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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花开

时间:2016/5/24 作者: 六子 热度: 91920

 

  
  那时让他灰心的,是他不像她们的名字有个美丽的来历。那时,在他的家乡这片美丽而又单调的土地上,只有孟婶家后院有这么一个小小的池子,里面净是些荷叶。
  那一年夏天,可能是几声雷响惊吓到了孟婶肚子里的孩子,孟婶的大女儿提前了十天迫不及待地来到这个世界。那时,池子里的荷叶上错落地蹦跳起圆润的水珠,红艳艳的荷花兀自在雨中怒放,像是昭示着一个热烈的生命,于是她就有了自己的名字——孟雨荷。
  第二年冬天,可能是呼呼的寒风让孟婶肚子里的孩子再不舍得离开母亲温暖的子宫,孟婶的小女儿过了十天才不得已来到这个世界。那时,漫天的雪花飘落到残荷上,枯萎的莲蓬覆着蓬松的白雪,像是带着生命最初的纯洁,于是她也有了自己的名字——孟玉莲。
  那时,他觉得雨荷和玉莲是家乡女孩子中最好听的名字了。而他呢?他不知道父母为什么给他取了这样的名字——石头。他跑去问母亲,母亲说他是石头缝里蹦出的石猴子。他不信,母亲再也不能告诉他别的什么,他的名字就成了永远的迷。
  雨荷
  石头想,在这个世界上比弄清楚他的名字的来历更困难的唯一的一件事情就是,他不知道他和雨荷的故事该从什么时候开始,因为在他记忆开端的那个地方便稳稳当当地站着雨荷。其实远远不止那个时候,因为在他记忆诞生之前依靠父母替他的记忆,差不多是从雨荷出生的那天开始,雨荷便再没有跟石头分开过。
  石头的母亲说,一直到孟婶家庭院里的那场雨停了下来,她断断续续听到隔壁孟婶家的孩子一直在啼哭。当孟婶的老公红着脸出现在石头母亲家门口,吞吞吐吐地说刚出生的雨荷没奶吃时,石头的母亲马上抱着怀里的石头到隔壁,一边奶着自己的孩子,一边奶着刚刚出生不久的雨荷。
  石头比雨荷大十七天,他隐隐地在想这是否与之后的十七年有什么关系。
  石头的第一个记忆充满了惊险,以至于在他的人生中,他的记忆的起点是那么清晰完整,而不像大多数人最初的记忆是那么地模糊不清似是而非。那一声轰隆隆的巨响就像一个巨大的符号,在此之前,他的记忆依靠父母的回忆,这总让他觉得是隔靴搔痒,而在此之后,他只需要自己小小的脑袋就能记起那个美丽的童年,直到后来……
  那是怎样的一声巨响呢?那声巨响裹挟着冲决一切的力量,震耳欲聋的轰隆声让大地变得颤抖起来,掩盖了天地间一切的声音。那时,村子上的人家沿着大山的南麜盖起房子,蜿蜒着连续在一起,就像青黛色的山峦下一条飘荡着的白龙。那时的房子一律是土墙草顶,大概是村子上的人更勤劳,所以即便深藏在山沟沟里,大家朝南的这面墙上都涂上了白色的石灰,一下子就让整个村庄显得干净利落起来。在这条白龙下面,是一条同样蜿蜒的河流,它们从更深更远的大山里一路走来,到这里已经有了一定的流量,足以滋润整个村庄。除了吃用浆洗,也可以灌溉河流旁边的梯田,还有那冲下的更加宽阔的田地。因着地势和地质,公社在石头家门口建了一座大堤将河水拦截下来,再在靠近石头家门口的山脚下沿着山石开凿了一条灌渠,这样河水沿着梯田一级级地灌溉下去,直到滋润了整个公社的庄稼。石头家门口的河坝什么时候修筑的石头无从得知,但他清晰地记得它的毁灭是在他三岁的那个夏天,那次决堤之后河坝就成了你辈口中的历史。
  因为在此之前石头没有记忆,所以他也不知道那个夏天究竟下了多长时间的雨。那时石头、雨荷还有两三个小伙伴趁着雨停的间隙正在石头家门口拣雷打石,那一颗颗黑亮的小石头像是天外之物。然而,突然爆发的那声决堤的巨响一下子把几个小伙伴震倒在酥软的泥土里,直到惊惶失措的大人们从家里冲了出来,石头仍紧紧地在地上把雨荷死死地抱在胳膊里。石头就记住了雨荷,记住了那张苍白的圆脸安放在齐肩的头发里,小嘴里两排白色的牙齿一抖一抖着,黑黑的两只眼睛向中间揪在一起泡在厚厚的泪水里,再从这里发散到脸上再到泥土里混合在一起。如果没有决堤巨响之后的耳鸣,石头一定能够听到雨荷撕心裂肺的哭喊。而石头呢?可能是那时还处在惊愕之中居然没哭,到后来惊愕过去了更不需要再哭了。所以后来石头就一直嘲笑雨荷,说那倒是泪如雨下,荷花也只是还没开苞的荷花,一张脏兮兮的小脸紧巴巴地皱在一起,怎么就给了他这样一个记忆的开端?
