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面
最后发过来的信息告诉方向恒,那个叫艾稚丽的女人在2308次列车上,正点到达时间是十九点二十分。和艾稚丽互发信息的时候,方向恒和几个朋友正在酒店里,当看到时间差不多了,他起身和朋友告别,走出酒店他感觉有点不胜酒力,于是决定走着去火车站。到达车站后,他进到售票室确认了一下车次,看看还有一段时间,便向车站对面的广场上走去,他在广场边上的一家超市里买了一盒烟,再看看时间,估计车已经到了了,于是点上一根烟向车站的接站口走去。
方向恒和艾稚丽在网上已经交谈过二次了,而且还是视频聊天,其它的只是相互发过几条信息,内容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客气话。今天和几个朋友一起吃饭时,她发信息向他询问,说她从朋友那儿回来正好路过青山市,如果有时间的话,她希望能和他见上一面。他与她相互发过几条信息,最后她买完票后告诉他,她坐的是哪个车次和几点到达,并一再嘱托让他到车站去接她。
2308次列车正点到达,他在火车站的地下出口处等着,本来他想到下面的出口处接她,但这是第一次见面,虽然在聊天的视频上见过她,毕竟与现实生活所面对的活生生的人多少有些差异,而且仅仅一个平面形象在他的脑海里也显得很模糊。他决定在上面等她,这样他可以站得远一些,以便远距离地观察她,看看这个有着一肚子苦水想向他倾诉的漂亮女人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印象。
人流不断地从地下出站口处向外涌出,象一个非常奇特的生殖器在向外分娩各类不同的男男女女,一个个显得那么急不可待想流出来,匆匆地到自己要去的地方。正在这时,一个穿着一身土黄色又含一点暗绿休闲装的女人走了出来,右肩上背着一个与她这套休闲装并不十分协调的黑色皮兜子。他觉得与其说是凭着自己那点模糊的记忆,到不如说是凭着感觉更确切,因为他凭感觉立刻认出了她。她从地下站口出来后,躲开纷乱人群站到一边,然后向四下里看了看,见没有人前来接自己,便掏出手机开始拔号。他站在离她大约十米远的地方静静地观察着,一时无法相信她就是那个一再想和他见一面的女人,虽然在视频上她已被他确认过非常漂亮,但却没有现在这般具体而生动;她披着一头棕黄色的长发,身形适中,在一套看上去很普通的休闲装配衬下,显得十分的得体大方,如果她穿上高跟鞋,他估计她的身高一定会超过自己。看过后他暗自窃喜,如此漂亮的一个女人今晚将归自己了。当兜里面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知道是她的电话打进来了,看也不看的在兜里把手机关掉,不慌不忙地走过去,微笑着低声问:“你好,你是艾……”
艾稚丽看到他后,脸上露出些许的惊讶;他穿着一件米色的三紧夹克衫,一条暗灰色的水洗裤,衣服裤子都显得过分的肥大,下面是一双更是大得出奇的休闲皮鞋,咋一看像个毛头小伙似的,和网上见到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她微怔片刻后莞尔一笑,很大方地伸出手来说:“您是方向恒吧?不一样的。”
他没明白她说的不一样是什么意思,只是应付着和她寒暄了几句后,领她来到一台出租车上,十多分钟后,他们一起走进他所谓的家里。之所以说是所谓的家,是因为他虽然莫大的年龄了,还是孤家寡人的哥一个生活着,屋子里除了书就是书,从整体上来看,这个家确实只能生活一个人,成过家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个独身男子住的地方,连来客人坐的椅子也少的可怜。他从另一房间里搬出一把椅子,放到写字台的对面后,请她坐了上去。坐下后彼此又客气几句,他这才得以仔细地观察她。她长了一双奇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好像是故意一下一下地忽闪着,配合着眼神发出媚人的随时准备调情的光泽。