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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碗不过是一朵花1

时间:2016/3/15 作者: 豕筱小 热度: 78821

第一章

我很小的时候,爷爷就告诉我,打碗,你要做一个坚强的孩子。

可是,后来长大了我才知道,打碗其实是一朵花。

12岁之前,我跟爷爷在家。这是一座典型的江南风味的小山村。层层的树,弯弯的河,蓝蓝的天。还有慈祥的爷爷以及沧桑的土屋。

记忆中我是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的。我问爷爷,我妈妈去哪了?爷爷说,诺,在那!

爷爷坐在屋前的断了一条腿的小木凳上。直直的望着山的那边,眼里一片空洞。

爷爷用它布满皱纹的手抚育了我12年,干枯的手背上青筋爆出,让人触目惊心的不忍。陪伴我童年的还有小宛。小宛是一个娃娃,它穿着粉色的衣服,白色的裙摆,只是已经旧的不成样子,4岁的时候在山上拣柴的时候被划开一个裂口,爷爷用他笨拙的手法帮我缝好了。只是上面的线条不均匀的排列着。小宛的头发其实掉光了,爷爷用细铁丝勉强将剩的很少的头发固定住。可是生了锈的铁丝还是很容易的暴露在外面。

我不喜欢这根铁丝,可是却不能拿开它。

 

无论春夏秋冬,我到哪都抱着小宛。爷爷说,小宛是妈妈留下来的唯一的东西。

春天的时候,我带着小宛去山上玩,到处都是花开,漫山遍野。我把小宛轻轻的放在花丛里,看着花片上水珠滴落在小宛的脸上,小宛开心的对我笑。我也对着它笑。我很喜欢一种花,是淡淡的紫色,开的有点像唱戏的吹的喇叭的形状。特别好看。我问爷爷这是什么花,爷爷也不知道,只说是一种很坚强的野花,无论山里都荒瘠的地方都能生长。

远处是层层叠叠的山,绿油油的。爷爷说妈妈在那,我不知道妈妈在那干嘛呢?爷爷这多好啊,还有花呢!

 

 

村里的小孩子不喜欢跟我玩,我也不稀罕跟他们玩。他们说我是没爸妈的野丫头。我抓起路边的石头就砸过去。把一个大我两岁的男孩子小胖的头砸出了血,妈妈就拉着他去我家的小土屋。爷爷望着小胖妈妈,生气的拿竹条打我。我不哭。小胖走了之后,爷爷心疼的拉起我的裤管,看着一根根的红伤痕落泪。我说,爷爷,他们说我是野孩子。爷爷就抱紧我,打碗,爷爷没用啊,爷爷没用啊!

6岁的时候,村里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孩都去上学了。我说我也想去上学。爷爷把自己编的好几个月竹篮没等价格涨起来就托人卖了,凑够了我的学费。

我背着爷爷缝的小书包,抱着小宛去上学。

学校年轻漂亮的女老师温柔的问我,打碗,可不可以告诉老师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啊?

我喜欢女老师的笑,我觉得她是一个好人。我说,不知道啊,爷爷说是妈妈取的。

老师就微笑着摸摸我的头,没再说什么。我喜欢老师摸我的头,柔柔的,很舒服。

老师对我很好,总是手把手的教我写字,一笔一划。老师手上有细细的汗珠,身上有淡淡的香。像山上紫色的花一样的味道。我贪婪的享受这老师给我的。

我不知道是否年幼的自己就懂得了“占有”的含义。反正当我看到小胖牵着老师的手的时候,我跑上去猛的把小胖推倒在地上。我说,老师是我的,不准你牵她!

小宛从书包的开口处蹦了出来,滚在旁边脏脏的水沟里。

小胖哇的一声就哭了,老师拉他起来。我看着老师对他笑,帮他拍身上的灰。我居然很伤心的哭了。

我转身就跑走了,去到我经常待的那一片花那。我哭啊哭,可是发现花还是张着嘴对我笑,我哭的更伤心了。我发现我把小宛弄丢了,我吓坏了,赶紧回去找。快到家的时候,我看见老师拿着我的小宛笑着朝我走来。

我夺过我的小宛。呆呆的望着老师。没有泪,也没有笑。

老师摸摸我的头,拉着我的手。我就往前走。老师也跟着我走。在那片花的地方。老师蹲下来。老师说,打碗,你要像这花一样坚强!

 

大概是出于对老师的喜爱,我的成绩一直都是班上的第一名。爷爷乐呵呵的笑。露出七零八落的牙齿,说,打碗,好好好读书。有出息了就能到山外面找妈妈了。

可是,这时候,我第一次有种想法,觉得找妈妈也不是特别重要的事了。

如果老师是我妈妈就好了。

 

 

12岁的时候,我以全村最好的成绩小学毕业了。爷爷笑的合不拢嘴。

我毕业了,老师也走了。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离村最近的一所初中都在山外面。我望着爷爷时常发呆的那个方向,都是大片的松树,松树的那边的东西像一根绵绵的线一样,温柔的指引着,牵扯着我。我越发的好奇。

在这个贫困的山村里,大部分人都是很传统的思想,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嘛,能认识几个字就行了。隔壁的婶婶告诉我,爷爷年迈了,田里的活干不动了,我应该懂事一点。不读书,去帮爷爷。

我站在正在编竹篮的爷爷旁边,爷爷望着我,打碗啊,别听那些人的。我们打碗要念书咧,念书有出息的。我直直的望着爷爷,爷爷更老了,背已经弯的像把弓一样。我知道,爷爷,要用他的那把弓把我射向山外。

我还是抱着我的小宛,小宛更憔悴了,衣服破烂的不堪。右眼处深深的凹进去。我痛惜的抚摸她,一如年轻的女老师抚摸我一样。

小宛,小宛,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你怎么还一样都在笑呢?

第二章

9月份,山上那片花还开的旺盛,只是没有六月份的鲜艳。我跟着邻村的一个叔叔,充满的惶恐与新奇走出了大山。爷爷流了眼泪,那亮晶晶的液体从爷爷暗黑,无神的瞳孔里冒出来。我很好奇眼泪到底是个什么神奇的东西,为什么那小小的一滴就能盛满那么多的辛酸与不舍。

我带着小宛走出去了。

陌生的环境让我新奇,有川流不息的车子,有各种流光的彩色的灯,连着晚上都是亮的。我记得爷爷说过,天黑了就要睡觉,点灯是要浪费钱的。我小小的世界里都是山里小土房的样子,就连对学校四层的楼房都感到惊奇。

其实到后来的时候我才明白,这不过是一个小镇,只是于我而言,它已成了我最大的天堂。

世界那么大,而我那么小。

还好大家都是刚刚差不多,家在镇里的同学每天回家,而留下来寄宿的差不多都是跟我一样的孩子。所以大家都不懂我们的生活,学校应该是知道这种情况,所以刚开始两天连去宿舍,去食堂吃饭都是由班主任带着的。班主任是个看起来很凶的来女人,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她。

我就这样,在这完全陌生的地方,带着爷爷的渴盼。渐渐适应这样的生活。

 

 

我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极少跟别人说话。

他们说我是个怪人。我不理他们,抱着小宛继续干我的事。

小镇其实并不发达,在学校里,我们要自己蒸饭吃。所谓蒸饭,其实就是把米洗干净,放在一个铁饭盒里,再兑上水。每个班的再集中放在一个大的铁框框里。然后就由食堂蒸好。有钱的孩子就会自己在食堂买菜。闲食堂菜难吃的孩子就会由家里人送饭来吃。还有我这种的就是吃爷爷装在玻璃罐里带来的。偶尔会买点廉价的菜来分做两餐吃。

蒸饭的一个最大的缺点就是经常性的饭没熟,不会蒸饭的孩子放多了水,回来后就饭不是饭,粥不是粥了。倘若那个同学的饭盒形状有一点不规则,放在他上面的饭盒就会倾斜,或是厨房工人端大铁框的时候倾斜了一下那各个饭盒的水便顺着铁框流下来。到吃饭的时候又会发现饭夹生了。

我一点都没觉得苦,大概是自小生活的艰辛。我很懂得满足,能够上初中,我就已经和很开心了。我知道,在山的那侧,年迈的爷爷在期盼着我好好读书,有出息呢。虽然我那时候并不能搞清楚读书跟有出息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我知道当我取得优异的成绩的时候,爷爷会笑的露出残缺的牙齿。

而且,在后来就算是长大了的记忆中,抹白石灰的教室的后墙上的一句话一直印在我脑海里——对于大山的孩子来说,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却是最好的出路。而也是到后来才知道,原来小镇也是山区,不过是连绵的大别山区一个普通的,比山里面的小山村好一点的地方罢了。

 

初到班级里,我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无法适从。我只是以我一贯的方式去生活,我还是喜欢带着我的小宛。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小宛就是唯一陪伴我的。我把它洗的干干净净,用一块淡紫的布给它做了一件衣服。说是衣服,其实不过是一块布包上去罢了。我喜欢淡紫色,是山上的花的颜色,是淡淡的忧伤。看到小宛,我就觉得就像是在山里,我把小宛放在花上,看着它灿烂的笑。还有爷爷疼爱的呼唤。

 

教室是敞亮的,凳子桌子都是铁的,我坐上去,9月的天气里居然觉得有一丝凉,是那种冰凉的凉,直直的渗入皮肤里,慢慢贯穿身体的每一处细胞。

座位上很容易有厚厚的灰尘,我用手轻轻抚过去,用年轻的老师曾经抚摸过我的温度。桌面上便留下一道弯弯的痕迹,手尖上被灰尘蒙住,好像蒙住了我尚不成熟的眼。我轻弹,还是有一层灰的痕迹。

爷爷的竹篮上也经常有这样的灰迹,每次要去卖的时候,爷爷便喊我,打碗,把篮子上的灰擦一擦,要去卖钱了。有了钱,打碗就可以读书了。

爷爷,爷爷,我好想你啊,你在家要好好的的。一颗晶莹的东西就落到桌面上,我在上面看到倒映出的我的眼神。

下课铃响了,教室一下子沸腾起来。大概是刚来的新鲜感,急于在新的环境中寻求自己的一片小天地,便很快的三五成群的集合在一起。当然,我是例外。

后来林子郁告诉我,其实在一开始的时候,班上便出现了不同的小帮派,镇里的孩子一派,从乡下来的孩子自然就成了一派。其实我还没有搞懂,一个人就挺好的啊,为什么非要好几个人一天到晚黏在一起呢,甚至是上厕所倒要结伴而行。当然,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还有“歧视”这个词。不同于性别和职业,只是因为地域,因为是乡下来的。

对于这些,我是丝毫没有感觉的。不参与,不会有乐趣,亦不会有伤害。

 

 

 

年纪很大的男老师在上面唾沫横飞的教我们念ABCD,阳光透过窗户打进来,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斜斜的门框的形状。黑板旁边飞舞的粉笔灰更加猖狂的跳跃,由于阳光,它们的舞台更加耀眼。下面的同学兴致勃勃的看它忘我的表演,那白白的小小的颗粒的跳动,比黑板

用力写出来的英文字母更加吸引人,还顺便看看前排的同学一边扇动课本,企图赶走粉笔灰,一边有意无意的遮住脸,怕被老师横飞的唾沫袭击。

突然被碰了一下,我下意识的缩回手臂,像是猛地被袭击了一下。我抬头,一个白白的肉肉的小女生望着我笑,露出两颗有点突出来的门牙。我望了望她,没有笑容,不过亦没有厌恶,虽然有点不适。不过我的潜台词只是问她,有事吗?