  真不知道小孩子的世界哪来那么多的快乐?除了那张开始时哭泣的脸,后来石头倒很少见到雨荷再哭了,好像哭了那一次就够了。相反倒是雨荷的妹妹玉莲甚是爱哭,那哭声的分贝倒是很高,充满了底气。两家住一起,自然石头和雨荷姊妹就变成儿时最好的玩伴了。本来石头对姊妹二人的记忆应当是一样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等到石头长大以后,在石头童年的记忆里偏偏只有雨荷的影子,玉莲的记忆模糊得很,甚至连丁点儿碎片也不真切。
  可是他的记忆是有些什么呢?倒没什么大事儿,那时觉得一天到晚时间不够玩,到晚了还不愿意回家,其实就是在一起玩过家家,一起挑花棍,一起拍纸牌,一起踢毽子,一起滚铁环,一起折飞机,一起玩小车,一起跳房子,一起捉迷藏……或者直接就是瞎跑、瞎跳,反正屋前屋后、日出日落,那雨荷就成了石头脑海中最丰满最完整的记忆。有时候他在想,在漫长的童年,雨荷的记忆甚至超过了自己的父母,因为那时候大人们都在田地里干活挣工分,父母的陪伴都由三个孩子的陪伴所代替。
  后来长大的时候,石头相信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就像他对雨荷的爱恋。实际上,那么小的孩提哪里知道什么叫做爱恋呢?确实,大人们也在说,你看这两个孩子一会儿都分不开,长大了不知道会怎样呢?其实在石头的心里,他一直都在感激他的童年记忆因为雨荷才会变得如此美好,并且这种体会也只有等到长大了以后才能够真正懂得明白。到底是什么样儿他又说不清楚,好像那儿是一片花海,一年四季都开着不同的花儿,他在里面就再也不想出来,他只要和雨荷在一起玩,或者什么也没干。
  是不是也有不好的记忆呢?当然有。它们硬生生地横在那里,就像你在吃白花花的米饭时突然砂子磕着牙齿,然后满嘴的牙就跟着酥了说不出的难受。
  可能是四五岁吧,石头在想。那天阳光明媚,是一个夏天的午后,石头真的生气了,但为什么生气丁点儿都记不起来,可能跟雨荷家人有关吧。太阳把大地炙烤得滚烫烫的,午饭后村庄上的人都在午睡,只在榆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一声声地嘶鸣着此起彼伏。石头悄悄地来到雨荷家的门口,大门敞开着往里看没见着人,再趴到窗子探头去看,一家人正在凉席上午睡。石头悄悄折过去来到山墙后的水井边,水井四周都铺上了平整的大石头,上面密密麻麻地晒满了全家人冬天的鞋子,又在两棵树上拉起绳子,上面挂满棉衣棉裤,这是梅雨季节之后一次彻底的大整理,晒完了收拾起来装到箱子里到冬天再拿出来穿就不会发霉了。石头在水井边徘徊了一会儿,脑子一热就悄无声息地一股脑把那些鞋子衣服都扔到了水井里,当然除了雨荷的。石头也不知那天哪来的勇气,干完平生第一壮举之后就赶紧跑了。那天下午石头的心里一直突突的,傍晚的时候他听到雨荷母亲气愤的叫骂声,又火冒三丈地找石头母亲评说,说这谁家的孩子也太调皮了得好好管教,其他的邻居听说了就聚在一起猜测,最终将怀疑的重点锁定在石头伯父的儿子身上,因为谁会怀疑性格温和且一向听话的石头呢?当然这件事情的真相再也没有人知道。那天,同样在石头的记忆里,是雨荷家屋后的院子里那片盛开的鲜艳的荷花,那些荷花红艳艳地照着他的满眼生疼。
  大概差不多那么大,或者稍微大些吧,那是一个雨天,石头清楚地记得两家大人带着小孩一起上街赶集。从石头的村庄到街上有十几里的路程,那时除了极少的生活物品可以在村里的小店买到以外,其他所有的东西都得到街上购买,比如说从铁匠铺买铁锅铁锄、裁缝铺做衣服裤子什么。那是一条旧时的老街,足有四五里那么长。中间一色齐整的青石条,两边是整齐的石片。店铺的门板打开,一家连着一家,每家做着不同的买卖。街上热闹,周围的农人得了雨天的闲都到了街上,一把把黑黑雨伞就像在青瓦木楼构成的堤坝中间流淌的河。遇到这样的热闹的时候孩子们早已兴奋不已了,那些或见过或没见过的物什也是最长“见识”的。那时天空的雨小了些,雨荷站在一家铁匠店铺前眼睛直愣愣地发亮,大人们在挑选锅铲、剪刀之类的东西,石头顺着雨荷的眼睛看过去,那是一堆金灿灿的小勺子。平日里所见的要不是白花花的瓷勺,要不是灰乎乎的铝勺,那里见过这样金黄色的小勺?石头的眼睛也亮了,在一堆黑乎乎的铁器中间,它们显得耀眼璀璨光彩夺目。那是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雨荷拉了拉母亲的衣角,但她没有理睬。