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莫凝眉

　　叶子，那幅《风中》我还想把它画完，只是不知道那片叶子滑过少年的脸，最终是不是会落在我的身边。这一夜，彻夜无眠。我终于明白，当年我的得意背后，藏着的应该是心虚。

　　高二那年的愚人节。

　　难得的放纵，快乐的“愚人”。

　　我得意地笑：哈哈，终于说了，痛快！

　　“叶子，”绝对认真的神情。“我好喜欢你。”娇羞地垂下眼帘。“你不信？”抬头，无辜的，绝望的大眼睛。“是真的，不骗你。”低头，沉默。“我明白了，对不起。”最好要掉泪，在转身的瞬间。

　　这幕戏，我已经对着镜子练了n遍。那天，我自信，我有令任何一个男孩子心动的楚楚可怜。在随后爆发的那阵哄笑中，我得意极了，心里有莫名的畅快。我深知那片笑声下掩藏着的，诸多的，复杂的情感。然而我的得意之下又藏了些什么，我并不想知道。毕竟，这是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无所谓的愚人节，不必为后果负责。精明如我，早就看准了这一点。

　　叶子缓步向我走来。我瞅他，坏坏地笑。周围静了下来，我听到不知是谁的心跳如鼓。我倒是更满意自己这时的演技，有种诡谲的美丽。

　　我深情的眼波盯住叶子，这是种难辨真假的叫我自己都心动的柔情。叶子那张冷峻的脸，棱角分明，也许可以用作我卡通画中的原型。我贪婪的看他——真希望每天都是愚人节，不用避嫌。

　　“我爱你，蓉儿。”叶子的面无表情不知可否理解为虔诚。四下一阵骚动。我刚刚想掉却未曾掉下的泪突然有点不安分，我不得不混在众人当中激动地把它笑出来。

　　“只可惜我不是靖哥哥。”叶子的嘴角有了种怪异的笑，在我看来却是非常的迷人。“愚人节快乐。”叶子说完，垂着头飞快地走了。

　　那一夜，我睡得好香。愚人节，一切都不必放在心上。第二天，我终于完成了许久不曾找得到灵感的那幅《风中》，风中有个美少年，一片叶子正拂过他苍白的脸。我的眼底总也淘不尽那抹苍白。

　　转眼，已是三年之后，大二的愚人节。

　　室友都出去疯了，一个人，冷冷清清，于是想起从前，那个被叫做“俏蓉儿”的自己和一个叫做叶子的少年，还有当初的闹剧和打赌赢来的那顿早餐。是的，我赢了，我赌叶子不会是傻傻的靖哥哥，而她们则认定我的表演至多只会换来叶子惯用的杀手脸谱——冷冰冰的木然。

　　电话铃响，我忽然发现镜中的自己傻笑的脸，真奇怪，我也会傻笑。

　　用最短的时间变回淑女。“喂，你好，请问找——”

　　“蓉儿，是我，叶子，”对方浅笑，“我在你们楼下，快下来！”

　　30秒以后，我已经站在他面前，哦，不，是他们面前，他，和一个长发的女孩。

　　我在这30秒内所编的所有的俏皮话尽数夭折，手中的那卷画，我希望它自己挖个洞藏起来，可是他已经把它打开。

　　“噢，对了，”我毕竟还是机灵，“我想是时候在这里——”我指指画中少年身侧的空白，“添上一个长发女孩。”我冲那女孩甜甜地笑，叶子也侧过脸对她笑，我乘机偷偷打量叶子温柔的侧脸，却不由得一阵心酸。

　　“我带她来看看你，”叶子说。女孩来拉我的手：“我叫曼，常听叶子提起你，”曼的声音很好听，“我也能叫你蓉儿吗？”她问。说实话，我很想拒绝，可是曼怯怯的神情真是我见尤怜，我看了看叶子，点了头。曼回头对叶子娇羞地一笑：“蓉儿说可以的哦！”

　　我的脑子飞快地转，哪知越转越乱，算了，我决定放弃淑女形象。我一把拉过叶子：“喂，太不够朋友了吧，有了女朋友该通知一声的啊，也好让我对你彻底死心啊。”叶子回头冲着曼得意地笑，曼则又皱鼻子又挤眼，娇悄至极。

　　“蓉儿会对我动心吗，应该很多人排队等着当靖哥哥吧。”叶子笑得很是不怀好意，也许是追女朋友时学会的吧，我想。

　　“当然，”我决定耍他，“是有一个靖哥哥了，比你还要高呢！”我换上挑剔的眼光打量叶子挺拔的身型，一边还拿手乱比划，目光掠过叶子那张脸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那抹久违了却又似乎很熟悉的苍白，奇怪，怎么我刚才竟没看见。

　　曼的纤手缓缓搭上叶子的肩，忽然她问我：“那么，三年前说的，仅仅只是台词吗？”

　　我狠狠地瞪叶子，心下凄然：他居然这也告诉曼！可是，当我对上曼充满期待的脸，我决定高尚那么一回。

　　我勇敢地直视叶子苍白的脸，“我只不过赢了一顿早餐而已啊，叶子，你该不会介意的吧？”言不由衷的台词说起来是如此苦涩，而脸上堆着的假笑居然让我开始痛恨自己一向引以为荣的好演技，我忽然觉得好累。

　　叶子粗鲁地一把搂过娇小的曼：“怎么，说好不吃醋才告诉你的嘛。”叶子修长的手指戳上曼光洁的额角，曼打他的手，一脸的责怪神色，想说什么，叶子却捂住了她的嘴。我听到我的心在长叹。

　　他俩并肩离开的时候，我忽然叫：“叶子！”叶子并不回头，曼掉过头来，一脸的茫然。“别忘了还有我喜欢你！”我至死都不愿拿“爱”这个字眼来编台词，不过这句话似乎也并非台词。“愚人节快乐。”叶子哑哑的声音传来，然后他俩走远，我心里满是刘若英的那句歌词：“看着她走向你，那幅画面多美丽……”曼回头看过几次，我则努力模仿莉香式的灿烂笑容。

　　这一夜，彻夜无眠。我终于明白，当年我的得意背后，藏着的应该是心虚。

　　一个月后，我美丽的20岁生日来临。我本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过，可是曼来了，我似乎注定要为叶子牺牲我二十岁的所有快乐。

　　曼把我拉到花店，给我选了一束玫瑰。我茫然，曼笑眯眯地看着我，说：“我叫叶小曼，叶子是我哥。”

　　我捧着那束玫瑰，捏着曼留下的纸团，呆了好一会儿。泪掉下来的时候，我把纸团展开，上面触目惊心地，满是叶子那独特的瘦长字体：“蓉儿，我爱你”，“蓉儿，我爱你”。“蓉儿，我爱你”……

　　大二的故事就此结束了。就在我生日的前两天，叶子踏上了远去的列车。

　　而今的我，偶尔也会为了那张苍白的脸而偷偷快乐：原来叶子也是心虚啊。

　　叶子，那幅《风中》我还想把它画完，只是不知道那片叶子滑过少年的脸，最终是不是会落在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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