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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来横祸

时间:2016/5/8 作者: 六子 热度: 89307

这世界从来就有些我们所无法支配的事情,似乎与生俱来,与自己的身体、性别无法由自己来选择一样,同样无法改变的还有别人硬塞给你的名字,这是件非常无奈的事。中国有那么多汉字,为什么父母就偏偏给自己取了这样几个字?

他姓吴,辈份“克”字。他父母是工人,一辈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生活中总是缺东少西的,所以他们希望自己的儿子生活总得周全齐备一些。更何况,他们知道中国古代的周朝真是一个空前鼎盛的第一个伟大时代,他父母虽然不是文化人,但借着初中的历史知识也能略知一二,似乎那些划时代的大事都发韧于那个朝代,他的父母希望儿子不再像他们一样,他们的后代也能从他开始发韧,成就一番大事业,所以给他的名字就用了一个“周”字。对,他的名字叫吴克周。人们问他名字来由的时候,他只告诉第一层意思,从没有说过第二层缘由,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但是他更看重和自得的还是第二层意思,也正因为有了这层意思,所以从小时候开始,他从第一层就开始做起,也做得很好,凡事都很小心求得周全,这很让父母放心,比别人家的孩子他们确实少操了好多心。

小心周全在哪里呢?比如他上课用完记下的笔记本是全班最厚的,几乎老师所讲的每一句话他都能记下来。再比如老师布置的作业不但按照老师的要求不折不扣地完成,还会记下了也要再和别的同学重新确认一下。小时候就有这个品质,老师自然喜欢,而有些孩子则十分淘气,总是把老师的话当耳旁风,所以老师在批评其他孩子的时候,总是拿他作榜样。其他同学都恨得牙根痒痒儿,他只在心里暗自得意受用得很呢。

这觉得都是他的名字带来的好处,他一度很是以这个名字自豪。直到有一天上课,老师叫大家翻开课本,书上出现了这样一篇寓言—《刻舟求剑》:

 

“楚人有涉江者,其剑自舟中坠于水,遽契其舟,曰:‘是吾剑之所从坠。’舟止,从其所契者入水求之。舟已行矣,而剑不行,求剑若此,不亦惑乎?”

 

同学们跟着老师摇头晃脑嗷嗷了半天,终于弄懂了这篇文章,竟比捡到宝剑还高兴,课堂上就有人忍不住失声大笑出来。“刻舟”就是“克周”呀,如此巧合正好谐音,连那个意思也是,想来真是解气。下课时吴克周一下子变成了焦点人物,同学们拿他取笑儿,他只恨得没有个地缝钻进去。心里又暗骂起这些素日不安好心“幸灾乐祸”的家伙来,这些人自己平时不好好学习,被老师批评了不思改正,竟然就借着课文讽刺自己迂腐教条不懂变通,真是岂有此理。他又恨起那个吕不韦了,哪篇文章不好写?不,他是恨父母,有《吕氏春秋》的时候他在哪里呢?而他的父母竟不管这些,自己才让人耻笑。晚上,他咬牙切齿地悄悄把那页书给撕得粉碎,从此他的书比别人就少了一页。

随后的学生时代,就总有人拿他取笑:“吴克周,找到剑了吗?”

 

他更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是因为最近的一件事情,这还得从远处说起。

凭着他名字里暗暗藏下的伟大抱负和平日锻炼有素万般周全的个性,他总算没让父母失望。毕业后,父母倾其财力,让他谋到了一份在机关中做小职员的位置。虽算不上好,拿着一点微薄的工资,但总算稳定,父母也算安心,总算周全了。