不知道怎么了石头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脚,趁铁匠铺的板不注意一把将小勺揣进了兜里,他想送给雨荷。大人们陆陆续续走开,石头走在最后。店铺的老板开始整理翻乱的铁器,石头看到他开始数小勺,又弯下身子在地上四处寻找。石头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再也没忍住回头把小勺扔到铺子上拨腿就跑,这件事情除了石头自己也是再也没有人知道。那天,在石头的记忆里还有一串串明亮的水珠,它们从屋檐上次第滴落下来,掉在老街的石片上,又溅起一朵朵明亮的雨花,一朵接着一朵开放又消散。
  这些记忆终只是占据石头记忆中的一角,因为接着又堆过来一叠叠的记忆。
  这样从早到晚粘在一起,玩着玩着也就上学了。那时村庄的后山上有几间废弃的土地庙,雨荷的伯伯找来几个村人收拾修整一番,平了地,摆上一张桌子,再靠着墙边架起一块掉了漆的黑木板,这就成了教室,村庄上孩子一二年级都是在这里读的。上学之前,石头的奶奶给石头和雨荷各缝了一个小书包,俩人可高兴了,早几天就整天背在身上。山脚下有一条羊肠小径顺着山坡蜿蜒而上,小路的尽头就是学校。山脚的路边又有一棵枫树,在石头童年的记忆中,这果枫树是多么地高大呀,覆荫了山边的小半个池塘、池塘边小半个菜地,还有山脚下邻舍屋檐的一角。那些密密的枫叶呢,从不愿循规蹈矩,在秋天里,自顾自地绿着、黄着、红着,它们想什么颜色就什么颜色,想安静就安静、想婆娑就婆娑,在湛蓝的天空下,白云也在这里驻足。但在这里,除了两个孩子仰着头看鸟儿不安分地在树枝叽叽喳喳地蹦跳外,没有人注意它的存在,直到听到一阵“哼哼”的低吼。一头大白猪就栓在这棵枫树下,绳子拴得很长,四周的草皮早已被它长长的嘴拱得黄一块绿一块,它的身躯严严实实地挡在这条上山的小窄道上。石头拉着雨荷想绕开它,可两边都是坎沟,就拣了根树枝赶它,没想到正在晒太阳的这头牲畜不耐烦了,站起来朝两个孩子撞过来。石头眼看拦不住它,一溜身跑到侧面跨身骑到了猪背上,猪哪里负担得了这样的重量,就拼命地原地打转要甩开石头,没一会儿就把石头摔了下来,张开嘴巴咬起石头挎在肩上的新书包,没一会儿就被撕咬得粉碎。雨荷吓得大哭,引来了不远处的大人才把畜牲赶走。石头没有了书包,那年就没再上学了,雨荷也非要跟着石头不上学,任凭大人劝说打骂都不去学校。那个秋天,他们就经常坐在山坡上,一边听着山上教室里传来的朗朗的读书声,一边看着那树越来越红的枫叶,直到落霞满天。
  第二年秋天,他们手牵着手上学,再手拉着手放学,一起吃饭,一起作业,一起玩游戏,度过了最欢快的两年。三年级的时候,他们到几里外的村里小学上学。那时山沟里的人家不多,需要走上三四里地的山路才到大路,沉沉的晨霭之中,黝黑的大山挺着雄厚的肩背靠着背,把羊肠小道挤得扭曲变形,像一根随意丢下的线头。早晨天不亮的时候,石头早早地收拾好书包,然后去敲雨荷家的大门,看雨荷妈妈给腥松着睡眼的雨荷扎马尾,再等着她换好衣服吃完早饭出门。在等雨荷的时候,石头就趴在桌子上静静地看茶几上的玻璃瓶儿,那里总会插着几枝花儿,像梅花、桃花、兰花,还有不知名的小野花。石头最爱的是金银花,微弱的煤油灯光下静静轻举着柔和的身影,一点也不招摇。黄白两色的花儿花瓣娇小、颜色淡淡、香味清清,会让石头感觉整个屋子一下子都温柔起来,亦如雨荷那般骄小的温柔。路边山脚下的小溪水永远不知疲倦,在黑暗的空气中叮咚作响,石头总是一只手照着手电筒,一只手紧紧拉住雨荷的小手,雨荷旁边山林里突然扑通通地飞出的夜鸟。那时候,石头和雨荷是一样的帆布书包,雨荷外婆在雨荷的书包上用红线绣了一枝荷花,石头把两只书包一左一右地斜挎在肩膀上,石头就在心里想,他要一直替雨荷背着这只绣有荷花的书包。
  可是四年级的时候,他们会觉得脑后发热,调皮的同学总在他们身后胡乱地指点,下课时所有的男生女生都分开玩儿,渐渐地,在学校雨荷就离石头远远的。那时候石头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那是他平生从没有过的感觉,就像有一只虫子在五脏六腑里慢慢地爬着,长大了他才知道那叫失落。放学后,石头总是一个人坐在学校旁的池塘边,他喜欢用石头在水里打漂漂。夕阳下,转个身甩开胖子石片平着水面飞出去,水面上就碰溅出一连串的水花儿,像一朵朵花儿次第开放,又翩然凋落。塘梗上,石头总能等到在教室做作业特意最后出来的雨荷,那时,雨荷背着书包走在前面,石头把手插在口袋里跟在后面。一阵风吹,池塘边的那排柳树上飘下浓密的调皮柳花,在石头童年的记忆深处,那是一场濛濛的絮雨。
