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有理，不折不扣，所以经常被人骂。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都不声不响的，吃完饭，看他起身要走，弟弟扭过头叫了声：“姐夫，我那工资咋没给往下发表儿，——守押中心这个月是不是又要扣工资？”他停下，愣了下神，“你们县支行的工资小唐打印好工资表早就给你们发下去了。”弟弟低下头只顾往嘴里拨拉着大米，看起来像在怄气：“那我听说又要扣工资？”
   
    我听出他话里有话，而且带着火药味儿，故意有话没话地说：“谁来不来就扣你的工资，是不是嫌我没炒几个好菜给你就酒。”弟弟抬高嗓门：“就我这样说，底下人谁不骂他？”他顿了顿，又说：“人家工资表儿都快发下来了，他又不知道和行长掺拨了两句啥，又要‘上会讨论’——人家大行长都批了，他又多啥嘴？”我又问：“底下谁说啥叫他说哇，你假装没听见不就行了。又不是没给你发？”“给我发啥哩？一头扣了也就算了，还两头扣？夜来我和小唐说了，扣了我的钱 我问他爸要。”他仍怒气冲冲地。我被他俩弄得莫名其妙，儿子坐在餐桌前，筷子举在空中，看着他舅舅，愣头愣脑的。
   
    我只得继续听他说。“二三月份的工资到现在（4月底了）还没发呢，我去问唐行长，人家说‘市行人事科没批下你的’。我三月份来守押中心，二月份的钱不问他要问谁要！”我这才摸着一点线头，我深知他和丈夫虽然在一个单位，但丈夫生性耿直，办事还算细致，所以并没有给他这个小舅子太多的面子。我一语双关地说：“没发就没发哇，你跟人家好好说，大吵大闹就能办了事？”
   
    儿子正上大学，放假回来昨天还谈起大学的班长如何如何不好当，我没上过大学——本科学历，那是后来补的课——对他俩，我只能给他个“安慰奖”。
   
    丈夫吃过饭就午休了，我和儿子什么话都没说。我知道依他那个性，不合他心意的，说一百遍也没用；他觉着好，你不说，他也给你办得干净利落。——但总是背后骂他的人多，真心实意说好的人少。他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搞了一辈子业务，连他科里的人有时候都不能容忍他那金融卫士似的精打细算和吹毛求疵。第二天中午，他说下午开会讨论工资问题，儿子趁机插了句：“不是人家大行长都批了，还上会讨论啥？”他反问道：“哪个行长批了？人家批的是‘行长办公会议决定’。”我没见材料，不知道究竟是“行长办公会议决定”，还是“行长办公会议批”，一字之差，区别可就大了。毕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我一时也拿不准他和人民群众究竟谁是谁非。我问他：“那他舅的工资因啥两头扣？”他眉头一皱，冲着饭桌吵嚷似的说：“他二月份还在原单位上班，市行咋给他算钱，——这阵儿费用卡得紧，没准儿县行借故推脱。”“还有个从分理处上去的，二月份工资市行不管，我们人事科还用从上到下全统计出来，打印下去，叫他们往下发？——要他们县支行作啥？”——“分理处那个，和人家主任闹矛盾，谁知道他咋回事！”他说说停停。
   
    儿子问他，“吃好了？”他“恩”了一声就要走。“下午还要上会，人家不得打个草稿？”我有点气愤但又无可奈何，这也不是头一回了。还没走出厨房，他又回过头来问儿子：“我的身份证还没取回来？”儿子喉结一咕噜，抬起头说：“户证室大概早就放假了，碰上一个骑摩托正要走的‘便衣’，和气地说，去年十月补办的，早回来了，你‘五一’以后来取吧！”
   
    “我不是告给你去年十一月补办的？”“今儿才四月底，要说‘去年十一月’，我怕人家又叫‘够半年再来取’。”儿子说。这回他没作声，出去了。他喜欢一笔一画地办事，谁都知道现在办个身份证并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