逗她。在她两岁时，刘芳芳把家里的小芋头两个两个摆放一起，放两行，爸爸回家看她一个人玩的很专注，悄悄在一组里拿走一个。刘芳芳看少了一个，就大声哭，爸爸赶紧把芋头拿了出来。其实刘芳芳并不识数，只是一个人自发的玩耍。爸妈根本没时间也没有教孩子学习知识的意识。妈妈对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她对哥哥更好，说实在的，她心理更爱儿子。当然她也爱刘芳芳，但永远没有象爸爸那种亲密的感觉。
　　
　　刘芳芳两岁多时，发生了一件事，差点要了她的命。当时刚开春，虽是春天，但初春的寒意还很浓，老人和孩子们都还穿着棉衣。刘芳芳和比她大半岁的堂姐一起在院子外玩耍，玩着玩着两个孩子就跑到离家有五十米的井边了，两个小孩子探头看清澈的井水。林子里人家都在这里提水吃，井口没有封上。突然刘芳芳看到了井边上一朵开着的小黄花，她伸手去摘，一下就掉到井里了。堂姐看到妹妹掉下去了，吓傻了，大哭起来，哭着回家了。大人见她在哭，就问：“你哭什么？妹妹和你一起的，妹妹呢？”堂姐只是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一会，才吱吱唔唔的说到“井——”大人顿感悟，刘芳芳一定是掉井里了。“妹妹掉井里了？”大人着急的问。堂姐点头。妈妈一听就大哭起来。大人们飞跑到井边，只见那一泉清澈的井水，那有孩子啊？一会儿井边围满了人。妈妈一个人坐在地上嚎淘大哭，那哭声可以传到二三里远。这井有十几米深，天又这样冷，人下去也只有淹死的。要有长梯子才行啊！突然本村的跛脚大爷扛了一架长木梯来了，这真是雪中送炭啊。人们很快架好梯子。刘芳芳二叔毫不迟疑沿着梯子下去了，他在水里摸索，井水冷的刺骨。摸索了一阵终于抓住了刘芳芳一条腿，他把孩子提了上来。刘芳芳牙关紧闭，脸色乌紫，没有一点呼吸，肚子吸满了水，鼓鼓的。完了，这孩子死了。人们都泄气了。妈妈一见这情形，哭的声嘶力竭。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绝望和悲痛把她击倒了。人们看着这个可怜的母亲，不知说什么好。这时有个跑江湖不务正业的本村长辈站出来，他用手紧紧把刘芳芳的屁果眼捏紧，让人牵来一头水牛，把刘芳芳伏在牛背上，让人牵着牛慢慢的走。“要是把水倒出来，这孩子能活就会活过来，要是不行就没法了。我在外面跑江湖看到过这种救人的。”人们对这个平时不上眼的家伙投去半信半疑的目光。不过，谁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让他死马当活马医了。他的手一直捏紧刘芳芳的屁果眼，不让它漏气。人们都屏住呼吸，等待奇迹出现。爸爸闻讯，已从田野里赶了回来。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比谁都紧张，紧跟在水牛旁边。水牛走了一会，刘芳芳肚子里的水慢慢从口里流了出来，过了有十来分钟，刘芳芳嘴里居然发出一声“哦”爸爸听到这小小的一声“哦”他绷紧的神经一下就松驰了。天哪，这孩子居然活过来了，人们都津津乐道这个奇迹。说实话，大家都没抱多大希望。于是人们就归功于两位恩人，一是及时送到梯子的跛脚大爷，二是那位不务正业的在外跑江湖的家伙。这两个人都没结过婚，别人对他们平时都不屑一顾，但今天这两人却很了不起。人们大谈：真该这孩子命大。说实话，那个不务正业的人平时很多时间根本不在家，不知为什么那天偏在家。还有就是跛脚大爷家是离井边最近的一家。这个季节一般人家都没用梯子，通常都把梯子束之高阁。跛脚大爷自己说今天突然心血来潮，想打扫自家沼气，所以就把梯子取下来了，刚取下来就听到井边出事了。经历这事，爸妈对孩子的安全更加小心，提起这事，心理既后怕，又庆幸。
　　
　　刘芳芳三岁了，在外婆家玩。外公没事就教她和一个表姐数数，外公教了三遍，刘芳芳很不经意就能数到一百了。大她两岁的表姐不管外公怎么教就只能数到三十多。外公很惊讶，这孩子真的聪明，分外喜爱。
　　