她依然那么笑,我竟有些无可适从。

她在我旁边的座位上坐下,本来有另一个女生坐在这的,是个干干净净的可爱的小女生,不过一个星期之后她就自己搬走了。现在我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享受一个人的阳光,我很喜欢。

她低头,拿出课本,我感觉她总是偷偷的看我,我很不自在。便转过身,面朝窗外,她似乎已是到了,便低头搞自己的事。之后我才发现,她每一次低头像认真做作业的时候都是在瞎画,淡绿色的横线上全是她画的乱七八糟的画。之所以说是乱七八糟,是因为我从未认真看过。只是有点惋惜,那么干净的作业本怎么舍得就那么浪费呢。

她绕过我横在桌面的手臂,给我一张纸条,你好,我叫林子郁。你叫什么啊?

周打碗。我递给她。我感觉到她笑的厉害,连着桌子都在晃悠。

其实我知道你叫打碗啦。立刻的一张纸条又飞过来,我没有偷翻你课本啊,在发作业本的时候,我偷偷看到了。字迹有些缭乱,没有了刚开始时的秀气,不过却显的随意。

嗯嗯。我用两个没有感情的字表示了我的态度。

只是那时的我,完完全全没有想到,我后来竟然会一直都跟她有挂钩,那个看起来小小的,皮肤很白的,有着突出的牙齿的林子郁。

 

 

江南小镇的十月份即使是在中午也没有那么炎热了。大家一窝蜂的跑出教室,抬铁框的男孩子竭尽全力的朝朝堂奔去,像是担负着全班同学午饭的使命,又像是跟别班的男孩子的比试,生怕比别人晚。

走廊上很嘈杂,教室只有我一个。一堵墙的距离,好像是午夜和上午,集市和郊区的区别。我不屑于这一切,我在我一个人的世界里安安静静的生活,生存。我看见林子郁跟另一个女生一起有说有笑,手臂圈住哪个女生的手臂。像一个死死的环,扣住了我,我进不去。

我很奇怪,我才不在乎她做什么呢,关我什么事,最好把你的桌子也搬过去跟她一起吧。真是的。

饭框来了,大家全围上去,除了家里送饭来的,也不过三十多个饭盒,可是却都很着急的围上去找自己的。好像如果耽误了那么两分钟就会被别人拿走一样。

不过这种事也确实是常有发生,由于大家的饭盒几乎都是在学校外面的小卖部买的,大都雷同,便有人会拿错。后来大家就在自己饭盒盖子上用张纸写上自己的名字,再用胶布粘上去,或者在饭盒柄上系上红色紫色的细线。不过,还是没能完完全全避免拿错的可能,某些时候某个同学要回宿舍洗衣服便让同伴帮自己拿,便出现相似的细线而拿错的情况。

初中的一切,都那么的奇特。

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我走出去,看见剩下的几个饭盒。林子郁在旁边望着我笑,还是之前那个甜甜的笑容。本来还是有些不想理她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也咧开了嘴角。林子郁跟我一起回宿舍,她在隔壁的宿舍里。

我打开饭盒,拿出昨天爷爷邻村的黄伯伯拿来的菜。黄伯伯在我们那算上是一个能人了。开了一个小木材厂,每个星期一固定的往外运木材。爷爷就在星期一的早上起很早给我准备上一个星期的菜,通常是两玻璃瓶蔬菜和两玻璃瓶咸菜,偶尔还有干肉。我会在开始的两天就把蔬菜吃光,不然会坏的,咸菜就留着剩下的几天吃。爷爷做完菜之后,晾凉,再送给黄伯伯,托他带着我,于是黄伯伯便需要绕一小段路,把菜放在学校对面的小菜摊上,那个老板是个跟黄伯伯差不多大的王阿姨,总是系一条大大的围裙,带着笑意招呼每一个买菜的人。她和黄伯伯的亲戚。因此我才有了菜吃。我会在每个星期日的晚上把这个星期的空瓶子放在爱意那里,第二天,黄伯伯用满满的菜换下我吃空的瓶子。

我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度过了我两年的出初中生活。

我感激,感动,却想不到什么办法来报答他们。

 

 

我打开瓶子,青菜的最上头放了小半瓶腊肠,可可是稀罕的东西。是哪位邻居伯娘拿给爷爷的,爷爷肯定是舍不得吃,全给我了。

爷爷,爷爷。

我端着饭盒在床上坐下,一个宿舍12个人,有点挤,上下铺的,两个人住一张床的。我的床在下铺,是靠窗的位置,因为来的迟,只剩下这一张床了。大家吃饭,晚上洗脚什么的都是坐在下铺同学的床上的。窗户是木制的框镶上玻璃的。常年的日晒雨淋,木框已经有些烂了,一碰边有木屑脱落,下雨的时候还会有小小的蜗牛趴在上面。

窗户下面是个人家的庭院,有几棵橘子树,鸡鸭什么的。还有各色的垃圾袋,都是学生吃完的廉价的零食后直接从窗户外面扔出去的。零零散散的分布在院子里,活生生像一个垃圾厂。一开始的时候院子的主人还几天就打扫一回,还来就对着宿舍楼大骂,我就是在这时候知道“泼妇骂街”的形象的。比小胖他妈还厉害。不过也没人理她,权当骂了墙壁,大家吃完了零食,还是照样扔到院子里。常常有苹果核之类的重物,便吓的鸡鸭一阵惊慌。

突然就一个勺子进了我的碗里,放下一勺肉片,又那周一些腌萝卜。是林子郁。她兴奋的叫,哇,萝卜喂,我好久都没有吃过了。可不可以跟你换一点吃啊,打碗。她兴奋的表情让人不忍拒绝,要吃你自己拿吧。

不过,我真的很不喜欢她的勺子就进了我的饭盒。

一整栋宿舍楼前就一个水龙头,每个人都自备一个水桶,接回水回宿舍用,一楼的同学便直接在水龙头那洗碗什么的。宿舍走廊下面是个水沟,大家都对里面倒洗碗水,脏水什么的。水沟里就有很多米粒,加之很多泡沫,分不清是洗洁精还是洗衣皂的。早上就对着沟里刷牙,为了防止别人的水溅到自己鞋上,便往后站,水在直接洒到走廊上。旁边的同学就更往后站。长此以往,走廊的半边都是湿的。

不过好在每天都安排人打扫,才不至于会有臭臭的味道。生活在这种坏境中,也觉得没有什么,大家都这样,也就无所谓了。我本来就不在意这些的,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么云淡风轻的度过。说不出来好,也没什么不好。我很努力的学习。老师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下来。就连那个唾沫横飞的老英文老师的。我知道,爷爷还在家里等着我呢。我并不知道学习好友什么大的意义,不过爷爷肯定会很开心很开心的。

 

十月的天气渐渐的转凉了。树叶渐渐的飘落,黄黄的铺满过道,天上有成群的鸟儿飞过,往温暖的南方飞。

我记得年轻的女老师教我读,早上起来,面向太阳,前面是东,后面是西,左面是北,右面是南。这个小小的诗歌就成了我长大以后找家的方向。我知道,爷爷在北方,从教室看去,在宿舍楼的那个方向。从此,北方便是我终日念想的地方。

我想,一个人,无论是谁,无论他走到哪,都始终有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他,支持着他。世间的繁华和喧闹可能会暂时的将它们湮没,可是一旦陷入孤独和落寞,所有的不堪和思念便会如洪流般涌来。这时候,那根线就成了所有的支柱和依靠,或鼓励,或安慰。

这是后来我荒唐的人生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偷偷的站在我身体告诉我的。

每天的重复的生活中送饭盒去饭堂也变得像睡觉、吃饭一样必不可少了。我竟然也能和林子郁像其他的小女生那样同伴。当然,很多人是如影随形。我只限于林子郁来喊我,或者等我干什么的时候才会跟她一起。

林子郁则像个永远都在笑的娃娃。就算在那个把学习捧得高高的时期,她即使是在上课开小差被老师批评了,下课依然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即使是北凶神恶煞的班主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骂了,瞪了,下课还是按她原来的笑去面对我,面对所有人。

在她家里人给她送菜的时候,我乐呵呵的把我拉过去,告诉她奶奶,我是她最好的朋友。我很不好意思的低头。好像,我还没有这样被别人介绍过。可是心里还是有些得意。

这种得意,是那种在很久很久被灰尘积压后,突然下起了一张大雨。被冲洗的格外灿烂,便会小小的感动,可以昂起头,站在人前的满足。

 

 

时间的匆匆我那时候还没有感觉的。可是在每一个晚上我躺倒床上的时候,便出奇的想念爷爷,想念那个破旧的土屋。

爷爷老了,总是在晚上的时候睡不着觉,然后手按着腰,佝偻着,慢慢在屋前走动。

已经是十月中旬了,自来到学校,我还没有回过家。如果仅仅是车费贵的话,我宁愿几天只吃白饭,用偶尔爷爷给我的菜钱去买车票。可是,村子太偏僻了,据说光搭车都要转四趟车。黄叔叔总是在星期一的时候给我带来菜,他总是很早就来,都两个半月了,我也不过见过他一次,还是他的货车在路上出了故障来迟了。况且我星期一都要上课,我不敢跟老师请假,也怕万一在周一的时候回去了,爷爷会不会责备我不好好念书。我怕爷爷生气,怕爷爷不开心。

我知道,爷爷也一定很想念我,就像我想念他一样。我只有努力的学习啊,学习啊,爷爷就会开心了。在第一次期中考试中,我以两分的优势拿到全年级第一名。

好像忽然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也许是大家对平时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山村里来的我有了不一样的认识。在这个读书的年纪,靠成绩换来的瞩目是理所应当的。于是在期中成绩公布的下一个星期里,每个授课老师都会问一句,谁是周打碗?其他同学就纷纷指向我。

那个老师也想不到,平日里一声不吭,上课从来不主动发言的我会考第一名。虽然上课半个学期了,还没有那个老师记住我的名字。在学校宣传栏旁边经过的时候,也会有同学指着我,小声嘀咕着什么。

对于这样的改变,我非常不适。我从没想过成绩好会产生这么大的反应、我所有做的知识觉得不能对不起爷爷。

林子郁则用她可爱的笑脸一脸崇拜的望着我,啊,打碗,原来你这么厉害的。

天上万里无云,蓝蓝的,纯净的不像样子。

 

 

我只是黑暗中的小灰尘,只适合一个人,若哪一天我放到阳光下面,我会被刺的灰飞烟灭的。同样在阳光下,有的人觉得是在沐浴阳光,有的人则会百般不适。我,属于后者。

学校时将中秋的三天假用来了考试,原因很简单,这也只是一个小镇。林子郁告诉我,学这样是违规的。只是觉得地方小,上面的教育局应该不会发现。

所有的事情都充满着意外和不可知性。谁知道前一秒艳阳高照,后一秒不会下暴雨呢。正是太阳太厉害,引发的热流才明显,才会在夏季炎热的午后倜然来一场暴雨。事物往往就是这样,物极必反。

林子郁告诉我,有学生打匿名电话威胁校长,如果不补回中秋的假期的就话,就向教育局举报。一旦被举报,校长面临的有可能是撤职,其他校领导也会有处罚。所以学校在十一月的时候决定放假,加上本来就是星期六日,便有五天假。

第二天就是星期六,我只需在学校里待两天就可以见到爷爷了,见到山上的那一大片花了。已是深秋的天气,估计花已经谢了吧。小宛安静的躺在我的床头,我已没有时刻把它带在身边,不是不爱它了,是怕我的一不小心又会伤害到它。小宛已经破损了,再也经不起任何的磕碰。我每天晚上把它放在脸边,让我的呼吸在它身上弥漫。我感受得到小宛陪在我身边的感觉。让我觉得很踏实。这种踏实,也只有小宛才能给我。

秋天的早晨有点凉,凉的近乎冷。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了,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行走。没有陪伴,亦没有惊扰。樟树也有黄叶落下,原来。连四季常青的树叶会凋零,只不过是凋零与生长同在,一边落叶,一边青葱。树干会是什么感受呢?为死亡而哭泣,为活着而开心?

