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淅淅沥沥的夏季的雨下了一夜,妈说,这夏天的雨下的跟春天的雨一样。第二天一早爷爷就打电话喊妈妈回老家给玉米“揽肥料”。施肥,在我们这的土话就叫揽肥料。我们吃过中饭回老家,路的两边都是农田,很多人。在农田里弯着腰的,在田间行走的,很多人。地头上放着载着黄色袋子肥料的车,或是三轮,或是摩托。大家都在地里忙活着玉米的营养问题,在一场雨之后。坐在自家的三轮车后面,刚下过雨竟觉得冷,这是个很适合干活的天气。三轮车,对农家来说,不但是出行的工具,在农忙的时候,它更是农民的臂膀。我们的村庄在山脚下,家里的土地会在山上些,不但是我们家,村里里的人都是这样的。这时候,一辆三轮车的作用就凸显出来了。回到家的时候,爷爷奶奶已经揽完了几块地,休息了。妈妈急忙把农具肥料收拾了下,就也出发了,说是农具,不过是一只提水的小桶和脸盆罢了。
我们来的第一块农田,我记得我去过,不过,当时去的时候不是施肥,而是把玉米都给锄掉。那是两年前,河南大旱,村里没有浇地的设备,也没有水。看着干巴巴的土地,黄枯死掉的玉米,它们并没有长大,只不过小腿高。我还记得我的眼泪掉进土地转眼就不见了。这贫瘠的土地啊,这幼小的玉米苗啊,更心疼的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亲人啊。其实到那一年,村里已经连旱三年了,我问妈:“明知道天旱,怎末还种啊?浪费功夫浪费钱。”妈从田间直起腰来,看着天说:“不种咋中啊,别人都种,要是是个好收成年类?”像妈妈这样的村里的人都是心怀希望,满怀祈祷的把种子播种下去,却带着天公不作美的无奈将这些还未长大就死去的苗锄掉。这就是农民的命运啊!今年确实不同,脚下的土地柔软,带着水色的深棕色,这一把把化肥撒下去,这些可爱的玉米苗就要长大了,结出果实来。我是很喜悦的,我是农民养大的女儿,是这片土地养大的女儿,看着这样自然的馈赠,我的亲人们不会再被那样的绝望的笼罩,看着将要丰收的土地,我的高兴像我的亲人们那样渗进骨子里的。一桶又一桶的化肥撒进土地里,就像一桶又一桶的希望种进了了土地。自古就是农民靠地吃饭,直至今日,我们的农民靠天吃饭的状况还是没有改变。
我们来到的第二块农田,是山上的一块地,大家都叫它:“石头坑”,名如其实,在这块天地的表层有一层细碎的小石块,有点发红的碎石块。但是其实这里的庄稼都很好。在来的路上,我们碰到了村里的一个媳妇,和我妈年纪差不多,她坐在树林的阴凉地休息,因为在村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她们见面还打了招呼。我妈其实是很看不起她的。那个女人在村里都是出了名的“不是东西”,因为对她的婆婆很不好,还打过她的婆婆两个巴掌,等等诸如此类。我家的人提起她都是讨厌的。果不其然,往前走没多远,在前方的一条通往更靠上的土地的路上,她的婆婆公公,一对七十多岁的老夫妇,一人背着半袋子化肥,走在泥泞的山路上,腿脚到是很利索。来不及太多的感慨,我们一拐弯就到了我们自己家的地,撒完了上一块地,我的身体已经很累了,拎着化肥桶的胳膊不停的发抖,脚下还有一手掌高的麦茬,扎的腿很痛,腰弯的也是又酸又痛,可是我不能停下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记得小时候,到了农忙时候,家人就会带着我一块下地,然后把我安排在一颗树下,自己玩,也会过去帮家人干点,像是找到了一种新游戏。家里的人也并不指望我有多能干,可是现在我已经长大了,不能总回到地头的那颗树下。时间过得飞快,我还能记起小时候栽红薯的时候,我总是给爷爷递水呢。太阳还没有沉落,反而明亮了许多。田间路上突然响起TFboys的歌,一辆黄色的校车从泥泞的路上晃晃悠悠的经过,活像一只大黄鸭。
第三块地是最后一块地,也是最小的一块地。我记得我也来过。在四年前,也是将作物从这块地上除去。长得像小树般的迷迭香,需要用耙子锄特别费力,迷迭香在这块土地上长了一年多。四年前的一年前,我本家的一个伯伯,在县里碰到了一个新兴企业的项目:提取迷迭香的精华加工成药品和化妆品。企业需要迷迭香,农民有土地和劳动力,双方就签了合同。迷迭香比粮食卖的贵,比粮食好伺候,我家也种了不少。但是这样的新农业还没有走上平坦之路,就已经夭折了。一年后,迷迭香长大了,可以收割了,然而却没有收购的地方了。传说县里的那个企业用买回来的机器提取迷迭香,却什么都没有提取出来。慢慢的就陷入了困境,最终破产了。那薄薄的几张合同一下子就成了几张破纸,被奶奶拿来垫桌子。我们的土地再次回归平静。妈在地那头跟爷爷说话呢,我听到了,“今年玉米七毛。”“呀,就是老贱啊。”……在我听来玉米七毛一斤,我并不懂它的价钱有什莫不正常。但是我知道菜很贵,我的爷爷奶奶,地地道道的农民,如果他们的儿子不给钱的话,我的爷爷奶奶连吃菜都吃不起。这就是农民,我看到的农民。
一把把白色的化肥撒下去,就慢慢的融化了。农民对土地的感情是说不清楚的,到今天这个时代里更是复杂。看尽人世繁华,不知还有谁愿意回到那质朴黄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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