　　有一年春节，刘芳芳和妈妈一起到外婆家。临走时，外婆要给她压岁钱，刘芳芳说什么也不要，被外婆追了很远也不要。当时大人们都奇怪，六七岁的小孩子是不会拒绝的。后来爸爸才问她是为什么，刘芳芳说：我看见外婆外公他们都老了，挣钱不容易，我不要他们的的钱。大人们都深为这个孩子的善良懂事震惊，因为她才六岁多啊。外公对她更是刮目相看，非常的喜爱，这种喜爱直到外公去世才结束。
　　
　　爸爸当时承包队里的鸭子，天没亮就要出门，天黑透才回家，天天如此，非常辛苦。不知为什么，早晨爸爸刚出院子，刘芳芳就光着脚板，跳下床，眯着未睡醒的眼睛一路追赶到院子，让爸爸抱一抱亲一亲，要不就会哭闹不干。亲热完了，她又跑回床上睡觉了，天天如此……出门放鸭子非常辛苦，一个人成天呆在田野里，日晒雨淋。生怕鸭子糟蹋了别人的庄稼，那样会吵架的。爸爸为了一家人生活的更好一点，就承受了这种辛苦。但是刘芳芳每天的例行功课，给了爸爸无尽的信心和力量。他象是从女儿身上得到了无上的勇气和力量，变成了一个伟大的巨人，一切苦难在他面前都显的苍白无力。这真是个天使一样的孩子，爸爸心中的天使。他要给她他能给的最好的生活，他要一生的爱护她，保护她……晚上回家爸爸最想看到就是女儿，他一关好鸭子，最先做的事不是填饱饥饿的肚子，而是先抱一抱亲一亲他的心肝宝贝女儿。其实这个小家伙也一直期待着爸爸的怀抱。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刘芳芳上小学。有时，哥哥看见爸爸总是这样和妹妹亲热，他好羡慕。“爸爸，你是不是不爱我，只爱妹妹啊？”有一天，儿子问爸爸。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职，一直以为儿子大一点，又是男孩子不会这么撒娇的。那天爸爸抱了哥哥，把他举好高。
　　
　　每年农忙，两个大人要在田里干活到天黑。回家时兄妹两个东倒一个西歪一个在柴堆里熟睡了，脸上和露在外面的身体上叮着吸饱的蚊子。爸爸总是心疼的抱起孩子们。妈妈做活累了，回家还要做饭，喂猪，心里烦透了，一面骂骂咧咧，一面做事。爸爸总是帮着一起做。有时，妈妈实在冒火，把手中家伙一扔不做了，爸爸就一个人做，做好了还要叫孩子们吃饭。很多时候晚饭都是深夜了。有好多次，刘芳芳记得想睡的不得了，眼都没睁开就把饭吃完了。父母的辛劳在他们记事起就深深的刻在他们的记忆里了。
　　
　　刘芳芳三四岁时，哥哥已经会帮家里做事了。她总是跟在哥哥后面，象一个小尾巴一样。哥哥会煮猪食，提水，割猪草，放牛……慢慢她也会这些了。爸妈下田了，要叮嘱哥哥照看妹妹。哥哥总爱丢下她跑出去找和他仿佛年龄的孩子一起玩。有一天，哥哥跑出去了，到晚上才被爸爸背回家。哥哥的脚板肿了好大，原来是在林子里被长的荆棘刺在了脚板心，伤的很深。大人说必须要把里面脏的血水吸出来，要不会得破伤风死掉的。刘芳芳看到哥哥的样子，好怕他就死了。她用嘴巴一口一口把那些脏的血水吸出来吐掉。她做的很认真，直到大人认为可以了，她才停下来。哥哥看到妹妹吸掉那些脏水，眼睛里全是泪水。妈妈以为他是太痛了，其实不是，他是感动。哥哥很疼爱她，从不和她打架，虽然有时也会有争论，争过也就算了。邻居家的男孩子会打自己的妹妹。有一次，他和哥哥都看见了，打的好厉害，用脚踹呢。她和哥哥都感到害怕，残忍。晚上他们把这事告诉了爸爸。爸爸说那种人太狠心了，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这样打，教导他们要相互爱护，团结和睦。爸爸从小就教导了他们孝顺，但没有过多的说，只用恪守家规行为来教导。每次家里吃好的，例如吃肉了或推豆花了，做好了不先吃，要先给爷爷奶奶家盛一碗去。有时让哥哥端过去，有时让刘芳芳端过去。或者赶集了，买了水果也要先给爷爷奶奶家拿一点过去。这些习惯他们一生坚持。妈妈和奶奶一家关系虽不好，但对这个也从不说什么。她也习惯这个了，煮好肉，一般都是妈妈盛好，然后让儿子或女儿给公婆送过去。买了东西也是她挑好的大的让孩子给公婆送过去。每年供养爷爷奶奶的粮，钱，油都是一点不差给到位。妈妈有时就会唠叨其他兄弟是不是给了，有时甚至在奶奶面前也这样说，总是惹得奶奶不高兴，奶奶不喜欢她。爸爸总是说：“你这人真笨，事都做了，总是把粉抹在脖子后。”妈妈也是一肚子气。