路过老师公寓,后边一排排整齐的漆黑的窗户,蓝的绿的窗纱已经被蒙上了一层黑黑的油渍。排风扇的叶片上油渍粘着灰尘,有些细细长长的像很多条线一样的悬挂下来。像是及其向往下面下水沟的世界,又舍不得离开排风扇,一旦下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人生中很多事都是这样,一旦选择,就再也回不来了,一小步甚至影响以后的所有。

若我听村里叔叔婶婶的话,没有来读书,而是在家里和爷爷在一起。我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想念爷爷,也就不会有出山的机会。也就不会发现排风扇上的油渍。

其实我挺奇怪的,我去过班主任的办公室,其实就是班主任的家里。学校给每位老师都分配了房子,往往是一室一厅,即使住房,也是办公室。考完期中的时候,严肃的班主任对我露出了笑脸,乐呵呵的让我坐,我吓的站的更直了。旁边是个三人的沙发,黑色的皮已经掉了一些了,里面灰白色的海绵凸出来,像是被压抑太久,要极力的逃出来,却发现身后被一连串的海绵牵制着,身不由己,又无能为力。

不过屋子里还是特别干净的,至少亮白的地板跟外面油乎乎的窗户是完全不搭的。

那天老师很和气的问了我一些状况,有关学习,有关生活。从来没有被凶恶的班主任这样的待遇,我惊悚的觉得她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虽然我知道我这种心理是极其不符合常理的。在班主任试探性的问我是否愿意当班长的时候,我居然低着头就跑掉了。知道回到教室,我还在心惊胆战。

 

 

我就是在这时候遇到小胖的。学校后边的围墙那里,我沿着围墙慢慢的走,一眼望去,没到尽头便转弯了,好像它就真的没有没有尽头。

是不是看不见就真的无边无际?

我惊奇的发现,墙角下居然有村里的那种花。周围的花早已凋零,小草也慢慢枯黄。可是这花却那么生机,上面晶莹的露珠在晃动,一起风,便蹭蹭的滚下去。只是花瓣上还弥留着潮湿的痕迹。

存在过便会有痕迹,只是或深或浅,或记得或浅忘。

一阵嘈杂从身后传来,蹭的一声,我吓的赶紧回头。做梦也没有想到,小胖居然直直的站在我面前。我承认,见到小胖的那一刹那,我惊得张大了嘴巴。隐约中看他有眼里淡定又匆忙的过来捂住我嘴巴。把我拉到墙角边蹲下,力气大的我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我还来不及想我会不会被灭口就已经说不了话了。

外面的墙边低声压抑着喊,喂,有没有老师?你怎么样?

然后小胖就敲敲墙壁,待我抬起头的时候,对面已经站了4个男生了。

小胖放开我,我直直懂得盯着他们,我知道,我的眼里没有恐惧。

爷爷说过,打碗是个坚强的孩子,所以打碗不需要畏惧。

一个个个子高高的男生说,同学,不想惹事就不要告诉老师。不然,有你好果子吃。我望了望他们,一丝不屑。就直接从他们身边走过去。没有看小胖,其实这时候的小胖已经不是小胖了。只是幼年时候的形象导致的称呼一直跟随着他,直到后来说不清的后来。

身后传来一片唏嘘,可是没有听到小胖的声音。

我本就是特立独行的孩子,我从不屑与他人的眼光,更何况是赤裸裸的威胁。

在无数个声嘶力竭的后来,梦中常常会出现这幅画面。在很多危险和威胁的人群中,我大步的向前,没有一丝顾虑。只是,实际中,我再也做不到当初的淡定和勇敢。

 

 

回到宿舍,一个人空荡荡的宿舍也会显得安宁。我揉揉小宛的头发,开始收拾东西。把夏天穿的短袖要带回家了,秋天来了,冬天还会远吗?

食堂已停止蒸饭,还好我还不饿。可以等到下午的时候再去校外吃,晚上就可以省下来了。看着包里剩下的钱,我还觉得有点饱

。等会要去外面给爷爷买包烟,买那种纸卷的。从记忆以来,爷爷就是拿那个粗竹管做的一截一截的水烟筒抽烟。爷爷会喊,打碗,帮我把烟筒拿过来。然后爷爷在对着水桶,点着竹管上的烟丝,抽的咕噜咕噜的响,也有闭上眼睛,好享受的样子。再猛的一吹,碎烟渣就掉到了水桶里。我看着爷爷那么舒服,以为是什么号东西,有一次趁爷爷出去砍竹子,便也学着爷爷的样子抽烟,结果被呛得眼泪直流。从此便再不羡慕爷爷有烟抽了。

有一次村里有了县里的领导巡查,爷爷年纪大,又辛苦的抚养我长大。于是便来我家的小土屋了。我记得西装革履的县长跟爷爷面对面坐着,淡淡的问了家里的情况,随手递给爷爷一根纸烟。然后,一个举着相机的人咔擦咔擦拍了几张相片就走了。

他们走后,爷爷告诉了我那个黑的会闪光的东西叫做相机,是可以把人的样子刻画下来的东西。比大画家画像还像本人。爷爷说,那个东西也是烟,比水烟好的多,于是爷爷小心翼翼的把那根黄头白身的细长的东西裹紧,在放在柜子上头的屉里。可是后来有一次爷爷拿出来的时候,上面已经长了霉。

爷爷舍不得扔掉,在太阳下晒干。再收起来。再后来我就不知道了。

小时候的心总是对新鲜的东西保持敏感,可是一旦熟了,便很快的忘记。长大后,却费尽心思的去寻找最平淡的东西,似乎所有的新鲜的背后都藏着危机,不敢触及。

   下午的时候,我在外面买了烟,是最廉价的那种一枝梅。这也是我第一个知道的纸烟的品牌。

路过王阿姨的菜摊的时候,我问了好。王阿姨将将刚整理完菜的手在大格子围裙上抹抹,然后笑着拉我进她家。“打碗啊,放假了学校没有饭吃吧,昨天我让连湖去找喊你来这吃,他说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宿舍在哪。以后这样的情况就直接来阿姨这啊,在这莫拘束,当自己家一样。”

我很感动的点点头,“不用了阿姨,我身上还有钱,我买点东西吃就行了。”我准备起身离去的时候,阿姨就拉住我,“花那个钱干什么,就在阿姨这吃,我又不特地为你烧什么菜。”说着就拉我进里屋。

“连湖,快出来,打碗来了。连湖。”

在陌生的地方,能来自并不熟悉的人的关怀,更显得尤为感动。这个小小的开端,却带给我后来整个读书年代记忆最深刻的东西。

我木诺的坐在凳子上,无心观察其他的陈设两个多月了,虽每个星期都来阿姨这拿菜。可从未进过屋里面,至于阿姨刚刚所说的连湖,我更是一点不知道。

“妈,我回来了,饭做好了没啊?”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响起,并感觉越来越近。我抬头,一个陌生的男生站在门口,怀里抱一只篮球,一头短发渺小的利落干净,汗水从发尾上低落,甚至低头的时候砸到地面上,很清澈的目光。

我好像看到这个人,记忆又很模糊。

“哎呦,你怎么又去打球了,快把脏衣服换下来,吃饭了,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可乐鸡翅。”

看着阿姨满是关切的眼神,我好像突然明白了爷爷为什么要让我去找爸爸妈妈。可是我有爷爷就够了,爷爷回说“打碗,放学啦,来,帮爷爷做饭,今天爷爷煎饼给你吃。”

明天就可以回家了,回家见到爷爷了。不知道爷爷现在怎么样了。明天,明天我就能吃到爷爷的煎饼了。

阿姨将菜端上桌,我忙去帮忙。过门转身的时候,不知道这里有一个转弯。好像总一转弯就会看不见,人生中有那么多的转弯,如果我有其中的一步转的不同,又是怎样的结局呢。

我猛地站住,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菜里的汁已经直直的晃出去,承接的是连湖白白的衬衫。我束手无策的站在那,像极了一个囚犯,正等待被宣判死刑。

我不敢抬头,连对不起都不敢开口,盯着脚下的黄色的人字拖,它往后退了一步,然后顿了顿就走了。没有任何生气或安慰,就这样走了,我惶恐的站在那。

那一顿饭吃的及其不安,虽然有很多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的菜,有家里过年过节才有的红烧肉。可是每一口菜都像快橡皮一样在嘴里怎么都咀嚼不了。索连湖已经换了淡灰色的衣服了。阿姨不停的往我碗里夹菜,并不停的告诉索连湖,“打碗跟你读一个年级了,这次的全校第一就是她。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就像他请教啊。”

索连湖发出的,除了敷衍的“恩恩”声,就是筷子跟碗碰撞的声音,还有吃饭的簌簌的声音。然后便一句话,“妈,我吃完了,看书去了,打碗慢慢吃。”

我匆忙扒了几口饭就道谢走了。短短的一个小时,像过了几个月一样漫长。我回到宿舍,把行李又整理了一遍。

 

 

十二

第二天,索连湖竟在宿舍门口出现了。我小小的惊了一下,昨天的局促又立即闪出来。

索连湖说“我妈让我喊你去我家吃饭。”

“额,嗯,那个,谢谢阿姨啊,我已经吃过了”我企图找点什么理由不去。

我还是不敢正眼看索连湖,周围安静的有点过分,只有昨夜睡没关好的水龙头还在一搭一搭的滴水。地上一大片湿漉。

我猛然意识到,我的头发还没有梳,脸也没洗,哪里像是已经吃过的样子。真是的,说谎都不知道要打草稿。

索连湖就走了。我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洗漱,换衣服。正寻思早上吃什么的时候,索连湖竟又出现了,他晃晃手里的袋子,对着我笑,太阳刚刚露出来,恰巧打在索连湖的身上,我觉得索连湖真好看呢。

“喂,快点。”我锁了门,不知道要干嘛。他转身就走了,示意我跟上,我便傻傻的跟在他身后。

到学校的后墙的时候停下来。我猛然想起,昨天在这碰到小胖翻墙的时候,那群人中有一个是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我呲呲的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索连湖回头,恰好是昨天的角度。

“啊,没什么。”我回过神来。

“来,吃饭吧。”

索连湖拿出袋子里的包子,煎饼,还有豆浆。他望了望我,“不吃吗?不要说你已经吃过了。”

“饿死了,都半上午的了。”然后便狼吞虎咽的吃起来。看到他这样,不安便消失了,我坐到地上他铺好的纸上。也吃了起来。豆浆真是不好喝,当然,只是相对于爷爷亲手磨的来说。能在平常的日子里喝到豆浆已经个大恩惠了。爷爷偶尔会自己做豆腐,在豆腐做好之前给我盛一碗豆浆或豆脑。豆浆真的是一种浓郁的豆香味,还没到嘴巴就能闻的出来,不过爷爷除了给我和邻居的小孩盛一碗后自己都不喝的,爷爷说,就这样喝点太浪费了。做豆腐的话可以烧一大盘,爷爷舍不得。

而眼前的豆浆喝到嘴里才有味道,还是甜的,应该是放了糖精吧。

“喂,你为什么叫打碗啊,名字好奇怪啊?”他这一根草茎碰碰我。

“那你为什么叫索连湖啊?名字是爷爷取的,我哪里知道?”