他自己呢?初到机关那会儿还是有一番雄心壮志的,决心大干一场要有一番作为,但在这种机关单位呆得时间久了,整天都是在做着那些近乎打杂的事情,那种好高骛远的心也就渐渐收起来了。特别是在他经别人介绍娶了同一单位做打字员的老婆后,两份微薄的工资,日子过得比较清贫,心也被无休无止的生活琐事缠绕,就不再有那些闲工夫做不切实际的空想了。再说了,这种机关要想升职,除非领导退休或调任,下面的人才有晋升的希望,而现在他的顶头上司科长看不到这样的苗头,况且后面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论排辈、论资历恐怕这辈子是没有止望的了。既然如此,那就不如安贫乐道,按部就班过自己的小日子吧。这说起来简单,但其实要想这么混下去也不容易,这里领导多,说不准哪天一不小心就得罪了哪位领导呢?所以凡事还得万般小心周全。幸好他从不接触领导,再加上他谨小慎微,虽然每天过得胆战心惊提心吊胆的,这几年也算太平。

要不是最近发生的一件事情,他的日子还混得下去。真真是飞来的横祸,着实让他伤透了脑筋,他的生活也不再如初。

 

那天下班前,单位同事通知他第二天晚上参加宴会,说是机关里最大的领导司长请客。这可是三百年没有的事情呀。别说请客,他平时除偶尔能看到自己的上司科长外,连处长也接触不到,想见司长一面更比登天还难呀,他甚至不知道司长姓甚名谁。

这个从天而降的消息像一支火柴扔到了油缸里,噌的一下子火焰腾腾地升起,天地间一下子光明了,把他全身的血液都点燃了,那些早被抛到九霄云外的希望和雄心又被重新勾起。也顾不上问司长请的哪些人,反正请的有他,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千万不能让它溜走。回到家,妻子帮他翻遍了他所有的衣服,最终都没有找到一件合适的,最后还是狠下心来花了一个月的工资到商场买了一套西服。这个一夜一天他激动得不行,想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好容易挨到第二日,晚宴设在县里最高档的酒店里。除了几个在一起工作的同事外,整整黑压压一屋子人他竟没几个认识的,四周看了看,又好像有不少在机关大院里哪里见过。目光搜寻之间,他突然发现了平时上班坐在他对面的同事,就想到旁边找个座位,可周围虽已经坐满了人,大家正聊得热火朝天。不得已他又在大厅里找了一圈,没有人找他打招呼,好像大家都挺忙,他就像隐形人似的,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存在。是不是换了身新衣裳没认出来?他确定不是,因为整天跟他坐在隔壁的小伙子跟他点头示意了一下,又继续与身旁的小姑娘脸贴着脸聊得不亦乐乎。原先那颗狂热的心就渐渐有了些失落,他也没有了兴致,最后只得胡乱找了一张偏僻的桌子坐了下来。

宴会开始后不久,很多人成群结队地离开座位敬酒,也有几个没去敬酒的就在桌上叫嚷着喝着热闹,他也在这种乱哄哄中猛喝了几杯。几杯下肚后,他就浑身发热到躁得不行,本想着找个机会能接近领导的,他这会子却像热锅上的蚂蚁,彻底没了头绪。眼看着宴会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就更着急了,可千万不能让机会就这么没了。他越想就越着急,越着急就越没有主意。想了三千个主意,总是这样不行那样不好的,不得周全,这可如何是好?他又猛喝下一大杯酒,最后决定自己端着酒杯直接上去敬处长司长去,大有豁出去的意味。处长大概有些认识,可谁是司长?他还得先把这个打听清楚。

正要起身,忽然有人邀请他邻座的人喝酒,就没头没脑地听到这么几句:

“嗳哟,变天了,变天了。”

“什么变天了,晚上来的时候还不是晴着吗?你看现在窗外还有月亮,天气好着呢!”

“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司长调走了,现在新换了司长据说是省里派来的,这后面还不知道怎么变呢?”

“你喝多了吧,可别胡说,昨天我们处长开会回来还说司长在会上还作了总结发言呢。”

“嗳呀,糊涂呀,你也不想想这种事如果事先传了出去事情还会那么简单吗?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你还怎么混呀!”