  小学的最后一个儿童节,石头和其他同学表演快板,统一穿白衬衫蓝裤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石头的母亲从雨荷伯伯家借来的白衬衫,石头却在嬉闹中给同学撕破了。石头刻,那是雨荷第一次偷偷打开她妈妈的缝纫机,穿上线有模有样地缝将起来。石头很少进雨荷妈妈的房间,屋里布置朴素而讲究,粉白的墙壁和顶棚、大红的家具和床架,漆凳子、塑料花、花被子、白纱帐,整个房间里散发出一股冷冷甜甜的味道。雨荷的小手在白色的面料中笨拙地翻弄着,太阳从窗户中照进来在平整的泥巴地上打起均匀的格子,石头看到那束光里有许多微粒在翻飞,就像一个个小小的精灵。石头指给雨荷看,雨荷说那是天女散花,说完噗嗤一笑。这间房里还有石头父亲画的一幅画,多年以后他还记得,那幅画叫《红梅寿带》。
  石头在家乡没有见过真正的红梅,最平常的还是那大片的油菜花,那是满满地充盈了整个山村的每一个角落,它们像一块块黄色的毯子。初中二年级那年,石头和雨荷有了自己的自行车,石头最喜欢和雨荷并排着骑车穿行在这漫无边际的黄色花海中,一起到更远处的乡里中学读书。在乡下,油菜花最不待见了,其实穿梭在这样的花丛中石头也没有觉得这些平常的花儿有多么地美丽,只知道心里暖暖地一片敞亮,直到石头告别乡村很多年以后,他才发现原来这才是那些年最美丽的图画。纯净的年龄、纯净的花儿、还有纯净的他和她,哪能不美好?可突然“咔嚓”一声,石头扭头看了一眼雨荷,雨荷已经跳下来,她的车链条断了。石头二话没说把自己的自行车交给雨荷,“你骑我的先走,我知道哪里有修车的,修好车后我很快就赶上来。”这是雨荷最为深刻的一个记忆,因为直到上了一堂课之后,雨荷才看到菜花深处露出石头黑黑的脑袋,到雨荷面前时推着车的他早已满地大汗,雨荷应当想到,这山村野外哪来修车的呀!因为迟到一向严厉的班主任罚石头站在操场上,平伸着双手托着两块砖。赶来凑热闹的太阳直突突地照着石头的脑门,一会儿石头浑身便像有一万只蚂蚁,汗珠不断地从爆着青筯的脑门上滚落下来。一节课后,雨荷再不肯上课,拿起砖头并排站在石头旁边。雨荷朝石头看了一眼,看到石头一脸灿烂的笑,那个笑金灿灿的,比菜花更灿烂。
  十五岁那年,石头初中毕业考到县里读书,而雨荷由于没有发挥好选择了留级,他们天各一方。那时山村没有电话,寒暑假雨荷在学校补课,那一年他们没有联系。
  十六岁那年,雨荷到县里参加中考的时候,石头早早地找到考场在外面等着,同样在外面等着的还有雨荷的父母。他不知道要和雨荷的父母说些什么,他只胡乱地记得雨荷的父母问他在县里上学的情况。考完试后,雨荷的父母带雨荷在商场买衣服,那是准备她到县里读书穿的。雨荷和父母说说笑笑地走在一起,石头静静地走在后面,突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那种感觉,跟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相似,却又觉得深刻得多。雨荷穿上新潮的衣服,石头发现雨荷长成大人了,他先是高兴,又有一种深长的说不出的意味。他还记得,在从县里回家的客车上,雨荷打开窗户,那头飘逸的长发随着初夏的风飞舞着,窗外簇簇细碎的夏花也就时隐时现,石头脸上浮上淡淡的笑容,却如淡淡的夏花一样细碎。
  也就在这一年秋天,石头终于等到了到县里师范学校读书的雨荷。开学没几天,石头就找到了雨荷的班级,雨荷从楼上下来,很快地引着石头穿过一片小树林,石头记得那是一片枫林,只不是这些枫树要比家乡的枫树小得多。雨荷走在前面不怎么说话,石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还是跟那时一样一前一后地走,石头却有了一种深深的疏离感,他想制造一些欢快的气氛,却每每不合时宜。最后他们在小河边的凳子上坐了一会儿,雨荷要上晚自习,石头怏怏而回,那时没有落霞,只有昏黄的路灯。那天以后石头又去过几次雨荷的学校,但雨荷没来过他的学校,直到第二年春天他再到雨荷的学校时,他看到了在那片枫林深处,雨荷正和一个男生手牵着手说笑着朝这边走来。石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淡淡地一笑,以后再没有去雨荷的学校找她。他记得,那片枫林好红好红,是一片血色的腥红。