她的脸上一直挂着隐隐的笑意,显得高雅而又亲切,只是说出话来时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气势,让他感觉有些不舒服。两人简单地交谈一会儿,他起身去饭店要了几样菜,回来时发现她已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挽着袖子正在厨房里哼着小曲洗碗。他感到愕然,这种入室自来熟的风格让他一时不知所措,稍不留神,还以为自己走错了门呢,但心里无意间多出不少说不清的好感,认为这个想要找他倾诉的女人,仅仅用一件小事无意间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这对一个孤身男人来说也算是一件难得可贵的事情。饭店服务员把菜送进来后,他们坐下吃喝起来。艾稚丽虽然已经三十五岁,看上去仍然是能在大街上,常常看到这个年龄依旧光芒四射的那种女人,如果仅仅从外表上看,她和一个要把自己的不幸倾诉出来的女人没有丝毫的联系。在她光华白晰的面孔上看不出衰老的痕迹,仿佛岁月从未在上面走过似的,更难想象的是她的双手,一个如此年龄的女人,手竟如少女般的细巧,单单只看这双手,任何人都会误以为这是一双十八九岁女孩子的手,只是端起酒杯时的熟练动作让人看出这是一个经过场面的人。她说话的语气有些狂妄,或者是带有某种生活习性上的暴躁,不管什么话从她的嘴里说出,都自信得是在说自己的事儿,他渐渐的开始感到反感。一杯酒不经意的喝下去后,她扫视一下他的屋子说:“我要改变你。”说完话她看了他一眼,仿佛有着信心十足的把握。
这句话把他对她刚才的好感一下子冲的无影无踪,他哼笑一声,十分冷漠而又毫不客气地说:“如果换一个角度来说,你连当我的听众都不配。这是我自己的世界,就凭你来改变,未免太那个了吧。”
她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反感,不觉低下头来,好像想起自己不过是个找人倾诉的人,而不是一个想要改变什么的人。不过她很快从这种状态中恢复过来,马上换成一种有求于人的口气说:“是的,我忘自己是谁了,对不起。”
他对她表示出来的歉意无动于衷,仍然冷漠地说:“我只对你要说的事儿感兴趣,其它的与我无关。是李长杰找我说你的经历可以写点什么,否则我不认识你,也不想认识,如果你现在离开我不反对。”
她惊愕半晌,无法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男人敢用这样的口气和她说话。在他毫不客气的反感中,她半天才缓过神来,忙歉意地说:“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他说完话后看到她一脸沮丧不堪的样子,觉得和她这么说话有点太过分了,不过这个女人未免有点太嚣张了,应该提醒她别把自己认为什么优越的东西带到他这里来。为了缓和一下气氛,他起身说:“来,为我们的初次相见喝一口。不过我可不能喝酒呵。”
她犹豫着看了他一眼,好像在探视他的诚意,然后站起身爽快地说:“来,干一杯,能在一起喝酒就是缘分。”
他端起酒杯一笑,问道:“我该说谢谢吧。”
她大大方方地笑着说:“不用客气,我先干为净。”
他听说过她很能喝酒,果不其然,一杯酒被她干净利落地喝下去后,整个人一下子变得轻松自在起来,但受到他刚才的态度影响,说话时多少还是显得有些拘谨。他大致提了一些问题,看到她在回答自己的提问时,总有一段时间的迟疑,意识到要想让她毫无顾忌地和他说话,还需要一段彼此熟悉的时间。两个人一问一答地说着话,他的问话简单而又十分直接,总怕她听不明白似的。对于他提出的问题她十分礼貌的有问有答,像个小学生在课堂上回答老师提问似的。他知道她毕竟是在她不熟悉的地方和不熟悉的人面前,怎样才能早点进入他感兴趣的主题呢,他一时颇感为难:彼此都不是小孩子了,成年人之间的事情,如果像年青人一样的需要某种游戏作为前提未免显得可笑。是不是自己刚才过于严肃的口气让她变得拘谨呢?他一边漫不经心地问着,一边思考怎样才能把尴尬的局面像捅开一层窗格纸似的捅开。想了一会儿后,他起身打开电脑,微笑着提议说:“听一听朋友的朗诵诗歌怎么样?为我们的相识助助酒兴。”
她显出满脸的尊敬和迫不及待的样子说:“是吗,快放让我听听?”