　　
　　在农闲时，晚上吃了晚饭，妈妈那天要是心情好，一家人就会坐在饭桌旁聊天。很多时候教育孩子就是在这个时候不知不觉进行的。爸爸最爱教导兄妹做人不能贪小便宜，要有志气，遇事要忍让。尤其女孩子做人要品行端正，不能有一点做作和妖气的东西。爸爸最爱说“男笑痴，女笑贱。”他说这句时语气很重很严肃，让刘芳芳感受到这句话不一样的分量。有时妈妈和爸爸偶尔说起村里不守妇道的女人，他们的语气总是对这种人很瞧不起。对一个女人，任何其他的错都没有比这种事更严重的了，这种观念在她很小时就有了。
　　
　　有一次，哥哥偷了队上的甘蔗，他高高兴兴把甘蔗扛回家，准备给全家人吃，他自己都没舍得吃一口。爸爸非常生气，把甘蔗扔到厕所里，让哥哥跪下，竹条狠抽了他二十几下。这是刘芳芳第一次见爸爸这样生气打人。爸爸严厉说：“不能贪财，怎么可以偷别人的东西……你知道你爷爷吗，做人一生，从没拿过别人一根葱蒜。我们家族每代都是这样，做人端正，男的正直，女的出嫁从没做过丢人的事……”从祖辈品德作为榜样把兄妹二人教育一通才完事。爸爸很为祖辈的好品德骄傲：在你爷爷的上一代起，我们家族很富有，到镇上都不会经过别家田地，方圆全是自家的。代代都读书习武……人品好，在周围威信很好。结的姻亲都是有钱有势的人家。到了爷爷这代才人丁不旺，家势垮了下来。即使如此，你爷爷也是读了十几年的书，从没辱没祖德……这方圆那个不知。妈妈听着也深感自豪，有时高兴了也会说起祖辈们的事。然而到了爸爸时，却没有让他读书。本来爸爸也去念私塾了，可是爸爸身为家中长子，他去上学，就没人做活了，爷爷就不让他念了。私塾先生到家劝说了几次，先生对爷爷说：这孩子很聪明，是个念书的料，教了几遍就能背诵，很了不起……先生来劝说了几次，爷爷也没同意让爸爸去。爷爷的理由很简单，一是他自己读了那么多书，好象也没什么用。二是家里需要人做活。年幼的孩子就听从了威严固执的父亲的安排，不敢反抗。所以爸爸一身只念了三个月私塾。在后来的人生中，他也为自己没有念书而深感遗憾，所以他一定要两个孩子上学，不能让孩子有他的遗憾。妈妈在这点上和爸爸想法一致。妈妈不会说什么道理，经常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把孩子骂一通，打一顿。他觉得不该这样过火教育孩子，但又不敢责怪妻子，如果他一干涉，妻子就会把气撒到他头上，所以很多时候只能让孩子受委屈。等妈妈打完了，爸爸会把刘芳芳叫到一边：你妈妈一辈子都不讲理，不要和她一样……这会让刘芳芳宽慰很多。
　　
　　有一次，爸爸去卖谷糠。谷糠一角钱一斤，卖了十元多钱。他把钱撰在手心里，在集市上转来转去，看各色布料。一种红底子小花朵的灯芯绒布料吸引了他，这布料给女儿穿多漂亮啊。他问价格，差不多两元一尺，这可是这这堆布料里最贵的。他没有犹豫，说了尺寸，给女儿买了一件的料。他多么开心啊，想象女儿穿上新衣服该多漂亮啊……他找了一位最有名气的裁缝，再三给师傅说明女儿的身高体重，要求做成童装。他买了一些必须品和水果就回家了。女儿正和堂姐正玩耍，看见爸爸回来，跟着回家了。因为她知道爸爸一定给她买了好吃的，这成了惯例，爸爸每次赶集回家总会买了吃的，然后分给他和哥哥。但那年代一般家里是不会给孩子买东西的，当时农村经济条件不好，一般人舍不得花这个钱。但爸爸却例外，每次爸爸妈妈去赶集，她和哥哥就在家里盼着呢。几天后，当刘芳芳穿上新衣服走在村子里，别说小孩子羡慕，连大人都要把衣服给理一理看一看，不仅漂亮，最重要是的价格不菲。谁舍得花这个钱啊，鸡蛋五分钱一个，猪肉才六角多一斤，一件衣服加上工钱不下十元。这是刘芳芳小学到中学穿的最出众的一件衣服了。爸爸其实自己一点不讲穿的，他自己穿的并不好，一年到头就那件蓝色的中山装。
　　