  那年暑假放假在家,雨荷找到石头,问有没有他们小时候在一起的照片,她想保留下来。石头开始翻遍家中所有的地方,最后终于在一个铁盒子里面找到唯一一张他们三四岁时的黑白照片,两张灿烂的小脸,手拉着手站在一起,身后是一片茂密的杜鹃花。他把这张照片交给了雨荷,于是他和雨荷的记忆也在十七岁停留、中断。
  玉莲
  如果有两本不同的书放在你身边,而你总是习惯翻看其中一本书,另外一本从不曾被你拾起的书就会被你忽略、淡忘,这就是玉莲。
  关于玉莲,这些年,石头总记得母亲在他耳边提起,小时候玉莲的外婆经常带着雨荷姊妹俩,曾不止一次地说与石头的母亲,“你说这两个丫头长大了哪个强呀?”石头的母亲就说,“大丫头性格温顺,做什么事情都慢条斯理的,而小丫头性格刚强得多,遇人大不怕小不欺,依我说呀,以后恐怕还是小的强。”玉莲的外婆摇摇头,“孟丫头,照我看呀,这小丫头性格倒是强,只怕日后要吃亏,结果还是大的强。”
  石头的母亲说这话时,雨荷的外婆已经去世十几年了,玉莲也已经离开小山村十来年了。那么,写玉莲的故事还是从她离开那个美丽的家乡小山村开始吧。
  玉莲比姐姐小一岁,也一直比姐姐小一个年级。因为雨荷初三留级的缘故,当雨荷离开家乡到县城读书的那年,玉莲也从乡里中学毕业,不过玉莲没有到最近的县城读书,而是去了更远的外省去读了艺校。关于玉莲所学的艺术石头不是大懂,但他知道艺术是不容亵渎的,于是对玉莲也钦敬了三分。记得那个暑假石头在家写他的第一部小说,玉莲到石头的家里找他借磁带。那时候最流行张惠妹的歌,石头把录音机的声音开到最大,他们一起谈音乐、谈文学,谈各自所见的城市风物,他不记得还谈了些什么,直到太阳落下山岗。那时是夏日天气,玉莲穿着一件紧身的黑色背心,下面一条碎花短裙,一把头发扎在头顶轻轻地挽了起来,石头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就像院子里的那架葡萄,覆了半个院子的碧绿的叶子,下面净是一串串青青的葡萄。
  雨荷毕业后回到家乡做了一名小学老师,男朋友随她在同一所学校任教,不两年家长便张罗着给他们操办了婚事,也算成家立业。而玉莲毕业后没有选择回到安静的小山村,石头也是。那时他们在不同的地方,除了偶尔在老家能够见上一面外,他们便没有更多的联系,直到有一天石头来到玉莲所在的城市里。
  石头二十一岁那年,已经在远离家乡的另外一座镇子上工作了两年的石头一下子失去了那份稳定安逸的工作。当时摆在石头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和雨荷一样,回家乡做一名小学老师,而另一条呢?石头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条路,但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第二条路。他知道,人生没有几次选择的机会,并且一旦选择了,就没有机会回头,而他选的这条是充满了艰辛和未知的道路。
  当石头只身来到A城的时候,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穷困潦倒。在A城他只有玉莲可以投靠。玉莲实在抽不开身,只得告诉石头到她上班的酒店的路线,石头摸了半天才找到了玉莲所说的地方。A城太大了,这是他先前的人生经验里所不具备的。那时雪莲在酒店做迎宾,石头看到玉莲的时候,玉莲正从门口引领着几个客人朝里面走。她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旗袍,把玉莲青春的胴体包裹得凹凸有致。石头有些着迷,着迷于旗袍所带给石头的那种东方女性特有的韵味。雪莲一时脱不开身,石头就在酒店里的花园溜达起来。这城市里的树倒是树、草也是草,却不比农村里的草木随意生长,它们都经过了精心的修剪、安排,连一弯池水、一座石桥、一排长椅、一条石径,都被主人精巧地设计过。花园并不大,石头进得园子便闻得了一股清香,那是陌生的香味,果然循着香味寻去,那里有一片桔林,一色碧油油的叶子,阳光照上去泛出淡淡的亮光,好像营养过于充分而要冒出油似的。在这些叶子中间,开满了碎碎的黄花儿,它们小巧而轻灵。石头再要向前时,却发现林子里有一对男女拥吻在一起,便驻了足。这时,玉莲踩着清脆的高跟鞋的声音从石径上走过来,像看穿了石头的心思,挽起了石头的胳膊,“这算不得什么,在A城马路上这样也不稀奇”。那时候阳光轻轻地洒在玉莲的脸上、身上,石头就感觉玉莲与这园子是连为一体的,看着看着,他觉得那些桔树上的小花长起了翅膀,在阳光下要飞舞了起来。