她的反应让他感到有些意外,一时也无法弄清她是有意恭维,还是习惯性的逢场作戏。他起身打开电脑,把自己制作改编的朗诵诗,《无情的天空下》点播出来。这本是一篇很伤感的爱情散文,再加上一位深悟个中之味的朗诵者,让人听了非常伤感。他喜欢听,自己重新配上画面和音乐,就变成了自己常常沉湎其中的某种乐趣。他的同学听过后非常喜欢,让他刻录一盘拿回家中。后来他的同学告诉,他在家里听时正赶上一起工作的朋友来串门,听到后当场落下泪来。因此他相信这样的东西多少能激发一下眼前这位想要倾诉的女人,即使能调节一下此刻的气氛也是好的。
(女)
有一种爱
无缘,久久地萦绕在心间
永不消逝的眷念
(男)
有一种情
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
默默地祝愿
(女)
如果相遇时再多一些爱恋
也许、你就不会神情暗淡
默默地留恋
悄悄地走远
(男)
是呵——
在茫茫人丛中等你啊
早已望尽所有的归燕
你是有了自己的新巢
还是迷失在寻觅的路边
(女)
也许,相遇时我们过于简单
尚未学会珍惜难得的机缘
也许,经历了情感的波澜之后
才知道真心的情爱有多难
(男)
什么都不必再说
他已把虹桥的栏杆拍遍
在万家灯火的迷幻中
苦苦地指问苍天
(女)
青春是这般的仓促
难道只有失去了
才知道失去的
是我一生的情缘
(男)
既然总是擦肩而过
相约来世又能得到几许的心安
珍惜每一个默许的眼神
守好难得的那份恋情
(女)
在日愈暗淡的梦里
不再有你喜爱的容颜
在苦苦寻觅的路上
我们错过了共同的明天
(男)
错过了燕子归来的问候
错过了五月绵绵的细雨
错过了漫山燃烧的红叶
错过了雪后浅浅的脚印
(女)
每当月圆、清光满天
常有一缕脚步轻移
恍然确认、一定是你
还在我的小窗前久久流连
(男)
多少次的期待
看不到熟悉的身影
才有这风不干的泪眼
才有这久久眺望的忧伤
(女)
梦见你时
却不敢纵情呼喊
身边伴着爱我的男人
春风得意、睡得正酣
(男)
许多年后
你的名字依然
但责任在肩
我又怎敢
(女)
在无望的日子里
才凄然的感悟出
相爱早已成空
我们终于错过了
(男)
错过了风雪归来的温馨
错过了生活创痛的抚慰
错过了紧紧相拥的月夜
错过了白头相伴的暮晚
(女)
在每一次的隐痛来临
只能一个人轻轻地把泪擦干
在每一次不甘心的渴望
憔悴之后
才沉深深的体味出
(男)
爱是注定的缘
没有早一步
也没有晚一步的浪漫
(女)
是啊,我们的一次相遇
需要多少命运来成全
我们的一次相爱
需要多少时间来考验
(男)
不是所有的梦都能实现
不是所有的爱都被点燃
品尝了共同的心酸之后
才慢慢读懂各自的伤感
(女)
多想倾听一次你的心跳
来安抚无数异梦的夜晚
想着相识的日子
只恨有缘无份
情深缘浅
(男)
亲爱的
当夕阳染红了天边
别忘了挥挥手好吗
他们在曾深深地爱过呀
在听朗诵诗的过程中,他一直眯缝着眼睛观察她面目表情的变化,随着诗里低沉、悲怆的音乐节奏和满含忧伤、无奈的语调,他发现眼前这个女人变得越来越不可思议了,他无法度量出她是故作天真,假意应承,还是真的跟着诗的引导而进入伤感的境地。随着诗朗诵渐渐地接近尾声,他看到她的眼睛有些湿润,难道她真的被感染到如此程度吗?即使他不相信看到的一切是真的,也没有必要否认它,只要能出现这样的场面就足以让他重新展开彼此的谈话。想到此他微笑着想要发问,她已抢先问道:“你这是写我吧,这些好像都是我想要说的啊。”