“话也说回来,我一个小喽罗,司长远着呢,跟我又有多大关系呀。来,咱们喝咱们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没听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嘛,三十年河东还转河西呢。咱俩不喝没关系,先去敬敬酒要紧,多在领导面前表现表现没坏处,至少以后也混个脸熟。”

说毕,两人也不喝酒,径自端着酒杯去了。

这里吴克周已有了几分酒意,他们的话一半进了耳朵一半又贴着耳边出去,听得半真半假的,晕乎乎就想站起来拉住他二人,他二人早走到人堆里去了。这时宴席已进行了大半,整个大厅里乱烘烘的,有三五成群地喝酒聊天,更多的人是扎进那大堆的人群中去,想必有给老领导敬酒饯行,也有给新领导接风的。

吴克周思忖了半晌,还是端上了酒杯起身,欲往人群中去。这时突然前面出来一个人,一路跌跌撞撞地向着他身后的洗手间冲去。这人跑得急脚下不稳,看样子是喝大了,也顾不上看着路。吴克周也正在晕晕乎乎地脚踩棉花之时,躲闪不及,结果那人的半个身子撞到了吴克周的整个胳膊肘儿,吴克周一个踉跄,酒杯就从手中飞了出去,“哗啦”一声,砸到桌上的菜盘中,这酒杯的玻璃就带着浓浓的酒香在空中飞溅开来。那撞到他的人也不闻不问,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洗手间。这里吴克周哪里反应过来,怔在那里,半晌才拿了餐巾纸拭擦泼洒到新衣裳上的酒。心里在暗骂着那人,糟蹋了这一身的新衣服,可惜连人都没看清,只觉一个影儿就这么飘了过去。那里早有人在叫:

“血—­­—,服务员,快拿消毒棉球和纱布来,快。”

吴克周循声望去,在他旁边不远处正有一人手捂着手儿,吴克周开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仔细一看,方看见那人手指缝间正在滴着鲜血。人群中早冲出两个人来胡乱地叫着服务员。吴克周好像一下子脑袋开窍,想着定是刚才乱飞的玻璃扎伤了人,便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接连道歉。吴克周拿眼睨了一眼,那人生得气宇轩昂气度非凡,只好像在机关大院里从没见过他。这里不及细看,早就一把抓住那人的手,道:

“实在实在实在抱歉,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酒杯就碎了呢?你怎么会在这里呢?怎么会就扎到了你呢?这可怎么办呢?实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吴克周说了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要说时,那人已拿开了吴克周的手,不及说话,早有人将那人扶了出去径直到就近的医院包扎去了。

第二天一早上班,吴克周因昨晚有些醉意,睡了一觉竟差不多将那事给忘了,还好有平日跟他关系还不错的同事一把将他拉了出来:

“你可知道你昨晚闯祸了?怎么那么不小心,你知道你扎到了谁吗?”

吴克周摇摇头,“好像没见过那人。”

“你哪里见过?他就是新来的司长,没想到第一天走马上任就让你给放血了。”

吴克周听到是新来的司长,早已唬得张大了嘴巴。那人又继续说道:

“还不止这些呢,你道他姓甚名谁?”

吴克周还没有反应过来,嘴巴半天没合拢上张在那里。那人见状,又继续说道:

“他姓周。不是我说你,你的名字没得叫了?你克谁不好?非得克周,你这个周司长的克星还真灵验了,这回你真是克到他了,这以后前途恐怕就彻底完了。”

吴克周听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同事说完之后丢下他就走了。吴克周听到被他扎到的人就是司长,已经吓得脸色发白合不拢嘴,等再听到这名字的道理,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两腿发软。

这两天吴克周日则坐立不安夜则夜不成寐,再加上妻子不停地数落着他,接着老父亲老丈人又轮番责骂了他一回,悲叹道如果这以后的工作没了可怎么办?吴克周就更加紧张起来,就像被风雨打蔫打残的一朵花儿。

说也说了骂也骂了,可这事不容小视,于是两家子开了一个会,一层子人聚在一起商量了一晚上,最终还是催促着得向领导道个歉,也许事情没有那么坏。有了这个集体智慧的结晶,吴克周如获至宝。可有什么机会可以接近司长呢?吴克周毕竟聪明,就对同事央之再三,求到两天后送一个文件给司长的差事。

 