  春末的晚上,风儿柔柔的、软软的,似有着万咱柔情。在A城,连风儿都变得温顺起来,不像家乡的山风那般粗野、任性。玉莲说要带石头去吃烤串,俩人坐到马路边的红棚子里,一手咬着各色串儿,一手端起玻璃杯大口大口地喝着啤酒,玉莲说好久没像今天这般过瘾了,她要痛饮几杯。石头也前所未有地开心,在玉莲那爽朗的笑声中,他感觉到了一身轻松。当玉莲脱去窄窄的旗袍,换上一身宽松的衣服的时候,玉莲似乎也从那份束缚中挣脱了,拿起大杯和石头干杯。回去的时候,石头骑玉莲的自行车,玉莲坐在后座上抱着石头的腰,玉莲话很多,有时说着说着就笑得前仰后合,石头的车辆就扭来扭去。“石头,你说,你爸怎么给你起这么个名儿?”石头也不回头:“我有大名!”玉莲欠着腰肢向前伸出脖子,“不,我只叫你石头,大名叫别人叫去。”就又抱紧石头的腰,“你说在A城,我们这叫不叫‘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呀?”前边路灯下有一个很长的下坡,石头心里十分高兴,就让玉莲抱着他的腰不让动,突然双手松开车龙头展开双臂,于是两人大叫着沿着马路冲了下去。
  石头临时住进了玉莲租住的小屋。小屋只有五六平米,里面除了一张床、一个简易衣橱,就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石头坚持要睡在地上,玉莲不同意,说这春天分早晚温差大,夜里还是很冷。石头面露难色,玉莲一把拉他到床上,“一个大男人家,怎么比女人还扭扭捏捏的”,石头只得上了床,两人分两头各自靠着床边远远地睡着。
  A城与其说是四季倒不如说两季,没两天这夏天就突然到了。玉莲白天上班,晚上吃完了回来,石头早上也就跟着玉莲一起出门去找工作,顺便骑车把玉莲送到酒店,晚上再骑车接玉莲下班。白天骄阳似火,那水泥地儿墙儿经过一天的炙烤,晚上小屋就像一个一点就着的小闷罐儿。石头每天晚上吃完饭会买上一个西瓜,再提来一桶凉水冰在那里,等接玉莲回来两人一起吃。西瓜瓤鲜红鲜红,咬在嘴里甜甜的,汁儿来不及咽下去就顺着嘴边流出来“嗒嗒”地滴在地上,那时他们就会互相嘲笑着对方的那个惨样。
  等到玉莲不上班的时候,玉莲带石头来到A城最大的公园,公园里有一片巨大的湖。论面积,家乡的池塘中水库可就没法比了。你说这城市吧,有时候会收拾得那般秀气,一样样东西精巧地摆放在那里一丁点儿不浪费地方,有时候又是这般大气,把这大片大片的土地都留给了浩渺的湖水。“看,那边全是荷花。”顺着玉莲的手指的方向,石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起伏绵延的荷叶该有几百个足球场那么大吧,上面星星点点的荷花更是不计其数。石头在想,小时候父亲作画时写的那两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今儿倒是实实在在领略到了。太阳照得厉害,玉莲撑开伞,石头接过来两人并肩来到拱桥上。桥下的荷叶向两边分出一条水路,那里三三两两的乌篷船正从他们的脚下摇过去。“小时候我家后院里也有几棵荷花,那时村里的人就稀奇得不行,父母给我和姐起名字也都跟它有关,他们哪里真正见过荷花呀!”这样说着,玉莲就倚在石头的肩膀上,“你说,我们会属于这座城市吗?”石头没有回答。在后来石头的记忆里就有了那片满湖满眼的荷花,还有那淡淡的感伤。
  夜色中,玉莲在屋里洗澡,石头守在门外。灯光从窗户中透出来,玉莲婀娜的身影就映在那印满小碎花的窗帘上,哗哗的水声轻轻地响起,石头心里有些慌乱。石头数天上的星星,可A城见不到星星,忍不住又看了看布满碎花的窗帘,这让石头有些慌张。他想让自己忘了窗帘,就一个人走了出去,回来的时候玉莲已经在晾晒自己的衣服了。玉莲把小吊带衫都收了起来,换上了从超市买来的宽大的睡衣。石头看到玉莲的额头又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就觉得对不住她,睡觉的时候告诉她要搬出去住,玉莲说那得先找到工作。果然,过了没两天,石头就找到了一份工作,也是在一家酒店上班当服务员。玉莲不同意,说一个大男人读了好些年书,好不容易从山沟里走出来,却去给别人端盘洗碗,这是在作践自己。石头坚决要去,玉莲拗不过,只得让石头去了。石头安顿好就和同事一起租了一间小屋,离开了玉莲那里。