他很严肃地摇着头,一语不发地望着她,暗暗地捉摸她话里面有多少是恭维,多少是场面上女人特有的殷勤。
她很讲究地从自己黑色的皮兜里拿出两包面巾纸,擦了擦挂在眼角上的泪珠,轻声说:“你写的真好,我要是有你这么高的水平多好。我早就想给自己写点什么东西,只是水平有限,所以一直想找个人来帮我完成这个心愿。你放心,除了有些东西我要带进坟墓之外,我什么都会告诉你的,我保证你会感兴趣的。”
他品味出她说这番话的诚意,一直显得过分严肃的面孔现出些许的笑意,很真诚地冲她点点头说:“是的,我能感觉出来。”
她把沾上泪水的面巾纸轻轻地放到桌上,脸上露出一丝很难为情的羞涩,但眨眼就恢复了平静,从容地端起酒杯说:“遇见你是我的运气,我真该感谢主,我把这些酒喝了算是表达我对你的谢意吧。”说完将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还没等她把酒杯放下,他有意打趣说:“别喝得太急了,离天亮还早呢。”她莞尔一笑,把酒杯放到桌上,又从兜子里拿出一盒软包装的中华烟,掏出两根向他递来,他摆摆手,拿起自己惯常抽的烟,先用打火机给她点上,她礼貌地用手指敲敲他的手,他说:“抱歉,我不知道你会抽烟。”
她摇着头说:“平日我不怎么抽烟,一想起往事就非抽不可了。其实不论在网上还是在火车站,看到你时我就感觉放心,我什么都会和你说的,我不怕你瞧不起我,更不怕你说我是畜牲、帮凶,我是女人,人都有本能的,时间长了你就知道的,我本善良。”
听她这么说了,他也郑重其事地说:“谢谢你的信任,不过我有三个承诺必需告诉你,你把它记住了:第一,你说什么都到这里为止。”说到此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然后接着说:“第二,不管你说出什么,我永远尊重你,理解你,不以任何方式玷污你的这份信任。第三,我不是搞社会调查,不是写纪实文学,而是小说,它更多的部分是靠虚构来完成的,这方面你不用担心。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他说话的时候,她看到他严肃的有些怕人,但心里却十分感激和踏实,便动情的如孩子一般伸出右手的小手指头,说:“来,拉拉勾,我相信你。”
他被她孩子一般的约定方式逗笑了,伸出右手的小拇指和她拉到一起。
拉过勾后,两个人同时忍俊不禁地笑了,稍后她颇显伤感地说:“我是天下最好的女儿,我是天下最好的母亲,我却是天下最可怜的女人。我忍受了别人无法忍受过的一切,一直想找个人把我的经历写出来,这样我死了也值了。”
“是吗,从哪开始呢?”他饶有兴趣地说,同时观察着她说这话时的表情变化。
“别这样看我,我不是坏人。”说到这她用手摁到额头上,想了想说:“我属于那种好人堆里的坏人,坏人堆里的好人,我从没干过丧良心的事儿,对天对地我都问心无愧。”
他点点头说:“这我能看出来,在火车站见到你时,我就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女人,但从你的外表看,你不像是一个有坎坷经历的人呵?”