“你不问问你爷爷吗?”他更疑惑的问。

太阳已经完全的照射过来了,旁边的宿舍楼的影子被打到围墙和地面上折成两段。旁边的花才经过了一夜,怎么感觉憔悴了好多,无精打采的耷拉下来。生命真是脆弱。

不知道是哪个老师的窗户没关,屋里的窗帘飘到窗外,一股一股的,影子打在墙上,不停的跳动。

秋天的空气是有些凉的,但不至于冷的地步。

索连湖跟我在一块待了一整天。中午他给我带来了他家里的饭。我很不好意思,可是还是吃了。这才发现索连湖其实是个很好玩的人,文文静静的,却也不安的很。到好几年后我才发现,原来索连湖可是出落的那么清秀,那么帅气。

他告诉他妈妈,我帮他补习功课,所以理所当然的跟我在一起一整天。下午的时候,他妈妈出去了。王阿姨也是忙得辛苦,难得在下午的时候清闲一点,所以出去打麻将了。

索连湖让我去他家,整个下午果然都没有什么人,偶尔一两个人来,看看剩下的无数不多的菜,用手捏捏便又放下了,有的看到是我和索连湖在那,便又走了。

于是整个下午,我们只卖出去了几根黄瓜和一点青椒。好在现在的天气凉快,留到第二天不会坏掉。岁没有之前的局促,可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索连湖系个王阿姨的大围裙,像个大妈一样的坐在那。偶尔问问我一些事。

原来他跟小胖一个班,那几个人算是哥们义气了。所以会偶尔翻翻墙,出去玩。他跟我说小胖现在的事,我说小胖小时候被我打的哭着找他妈。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不知不觉就天黑了。

索连湖望望剩下的菜。“晚上吃什么呢?我妈估计又得玩到半夜才回家了。”

“今天让你尝尝我的手艺,你喜欢吃什么。”

“不了,我回宿舍了。”是在不好意思吃人家一天的,再说跟他也不是特别的熟悉。

索连湖瞅瞅我,不说话,我抬头,他就一直盯着我。眼里透露出不满,甚至还在撅嘴巴。我极力控制着自己别笑出来。“嗯,好,吃你做的。”

我要去帮忙洗菜的时候,索连湖推我到房间看电视。他说他的独门手艺不能让外人看见了。

我在索连湖房间里,一张单人床铺着灰黄色的床单,上面整整齐齐的叠着相同颜色的被子。一个大嘴猴探出头,望着我笑。可是桌面上却很凌乱,书,笔什么的摆的到处都是。旁边的小桌子上放了一台电视,我没有打开。因为我不会。

我坐的无聊,就整理起了桌子。书桌上垫了一块大大的玻璃,里面压着各种的证书奖状,还有不同大小的照片,估计是索连湖从小到大的吧。

我多羡慕他啊,可以有属于自己的一间房间,有人从小给他记录这些长大的瞬间。从这时候起,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便是我后来好久好久为之梦想的事。直到最后,我终于有了自己的房间,却显得空荡的可怕。

索连湖的书桌面靠窗户,下午的阳光刚刚好能够打到桌面上,隔着玻璃,折射出阳光的味道,暖暖的。窗外是学校的侧门,门口有几个孩子在跳橡皮筋。我也会玩,可厉害呢。只是小学的时候,过于沉闷,我从不跟同学玩,回家了,我就用两条板凳框住橡皮筋的两头,自己不亦乐乎的跳。

突然之间觉得,我好像变了。

人生中让自己改变的不仅仅是时间,还有可能是遇到某个人,这个人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带给你无形的微小的变化,到最后再看时,已在不知不觉中扮演了生命中为数不多的角色。

索连湖便充当着这个角色。

索连湖喊我吃饭的时候,我就笑了。在厨房忙活了半天,就下了两碗面条,还糊了。他挠挠头,“不好意思,那些菜认识我,我i不认识它们。所以还是下了两碗面条。”

他端上来,“我尝过了,好不错的哇。”我吃了一口,糊糊的,“应该你也不认识面条吧。”

索连湖望着我,“多少给点面子嘛。”

“噗噗,好,嗯,呀,真好吃呢。”其实除了有点糊是真的还不错的。

 

 

十三

晚上躺在床上,兴奋的睡不着,好开心,明天就能见到爷爷了呢。爷爷现在肯定也在想我。不知是什么东西,惹的窗户下面院子里的鸡纷纷躁动起来,不一会儿就又安静了。

索连湖,一个昨天才认识的男生,我居然能够跟他一起玩,还能吃他做的饭,就是从小到大的第一次有一个这样的人,之前林子郁也是那么好,可十二年来都是一个人,我没有拒绝林子郁的亲近,但也没有接受。我还不会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小宛,小宛,你说,如果早点遇到林子郁和索连湖该有多好呢?真奇怪,我好像有点喜欢他们了呢。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尽管那时的我只有十二岁,但长期的孤独已让我更加体会到在人群里的幸福。是的,我称之为幸福。尽管长大后我对幸福的定义有了不一样的认识,可始终清晰明白,这几天的生活就是幸福。同时我也慢慢的知道,原来自己以为的坚不可摧的屏障只要自己想摧毁,就能够轻易的坍塌。关键是自己能不能够决定去摧毁。

 

一整个晚上,我都兴奋的没怎么睡着,总是处于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就好像爷爷就坐在我旁边,一边编竹篮,一边看着我写他看不懂的作业。

后来的时候,我养成了一个很不好的习惯,我喜欢在半夜黑漆漆一片的时候,努力的睁大瞳孔望着上方,感觉有大大的可怕的东西在身体上方飘逸,可是我却不感到恐怖。慢慢的与它周旋,等待天亮的时候看一看他到底长得是什么样子。可是每次都在快看清的时候就忽然不见了。

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我就起床去了王阿姨那。王阿姨正在摆菜,早晨刚刚运过来的菜格外的新鲜,菜的周围氤氲大块的湿润。

是不是刚刚出世界的生命都是特别的新鲜,然后慢慢在时间的催损下变得没有生机,再衰落直至腐烂。

原来,世间的一切不够都是如此的脆弱。

因为有点怕王阿姨过分的热情,我便一直在旁边的小道上晃悠,仔细的盯着王阿姨门口过往的人。其实阿姨在上个星期就告诉黄叔叔我会跟他回家的。竟然也有人这么早就去买菜的了,我无聊的踢脚下的石子消磨时光。爷爷应该还不知道我会回家,突然回去准能给爷爷一个惊喜。

不知道山上的花怎么样了,应该也要凋谢了吧。毕竟快深秋了。再顽强的东西也抵不过命定的规律啊。

这是我生命走过了大半的时候我才明白的道理。可是,其实在不久后,我也明白,原来还有温室那回事,那是个可以改变生物命运的东西,只是能够改变我的那个温室还没有到来之前我就已经凋零了。

我并没有等多会黄叔叔就来了,我赶忙过去。黄叔叔已一个家长的客套跟王阿姨寒暄了两句之后就带我离开了。只是叔叔的火车后面装了的木材要先运去工厂。

 

 

十四

差不多下午的时候我才看见熟悉的大山,也只是迷迷糊糊的映像。接近7个小时的车程,我早已晕的不行了。黄叔叔叫醒我的时候,我已经到了家门口了。还是熟悉的土屋,屋前一直没动的缺腿的小木凳。爷爷手里还拿着西竹,蹒跚的站起来。

我突然的就哭了,可是黄叔叔在这,我又觉得很丢人。但还是不停的有泪水溢出来。黄叔叔哈哈的笑,说是厂里还有事就走了。

其他的都没变,只是爷爷,虽然才两个多月,可是看起来却老了很多,走路也没那么稳了。

晚上爷爷给我做了煎饼,爷爷看着我吃的那么欢,残缺的牙齿露出来。脸上的黝黑的皱纹挤在一起。爷爷还像没有眼睛似得。我跟爷爷说我在学校都好,说我期中考了全年级第一,老师都夸我。爷爷就一直笑的合不拢嘴。爷爷摸着我到耳朵的短发,那么认真的说,“打碗啊,好好读书,考上大学,以后出去找爸爸妈妈。”

其实我很想告诉爷爷,我有爷爷就好了。

我跟爷爷讲小镇的车见到红绿黄不同颜色就不同的反应,讲高高的楼房,讲学校老师上课的好玩的事。爷爷就一直笑一直笑。直到很久以后,这个沧桑的笑脸时常出现在我梦中,脑海中。

晚上我睡在爷爷重新铺好的床上,打了补丁的被子温暖的裹着我。以前并没有发现这个家于我的意义这么大,看到外面的高楼的时候,我甚至有点嫌弃家里的土屋。可是,无论怎样,这里才是家。

家是一个在伤心难过的时候有所寄托,有牵挂的地方。

不知什么时候我就睡着了,待我醒时,阳光已经透过破了的玻璃的,用硬纸盒挡住缝隙的窗户照射了进来。

好像,在记忆中我还没有睡过一次这么沉的觉。读小学的时候每天要起很早步行去学校,放假的时候也要早早的骑楼帮爷爷做点家务,在学校的时候我要努力学习,所以不可以偷懒。这一次,爷爷没有喊我起床,自然醒的感觉真好,可是又有点内疚,爷爷应该在天不亮的时候就开始忙活了吧。昨晚很晚的时候,还听到爷爷在咳嗽,爷爷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啊。怎么才两个多月,身体就差了这么多。

吃过早饭,我把给爷爷买的一直纸烟拿出来,爷爷盯着看了好久,手里举着被打磨光滑的水烟筒,许久才望着我,责备我乱花钱。

其实爷爷不是的,我没有乱花,我用吃饭的钱省下来的。爷爷看着我“打碗啊,爷爷知道你疼爷爷,在外面要吃好点知道吗?我家娃不能比别人家的差。”

我认真的点点头,我看着爷爷把纸烟拿起来,放到那个小盒里。

爷爷,爷爷,我会好好读书的,以后挣钱买很多纸烟,你就再也不用舍不得吃了。

可是,我没有等到那个时候。

我去山上帮爷爷砍竹子,秋天的竹子也不再那么柔嫩,时常会割到手,两个多月没砍了,手上留下了很多细小的血口子。本就是山里的孩子,这点伤算不上什么的,我很小的时候一流血,爷爷就在地上抓一把土按上去,不一会儿血就止住了。

爷爷身体那么差,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些竹子砍到再拖回去啊。脑海中就迅速浮现出爷爷一手拿着拐杖,佝偻着身子,一手拿住几根竹子拖回去的样子。那么苍茫。