两天后,吴克周双手微颤地捧着同事交给他的文件,战战兢兢地走到司长办公室门口。这种事要是搁在以前,吴克周也会紧张,只是这份紧张里又有不知兴奋到什么程度,想都不敢想自己会走进这间房子,那是连他的上司科长也没有机会被叫到这间办公室。可是今天他要走进去,不是因为荣誉,吴克周感到耻辱,在心里想着豁出去了,壮着十二分的胆子敲了办公室的门。只听里面叫了一声“进来”。

吴克周双腿在瑟瑟发抖,连说话的声音也开始打颤了:

“尊敬的周司长,那天晚上的事情我要向您正式道歉,那真的不是我故意的,你刚走马上任就冒犯了您,对不住您,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司长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没头没尾听得不清不楚的,不过很快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手背上的纱布已经揭了,换成了创可贴。于是就说道:

“没事了。不过年轻人以后做事要小心点。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没事就好。还有一件事,我的名字是父母起的,不是我能决定的,没有克您的意思,请您能够理解。”吴克周又继续颤抖地说道,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细得像蚊子。

司长这时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吴克周只得吞吞吐吐说了自己的名字,说完后连正眼再也不敢瞧司长一眼。司长并没有像吴克周想像得那样雷霆大怒,听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就是问了句还有没有别的事情?吴克周交了资料说没有了,司长就叫他出去了。

回去之后吴克周跟妻子说了白天道歉的事情,妻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得劲儿。两人又把场景模拟了几遍,最后认定司长那句“以后做事要小心点”意味深长,若有所指,他更有一种大不详的预感。说不准司长心里已经在做着什么盘算呢?不然怎么最后连最起码的礼节性的回答也没有就叫他走了?

吴克周有些懊恼,只怪自己这样的大好机会没有好好解释,自己打好的腹稿反而没有照着说。这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说出去的话也照样收不回来,事已至此,功课需得做足,这次再也不敢跟父母丈人说了。晚间吴克周心情郁闷得很,就找来了两位最好的朋友一起喝酒聊天,自然收到朋友的一阵抱怨,这事情不是这么办的呀?该说的事情没说清楚,不该说的事情反却说了一大堆。吴克周听后懊恼至极,请教朋友有没有补救良策,朋友想了一想就教他一个法子。这当面说话总不知道临时会发生什么情况,保不准顾到前顾不到后,或是哪里又会出错儿,就不如直接写封信,看司长如何答复。

吴克周一下子精神豁然开朗,突然间“拨开乌云见月明”了,心中重又见到了一片希望,只是这信如何去写却要慎重些。这就犯了难了,吴克周接连几日愁得两眉紧锁,早已茶不思饭不想,精神恍惚,白天工作也不在状态,幸好没什么大事儿,也没人理他。信是写了撕掉再重写,也不知道多少遭儿。这样冥思苦想了一个星期,终于字斟句酌地把信给写成了:

 

尊敬的周司长大人:

您好!

本人斗胆请求您在日理万机之际,一定要抽出一点点时间把这封信读完,因为这对我来说特别重要。

我首先必须向您解释,机关里面的确有一群小人惯于见风使舵,与您的前任关系非同一般,现在又见利忘义围到你的身边,而我却一直与您的前任划清界限不与苟合,对那群居心叵测的谗媚小人也敬而远之,这一点我可以向您保证。也提醒您务必小心,居安思危,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我要告诉您,关于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不幸纯属巧合,我对您的遭遇深感十分同情和抱歉,但事实上那件事并非由本人的意愿所能决定。退一万步说,就算我心存害人之心也不会选择您作为我的目标。这一点也请您相信。

还有就是关于我的名字的事情。您一定知道,这本是父母所赐,如果您要算这笔帐您也只能算到他俩人头上,这一切一概不与我不相干,如此任凭您怎么处置他们悉听尊便。我叫吴克周,首先这个克字只是恰巧与克星的克字相同,也只是恰巧克字必须在周字的前面连在一起。有人说那天晚上的事情跟我的名字有关,还说因为我克着了您,这以后您没有好日子过,我的日子也没法混了。您知道这是多么卑鄙的小人行径吗?我期待着您对他们的严惩,并且一定会让很多人都能看到。

总之,您是大人有大量,相信您定能明白我的一片苦心,还我一片清白,给予我最公正的待遇。急盼答复。诚惶诚恐!