　　五岁时她上了幼儿园，学校会教唱一些儿歌，跳舞啊、数数，认几个简单的字……每次学校教了什么，回家后刘芳芳就会学给爸爸妈妈看。周六学校要发东西：两颗硬糖或一串酸葡萄。周六是孩子们最兴奋的时候，等着老师发东西，每次发了东西刘芳芳绝不会吃的，她一定要带回家给爸爸妈妈吃。但爸爸妈妈从没吃过这些东西，但她还是一定要带回家，直到幼儿园结束都没改变过，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反正自己的任何事都要告诉爸妈才是最合理的，因为她爱他们，否则就是不爱的表现了。这种爱是小孩子对父母纯粹的，一种本能和自然的爱，是人世间最干净晶莹剔透的爱。
　　
　　农闲时，没多少事，村里很多妇女会凑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有时就会弄得一些村妇互相吵架，互相辱骂。有几次，妈妈也和别人发生吵架，她总是和别人乱骂一通，但又吵不过别人，很伤心难过的样子。刘芳芳会心疼地说：“你不去说别人啊。别人说，你只是听好了。”妈妈这时就会很低落的样子，也没有反驳女儿，好象听从了女儿的劝告。刘芳芳从小耳濡目染，她什么都会骂，当她冒火时，她也很会骂人，其实有些话她连意思都搞不懂。
　　
　　六岁时她上了小学一年级。小学就在村上，离家有一公里，在这里上学的都是本村小孩子。她虽然上过幼儿园，但对上学是怎么会事确实搞不懂。幼儿园时如果那天她不高兴就不去了，自由自在，老师也不会批评。可是上小学不一样了，每天必须去，而且一坐就是一节课。每天还要做作业。有时打晃了，老师会批评，有时还会用鞭子打两下。她记得有一次，一个年轻女老师揪了一个打晃的小女孩，小女孩的脸都给揪红了。她感到很害怕。反正学了一学期，刘芳芳头脑都是昏的，她还是不明白上学是怎么会事。期末考试，发了试卷，刘芳芳就瞪着试卷发呆，被语文老师用鞭子打了两下，“你还不快做题”。她才开始做试卷。语文考了六十一分，数学六十分，其他副科都是老师根据喜好打的分数。爸爸妈妈看了成绩单，没有一丝责备，反而很高兴的样子。他们没有好好上过学，认为能考六十分都是不得了的事了。其实学的好的孩子可以考九十多分或者一百分。刘芳芳的成绩在班里算是很差的了。他们从来没说过要学习或怎么样学习的话，一是他们没好好上过学，二是他们确实不知道怎么学习，反正孩子能送到学校就很好了。
　　
　　哥哥那时已上小学五年级了，成绩也是差得一塌胡涂。爸爸妈妈也没怎么管，只知道儿子每天背着书包去上学了。其实这个男孩子隔三岔五的逃学，在菜田里和小朋友玩扑克、下河洗澡、捉鱼、看连环画、小人书……基本没有认真学习过一天。家里小人书不少，那种装磷肥的二十五公斤的口袋都是两三袋了。但爸爸妈妈浑然不知，一直以为儿子在好好上学呢。如果有谁告状说他犯什么事，妈妈就会狠狠的痛打一顿了事。哥哥基本三天两头在挨打，都是妈妈在打，爸爸在一旁不敢说什么。记得有一次，又和别人打架了，被对方家长告到家里，很晚了他也不敢回家。深夜了一大家人到处找，最后在田坝里找到伏在菜田里的哥哥。他被打怕了，吓得不敢回家。这次妈妈是气的暴跳，拿了绳子要把儿子绑起来打。没人敢劝，都怕被骂。哥哥吓的战战兢兢。刘芳芳看到了可怜的哥哥，她知道有一个人可以救哥哥，那就是爷爷。爷爷很威严，不知为什么，妈妈就怕爷爷，心理也服。好象妈妈曾说过，那时一大家子，叔叔们和奶奶一起欺她时，爷爷就站在公正的立场维护过她，责怪他们不懂事。刘芳芳摸黑跑到老院子（那时刘芳芳家已搬出来了，单独一户）找到爷爷：“爷爷！快去救我哥哥，妈妈会把哥哥打死的。”爷爷听了，趿了布鞋就急忙过来了。妈妈正用绳子绑哥哥呢。“你想把他打死！我在，看谁敢动！”爷爷提高声音，威严地喝到。妈妈吓得赶紧松绑。
　　
　　刘芳芳上小学后挨的打也明显多起来了。以前也被打过的，记得还是上幼儿园时，一次，刘芳芳看见广播线露了一点在外面，她把广播线拔出来了，只是觉得好玩，倒没想到会有什么不良后果。爸爸担了一担稻谷经过被绊倒了，稻谷撒了出来。妈妈心疼撒了稻谷，查问清楚是刘芳芳做的“坏事”，气愤不已，顺手抓起一根铁丝就朝刘芳芳打去。她的脸上一会儿就留下血红的痕子，嘴巴肿得老高，旁人见了都心疼不已，妈妈还觉得不解气。反正她打人时从不计后果，反正有多生气就打多重，见到什么就拿什么打，很多时候边打边骂，有时会揪，刘芳芳最有体会，身上会被揪得青一块紫一块。刘芳芳和哥哥都非常怕她，过后也不会记恨她，还是一样的爱她，妈妈就是妈妈。