我去了家门口的那座山腰上,路边的草已经枯黄了,我在那也不用担心裤子被刮坏,只是,这种感觉不一样。好长时间后,我都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这种感觉。

花已经谢了,只剩下一些光秃秃的草茎。

 

 

十五

我知道,来年,它还会开的,以后的每一年它都会再开花的。

天黑的时候,爷爷告诉我,隔壁的叔叔婶婶经常帮爷爷,家里挑水,什么东西坏了都是他们帮忙修,以后我要是有出息了一定要好好报答他们,我经常吃的爷爷带来的有点荤的菜都是婶婶说,打碗在外读书辛苦,给娃补补。

其实那时候的我真的还不懂得什么叫做感恩,只是,爷爷的话我记了下来。

后天就要开课了,所以我在明天就要去学校了。还好早就知道,黄叔叔这次的货有点问题,所以没到星期一就要再去一趟镇里。黄叔叔真是个好人,特点为了载我提前去。

山里的人们都很淳朴,没有算计,没有勾心斗角,倘若这种世界的人都是这样,那后来的打碗也不会是打碗了吧。

第二天清早的时候,我就要出发了。天才刚一丁点儿亮,鸡鸣,隔壁木门打开的吱吱声,树林里的鸟叫,以前一直觉得是不起眼的东西一下子我都有点舍不得。我坐在车上,看着爷爷柱着拐杖,车子开出了还在不停的讲着什么。道路两旁都是光秃秃的树枝,轮番在车玻璃上拍打着。

一个拐点,爷爷就消失了。

好多好多个拐点啊,组成了周打碗的一生。

我忽然的就流泪了,可是又怕黄叔叔笑话,不停的把脸别向外面,不敢抽泣。假装晕车的用手捂住脸,偷偷擦泪水。

黄叔叔抽出一只手摸我的头发,“打碗,长大了,懂得心疼爷爷了。打碗要好好读书,以后有出息了也把爷爷接到外面的城市里去住,让爷爷享享福。”

原来,爷爷真的老了,黄叔叔说爷爷子九月份的时候摔倒了,头上磕了一个大口子,血流了好多。但是村里的医疗条件很有限,只是擦了擦伤口,用一种叫木鱼鼓的石头刮下来粉末敷上就好了。

难怪我帮爷爷梳头的时候看见头顶上一小块头发变的好短,还有疤。爷爷告诉我疤是它年轻的时候就有了,这次上家来剃头的师傅手艺差,给剪坏了。我还笑了半天呢。

我好想回去啊,就那样陪着爷爷。可是,我不能。

爷爷,爷爷。

可是,可是我怎么都想到,这次的回家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爷爷。要是知道这样,那天早上,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走的,管它的读书呢,管它的找爸爸妈妈呢。这个偏远的小山村,风吹雨淋的土屋,年迈的爷爷。是我一生所有的执恋。

 

 

第三章

我固执的躺在这片怀抱中,任人事沧桑,任繁华落寞。

所有的一切到头来不都是虚无吗?富有贫穷,成功失败最后的最后都将归于尘土,只是不知道,前生的作为对下世是不是真的有影响?若世世轮回,因果相交,那么前世的我一定是作恶多端,今世才如此不堪。

回到学校的时候,大概是上午8点多钟。一样的晕的头昏脑涨。写了黄叔叔的车后,爷爷起早做的煎饼还是热的,王阿姨在跟一个年轻的女子择菜。年轻的女子一脸难看的把菜扔在菜摊上,王阿姨笑嘻嘻的捡起来,把周围的有些发黄的菜叶摘掉。

原来,干什么事都这么难,世界那么大,怎么连生存这小小的事都难做得到呢。

年轻的女子走了之后,我把煎饼递给王阿姨。以晕车的理由迅速的逃离,其实我不知道我为什想要逃离。王阿姨人很好,总是很客气的对我,也许是我不适合客气吧。

过分的客气显得生疏,就像过分的依赖反而会失去。

校门拐角的时候,我突然很想知道索连湖在干什么,会不会在房间那个靠窗的书桌上安静的看书,会不会一抬头看见我来了学校。万一他正在那看到我了呢,岂不是很丢人。就好像真的他在那往下望了一样,我赶紧的回了宿舍。

就是无端的缘由,让我莫名的有一点惶恐,连自己的惊讶的措手不及。

上午的校园很安静,天空有是大片大片的白。我想告诉时光,我喜欢这样的白,干净的不像话。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清晰明了,遥远的那头,会不会也有一个和一样的人,正仰头看着纯白的天空,天马行空的幻想和徜徉。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慢慢的成长。

时间像沙漏一样均匀的流逝,看着它细腻的从那小小的孔里滑落,当做玩笑,当做消遣。于是它就这样的走了,猝不及防。

它真的很强大啊,总能肆意的改变一切。比如我,周打碗,比如爷爷。还有永远也不知道的未来。我们都是时间的傀儡,任它蹂躏。

宿舍里还是只有我一个人,不过也无所谓的。一个人的空间反而更加喜欢,没有人打扰,没有人知道自己是在睡觉还是吃饭。小宛,还好有你在陪我。

要不要去找索连湖呢,还是不要了吧。也不是很熟啊。

无所事事的在坐在床沿打发时间,好像是第一次,突然有种孤独袭来,竟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小宛安静的跟我回了趟家,也觉得它在笑了呢。

有家真好,可是如果也有爸爸妈妈在家会不会感觉更好呢,要不然爷爷怎么总是叫我找爸爸妈妈呢。

晕车晕的厉害,我躺床上不一会就睡着了。我梦见我站在广阔的大海边,听见一种声音,像是在很远,又像是越来越近的靠近,直到闯进耳膜,我认真的想要听清楚它在说什么,可是越努力越模糊。然后有大片大片的海浪袭来,漫过脚背,越过小腿,越来越深。我歇斯底里的嚎啕求救,喉咙却像是被索压住了似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可是当海水快淹没到嘴巴的时候,又猛然的退去。瞬间风平浪静。

再醒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我睁大眼睛,望着没有灯光的宿舍。隔壁的院子里有些嘈杂,然后慢慢安静下来,应该是家禽也要休息了吧。

有灯光透过窗户打到宿舍里,一个大大的斜斜的框印就落在地面上,隔了三天,地面是是难得才有的干燥,可是不一会儿,框印就突然不见了。漆黑包围了我,无边无际的将我吞没。没有手表,我只得根据一直工作的上课铃来判断时间。

风拍打着窗户,支撑窗户的铁夹变的特别松弛,晚上不会下雨吧,虽然这样的季节里是很少有雨的。但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长江中下游的地区在秋天是干燥少雨的。我摸黑爬起来,探索着把窗户关上,费了好大的劲才关上。手上是很多很多细碎的木屑,讨厌的黏在手上。再凭着感觉找到了水桶,洗干净了手。才觉得舒服。

 

 

在鸡鸣声中醒来,准备去教室的时候林子郁出现在面前,还是那张笑嘻嘻的脸,多好啊。

“打碗,我妈妈给我买了好些吃的,这个,这个可好吃呢。”然后塞了好几包在我手上,我望着这些花花绿绿的图案,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样的说不出滋味。

这些我见也没见过的零食,在我手中欢快的望着我。我看了看林子郁,把零食又放回她手中,转身就走向教室。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那么做,我是想尝一下那是什么味道的吧,可是,一种强烈的感觉从身体的某处涌出来,告诉我,我不能接别人的东西。是还没有这样的接受别人的馈赠吧,所以有点措手不及。在后来的很长很长的时间里,我都不喜欢拿别人的东西,就算是送的我也不要,总觉得是亏欠了那人。可是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我又变的无所节制的索取,该是自己的,不属于自己的,只要是我想的,我都要得到。而我的方式就是以最珍贵的东西为代价。

我在楼梯的拐角处见到了小胖,他说“嘿”。我瞟了他一眼就走了。顿时就想起索连湖跟我说的那些事,其实童年的记忆,无论跟小胖又怎么的纠缠,到后来也不过是口头上的谈资,大家一笑便好。

只是我还不愿与他又瓜葛。好像在犯了错误的时候,年纪越小就越容易被原谅。

期中的考试卷老师已经讲完了。我的人生变得不一样了。

 

 

年轻的语文老师是个刚刚毕业的小姑娘,比我们没有大多少,班上调皮的男生大胆的喊她汪姐,她用微笑表示接受了,如此一来,班上的所有同学都喊她汪姐了。

我在她身上看到了小学的年轻的女老师的样子,我总是在上课的时候靠着墙壁偷偷的看她。不知道小学的女老师老师现在在哪里呢,会不会也像那时候拉我的手一样的牵着别的小孩子的手,再温柔的摸摸她的头。

我呆呆的望着她想小学的年轻老师,突然老师就停止讲课了。她也望着我,是那种温柔的目光。她一笑,便接着讲课。下课的时候,她走到我座位旁,轻轻拍拍我,力量跟小学的老师一样。“周打碗同学,放学的时候来一下我办公室好吗?”

我木偶似的没有动。

整个上午我都不在状态,总想着中午放学去不去老师办公室。老师会跟我说什么呢?是不是作业写的不好要批评我?自开学到现在还没有去过老师办公室。就这样一直纠结,上午的几节课很快的结束了。

我让林子郁帮我把饭盒带回宿舍借口自己还有作业没有写。我一直趴在座位上,木制的桌面被我抠出了好几块细小的木屑。

今天没有太阳,有几片云在天空随意的飘,弯弯曲曲的轮廓交错相映,辽阔而深远。

我鼓起勇气准备去汪老师那的时候,突然想起我不知道老师的办公室在哪。

也好,给了我一个理由不去。

准备离开教室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出现。是汪老师。

“老,老师好,我,不知道你办公室在哪。”我低头下去。

不知道老师是什么表情,不过从后面的话中可以猜测老师一定是觉得我很好笑。

汪老师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打碗,你的作文写得很不错,感情很到位,完全超出了一个初一学生的水平。”

我勉强咧开嘴角,我写的是不过是山里的爷爷和土屋而已。

“你还没吃饭吧,那我就捡重点来说。这次县里有一个朗诵大赛,要先从每个学校选出两个人,再代表学校去参加。老师希望你能参加。”

“老师,我,我恐怕不,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你觉得你行你就行。当然,你要是真的不想去,老师也不勉强你,你再好好想想,过两天告诉老师你的决定好吗?嗯,快去吃饭吧。”

汪老师拍拍我的肩,这一刻,我有种感觉,我一定得去,就凭老师的轻拍。

已经有人吃完饭开始往教室里走了,我匆匆扒了几口饭。

整个下午都是心不在焉的,班主任还瞟了我好几眼,我看到那种厌烦的目光,我羞的低下头。嘘几口气,努力的使自己认真的听课。

想起汪老师的语气跟神情,我真的有种冲动想要去试一下。可是,自长这么大,我还从未在很多人前露脸,更别说参加县里的比赛了。就是平时在课上回答问题都是声音小的惹老师发火,我记得有一次班主任找我回答问题,我紧张的小声说出答案。老师不停的提醒我大点声,最后说了四次。班主任还一脸阴森的说我“是不是抄别的同学的,声音小的跟蚊子似的。”然后摔了书就走了。