此致!

敬礼!

吴克周敬上

 

吴克周连夜将写好的草稿工整地抄写在新纸上,又连夜叫开了机关大院大爷的门,好说歹说只央求说司长急着要他回来取东西,将信塞到了司长办公室门下的缝里,做贼似地跑了回来。这一夜自然无眠。随后的几日他更像着了魔似的,好像囚徒等待着最终的判决,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心里凭添了许多忐忑不安。这司长如若回信了呢?不回信又如何呢?如此翻来覆去,搅得他的生活乱糟糟的,没几天就被折磨得形容憔悴精神失常了,就像生了一场大病。最后竟真的生了一场病。

 

没几日,有素日交好的两位同事前来探望。因见他身上不好,呻吟在床医生也查不出来得了什么病,精神里面亢奋里面委糜若有所失六神无主,问及因由,方知是空中飞来的横祸。同事不免劝慰一番,又唏嘘一番,委婉地告知他此事做得甚为唐突,可能弄巧成拙。这一说吴克周肠子都悔青了,更没了主意,这病又添了两分。同事见状劝他不要多想,养好身子,等到合适的机会登门拜访,再见机行事举重若轻地把这个误会消除了,也显得对领导的尊重,领导是不会怪罪的。同事走后,吴克周哪里等得及?硬是要撑着要爬起来登门谢罪去。先是打发妻子下班的时候盯稍,先摸到领导的家在何处。又让妻子去买了好多东西,包括几瓶好酒和一套酒具。一切准备妥当,便硬撑着起了床。妻子劝解等病好了无妨,吴克周哪里肯从,妻子执拗不过,只得搀扶着吴克周去了。

傍晚时分,他们先是早早地在司长家楼下的树丛中藏好了,又怕别人看到,也不顾蚊虫咬叮咬蹲在树丛中一动不动。工夫不负有心人,过了很长时间,果然看到司长下班回家,两人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妻就搀扶着他提着礼物上楼敲门。不久里面传来走路的声音,是周司长开的门。这里周司长刚开了门,一眼瞧见是吴克周两口子,一下子愣了一下,还没等周司长反应过来请进门,吴克周就一把拉住妻子一溜烟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周司长正待要说话,突然就见吴克周“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他妻子弄不清楚情况,见丈夫跪了,自己也跟着跪了下来。这个举动不仅让周司长呆了,其实连吴克周自己也没想到,他本打算进门恭恭敬敬打个招呼行个礼,可是一见周司长就腿肚子发软,两条腿再也不听自己使唤。不仅如此,还冒出了那些个言语:

“周司长,请您高抬贵手手下开恩,请您饶了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永远记住您好的大恩大德,这辈子哪怕下辈子全家给您做牛做马也愿意。求求您了。”

说毕就在地上接连磕了几个响头。这腊月的天气,他头上的汗珠子已哗啦啦滚落一地。

周司长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半晌才道:

“你是怎么知道我家住在这里的?老实说,你这几天都在干些什么?”

吴克周见问,也不敢说明是盯稍跟踪的,只管胡乱说是问了别人的。周司长不听还好,一听心里就更不自在了:

“吴克周是吧,我记住你了,本以为你本分老实,谁止望到现在还满嘴胡说。我昨日才刚搬进来,别说是机关大院,就是连家人还没过来不知道这个地方呢。再说了,就算是以前的地方,平日就从来没有机关的人去过我的私宅。说了没事了你又是写信,还要我紧急答复你,你要我答复你什么呀?”