　　
　　刘芳芳没有铅笔了或小刀弄掉了，他会告诉爸爸，爸爸答应赶集时一定给买回来。有一次家里没有要买的东西，就是因为刘芳芳说小刀掉了，爸爸特意走了三公里到集上去给买小刀。他买回后直接到了教室，亲自给女儿送去。去时正在上课，爸爸就站在教室外等下课，非常的虔诚，好象是在等一个品学优秀的孩子一样。刘芳芳东张西望，看见了站在教室外的爸爸，爸爸欣慰的笑了一下。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刘芳芳跑到爸爸身边。“这是我给你买的小刀呢。”爸爸愉快地说，边说边把小刀递给了她。他既没有责怪女儿上课不认真，也没有叮嘱一句要她认真学习的话，很满意地走了。
　　
　　刘芳芳就这样昏昏然的上学，回家了妈妈要安排她做事，例如：把水缸的水压满或把柴把子背到灶台后、放牛……等把该做的事做完了，再和堂姐妹玩一会，就天黑了，几乎没有做过家庭作业，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当。一个班级有六七十个学生，老师也知道这些农村的孩子，回家要帮家里做事，家庭作业有时检查，有时不检查，所以做不做作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刘芳芳的班主任老师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是从镇上过来的代课老师，听说她爸好象是什么领导。她平时在学校穿的是最漂亮最出众的了，好象特意表明她不是本村人似的，这个学校其他的老师都是本村人。她上完课就溜之大吉，巴不得早点逃离这个穷村子。也许是看惯了镇上孩子们的穿着，看见这些穿的破烂肮脏的孩子们，非常的漠然，生怕弄脏了自己一样。有一次，她正上课，一个小朋友搞小动作，她回头看见了，走过去在小女孩子脸上狠狠揪了两下。小女孩被揪得眼泪汪汪的，傻愣愣的看着她。等她揪完一看，揪错了，犯错的是旁边的小孩子。她自言自语说：“搞错了。”然后把犯错的小孩子批评了两句，而那个被罚错的女孩子就这样含着泪花在众目睽睽下继续上课。那整天的课，刘芳芳都没怎么听过，这个事在她幼小的心灵留下永远的记忆。而另一些事也让她奇怪又疑惑，班上有三个孩子穿的干净整齐，一看就知道家里条件好的多。有两个女孩子的爸爸在县城的XX厂上班，一个男孩子的爸爸在供销社上班，在当时人们眼里就是拿国家钱，吃皇粮的。刘芳芳明显感觉老师对他们很好，老是夸奖他们聪明，下课了没事也要逗一逗他们。这几孩子多么的开心幸福啊。很多孩子是那么的羡慕，会自觉的接近他们，能和他们一起好象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情一样。
　　
　　最让刘芳芳记忆深刻的是一次，在课堂上做作业，其中一个小女生做完了，把作业交到这位老师手上，一部分同学还在做，老师坐在讲台上没事，就是守着孩子们做作业。这个老师竟然把这个小孩象女儿一样抱在怀里，和她亲热逗乐。孩子们写一下作业又看一眼她们表演，好多孩子都羡慕的不得了。刘芳芳就感觉不妥当，老师这样不好，她也说不好为什么。回家后她把这事给父母说了，她问他们：为什么？妈妈说：“因为这个女孩子的爸爸在县城的工厂上班，家里有钱啊。”“县城在什么地方？那里很好吗？有多远？”她太好奇了。妈妈说：离家有二三十公里的地方，当然是一个好地方了。其实妈妈一次都没去过。于是在刘芳芳幼小的心灵上，县城象海市蜃楼一样美丽遥不可及。在那里上班的人一定是不得了的人，要不人们说起来语气和眼神为什么这么不一样呢。反正六七岁的她无法想象县城是什么样子，但却把这梦幻一样的县城概念深深印在脑海中了。许多年后，当她也走进县城上班，安家……想到儿时的这些记忆她笑了。
