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突然消失那年起,她杳无音讯三十五六年了。那时好像是初中二年的光景,亭亭玉立素无言语的她突然就消失了——没有请假,没有转学,没有患病,反正是无影无踪了。同学们担心不止揣测纷纷,她是一个人去了远方还是遭遇了不测?奇怪的是既无人报警也无人四处寻找……
大约个把月后才传出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十六七岁的她怀孕了,随男人去了,去了一个连父母都不知道的地方。再过个把月后又传出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使其怀孕带其远走他乡的是她的邻居,一个与其父亲同龄且亲密无间的人。此人常来常往,她则叔长叔短地称呼着,还有事没事地串门子,殊不知早已被人家施了诡计,三番五次之后就已是人家的人了。直到她有了生理反应其父母才如梦方醒悔恨交加,但为时已晚。邻里针芒似的眼神以及苛毒的私语,让全家人实在抬不起头来。
学不能上了,家不能住了,为了脸面他们选择了消失——到一个别人不知情的地方去,以摆脱无形的羞惭甚至耻辱的折磨。他们究竟到了哪里,又如何生育了孩子,以后的生活到底怎样,你无从所知。那时,文明的人说她真不要脸,嘴损的人说她就是个小妓女;至于那个可恶的男人,街谈巷议却表现出莫名其妙的沉默与无奈。她消失了,十年,二十年,三十余年,一切都顺理成章,她被彻底淡忘了,无人再提及她和他的故事。此间,她试着与家人联系过,但生性刚强的母亲只流泪不点头,死也不许其登门;而打掉了牙往肚里咽的父亲则在痛打他的所谓朋友之后,数年郁郁不止,患病而终。
时光如水,不觉间同学们都到了为孩子谈婚论嫁的年龄。某次婚礼,我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还是那么高高瘦瘦的,虽已失去往日的清纯和轻灵,却多出一份“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从容与坦然。相视一笑之后我们坐到了一起,互相说着年龄不饶人之类感叹,说着现在婚礼之盛大之复杂,赞誉着新娘之神韵和新郎之洒脱……不知怎么,我竟忽然问她现在过得怎样?她闻言愣神,但只一瞬间罢了;然后笑一下说,挺好的,我一个人过;孩子早已经结婚了。她说孩子的时候,脸上突然漾出异常幸福的神色。我不知她说一个人过的含义是什么,是她坚决摆脱了那个男人,还是那个可恶的男人死掉了?我不好问。作为老同学,我知道她现在过得还好不就足够了吗?这不正是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吗……在彼此默默无语的沉思里,我举起盛满祝福的酒杯,说来吧,干掉它!我们一饮而尽。婚礼大厅上传出“上大件了,丈母娘赏钱了!”的呼喊,她十分爽朗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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