“那是我隐藏的深,我干吗拿出一副可怜相让人同情。”
他向后挪了挪椅子,非常严肃地说:“我从不同情人,凡是让我同情的人都是我瞧不起的人。这样吧,今天晚上,我再给你一个承诺:你到我这儿来你想要干什么只管放开好了,我允许你砸我屋里的任何东西,如果你想这么干的话,但绝不能砸我,其它的你随便了。”
“你别把我想得那么坏。”她瞪了他一眼。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你想干什么都无所谓,你把这儿当你自己的家都行,只要你能找到这样的感觉。来,我陪你喝干一杯,相见是缘,能坐在一起喝酒就是缘上加缘了,尤其和一个漂亮的女人喝酒就更是难得的缘了。”说着他端起酒杯。
她笑着接受了他的恭维,两人同时站起来碰过杯后,她看到他端的是半杯酒,却毫不在意的自己一干而净。他看出她眼神中流露出来的一点意思,解释说:“不好意思,我真的不能喝酒,这些酒喝完后要是睡着了,你可别介意啊?”
“没有事,不爱喝你就不喝了,在喝酒上我从不挑剔别人。”她大度地说。
他说了声谢谢你的理解,然后把半杯酒喝下去。她坐下后从兜子里又拿出两合烟,并把桌上的半合中华烟扔给他说:“你抽这个吧,这是别人给我的,我不爱抽。”
他点上一根烟问:“你的酒量很大,恐怕一般人不是对手吧?”
“我也不知道我能喝多少,有一回去黑龙江办事,当时有五个男的,让我当场干倒三个,都是刑警队的。结果他们收了我的钱,帮我把事摆平了。后来同去的人告诉我,我整整喝了二斤酒,回到旅店我才感到胃里难受,头晕,睡一宿就没事了。”
他赞叹说:“真是女人中的豪杰。一个能喝酒,又长得漂亮的女人,大概走到哪儿都会左右逢源吧。”
“那当然,我的优势我干吗不利用,不用白不用,到老了给谁看啊。不过到现在我还没遇见一个让我瞧得起的男人,这些小逼崽的男人。”
他忍不住暗笑了,觉得这个女人又漂亮又直率,很是有趣。他笑着问道:“在你眼里,现在所有的男人,只要踹上一脚大概个个都往外流牛奶吧?”
她张开嘴刚想说话,马上认识到他的话有些不对头,忙改口说:“也不一定,刚进你的屋里时,我看出来你是个怪人,你和他们不一样的。你从不洗碗是吧?”
他满不在乎地说:“偶尔也洗洗。”然后差开话题严肃地说:“你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大街上漂亮的女人多的是,可又漂亮又聪明的女人真是太少了。我愿意和聪明的女人打交道。”
她真诚地说:“谢谢你的恭维,但愿有一天我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你时,别把你吓跑了。”
他忍不住呵呵笑起来,一脸轻蔑地看了她一眼,说:“有这种可能吗?我坦白地告诉你,你只要不是杀人在逃犯,一切都无所谓。能把我吓跑的人,等他生出来再说吧。”
瞧着他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吸毒。”说完观察着他的反应。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但语气明显变得严厉了:“多长时间了?”
她看到他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东西感到很害怕,自己也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不自觉地半垂下头说:“不长时间的。”
他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样子像一个准备宣判的法官,她也身不由己地跟着站了起来,躲避着他直射的目光。他字句铿锵地说:“艾稚丽,我不管你以前干过什么,但从今晚开始,如果你拿我当一个真诚的朋友,如果你确实是想拿我当一个真正的倾诉对象,你就必需离开毒品,我最恨的就是这个东西。我需要你的承诺。”
她解释说:“我没有瘾的,想不吸就不吸了。”
他没有理睬她,仍十分严厉地看着她。俩个人这样面对面地站了好久她才说:“再不吸了。”他把右手握成拳头伸到她的眼前,慢慢地把小拇指伸了出来。她明白了他的用意,把自己右手的小拇指伸过去,在两个小拇指紧紧地扣在一起时,他说:“别忘了,这是你对我的承诺!不管将来我们相处的如何,即使明天谁也不再认识谁,我希望你不要忘了,在我们相识的这段时间里,你有一个真心想为你好的朋友,曾发自心底地向你提出忠告。”她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两个人同时笑着坐了下来。她感慨地说:“咱俩真有意思,刚认识多长时间啊,已经拉过两次勾了。”
“是呵,我也有点纳闷,不过我可没有和你开玩笑。”
“你放心吧,我会遵守我的承诺的。我看你是不是困了?”