  城市的好处在于,在人生的某一刻,总有几个难兄难弟也在跟你一起经受着同样的磨砺,他们或远或近地陪伴在你的身边,而不像在农村,找几个年龄相仿的人都很奢侈。很快,石头安定了下来。那时候,玉莲到石头上班的地方找过他几次,石头也找到玉莲几次,因渐渐放了心,后来大家网页就没有起初频繁了。再加上两人的休息都是随时根据情况调休,很难有凑到一起的时候,即便两人相见也多是匆匆的,在酒店上班大多只有午后一小段时间。桂花开的时候,石头传菜时在油腻的地面上滑了一跤,脚扭得肿得粗粗的,接连躺在床上一两个星期不能下地。那时候玉莲过来看过石头几次,每次会给他带过来几盘新磁带,无聊的时候可以听听歌,就会不那么注意脚痛了。她又从包里拿出来几样东西,她说前段时间回老家了次,这是特意从带过来的,大家从小吃到大,在城市可买不到。临走的时候她还从院子里的桂花树上折下几枝桂花,把上面的叶子都摘掉一半,玉莲说你就权当是在闻着院里的花香吧。玉莲走后,石头把那几枝桂花拿起来凑到鼻尖,小小的桂花散发出浓浓的香味,他从没有这么近地去闻桂花的香味,闻着闻着,他就觉得桂香透到身体里在悄悄流动。
  A城同样没有秋天,突然一下子冬天就来了,人们把自己裹在厚厚的棉衣服,只露出比平日更小的脸庞。那天傍晚,玉莲突然跑到酒店出现在石头的面前,“石头,来了这么久还没有蹦过迪吧,走,我带你蹦迪去!”“你今晚不用上班?”“跟我走!”玉莲就带着石头到了那个叫做“金碧辉煌”的迪吧。迪吧很吵,砰砰的音乐霎时让原本瑟缩的细胞活跃起来,好像它们也要跳舞。服务生送来几瓶啤酒,玉莲拿酒瓶碰了石头的酒瓶,就对着嘴喝了起来。一会儿,玉莲拉朝头石头挤进了舞池。玉莲扭了起来,看石头呆呆地,就趴到他的耳边大声说你随便扭,在这里没有固定的跳法,怎么舒服怎么来。石头就跟着玉莲胡乱地扭起来身子,扭着扭着他就感觉到了彻底的放松了,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的畅快。脱掉外套的玉莲身材修长,特别那腰肢和臂膀灵活而柔软,这让石头想到了蛇。玉莲面对面站在石头面前摆弄身姿,动作放任而优雅,甚至有些撩人。舞池的人很多,玉莲的身体就快贴到了石头的胸脯,一时间让石头有些炫晕,石头想抱她。但石头没有,他感到胸闷,就回到了座位上。一会儿玉莲也不跳了,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酒,一边摆动着手叫着热,石头说我带你到门口透透气。推开沉沉的玻璃门,石头这才发现外面已经飞起了鹅毛大概。那大片大片的雪花满天空地飞舞着,像大鹏身上不慎抖落的羽毛。它们从空中缓缓飘落,在五彩斑斓的灯光下,也染上了五彩斑斓的色彩。屋外的空气寒冷而清洌,这让石头清醒了不少。玉莲伸出双手去接雪花,“你说雨和雪有什么不同呢”石头知道自己回答不上来,就等待着玉莲的答案。半晌,玉莲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雨只会哗哗地把你带走,而雪却可以静静地把你收容!”这么说的时候,石头就想到了她和她的姐姐。
  午夜,当他们从迪吧出来的时候,地面上已经积上厚厚一层雪,后来才知道那是A城那年最大的雪。雪太深,他们只能推着自行车,石头送玉莲到家。石头下楼,玉莲跟了出来,“抱抱我!”石头不知道怎么回事,紧紧地抱住了玉莲。玉莲绵软的身子蜷缩在石头的胸膛,半晌,玉莲轻轻地说,“石头,明天我就要去B城了,你一定要在这里坚持下去。”石头忍不住追问玉莲怎么了,玉莲早把食指压到了石头的嘴唇上,“嘘,不要问,以后你自然明白。”石头松开手,玉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纷飞的雪花中。那时雪花挥挥洒洒,充盈了整个天地,那是他看到的世界上最瑰丽的花朵。
  后来的时间就变得飞快,那年的春节石头因为要上班没有回家过年。第二年春节回家的时候,石头听母亲说玉莲结婚了,是在另外一个省的很远的一个城镇,那年,玉莲没有回家。再后来,石头也结婚了,是在A城,他们都在各自的地方,过着各自的生活。