　　
　　每次一有老师逗孩子玩，这几个孩子总是站在老师身边，其他孩子就围在周围，巴不得老师能多看自己一眼也是多么开心的事啊。不知为什么刘芳芳从不羡慕他们，她每次就是站在人群最外面，静静的看他们，就象在看一出戏剧一样。没有人发现这个眼神特别的孩子，她和其他孩子一样穿得不好，一身不太干净，有时脸是花的，小手经常有污垢，而且不爱说话。她的眼神中没有一点想要讨好老师的意思，显得特立独行。
　　
　　一年级下学期时，都快放假了，有一天，下课了，一位三年级的女老师没事逗小孩子们玩。大家围着老师，刘芳芳站在人群最外面看着他们。她已习惯了这个位置，其实也不可能轮到她站在老师身边，当然站在老师身边还是那几位穿的整齐干净的小孩子。这位老师提问题考大家，先问了里面大家认为聪明的孩子们，然后又把眼光放到其他孩子身上，没有一个孩子答出来。刘芳芳站在最外面，竟然大声的回答了。老师很惊讶，她拔开人群，把刘芳芳拉到身边，带着赞许的眼光看着这个又脏又不出众的孩子说：“这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老师微笑的看着她，拉着她带有污垢的小手。就在这一刻，刘芳芳象是飞起来了，她突然感觉心中被阳光照耀，暖和舒服的想哭。原来自己也是个聪明的孩子，自己原来也是了不起的，原来老师也会这样亲切地对自己微笑的……于是这生她都记住了这位老师微笑的脸。老师是平凡的，可在一个孩子眼里却具有多么伟大神奇的力量啊。这平常的一天却成了她人生的一次转折，从此学习在她心中不在是一件昏昏然的事了。到二年级时，她开始知道听课了，虽然常常不完成作业，有时也要打晃，因为她知道自己是聪明的，自己能行的，二年级半学期，刘芳芳的成绩从最后十几名一下就窜到班级前十名了。
　　
　　三年级时，幸运的事是那位表扬她的老师当了她的班主任。老师从她跨进教室瞬间就用一种特别的眼神看着她。这眼神分在说：我真幸运，教到这么有潜质的你，你一定会是最棒的。刘芳芳看到了老师眼中异样的关爱，心中象被灌了蜜一样甜蜜幸福，学习对她来说是一件充满快乐的事。她也会常常不完成作业，上课有时也会打晃，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学习，她很轻松就考全班第一。学习对她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她并没花费多少心思，回家就帮家里做事，从不做作业。班主任老师也很得意自己的眼光，她有一次和别的老师谈起刘芳芳说：“其实我第一次时就发现这孩子太聪明了。”更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是：刘芳芳写的作文出类拔萃，期末考试的作文竟然得了全镇的第二名。每一次作文老师都很惊讶，很多孩子连语句都弄不通，可她的作文不仅通顺流畅，常常很有新意。
　　
　　小学四年级时，是校长当他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对于这个学习出众又不太用心的孩子早有所闻。这个老师对作文情有独钟，他尤其重视学生作文的教导。他以前上学时也写得一手好作文，深得老师喜爱的。但他对刘芳芳不是太看好，因为都是本村人，他了解各个孩子的家庭。刘芳芳的爸爸是个懦弱而又老实的人，把农活忙完了，就知道在茶馆喝茶打牌，不谋正事。刘芳芳的妈妈更是个成天只知道吵闹没有知识教养的村妇，连孩子的卫生穿着也搞不好。他也教过刘芳芳的哥哥，觉得这个家庭对孩子的教育太成问题了，孩子只知道一味的调皮捣蛋，不知道学习，而且很多习惯也不好。他不相信刘芳芳能有多好的潜质，或者是老师们夸大了她的聪明。
　　