可是后来我考了年级第一的时候,就算我很小声,班主任有时会到我旁边来听,笑脸的鼓励我说大点声。甚至在全班同学面前说,你们看看周打碗同学,平日里这么低调,人家一考试就显示出自己的本事了,不想有的同学,平时能的不得了,一考试就成了瘪三。

当时我听见全班一阵唏嘘,直到下课了还有人模仿班主任的口气,“是啊,有人好友能耐哦。”我并没有意识到,班主任在无形中竟给树了敌。

本来我就不喜欢说话,不理人。人缘就差,虽然我根本不在意这些,可是确实是赤裸裸的事实啊。

我很想找个人问一下,可是我该找谁呢?林子郁吗?她好像每天都在笑,跟别的同学的关系又很好,她会不会说出去啊。

我没有意识到自己把这件事弄的跟见不得人似得。

找索连湖吗?好像跟他也不是很熟,我还不知道他在哪个班呢,又不想去他家里找他。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还是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梦中,我梦到了爷爷,我梦到爷爷在起身的时候,突然猛地往后退了几步,腿不受控制般的快速的后退,然后一个趔趄就直直的向后倒去,头下面一大摊血。

我从梦中惊醒,周围是舍友们轻微的鼻鼾声,黑夜显的那么可怕,可怕的荒凉。薄凉的空气渗透到我的细胞里,我狠狠的打了一个寒颤。

我立即知道,我要去参加比赛,爷爷肯定会高兴的。

 

 

天亮的时候,好像觉得世界都轻松了不少。

语文作文本发下来了,汪老师在我的作文后面写了长长的批注。鲜红鲜红的笔迹,像昨晚梦中爷爷流下的血一样的醒目。老师的最后一句话是“期待你的回复”。我吸了一口气,我真的决定了。

原来班上除了我还有语文课代表也报名参加了。到后来发生了一连串的事之后,我才恍然醒悟,原来这个叫做顾楠的女孩子就是一开学坐我旁边而又离开的那个同学。

一起站在老师旁边的时候,她朝我笑笑。余光中,我似乎看到了轻佻和不屑。

她大胆的与老师说笑,给老师倒水。我在旁边看着她一点都拘束的动作,竟有些羡慕她。汪老师把她倒的水递给我,我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就僵硬了。老师说,“打碗,你也坐。”

我就木讷的坐在旁边的凳子上。

旁边是几个男老师在说笑,讨论篮球什么的,时不时敲桌子,大声的谈论。

汪老师给我们讲了这次比赛的规则和流程之外就把稿子发给我们。这是学校的选拔的作品,为了更好的挑选出两个人呢去县里参赛,所以就统一了作品,是诗人艾青的《大堰河,我的保姆》。

此时离选拔赛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为了让我们充分的准备,所以才这么早发给我们稿子。

“让一个初中生朗诵这种深情的文章确实是有点难的。”汪老师这样说,“不过,这样才能选拔出最优秀的人。”

离开老师办公室的时候,顾楠不小心踩了我一下,她笑着说对不起,我没出声。不是我觉得有什么,只是纯碎的不想说话,就这样简单而已。

可是,我并不知道,在顾楠的心里,却慢慢的对我树了敌。

好多好多事都是这样,在不经意间就有了另样的结果。尽管往往离奇的出乎意料。在后面,我也学会了用这种方式去对待那些我不爽的人。我也终究像小说里说的那样,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的模样。

课余的时候,我花了三天把诗歌背熟了。是完全没有感情的背的。我总是在背诵的时候想起爷爷,爷爷也是像诗歌里说的那样含辛茹苦的养我,送我上学。可是,令我开心的事,我是爷爷一手养大的,是爷爷的亲孙女。这点上,我比世人艾青幸福多了。就算她有了爸爸妈妈她还是不开心啊。不过,正因为这种差异,我总也读不出老师给我们播放的视频里的深情。

那种感觉,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但我真的哭不出来,哪怕是假哭。

两个星期过去了。顾楠在一个下午的课间跑过来问我背的怎么样。我说差不多了。她就一转身就走了。穿粉色的长袖的身影在我的眼睛里变的越来越清晰,一种傲慢的姿态慢慢氤氲在眼里。

 

 

我只见过一次索连湖,那是在楼梯转弯的时候。原来他在三班,我在一班。索连湖跟我打招呼的时候,他旁边的几个男生很惊奇的喊,“哦,这不是上次在墙边看到的那女生吗?”“索连湖,你这眼光也有点什么了吧。”

索连湖狠狠的推开他们,“打碗,他们乱说的,你别介意。”

我摇摇头,怎么会在意这些话呢,况且当时我还没搞懂他们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是在宣传栏旁边再次见到小胖的。他穿宽大的运动裤,带领子的各自T桖。他望着我,想说什么又停了下来。我站在宣传栏旁边,有些微灰尘的玻璃内大红的写着很多同学名字的纸的一角已经掀开了,周打碗三个字在最上面,“周”字已经被纸张背的淡红的有白色胶水印迹的一角给遮住了,然后我有点吃惊的是,紧在我后面的名字刚进有力的绽放在那:索连湖。

原来索连湖也是很厉害的啊,平时看他吊儿郎当的。我竟噗嗤一下的笑出了声。林子郁在旁边没搞清楚状况,“打碗,你真的好厉害啊。”

我还没回过身来,一个声音在旁边想起,充满了尖锐。“有什么了不起的,期中都过了多久了。切,还指不定有没有作弊呢。”顾楠的粉色的上衣出现在眼前。还是那么的耀眼,连着她说的话也会变得耀眼。从旁经过的同学一下子停了下来,就好像我是真的抄袭的一样,用各种目光凝视着我,在经历期中之后,我又再一次被人瞩目了。林子郁在我后面使劲的拽我衣角,我感觉衣服都变形了。我当做没事一样的继续看着宣传栏。

天空是大片大片的灰,几朵淡淡的乌云在天际游离,交际线分明,将一个完整的天空分割成无数块。我还看见,云层的深处,无数的水汽慢慢酝酿,蓄势待发。

“林子郁,你别扯了,再扯她那烂衣服都破了。”林子郁一下子低了头,放开我的衣角,努力的往我旁边靠,就像是顾楠嘲笑的是她一样拘囧。

“你脑字进水了吗?人家的事你管什么管,长舌妇。”“长舌妇”这个词好像是最近两个星期里才出现的,或者说是在中学里才流行了,男生喜欢骂那些谈论别人八卦的女生叫长舌妇。有些女生甚至是觉得被侮辱了,都会流眼泪的程度。然后在很长一段的时间内都憎恨又不好意思看见骂她的那个男生。

小胖突然冒出人群,原来刚刚的尴尬遇见后他还没有走。我甚至有点责怪他,若不是他挡住我去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也不会尴尬的去看旁边的宣传栏,也就不会发生着一系列的事情了。

顾楠顿了一顿,没有说话,我没有去看她脸上的表情。我拉转身就走了,林子郁跟我一起。不知道剩下的人群又会发生什么。

 

 

树叶突然摇的厉害,树上零星的黄黄的树叶顺势飘落下来,像是被迫无助的离开生存很久的家园,也像是极其渴望的涌入大地的怀抱。树叶应该也是有表情的吧,只是我们看不到它的忧愁与快乐,自然就无法断定它的心情。

就像是打碗,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是没有表情的。快乐或忧伤,由旁观者自己赋予。

雨就哗哗的落下了,酝酿了好久的水汽畅快淋漓的飞泻。打在墙壁上啪啪的作响,周围是加快脚步的赶路声,大家都低头,用手遮在头发上,努力的向前走,好像所有人都目标一致的去奔赴什么东西。林子郁拉着我的手,也进入了这一群奔赴的人群里。

我用这样的姿态,用力的向前,像很多年后同学们奔赴赶考,我奔赴曾经一样的向前。

至于剩下的小胖和顾楠及一群围观的人,我就没兴趣猜测他们是不是也像这样的奔赴了。

这几天的时候,我一直在汪老师的指导下努力的去寻找艾青的感觉,听了很多遍磁带。我是第一次知道那个东西的,里面发出转动的声音,紧接着就会有声音出来。按着老师说的话,认真的画节奏,划停顿。我一遍有一遍的读,

使

使

汪老师点点头,又摇摇头。顾楠则是更烂,连背诵都还没来得及。老师让她背熟了再来练情感的时候,她生气的望了我一眼就离开了。好像是我让她不会背,是我让她背熟了再练情感一样。

在每天三次,每次一个小时的练习下,老师终于能稍微的露出了肯定。“打碗,”老师拉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一按,磁带里的机器就停止了音乐。

音乐会不会不开心呢,自己的命运就这样随意的被别人操纵,任何自主的机会都没有。相比于磁带而言,我们好像幸福太多,至少以后的人生可以自己主宰,当然,主宰的辉煌或是沉沦,也得由自己承受。

“你的模样能力确实很强,朗诵的跟模板的基调,感情都很像。可是,你的像只是停留在一个像的层面上,如果能全身心的投入到诗人的状态的话,是很打动人的。”

老师望了望我,喝了一口茶,从抽屉里拿出了两颗糖果,随意的放在我手上,没有问我要不要。

“不过,这也是很难的,毕竟不是诗人本人,怎么能完全有他的境界呢?你能读成这样也很不错了。继续练习。”

 

 

学校的选拔赛是在三天后的下午举行了。所谓选拔赛,并没有电影里演的那样,在一个大大的阶梯教室里,投影仪在斜上方暴露出芬彩的画面,为朗诵增添许多意境。

本来我还是很紧张的,还从没有在很多人的面前站过呢,突然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我会不会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还好,学校的设施还是挺差的,只是在食堂上方的四楼空空的教室里,所有的语文老师和几个看起来像是领导一样的人物坐在一排桌子拼成的主席台上,老师后面是一块大大的玻璃,玻璃上有好些灰。不知谁无聊的有拂过一次,上面留下三根清晰的痕迹。

明明是整块玻璃很脏,可是因为脏的全面,反而觉得那几条干净的痕迹才是污秽。

是因为不同才显得格格不入么?哪怕它本身才是最好的。

透过玻璃,我看到一位男老师绑在腰带里的白衬衫冒出来一截,鼓鼓的,像是装了什么东西。我忍住自己不笑出来。好像经过这一连串的观察,就没有那么紧张了呢。汪老师做在旁边的位置上,鼓励的忘我笑了笑。顾楠站在我旁边,跟隔壁班的一个男生偷偷的说说笑笑。

马上就要开始的时候,老师让我们全部都到隔壁的教室里等候,原来是一个一个人的,这样对我来说是好事吧,至少人少了,我不回紧张的厉害。我吸了一口气,随着人群出去。参加的人说多也不多,老师说的是68个人,我这才知道原来也有初二初三的同学。

我竟暗自里有些庆幸,这样的选拔,如果我选不上,应该也不会太对不起汪老师吧。我回头偷偷瞟汪老师一眼,她跟旁边的女老师说笑,我一下子又见到了小学那个年轻的女老师的微笑的模样。我陡然一颤。

隔壁的教室依然和刚刚那个差不多,只是里面有一些空着的凳子。我站在角落里,努力的背诵着稿子。好怕到时候男老师犀利的目光我会突然把稿子忘的光光。

有人撞了我一下,我下意识的往更角落里退了一步,又撞了我一下,我抬头。索连湖穿着白衬衫望着我,“嘿,你也在这呢。”

好像是我之前弄脏的那件。

我笑笑,好像有好长时间没见了,一时竟找不到话说。是从初三的同学先开始的,初一的我们自然的排在很后面。天色渐渐的黑了下来,六根细细长长的灯光发出明亮的光,不像家里的灯那样昏黄昏黄的。从窗户往外看,老师的宿舍楼的灯光透光关着的窗户,有些模糊。女生宿舍那边一整栋楼有一间宿舍是开着灯的。应该是那个女生生病不舒服什么的在宿舍里休息吧。

天空是大片的漆黑,肆无忌惮的包裹着一切,慢慢的吞噬,咀嚼,万物无处可逃。

昏暗的路灯泯泯灭灭,无精打采的坚守自己的岗位。

远处传来一声狗吠,接着就有一连串的狗吠,杂乱无章。

教室里打闹的人在打闹,背稿子的人在被搞。耳边无数个“大堰河”飘过来,好像所有的血液都凝注在了这三个字中,动弹不得。

所有出去的同学都没有回来,像奔赴刑场一样的慷慨。难得有一次有公然的的不上晚自习的理由,怎么好错过呢?

