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爷爷”的一些传闻
是活着,还是死了,谁也说不清楚。他离开亲人,离开村子的那一年,才25岁。
25岁,血气方刚,留给十里八村,留给他的子孙后代,各种各样的传说。
奶奶说,他没有死,没有!在她所有的梦里仍旧梦见他还活在这世上。
他离开家时,奶奶还不到30岁。她从黑发等到白发。甚至想象在她死后,她的身边还能有他的衣冠冢。
他上过国立高中,读到半道,不知怎么着又跑到外地读书了。他在外面结识了很多人,知道了很多事。有人说他那时很有可能参加过地下党。
有人说他是好汉,有人说他是赖汉。
他会骑马,能打双枪。“百米之外,立根蜡烛,他都能一枪打中。”“与人打赌射击,他总是赢家。”因为他的名气,一般小土匪都不敢搔扰那个小山村。
有人曾亲眼看见他单枪匹马独闯刀枪林立的敌阵,救出结拜兄弟的兄弟。
有人说他曾从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救出共产党一名姓白的区干部,驮在马背上疾驰而去。 他长的英俊、魁武,为人豪爽、仗义。一个富家独根儿,不知钱来之不易,谁有为难遭灾的地方,随手掏出钱,给出去。
他看不惯他那精明能干的母亲的一些做法——不仅雇工经营田地,还饲养了许多马牛羊。 “共产党很快就要来了,到那时,你这些家当都有什么用?反而招来麻烦!”
他的母亲冲他指鼻跺脚:混蛋!败家子!
他不愿呆在那个家里,那个家也拴不住他。
有人说他帮助土匪头子强抢过民女,理由是那家院子里留下的子弹头,是他枪上的,只有他有那种枪。
有人说他没有作案时间,那天夜里,他在朋友家聚会。况且,那不叫强抢,人家姑娘愿意。
1947年冬末的一个黄昏,他独自骑马到一个小山村,去看望他的姐姐——惟一的同父异母的姊妹,送去一双崭新的女式黑皮鞋,匆匆道别,从此便杳无音讯。
1947年,一个农家妇女拥有的皮鞋,也许成了她一生揪心的回忆与思念。
有人说他死在战场,那么尸首呢?一个远近闻名,能文能武的25岁的青年,竟然没有一个人认得他的尸首?
有人说他被区干部带走了,说得有名有姓。被处决了吗?应该有个说法。没有,始终没有。况且,他还不够那个条件。
跑台湾了吗?说他不够级,没份儿。
投共了吗?说不上,最好是这样。
有人说,解放后,他也许在另外一个地方,有了另外一个家。无情的负心汉?
人呢?人呢?!
在哪儿?在哪儿?!
多少年来,他的亲人都在等,都在盼。
回家,回家!一个十分和美的四世同堂的家在等待。
归根,归根,叶落归根。莫让一个家庭,一个家族,一生的等待,成为一世的空白。
无论红与黑,功与过,对与错,是与非,都已成为过去,谁也不会追究。
“爷爷!”这是我们姐弟四个酝酿一生,时刻准备发出的呼唤。
1999/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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