　　他对刘芳芳态度一般，很快他就发现了刘芳芳身上很多问题：经常迟到，上课也不认真，而且还经常不完成家庭作业。他简直不相信这样的学习态度成绩怎么会好呢。他不客气的批评，甚至对她还特别严厉一些，但这根本不能改变她的学习习惯，她无所谓一样。而且她上课特别坐不住，数学老师反映，只要听一会课，她很多时候在下面玩自己的。等第一次作文课下来，这位老师批改完全班作文后，他不得不震惊，这孩子作文写的太好了。他教了二十几年的语文，也教孩子们写了二十几年的作文，这孩子的作文很特别，实在很棒。他想或许这是一次巧合，可是第二次也是如此。等到了半期考试，这孩子竟然是全班第一。他简直奇怪，有好几个孩子看起来不错，学习也认真，成绩就是不如她。老师们不得承认这个孩子头脑不一般。
　　
　　有一次，数学老师在黑板上讲课，刘芳芳一直在玩玻璃球，根本没听课。老师看到了，没动声色。可是过一会，刘芳芳竟然钻到桌子下面去了。老师真是太生气了，他马上在黑板上出了一道很难的应用题，让她在三分钟内做好，做不好就要罚她。刘芳芳正在地上拾玻璃球，突然被老师点名，慌忙站从桌子下面站起来，弄清楚是怎么会事后，马上把题认真看了两遍，跑到讲台上，把答案写在黑板上。老师真是哭笑不得。有时老师见她明明没听课，想等她做不起作业时收拾她，可是她比谁都做的又快又好，老师也没法。其实刘芳芳虽然很多时间不听课，但老师布置了作业或讲到那里了，她不玩时就会问同桌，她就把老师讲的看一遍，就能懂了。只是她头脑聪慧，花在学习上的时间很少。
　　
　　刘芳芳的作文一直是校长的期待，每次批改她的作文，他就会激动一次。他也知道这个孩子学习习惯太不好，试图纠正，但无能为力，这孩子依然故我。并且让他折服的是，这孩子学习好，并不偏科，语文数学都是班上第一。更让校长兴奋的事还在后面，一次期末考试，全镇语文老师在一起评试卷。一位老师评到一篇作文惊呼：“这作文写的太好了。你们停下来。我读给你们听。”于是大家都停下批改的试卷，听完，哗然，都好奇想知道是哪位学生的。其实这卷子是密封了的，不能拆，众心所向，老师们也不管了，把这摞卷子给拆了，打开一看，竟然是刘芳芳的。校长当时也在场，他兴奋的都受不了，简直激动不已。然后老师们让校长介绍这学生状况。老师们都说：从这孩子的字迹就能看出这孩子学习不认真，字迹潦草。但这孩子不一般，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写出这样的作文。这个孩子就是要好好的引导……校长回校后把这事反复的说了好多遍。
　　
　　有一次，全镇作文竞赛，刘芳芳学校只能派一个学生参加。校长的女儿在另一个班，作文也写的不错，当然不如刘芳芳。校长毫不犹豫就把刘芳芳的名字报了上去，刘芳芳并没获奖。很多年后，刘芳芳想起这件事，就感动一次校长的正直和高尚，一个无私的乡村教师，一个平凡却伟大的老师。
　　
　　刘芳芳就这样无所约束地学习，完全一副自然状态。象一株长得茂盛的果树，虽然长势良好，却没有得到修剪，其实这样的果树通常都不会高产或所结果子质量都不会太高，这一切都在以后的生活中得到明证。
　　
　　刘芳芳顺利升入初中，学习状况依然故我，随心所欲，没有什么改变。老师们也拿她头痛，这孩子潜质多好，可就是不用心，可惜。几位任课老师都有同感，都不同程度的批评过她。不过有位老师却是最开心的，就是物理老师。虽然刘芳芳在他课堂上也会打晃，但他从不批评她，他的眼神总是告诉刘芳芳你是最棒的。因为每次物理考试刘芳芳总是全年级第一。有一次全校竞赛完后，最后一道难题，全校就刘芳芳一个人做正确了，物理老师当着很多人表扬刘芳芳说：你是我教过最聪明的学生。这种被老师肯定的幸福维持到初二时就结束了。
　　
　　第二年春天开学一个多月，物理课突然来了另一位男老师，由他代为上课，刘芳芳非常失落。物理老师患肺结核，住院治疗，即使出院了，也不能上课，需要休息一段赶时间，物理老师不可能再教她了。刘芳芳第一个想法就要去医院看老师，可是她非常苦闷，得给老师买点东西呀，一分钱也没有。
　　