“但愿如此。刚和几个朋友喝了一遍,现在又喝了这些酒,我的眼睛有点睁不开了。”
“我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下去。”说完她起身开始收拾。
他半躺在椅子上看她收拾桌子,懒洋洋地说:“收拾完放在那里就行了,不用洗。”说完闭上眼睛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却不时的眯缝着眼睛观察着她,心里对这个女人越来越费解:看她干起活来的干净利落劲儿,怎么也无法和自己想象的那种人对上号。现在他听到她在厨房里无所顾忌地哼唱着电视剧《武则天》里面的主题曲,在武则天、武则天的声声感唱中,又夹杂着阵阵碗盘相碰的声音,让他感到心里快乱成了一锅粥,怎么也猜测不出她主动前来找他的全部用意。他对她说的某些话无法相信,凭她的相貌和带着十分优越气质的风度,一看就是过惯了优越生活的女人,他无法说服自己她想方设法的找他仅仅是为了倾诉。今晚两人在一起喝酒的这段时间里,她大约接有十余个电话,看她回电话的口气和表情,完全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实力人物。即使现在眼瞅着她在厨房里做着家务,他在心里仍觉得她应该是个什么都不会干,凭着容貌和经验,整天在各种场面上厮混,用妖精一样的面孔迷惑男人,耍尽手段去达到自己目的的女人。但在这里她撸胳臂挽袖干家务的那股劲儿,丝毫没有任何自感优越者的装腔作势,他感到有点不可思议:这女人真是个谜。
把东西收拾好后,她又把写字台擦了两遍,低头仔细在桌面上看了一会儿,觉得还算满意,这才规矩地坐到椅子上。他睁开眼睛看着她,她也毫不回避地瞅着他,只是目光中流露出更多的柔和。两个人皆是已入中年的成熟男女,对于即将要发生的事儿,彼此虽然心照不宣,但仍免不了在开始前出现瞬间的窘境。此刻,两个人同时进入到把一层窗户纸捅破的临界期,她等待着,捉摸他会用哪一种方式邀请她留下,如果他问她是否方便的话,她应该怎样回答,如果他客气地问她是否要去旅馆住她该怎么回答。他犹豫着,心里多少有此顾虑。按她刚才说过的一些事情,为谨慎起见,不应该把她留下;如果按眼前这个即漂亮又成熟的女人来看,错过了和她上床的机会真是一件大大憾事,而且现在已是午夜,送她走和把她留下都是一件麻烦事。过了一会儿,他把自己纷繁杂乱的心绪扔到一边,显得很沉稳地起身绕过写字台站到她面前,她礼貌地起身站到他对面,等待着他向她说出惯常的客气话,或者直接邀请她留下来。没想到他站到她的面前后,很轻微地吁出一口气,嘴唇向前拱了一下,然后双臂缓缓地张开。她万万想不到他会做出这样即陌生又亲切、而又让人难以拒绝的举动。一股熟稔的,恍惚于梦里出现过的情景,在真实与非真实的辨认中稍纵即逝——就在她稍一愣神的功夫,竟莫名其妙的把他的动作重复一遍,同样缓慢地张开双臂,眼睛望着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地抱在了一起。
两人拥抱在一起后,他轻轻地拍打几下她的后背,结果她把他的动作依样画葫芦的重复一遍,弄得他们像两个多年未见的战友似的彼此拍打着。
他说:“上床睡觉吧。”
“你先上床吧,我去趟卫生间。”她说完放开他,扭身去翻弄自己的兜子,一会儿拿出些应用东西走了出去。
见她出去了,他脱鞋上到床上,把自己的裤带解开,一次性地把下面所有的衣物全部脱净扔到床上,然后再一次性地把上面所有的衣物脱净,一丝不挂地钻到被子里,把两个枕头落到一起,侧身躺下,伸手摸了摸下面东西,竟毫无等待前的反应。他努力想让自己的心绪变得平稳,不要被她刚才所说的一切干扰,但怎么也静不下来,自己的脑袋总是不由自主地捉摸她话中所隐含的东西。卫生间里一阵冲水的声音响过后,她走了进来,看到他把衣服乱七八糟地扔在床上忍不住笑了,不声不响地把他的衣服收拾好,规规整整地叠好放到椅子上。
