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鞋掷地(8)
清静的日子静得要死,保姆也忘了每周给我们擦擦鞋油,凭着她的挪动我们好歹也能锻炼锻炼身体,现在没了人的帮助我们真是寸步难行呀。
我的右鞋说他想要孩子,希望先主男的媳妇生个龙凤胎,客厅里摆上五颜六色一排童鞋,我们俩也能多子多福,老了也能有个依靠,不会孤孤单单地了此鞋生。我说刚生的娃娃能穿鞋吗?她说先预备下怕啥?有钱的人交际广,根本不用自己买,他媳妇只要肚子大起来,那些送烟送酒的人就会把童鞋送上门来。
我鞋带孔里出气儿哼出一串声音:“别做好梦啦!汤多步霓还有锥子鞋他们谁不想要孩子,哪里就轮到咱们两张老皮!”我的右鞋担心地说:“那他们还想怎样?难不成把我们丢进垃圾桶里!”我沉默着不说话,我俩现在好比人类的壮年,这么早退休了我也是难受呀。可是如果和那些新鞋、名鞋戗戗起来,最后被送给那些在工地上跑跑颠颠的人,岂不是自讨苦吃吗!鞋径无常,我怎么能猜到未来的路在哪里!
熬过寂寞恢复了热闹,那天上午先主男和媳妇终于顺利凯旋啦。大箱小箱哐啷哐啷,累得老保姆哼哧带喘忙了一晌午。先主男媳妇的眉毛全都变了地方,变得很细还向上挪了两根鞋带那么宽。原来长眉毛的地方皮肤光光,凸起的眉骨在灯光下闪闪亮亮。仔细看看好像下巴也有些和从前不怎么一样。
先主男媳妇一肚子牢骚话没完:“我又不是她们家大丫鬟!干嘛什么事都听她们使唤!她明明会说外国话,难道替我翻译一句就丢她脸呀?没这么欺负人的!你答应我的东西都给我买了吗?买了吗!买了吗!他们说去哪儿就去哪儿!他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他们呼呼睡大觉,干嘛让咱们熬鹰似的等国内电话!特么别忘了,从头到尾可都是你掏的钱!”
先主男陪着笑脸一个劲儿道歉,说亲爱的宝贝儿不要瞎闹!满足了市长夫人将来咱还愁什么?说不要一罐子醋儿摇个没完,赶明儿咱自己去谁也不带。千万可别忘了咱为了啥呀,有了他们的权才能有咱们的钱!
一屋子行李来不及开箱,先主男突然宣布我们搬家啦。屋里的东西一天天减少,最后我们被放进久违的鞋盒就上路啦。货车颠颠荡荡走了多久我们不知道,四周围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到。再见到光明已是在一个陌生的大厅里,大得眩目使我想起曾经去过的大会堂。窗外飘来一阵一阵麦花香,巨大的落地窗外影影绰绰是一道隆起的大山梁。老牛哞哞,小羊咩咩,骏马嘶嘶,我们好像到了农场。来不及观察我们就被关进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鞋柜,咔嗒一声脆响,柜门就关上了。
我们躺在宽大的鞋柜里,就听见先主男在喊:“顶层的花坛送来了没有?昨天就应该装好!”接着是他媳妇娇滴滴的声音:“那薰衣草必须和法国的一模一样,不然我就不要了啊!”先主男不断吩咐着,按摩沙发放在地下影院!五楼的咖啡炉怎么还没有装上?这台球案一定是个二手货,换个新的我才付账。我觉得电梯声音不大对呀,赶紧给物业打电话,查查是不是电机出了问题!
忙乱的日子渐渐过去,家里的保姆又多了三个年轻壮实的乡下婆娘,老保姆总算轻松了那么一点点儿,太太怀孕后她累得变老了许多。后来又多了两个保安,添了两个司机,没想到佣人们吃饭居然就能坐满一桌儿。
先主男这一段时间也变得格外温存起来,他媳妇的肚皮也一天天隆起。夫妻俩常常手牵着手到户外去散步。隔着门缝我经常能见到一个道士,一身道袍大胡子拍着肚脐。夫妻俩最爱和他聊天了,整个下午坐在大厅里磨磨唧唧,还一阵一阵的嬉笑着。
道士慢慢地捋着自己的大胡子,说出话来瓮声瓮气,像是远远的一口大钟哐哐哐的声音从山梁上缓缓传来,他说:“佛家待望来世,我们道家讲求今生,阴阳冷暖都是上天在提醒地上的生灵。这天暖了要多晒太阳,逢五逢十先生要多陪太太晚饭后去草地上漫步,沐微露,接地气,去心焦,除烦躁。那熏香要天天坚持不可怠忘。善哉善哉善哉呀!”
有一天吃了晚饭,先主男穿上我俩在院子里散步,胳膊上挎着他肚皮隆起的妻。这是搬家后我第一次出来,我的天呀!这是哪位神仙姐姐的洞天府邸!就只见曲院风荷,晚钟习习,柳浪拂水,花香鸟语,月季时时有,牡丹连四季,那道山梁上一座佛塔婷婷耸立。流觞曲水,拱桥依稀,一叶扁舟系缆在青青石板堤,曲径弯弯连着一家家豪华的府邸。不穿衣服的雕像在绿茵茵的草坪上快快乐乐地游戏。一个叼着烟斗的外国邻居,两撇大胡子颤颤巍巍的,他骑了一匹高大的红鬃烈马,手里还牵了一匹一模一样的,两匹马一先一后咔嗒咔嗒踏着草皮徉长而去。先主男说:“看见了没有,这就是纯正乌兹别克斯坦的汗血宝马,等咱们的孩子长大了,咱们也养他两匹,你抱一个骑一匹,我抱一个骑一匹,啪嗒啪嗒啪嗒。”
先主男的媳妇说:“可我就是担心你找的那个牛鼻子老道,你说咱们能信他的鬼话吗?云里雾里他哪句话是真的!”先主男用我的鼻子踢了踢草地,话语中都是骄傲和自信:“放心吧,委主任的龙凤孙就是他搞定的。”我的右鞋特别兴奋,对着我眨巴着眼睛挥动着鞋带,“听到了吧,是一对龙凤胎呀!到时候巴结送礼的人一定少不了,这下子我俩就会有一大堆子女了,一大堆可爱漂亮的鞋娃娃嘞!你高兴不高兴呀?”
我的心里当然高兴了!我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我的右鞋点头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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