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在春天里匆匆的谢了,夏天慷慨地把甜美的果实献上。那是夏季送给我们的礼物吧?你看,果园里、山坡上,满树满树的红桃熟李;菜园里、篱笆上,满架满架的豆角丝瓜、葫芦苦瓜;还有那青的辣椒紫的茄子红的西红柿······而最为壮观的,要数那土岗泥坡庄稼地里成片成片的碧绿碧绿的“青纱帐”---玉米林,那里面比人还高的玉米杆上,涨鼓鼓的玉米苞里正飘送出玉米的清香。
亲切的玉米,我熟悉的清香!
当朝阳从天东边升起,沉睡一夜了的庄稼在阳光中醒过来了。阳光下,碧绿秀长的玉米叶子在晨风中轻轻地摇摆,像高高的玉米舞动的绿绸水袖。纺锤似的玉米苞,沾着晶莹剔透的露珠,绿袍翠衣的缀在玉米杆竹节般的节眼上,像撒娇的孩子甜美地依偎在母亲的身上。一溜一溜的玉米须,从玉米苞的顶端飘逸地垂下来。有的生生嫩嫩,白里带着青,青里泛着红,像布娃娃头上的漂亮长发,这样的玉米是还没有熟的;有的像是被烧焦了似的,乱蓬蓬像老爷爷棕红色的长胡子,这样的玉米肯定已经熟了。
最喜欢刚掰回来的鲜玉米,卸下它层层包裹、薄如蝉衣的外套,露出排列整齐的玉米颗粒。它们的匀称饱满,光亮滑润,一如镶嵌精致的颗颗金子,散发着浓浓的甜甜的玉米清香。多么诱人的玉米啊!
当树林里“知了---知了---”的蝉声一声响过一声,一阵密过一阵,玉米地里的玉米也成熟了。那个时候,当袅袅的炊烟从村子的那些院落里徐徐升起,玉米的香气就会随着炊烟的升腾扩散而四处飘荡。
闻着这香气, 看着别人吹笛子似的双手捧着玉米棒子边走边啃,馋得吃腻了红薯饭的我们就差没有掉下口水来。傍晚,看见母亲提着菜篮从地里回来了,等待多时了的我们,像一群饿极待哺的小燕子,叽叽喳喳地跑过去拽过母亲手中的菜篮就上下翻腾,希望能从中翻出一苞两苞的玉米来。然而母亲却平静的告诉我们,我们家的玉米还没熟呢。失望之余,上学路经自家玉米地的时候,就跑入人走进去后就看不见的玉米地里,悄悄的在玉米苞上掰开一条小缝看过究竟。
终于有一天,母亲从地里掰回玉米来了。看着锅里冒着热气的一苞苞黄灿灿的玉米,我们急不可待的抓起一苞就想吃,可是玉米烫着呢。只好拿着玉米让它在双手间来来回回的地倒腾着。热气稍微有点消退,就等不及地啃起来。鲜鲜嫩嫩的玉米吃下去,香香甜甜的味道从牙齿到舌跟一直往心肺里面窜,让人像吃山珍海味般的陶醉。那种长久的等待后,终于吃到一顿美食的满足和快乐,是今天里的那些没有挨过饥饿的人所无法体会得到的。
在接下来的玉米成熟的大段日子里,几乎每天都能吃上玉米了。有时候吃饱饭上学时,还要往口袋里塞上两根,饿的时候就拿出来又啃起来。掰一排给这个小伙伴吃,掰一行给那个小伙伴吃,嚼着甜甜香香的玉米,我们一起上学一起回家。有时候又在掰下玉米后丢在路旁的那些玉米杆堆里,扒拉着找些新鲜多汁的玉米杆当甘蔗吃。虽然那玉米蔗没多少汁液,可我们却乐此不倦的啃着,芊芊瘦瘦的玉米蔗着实让我们又乐了一阵子。
但最快乐的莫过于吃玉米馃了。当玉米老得咬不动的时候,母亲有空时会做上那么一两次玉米馃。做玉米馃很费时,先把剥下来的玉米粒跟水一起,魔豆腐似的用石磨魔成稠稠的玉米浆,像煮豆浆那样地煮熟后,加入盐油,再把它们倒进洗干净了的簸箕里,摊开铺平,上面洒上一层葱花。等到冷却后,裁成一块块菱形的小方块,咸香爽口的玉米馃就可以吃了。抓一块放进嘴里慢慢的吃着,就像过年时吃糍粑似的美翻了。至今想起来仍垂涎三尺。
然而玉米馃虽然好吃,但却不能常吃到。吃得最多的,要数那黄白参杂的玉米饭。
地里的老玉米收回来了,有的挑到晒谷场上去晒,有的则把玉米衣剥开翻下在底端打个结,挂在屋檐下的竹篙、铁线、麻绳上晾晒。远远看去,倒挂着的一苞苞玉米棒就好像是一个个黄灿灿的小灯笼,一排一排地挂在屋檐下,好看极了,矮旧的房子似乎因此而变得有了喜气。
剥下晒干后的玉米粒,母亲把它们宝贝似的收藏着。等到来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她就从那个肚大口小的酒瓮里,如数家珍般虔诚地倒出那些金子一般黄灿灿的玉米粒来,把它们拿到磨房里,用笨重的石磨磨碎,参在大米里,煮成又黄又白的玉米饭。玉米饭吃起来有点磕牙,没有白米饭的柔软。但在那些粮食不够吃的日子了,就是这样的玉米饭,帮我们逃过了饥荒,度过了难关。一碗香喷喷的玉米饭,给我们带来的不仅仅是裹腹的满足,更多的是让我们对未来充满美好的憧憬和向往。
小小的一颗玉米粒,现在看来是那样平常普通, 谁知道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里,它曾给我们带来那么多幸福的等待,那么多的快乐和希望。
如今,玉米的品种越来越多,吃法也有了五花八门:煲汤吃、煮着吃、煎饼吃、加进米面里做馒头吃。过去只出现在平常百姓家中的玉米,摇身一变,居然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摆在了高级宾馆酒店的餐桌上,成为贵宾们的养生美食。
然而,不管是改良后的玉米,还是变着法子烹调出来的玉米,在我的心中,都远不如小时候吃过的那些玉米来得香甜。那些清香越过时空,在岁月的河里沉淀、漂浮,当五月的微风从碧绿的玉米地里轻轻吹过,那熟悉而亲切的玉米香便在我的天空里肆意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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