他躺在床上观察着,见她把自己的外衣外裤脱下来,细心叠好后送到另一张椅子上,回身时顺手拿起放在写字台上的一包东西,撕开后从中拽出一片轻轻抖开,很仔细地看了看,样子犹如一个久病成良医的患者,对为自己开俱的处方确认无误后,才向躺在床上的他抛去微含羞涩的一眼,然后带着职业护士的轻松和训练有素的安慰性微笑来到床前,轻轻掀开被子,司空见惯的用左手拎起他的阳具,右手展开那片用来消毒的湿巾仔细地擦了起来。整个擦洗过程显得及其的老练和一丝不苟,完全是一个老护士满怀着崇高的职业道德之心,在对患者进行体外注射时,表现出要对针头彻底消毒而不留一星半点隐患的严格性。
当刺鼻的酒精味和一丝凉意从下面传来时,他游离的思绪急速地返回来并确定在她擦洗的感觉之中。他知道她这么做完全是出于自我保护,但她如此熟练的防卫套路似在告诉他,她曾以同样的方式处理过许多男人。真是一个老练的游击队员!他慨叹不已,同时交出了这个部位的全部处置权,并拿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她把那个东西处理完毕后,对于它摇摇晃晃、无精打采的像喝多了酒一般的抬不起头来的反应,在报以熟谙的微笑中如接交一个新朋友似的把它拿在手中握了握,手轻轻一扬,那个东西犹如人已经喝高了酒后,又被他人迎面踢上一脚,一时摇晃着向后靠去,还没等反弹回来,她已拉过被子为他重新盖好。
他默默看完她处理自己那个部位的全部过程,想着和自己上过床的所有女人中,找不出一个像她这样小心谨慎的,她们要么打来热水为自己洗洗,要么干脆不管不顾地上床办事。
“能告诉我吗,你一件一件地把衣服脱下来是想借此稳定自己的情绪,还是一向就是这么讲究?”当他看到她把衬衣衬裤脱下来,同样叠好放到椅子上时,向她询问道。
“不是的,是习惯。”她说着笑了一下,同时把自己的手机关掉扔到桌子上。
见她掀开被子一角要进到被子里时,他的表情立刻变得凶恶起来,用非常严厉的口气蛮横地说:“把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脱掉,上我床上的女人还没有一个敢穿东西的。”
她惊纳片刻,直愣愣地瞅着他,稍后脸腾地一下红胀起来,心跳得快要蹦出了体外。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他能说出这种话来,和她上床的所有男人中没有一个敢和自己这么说话的,那些男人不论是在床上还是床下,各个对她承颜候色,哪敢说出半句让她不高兴的话,否则她会毅然决然地离开,管你是谁。此刻,面对这么多年第一个敢对自己蛮横无礼的男人,她竟拿不出扬长而去的勇气,或反齿相讥的言词,只是感到整个身心凉丝丝的。她犹豫着,想着是马上蹦到床下去,穿好衣服离开,还是委曲求全地熬上一夜,然后明天离开,从此让这个男人永远见他妈的鬼去。