索连湖突然拿掉我手上的稿子,“喂,等会去外面玩吧。”我还回过神来的时候,“索连湖同学,到你了。”

索连湖把手上的稿子想理所当然一样的放在我手上,然后潇洒的走出去。

我突然意识到,原来已经到了初一年级了。怎么办,突然间好紧张。我努力的屏住呼吸,深吸一口气,多希望莫大的紧张也能像我吐气一样的吐出来,空气好像也变得稀薄了。我的呼吸融入空气,与空气中各种成分的分子融合,然后又被我吸进去。

我突然就想不明白了,如果这些被我呼出来的废气再吸进去身体里朝阳能够维持生命的话,那干嘛还要吐出来,多麻烦啊。

 

 

我还在纠结的时候,我的名字已经随着点名老师横飞的唾沫传入我的耳膜。被抽干了似的,我跟着老师呆呆的进了教室。老师穿了双拖鞋,走起来来嘟嘟的响,我笑出了声,老师回头,面目表情的瞟了我一眼。

前面是一排老师,不过还好,老师们看起来不是那么可怕。汪老师微笑的朝我点点头。

手靠在背后,不停的纠结,手指甲都要被我扣烂了。我一直低着头,一抬头,发现那么多双眼睛全都在看着我,顿时浑身的血都要冲上来似的。老师问,“同学准备好了吗?可以开始了。”

我望了望汪老师,老师点点头。

屏住呼吸,“大,大,大堰河,是,我,我的保姆。

她的,她的,她的、、、、、、”

我就自己停住了,我知道,完蛋了,一紧张就忘了词。

“汪老师,这个是你们班的学生吧,刚刚你还跟说她很不错来的,汪老师你的眼光也一般般啦。”一个尖锐的女声冒了出来。

顿时像所有的细胞都停止了呼吸,每一寸血液都静止不动。手上感觉黏糊糊的。在一个叫做后来的时候,我总是喜欢扣指甲,尽可能的往深里扣,看着一大片的指甲混着血液脱落,我会有极大的畅快感。再看着那块被血液浸红的淋漓的肉,一点儿也不觉得痛。

汪老师来到我面前,拍拍我肩膀,“打碗不要紧张,用你的实力告诉老师,你是可以的。你一定可以。”老师俯下身,我耳边有了温和的语气在回荡,“紧张的话眼睛看前面那块镜子。”老师有回到她的座位上。

眼睛看镜子,把评为们都当成背影。我要证明,汪老师的眼光是没错的。我抬头,汪老师一笑。“老师,请再给打碗同学放音乐。”

音乐响起,温和又悲凉的声音弥漫。我闭上眼睛,“大堰河,是我的保姆,她的名字就是生她的村庄的名字。她是童养媳。大堰河,是我的保姆、、、、、、”不知什么时候,我的眼睛已经睁开了,手居然在胸前比划,像是艾青的灵魂注入了我的身躯,借着我的扣说出他的感情。我没有空偷偷瞟评委老师是不是在看我,不知不觉,就结束了。

教室里却久久没有反应,我又变得紧张了。至于刚刚朗诵的怎么样,我完全想不起来了。汪老师还是在笑。旁边的老师说,“同学还不错,你可以走了。”

 

 

我走出教室,还没想起来刚刚是什么情况,索连湖就从旁边冒出来。“走吧,去玩。”

他拉着我的手腕,偷偷的瞟东瞟西,不被老师发现。

到了20多岁的时候,我总是以一个虚无的形象站在我跟他的身后,看他拉着我,向前跑,乘风破浪。

然后就开心的笑出了眼泪。

被索连湖拉快到墙角的时候,我就知道要发生什么了。只是出乎意料的,还有小胖和另外两个男生。好像是那天在楼梯那的那两个。

我很想掉头就走,谁愿意跟那一群有的没的的人玩了,我一个都不熟悉。

我说,“索连湖,我走了,作业还没写好。”

“一起玩玩嘛,今天你逃课老师是不会发现的。”

“她是害怕了,喂,胆小鬼,回去写你的作业吧。”,这是小胖的声音。

我一转头,“你是不是忘了小时候哭着回家喊妈妈了。”

小胖竟没回骂我,“那你今天再发一次雄威给我看看呗。这面墙,敢吗?”小胖很拽的姿势斜靠在墙上,双手环在胸前。

我说,“索连湖,怎么过去,教我。”

旁边的两个男生笑出了声。一个男生立即扒开墙角的高高的草,漏出来一个小洞,大小刚好够塞进去前脚尖。我这才发现原来墙的上方也有两个小洞,都是差不多大的。就那么赤裸裸的在空气里显示,平时也没想到原来干这事用的。

一个男生一脚踏一个洞,然后后面的男生用力往上撑,突然一用劲,那男生就稳稳的趴上了墙头。一转身,对面传来轻微的落地声。接着小胖用同样的方式上去了,不过他没有往下跳。

他在墙头,横跨的坐在上面,索连湖让我上去。他跟扶着我的手,踩上小洞洞,但是两个洞之间距离太大,我根本踏不上去。小胖在上面用手够我,但够不着。

索连湖让我下来,他蹲下去,让我踩在他的肩膀上。我没有动,不是我不好意思,我只是怕再把他白衣衬衫弄脏了。

“赶紧的啊,你咋那么磨叽。”小胖在上面喊。

“快点吧,等会要下自习了就玩不了了。”索连湖也在催我。

索连湖站起来,望了望我就立即蹲下去。我踏上小洞,一只脚放到他肩上,另一只脚也慢慢放上去,旁边的男生扶着我。索连湖说“好了吗?”我没出声,他就慢慢的往上站,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好胖啊,好像苏联胡很吃力的样子。我还在纠结中,小胖突然来了句,“周打碗,你怎么那么胖啊。”物品狠狠的瞪他一眼。我站在苏联胡肩上,感到自己在颤抖。我扶着墙壁,索连湖完全站起来的时候,我的头已经快到墙顶了。原来也不是很高嘛。

在他们的指导下,我踏进墙上的小洞,头已经超出墙的高度了。小胖伸手不由分说的拉住我另一个男生又踏上了我下面的一个小洞,努力的把我腰往上撑,在这种下推上拉的作用中,我成功的横在墙头了。下面的男生让我往下跳。

这样看起来,墙好像又变的高了。看着下面的同学仰头看我,突然好害怕,一跳下去摔断了胳膊腿可怎么办。我可不能下半生在轮椅上过啊。

“快跳啊,我会接住你的。“天太黑,只有旁边房子四五楼的一两个房间亮着灯,在这里我们也只有看到批次模糊的身影。听得出来,那男生很不耐烦了。

“是不是不认识觉得不好意思啊?女人真是麻烦。”下胖一只脚转过来,就直接跳下去了,轻微的落地声,看的出来很熟练了,他蹲了下去,很快站起来。“跳下来吧,我接住你。”

索连湖也在是下面说“打碗,跳吧,没事。”

我一咬牙,身体稍微向前,就下去了。只感到有些惊心动魄,我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半坐在小胖肚子上,小胖躺在地上,“周打碗,你脑子进水了吧,我好心拖住你,你怎么用脚踹我?”

本来我还是有点内疚的,听她这么一说,我起来踹了他一脚,“自己技术不够还非逞能接我,活该。是吧,同学?”我看看旁边的同学,他偷偷的憋住自己,不让自己笑出声。

我们所有的对话都是在微小的声音中发出的,还是很害怕引来老师的到来。接着索连湖和另外一个男生就跳下来了,稳稳的落到地面,只是稍微往下蹲了一下。

“打碗,你没事吧。”我摇摇头。

“她能有什么事啊,死猪样的。”小胖拍拍自己身上的灰。我又给了他一脚。

“你能不能有点女孩子样啊,像你们班顾楠那样文文静静的多好,整一个泼妇。”原来小胖还认识顾楠啊。

不过,我这种脑袋短路的人,这时候都不知道原来顾楠已经在学校小有名气了。凭着优越的家境和漂亮的脸蛋。

墙外的世界果然不一样,我一直都在认真的学习,从未关注过于学习无关的事情。这个墙头,正对的就是索连湖的房间的那里。我一下子觉得很熟悉。平日里总是经过,从没觉得这里有什么好。

现在周围昏暗的路灯,路上还是有不少的路在逛街的。我的影子被拉的好长,斜斜的靠在那边的墙上,被折叠起来。

影子的方向是家的方向,是爷爷和那座小土屋的方向。巨大的后悔涌上来,爷爷在家盼着能够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我却在这里违反校规,跟几个调皮的男生出来玩。

我觉得索连湖也不是什么乖孩子,虽然他成绩也很好。我怎么对得起爷爷啊。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我跟着他们到处闲逛,索连湖还得小心翼翼的怕被认识的人发现。我跟他们在路上的偏僻的大排档吃麻辣烫,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吃这个。辣的眼泪鼻涕直流,真的好刺激。

小胖要了酒,我从没有喝过酒,看着电视里的那些人在一起喝酒狂欢,然后迷迷糊糊的瞎说话,好像很过瘾的样子。

小胖问我要不要,我说要。索连湖摇摇头,“打碗,不要喝,今天太晚了,等会你喝醉了,回宿舍就麻烦了。要真的想喝,什么时候放假再一起。”然后不由我分辨,他就说,“只要四瓶吧,我们都少喝点,喝多了回不去了,要连累打碗的。”

没有体验到自己想体验的东西,我竟没有觉得遗憾。还会觉得很感动,这种感觉感觉,很神奇,像是暖暖的明媚的阳光。

 

 

可是不知道为什,一整个晚上,爷爷的身影一直在脑子里浮现,还有爷爷编的一半的竹篮。外面的刺激与内疚一直在身体里交织,伴随着身旁的酒气,贯穿在身体的每一处,撕扯我喘不过气来。家乡的每一个朵花,每一个墙边的物品中的歪歪扭扭的菜,门口短腿的木凳不停的在脑子里旋转。好累啊。

我告诉自己,就这一次,原来自己吧,肯定没有下次了。以后我都好好读书,将来让爷爷过上好日子。明天早上不吃饭,用时间把今晚该完成的作业补回来。我努力的安慰自己,可是还是很不安。莫名的恐惧。

渐渐的凉气来了,我打了一个喷嚏。索连湖看看手表,快十点了,我们该回去了。他们几个喝了酒,却也像没事的人一样,只是小胖,竟然迷迷糊糊的了。一句话也不说,两个男生拉着他走,没想到小胖的酒品这么差。这成为以后很长时间里我笑话小胖的把柄。

在我们几个千辛万苦以及小胖自己迷迷糊糊的精神的折腾下,终于在宿舍闭铃的时候回到了寝室。舍友都差不多上床了。摸黑中洗漱,轻手轻脚的动作完一切之后,睁大眼睛回想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很不可思议的样子。是不是过了今晚就预示着我也成了索连湖他们那样不安分的孩子?