这里吴克周早已吓得浑身瘫软下来,连跪也跪不住就一下子歪倒在地下。突然,吴克周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力量,一下子死命抱住周司长的腿,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边赌咒发誓道再也不敢了。周司长试图把腿拿开,哪里拿得开?周司长这下子是真的动怒了:

“吴克周,把你的胳膊拿开,你到底想做什么?再不松开我就要叫保安了。”

吴克周哪里肯松,只是死命地抱住,他妻子也吓得大哭大叫起来。一下子乱成一片,左右邻居纷纷跑了过来有看热闹的有说闲话的。里面有认识周司长的,周司长是有体面的人,只恨没法关门,哪里经得起别人这样议论?明天还不成了头版头条的新闻?还好几分钟后保安冲了上来。周司长“获救”了,随手将酒和礼品提起来就扔到了门外,吴克周两口子被保安架到了楼梯,然后门就“砰”地一声关上了。

这酒瓶早碎了,酒就顺着楼梯流下去“啪啪”地滴着,吴克周就感觉是自己的血液在那里滴着不一会好像身体就要被流干似的。

 

吴克周经历了这件事,寒冬腊月的又着了风,病情就更加严重了。再加上第二天就收到了单位要他在家养病休息暂不用上班的通知,他一下子觉得连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已经几天米水不过喉,只是打着点滴。妻子本和他在同一个大院上班,现在单位也给她放了假。几位老人正在气头上,也不来看他们,这两口子的日子就更难熬了。只是吴克周仍时时不忘单位,神经质似地不停打电话给同事询问单位的情况。

这日,单位的同事告诉他几日后单位召开春节前夕的民主生活会,省里的领导过来听取群众意见,到时机关大院里所有的领导和职员都要参加,大家尽可以畅所欲言。吴克周那深陷的眼睛重又泛起了亮光。

到得那日,吴克周也不告诉家人,自己径直去了单位。当他哆嗦着推门进去,满屋子的人都十分诧异,好像大家早已忘记了他的存在突然来了一个外星人似的,个个都眼睛盯着他张大了嘴巴,本来热热闹闹的会场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省里的领导坐了第一排,周司长也陪坐在旁边。周司长不知道吴克周要闹出什么事来,今天又不同寻常,特别是在省里的这么多领导面前。于是就想着命人拉他出去。谁承望吴克周早已走到了台前,深深地朝着周司长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各位尊敬的省领导、周司长,我知道我已经被判了死刑。我死不足惜,只是今天是民主生活会,我要当着所有领导和同事的面,向周司长做深刻的检讨和道歉。我要在这里做血淋淋的自我解剖,对我犯下的罪恶行径进行自我揭发和陈述。您的肉体受到了我深深的伤害,还有精神的,许多人说我的名字克到了您,这些都是我犯下的错误,我愿意承担所有的后果,哪怕血债血还。我三番五次的求您都是发自我的内心……”

吴克周这边说着,那边省里的领导和机关里人的眼光都诧异地齐刷刷地转到了周司长那里。周司长坐不住,又不好解释,正待使眼色要吴克周打住,吴克周哪里停得下来:

“周司长,我请求不了您的宽恕,只求您对我家人网开一面。如果您不愿意或是不相信,今天我要用我的血在这里向大家证明!”

说毕,随手拿起桌上刚才用来削水果的一把水果刀,不由分说在自己手腕上猛地一刀,霎时一道鲜血凌空飞起,只飞溅得周司长满脸满身。这里,周司长早已脸气得发黄,控制不住浑身发抖地叫道:

“快叫他滚!”

没等说完,只听“砰”地一声,吴克周眼睛发花一下子栽倒在地上,渐渐就失去了知觉。早有人拨打120,许久,正在吴克周奄奄一息间,他的妻子带着才几岁的儿子赶来了。吴克周早已气若游丝,勉强睁开了眼睛,使尽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说道:

“儿子,老爸没有给你做好榜样,以后做事更需周全些!”

刚刚说完这句就闭上了眼睛。远处,隐约听到了救护车发出警报的声音。

这是吴克周最后一次去机关大院。听说那天的民主生活会被迫中断,后来又开了一场会,还是那些人参加,只不过变成了周司长个人的报告会。

这次开会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提及吴克周。很快,机关大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他,也没有人记得曾经有过吴克周。

这,岂不是飞来横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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