  直到后来石头也离开了A城,因为石头离婚了,他和父母一起回到老家过年。那天在街上办年货的时候,石头突然看到了玉莲站在一家店门口。玉莲脸色煞白,石头一看就知道那是一种不健康的没有血色的白。石头打招呼,玉莲看到他们后马上走过来拉起石头母亲的手,亲热地邀请他们到她家里坐。原来自打雨荷小夫妻俩成家后在镇上买了房子,没几年,两人便调到镇上的中学当教师,雨荷的丈夫更升任了副校长,两人也早有了孩子。为了照看孩子,雨荷的母亲前几年也在镇上雨荷住处旁边买了一套房子,村庄的老宅因年久失修早已坍塌了。玉莲招呼着石头一家到了家,赶紧忙着端茶倒水,又叫父亲母亲赶快出来。这几十年的乡亲平日不怎么见面,见了自然就有说不完的话儿,两位母亲手拉着手东一句西一句说个没完。最后石头的母亲试探着问着玉莲是不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玉莲的母亲才叹了口气,“你说这丫头怎么办吧,离了,刚打的胎,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不让人省心。”石头就看到玉莲偷偷上楼去了,直到石头他们全家走她再也没有出来过。石头朝楼梯望了望,楼梯拐角处有一盆青青的兰花。
  命运的安排总是让人难以捉摸,相见还是不见,全不由人说了算。中间石头回过几次老家,玉莲也回去过几次,可总是阴差阳错,总是不能见面,大家又断了消息。直到最近的这次偶尔回家,恰巧在玉莲母亲那里遇到了玉莲。石头早已结了婚在C城安家,也有了自己的宝宝,但是对于家乡石头总有一种割舍不断的东西,那个东西平时隐藏在心里不会在意,但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撺出来让人按捺不住。这两年石头渐渐年龄大了许多,就有了在镇上买房的念头,一来父母热闹些,自己回去的时候也方便许多,原来村子里的人家早已都从山沟里迁了出来。这件事石头的母亲就委托玉莲的母亲打听。石头他们一家这次回去就是要顺便到玉莲母亲那里打听打听情况,一进门石头就看到玉莲拎着茶壶装热水瓶。石头高兴极了,玉莲也抬头看到石头一家,立马把茶壶扔到一边迎了上来,一边叫爸妈出来。这次见玉莲又隔了三四年,石头发现玉莲不但没有变老,反而变得更加年轻漂亮了,一看就知道现在要比以前顺心得多。和玉莲聊着,原来玉莲离婚之后只在家里待了半年又回B城去了,现在又结婚了,日子虽然两口子虽然有些辛苦但还倒事事顺心,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临行的时候,玉莲走到石头面前甚是不舍,“你说以前从小一起长大的,现在东在东西在西,想要好好聊上一回都不容易啊!”是呀,石头心中升起了莫名的滋味。这些年过去,对于石头,其实即便在城市里的生活时间渐渐地多过了在乡村生活的时间,但每每出现在他梦中的,大多还是那个村庄那些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出现在梦中的还是那些儿时的玩伴。有时石头也在想,“你和你姐姐选择了完全不同的两种人生,而我们,总还是相似一些的吧!”
  这次见面之后,石头还是回到了C城,而玉莲又回到了B城。这次他们互相留下了联系方式,又加了微信。从玉莲的微信上看到,玉莲回C城的那天,恰巧天空中又飘起了漫天的大雪,那是人世间最晶莹的花朵。
  石头没有想到的是,现在和他一起聊从小一起长大的不是充满着他童年记忆的雨荷,而是当时在他记忆中十分模糊不清的玉莲。那天,石头转发了一条微信:“很喜欢这句话:猫喜欢吃鱼,可猫不会游泳。鱼喜欢吃蚯蚓,可鱼不能上岸。上帝给了你很多诱惑,却不让你轻易得到。但是,总不能流血就喊痛、怕黑就开灯、想念就联系。今天再大的事,到了明天就是小事;今年再大的事,到了明年就是故事。我们最多也只是个有故事的人。所以,人生就像蒲公英,看似自由,却身不由己。有些事,不是不在意,而是在意了又能怎样?自己全力以赴就好,人生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
  生命是一场旅行,我们的这条路上,有的只是——次第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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