他的眼睛如刀一样的发着寒光,久久地盯看着她,丝毫不顾及和他上床的是一位初次见面的女人。她的目光只敢偶尔和他对视一下后马上避开,半蹲在床上徘徊在犹豫不定的选择中。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渐渐地她感到有些害怕了,她怕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是不是一个变态的人,会不会做出什么其它粗暴的举动,会不会打她?会不会故意让她感到难堪?但又有点奇怪的是,今天晚上他每次露出这样严肃得有些凶恶的表情和粗暴的口气时,她不知为什么自己总有一股强烈地想要屈从的感觉。而在这之前,一向是别人顺从于自己的,在床上她完全可以随心所欲,只要她自己感到开心就爱谁谁,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全凭当时自己的心情。此刻,她无法确定自己最后的决定,自尊心和面子总是和某种渴望着屈从的感觉,矛盾重重地纠缠在一起。
“快点脱!要么你就滚下去。”他的表情变得更加凶恶,和刚才吃饭时的表现简直是判若两人,语气也粗暴得让人难以容忍,仿佛在向她下一道必需执行的命令。
他的话音刚落,她下意识地哆嗦一下马上屈服了。她感到他正在给自己下一道必需执行的命令,而这个命令下达后她不但没有任何反感,还发现自己的身子经过一阵轻微的颤栗之后,有一种久违了熟稔的麻酥之感。此时,她面子上的尴尬和某种被引发出来的轻微亢奋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一方面由于长期养成的优越习性让她因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伤害,而感到面子上有点实在是过不去:他凭什么目中无人的对她这般呵斥;另一方面又十分渴望向这种粗暴的强力屈服,但又不能不做出最好是无效的反抗,甚至多少有些担心他粗暴的强力是否也会和其他男人一样,瞬间发作后便软弱得让她陷入更加空茫的绝望之中。于是她做出一种具有战略意义的撤退方式,用商量的口吻说:“让我暖和一会儿再脱行吗?”
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眼睛闭上一下算是默许了。她感激地笑了笑,一掀被子钻到里面,然后仰躺在床上,双眼盯看着天棚,静静地等待着。他侧身瞅着她,良久,他感觉自己的底下有些感觉了,便伸手想拿住她的乳房,却碰到她带在身上的乳罩,他一把将乳罩抓在手里说:“脱下来,不然我把它撕碎了。”
“我脱我脱。”她坐起身将乳罩脱下来放到床边。
他一只手放到她右边的乳房上,同时把一条腿也横压在她的肚子上,然后用脚去蹬她的内裤。她吓得叫了起来:“别、别,疼……”说着赶紧起身把内裤脱掉,一边重新躺下,一边怪怨说:“你怎这么霸道。”
“少说费话。”他用力把她扳躺到床上后,左手摁在她的乳房上,那条腿再次骑跨在她的肚子上,然后用右臂支起脑袋,侧俯着身子瞅她的眼睛。她躲闪着他直视的目光,期待着他能早点爬到自己的身上来。他没露出一丝要上到她身上的意思,只是用冰冷扎人的目光死死盯着她。她觉得自己像那只被摁在猫爪下的米老鼠似的,一丝的反感和气恼冲将上来,她觉得这个男人又怪又可恶,完全没有和其他男人上床时的正规章法,简直有些变态:今夜之后,她永远不会再见这个该死的男人了,她在心里暗下决心。
不知过多久,也许是他用手臂支撑着脑袋有些累了,这才放手放脚地躺过去,语气温和地说:“转过来吧,让我抱抱。”
从火车站俩个人见面到现在,她还第一次听到他以这样的语气说话,她一直紧张的心绪稍稍安稳一些,顺从地转过身和他抱在一起。
两个即将进入不惑之年的成熟男女,一对看惯了春风秋月的过客,在以性为各自的目的上到床上后;在彼此紧紧搂抱在一起的那一刻,竟然发生了两个人皆意想不到人间奇迹……
飘荡之五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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