　　她想向家里要钱，可看到家里状况她又开不了口。好不容易熬到星期天，全家人要把一块田的蚕豆苗割完，腾了田播水稻种。那天太阳很好，开始干活时，气温很合适，卖力的劳动一阵，就开始冒汗了。全家人都努力的干着，刘芳芳怀着心事，但还是认真割着豆苗。她暗暗鼓劲，一定要向家里要十元钱。于是她故意说起他们学校的事，然后又说到物理老师生病的事。一说起物理老师生病的事，家里人就讨论起病情和这位师来。这是个传染病呢，叫刘芳芳要小心，不要接触了才好。这位老师身体一向不好，而且这位老师脾气不好，有的老师不喜欢他呢。“可是这个老师对我很好。我的物理可是最棒的……”说了一阵，刘芳芳也没开口。她开不了口，她从来没向家里要过这么多钱。妈妈是最舍不得花钱的，一花钱就心疼，巴不得一分钱都不要花掉，全放在家里才好呢。刘芳芳也知道家里没有什么收入，就指望妈妈每年喂几头肥猪，得卖了才有钱，除此外基本没有其他什么收入，粮食蔬菜就是自种自给。
　　
　　一直到吃午饭，她也没敢向家里要钱。吃了午饭，又继续割蚕豆苗，这时太阳可不象早晨那样温柔了，气温明显升高一点了。春天的太阳有着催眠的作用一样，在太阳下很想睡觉的感觉。因为今天必须要把这块田干完，全家人克服这种睡意，又忙活了，一会儿就大汗淋漓，大家都把外套脱掉，只穿了一件秋衣。刘芳芳一面干，一面想，下午一定要把钱的事搞定。她又故意提到学校的事，又提到老师生病的事，可是家里人还是那句：小心给传染了。没有人真正知道她的心意。田里的活快干完了，天也晚了，刘芳芳鼓了几次想说，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
　　
　　第二天上学后，刘芳芳一想到这事，心情分外不好。当忘记这事时，倒没什么，一旦想起就难受，总感觉欠了老师什么一样，她甚至认为老师一定认为自己是个多无情自私的孩子，她想自己一辈子都不要碰到这位老师才好。她太羞愧了，没脸见到老师。她为自己当时不够勇敢责备自己很久，为什么就说不出口呢？为什么这么没出息？这种愧疚之心一直到她成年后才有改变。
　　
　　这件事象一块心病，压在她心上。更让刘芳芳难受的事还在后面，新来的物理老师正眼也没看她一眼，这个倒没什么，每次请同学回答问题，把班上成绩好一点的同学都请完了，从没叫过刘芳芳的名字，好象是专门让她难堪似的，刘芳芳很失落。又过了几天，这位老师心血来潮在黑板上出了一道很难的题，他请大家思考。刘芳芳看了一下就会了，这题解完得写满一黑板呢。她知道这道题全班除她没人能做，因为班上同学的水平她是很清楚的。她坐在位置上不动声色，老师最后一定会请自己做的吧。过了一会，老师开始请同学回答，老师请一个，刘芳芳就在心理说一遍：他是做不起的。老师请了十几个同学，她在心理说了十几遍，结果也是如此。老师看看把成绩好的同学都请完了，就不在请人回答了，开始讲解。刘芳芳太失落了，也没心情听。老师把题讲解完，她只看了一眼，知道就是那样做的。结果老师讲解完了，很多同学还云里雾里，根本没搞懂。这事对她的打击太大了，从此后她唯一听的一门课也不听了，只是到考试前把书看一下了事。
　　
　　其实这位老师也知道她的物理是全校最棒的，不知为什么，这位老师看到穿的不整齐的刘芳芳，怎么也喜欢不起来，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穿成那样。他总感觉这女孩子傻乎乎的，反正他就是不喜欢她，一看到她就没好感。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生病的物理老师他也不感冒，甚至在心理很瞧不上眼。都跳出农门了，还娶了个农民当老婆，没本事。他欣赏的学生能好到哪儿去。生病的物理老师身体一向不好，只好降低标准，找一农村女子做了妻子，其他老师一般要找一个吃公家饭的，在同事当中，这就象是低人一等一样。这位物理老师找的妻子却是镇医院一位受人尊敬的老中医的女儿，师从父亲也是个医生，他觉得脸上有无限的光彩。所以他有足够的理由瞧不起生病的物理老师，也有足够的理由否定刘芳芳。
　　
　　刘芳芳后来又顺利升入高中，也是如此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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