不会的,我还是个好好学习,听话的学生。要听爷爷的话才对。爷爷在家那么辛苦。不知不觉我就睡着了。

爷爷脸庞清晰的浮现在我眼前,可是很奇怪,我触摸不。爷爷柱着拐杖,在土屋前面看我在黄叔叔的车子上离去,一转弯,爷爷就不见了。爷爷在编竹篮,爷爷说,要多编一些竹篮,买好多钱,给打碗读书。可是我蹲在地上跟小宛玩的时候,再回头,爷爷就不知哪里去了。我好害怕啊,哭啊哭,大声的喊爷爷,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山那边传来我自己的呼唤,爷爷没有出现。我哭的嗓子都哑了,天都黑了,爷爷还是没有回来。

然后前面是一片大大的黑暗,肆无忌惮的向我拢靠,我努力的逃啊逃,它好像始终跟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摔倒的时候他就停下来,我一跑,他就快速的跟在我后面。我真的很害怕啊,害怕的时候我喊莫名的喊了爸爸妈妈救命。我跑了好久好久,爷爷还是没有出现。

我猛然一颤,原来是在做梦,额头上好多汗,头发里湿湿的,一片片温热在左边的脑袋游荡。头好疼。

这一夜特别惶恐。

外面的鸡叫了一声,应该是快天亮了。我一直睁大瞳孔,以我固有的姿势,呆呆的望着上铺的木制的床板。其实屋里还是黑的,我根本看不清楚什么东西。

 

 

十一

很不安的洗漱,恍惚的去教室里上早读。

一路上都是刚刚起床还在睡梦中的人。零零碎碎的脚步,像奇怪的音符,杂乱的跳跃,有的在欢歌,有的在哀嚎。

在教室门口的时候,心不在焉的撞了顾楠,她瞟了我一眼“很痛的好不好?”然后就很委屈似得走了。

教室里是很安静的,因为老师还没有来。甚至比晚自习还安静,大批大批的同学埋头在桌子上继续昨晚的美梦。

窗外的天不是很清晰,有点灰暗。楼下的大道上有一些同学在奔跑,应该是要迟到了吧。有一排在这样的天气还是绿绿的树,是四季常青么?

在老师进教室的前一分钟,教室里的读书声就突然大了。每天都是如此,有些同学不想读书,有些同学很想读出来,可是整个安安静静的教室突然冒出来自己的读书声是件很突兀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觉得不安。昨晚的梦一直在脑袋里回旋,很多都记不清了,只有零零散散的画面的拼凑。

索连湖是在我小和尚念经的情况下突然闯进教室的,教室门啪的一下撞到墙壁上,大家迅速安静下来。倒不是被吓到了,更多的是有个理由可以暂停一会读书,老师皱起了眉头,皱纹堆在眼角。在老师开口之前,索连湖看到了我,“打碗,快出来。有急事。”

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怎么了?”索连湖没理我。

“到底怎么了?”我着急了。索连湖在校门口的角落里停下来,他紧紧抓住我肩膀,像是要扣进去一般的重。我痛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听好”索连湖的汗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爷爷出事了,情况不太好。”

我睁大瞳孔,“索连湖你看什玩笑,爷爷在家里呢?”眼泪就往下流,留进嘴巴里,很苦的味道。这种味道,是我从没有尝到过的。我不知道原来眼泪真的是苦的。

索连湖没有理我,“打碗,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是你要坚强。黄叔叔在我家,你赶快跟他回去。”

狠狠的挣开索连湖的手臂,疯了般的跑出去。索连湖在后面追来,“你别急,我会帮你请假的~~~~~

 

 

十二

黄叔叔看到了我摸了摸我的头,“打碗听话,不要太伤心。”我坐在车上,像是被什么东西抽空了似的。好像突然间所有的氧气都离我而去。呼吸好困难,我什么话都没说,一直望着外面,只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手背上大片的湿润,我不停的扣扣扣,指甲都脱落。

爷爷的慈祥的面容一直在脑子里由远及近,又清晰又模糊。爷爷说“打碗是个乖孩子。”爷爷摸摸头,咳嗽几声。残缺的牙齿暴露出来。

爷爷的竹篮变得特别扎实,村里算爷爷的最好卖了,熟练的手法把好多细细的竹子一绕一绕的就出现一块横直交错的竹面。

爷爷不知道有没有吸我买的廉价的纸烟呢。爷爷会用粗糙的手指轻轻的摸着烟盒,不舍得打开,放在鼻子上嗅一嗅,在放回去。

记忆中的门口的木凳就是缺了腿的,小时候我坐上去摔倒了,爷爷抱起我,然后用手打木凳“不听话的木凳,怎么能把打碗弄摔了呢?该打该打。”我淋着眼泪的脸马上就笑出花来,牵着爷爷的手,学着爷爷的样子“坏木凳,把打碗摔疼了,该打。”有一次我把木凳踢倒了1,木凳倒在脚上,我就又哭了,爷爷却笑了。

爷爷爷爷,你怎么了呢?

黄叔叔一直不停的回过头来看我,“打碗,没事啊,人老了总会有点什么事的。”我没有哭出声来,只是不停的流泪而已。黄叔叔也摸我的头,“打碗想哭就哭出来吧。”

其实我还不知道爷爷究竟是怎么样了,我还不知道严重程度。只是莫名的觉得肯定是情况特别不好。就算是只有一点点不好也不行啊,那时爷爷,年迈的辛苦养我的爷爷。

“打碗,你要挺住,以后好好的,没有爷爷还有村里的叔叔婶婶呢。”黄叔叔的声音里竟然有哭腔。

我拼命的扣手指,扣衣角。爷爷,爷爷。我压抑住声音,“黄叔叔,可不可以再开快一点。”胃里的东西在翻腾,难受极了。

黄叔叔给我递了张纸巾。拐角处,我想到了爷爷之前在拐角处对我笑,然后就不见了。

一辆车影横过来,很快的逼近,变大。“啊”我下意识的叫了一声。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那时对爷爷的呼唤,可是没有在山里叫的时候那种回声。

迷糊中,我感到头剧烈的疼痛,大片的红从头上流下来,遮住了眼镜。我的世界瞬间变的通红。

我看见了爷爷柱着拐杖,咧开嘴。

一声一声唤我“打碗,打碗”

 

所有的意识都到此为止。远离世界的时候,你的心,依旧安静地跳着……这世上一定有什么美丽的事物,还有我们爱着。

就算是暂时的不解,就算是偶尔的迷茫,在内心里我们都知道,一个东西一直在那。

如果,不想面对什么事情的时候能够暂时的离开世界,那该多好。我愿意一直的,一直的离开世界。离开一切的悲痛。

 

 

十三

我睁开眼镜的时候,周围是大片的白,白的刺疼了眼睛。一块白白的世界倾覆了我,就像我倾覆以后的人生。

在经历过什么之后,不一定会铭记,但一定会成长。在一个不知道的世界里,心会变的沉静,倾听自己的心跳,是无与伦比的惬意。会知道,原来生命是跳动的。

“爷爷”我猛然坐起来。掀开被子就往下走。我知道,这是医院。我意识到,那辆越来越近的大车把我送到了这。

趴在床边的索连湖按住我,“打碗,你理智点,爷爷已经不在了。”

“在的,还在的,爷爷刚刚还跟我说他想我了呢。”我安静的笑着告诉索连湖,“我要回去看爷爷了。你要跟我一起回去看他吗?”

小胖扶着隔壁的婶婶来了。“婶婶,你怎么来了,快坐。”

“打碗,你怎么样,还好吗?身上有没有哪里痛啊?痛要说出来。别忍着啊。”婶婶摸摸我的脸。皱纹堆在一起,眼睛深深的奥西下去。

“婶婶,爷爷没事的,是吗?”我盯着婶婶看。当眼睛还有光的时候,就还有希冀,可是婶婶抹暗了我仅存的希望。

我是在头上缠着胶带的情况下回到村里,回到土屋,回到爷爷的坟前的。

婶婶告诉我,爷爷在我开学不久的时候就摔倒了一次,每次都是匆忙的后退,脑子指挥不了腿一样,然后突然的向后方倒。每次头都摔的直流血。上次我回来看到的伤口就是这样。一开始还就这样,可是后来自从我去学校了之后,就慢慢的增大了频率,动不动就摔,有一次下午才摔的,躺在床上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又摔了。婶婶说,满地的血啊,知道第二天婶婶发现爷爷没煮早饭,才意识到什么,打开门,爷爷躺在地上睁大眼睛,但是起不来。

在周围邻居的帮忙下,请来了镇里的医生,是一种叫“小脑萎缩”的病,婶婶也说不清楚具体是怎么的病情。医生来给爷爷挂点滴,可是爷爷还是经常的摔。

爷爷舍不得钱啊,她说钱还要给打碗念书呢。看病要花很多很多的钱,而爷爷的病花钱也治不好了。

婶婶说爷爷是在削竹片的时候摔倒了,可是这一倒就再没有起来了。山里穷,也没办法断定爷爷是伤了哪里致命的,没呼吸了就要装进棺材里了。

无数个爷爷摔倒的画面在眼前显现,交织着爷爷的笑。我站在坟前,新翻的土还是土黄土黄的。

枯了的草茎夹在土里,探出头,绝望的望着世界。

我在爷爷坟头,死死的叩头,索连湖和小胖一直在我身边。村里的人时不时过来安慰我一下,我报以礼貌的微笑。

小胖妈妈来了,望着家里贫乏的一切,说爷爷是个慈祥的老人。“打碗,小时候不懂事,和清扬闹别扭。现在你们都是大孩子了,不要记得那些。”小胖妈朝向小胖“清扬,打碗是女孩子,以后要多照顾打碗。不准欺负她。”

小胖的全名叫严清扬,只是小学大家都喊的是小名,已经习惯了。上了初中,我还一直喊他小胖,小胖,他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

 

 

十四

在家待了一个星期,索连湖就跟小胖也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学校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也同意索连湖和小胖的陪伴。只是家里的米才吃了3天就没了,望着没有爷爷的家,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

在隔壁人家吃了4天,还带着索连湖和小胖,实在是不好意思,山里的人家,拿出点菜也是不容易的。我深知这份纠结。

撞黄叔叔车子的车主是个喝醉了的大叔,还好我和黄叔叔都没有什么大的伤害。只是我的额头上留下了一块很长的疤,邪恶的突出来,横在肌肤上。最后的结果是那个大叔服了我和黄叔叔的医药费,并且每个人五千块的赔偿。

那个大叔像个犯错了的孩子一样站在医院的时候,她老伴哭的骂他造孽,不停的道歉。大叔家的经济也很不好,我想象着爷爷也像大叔一样辛辛苦苦的挣一点钱,飞来横祸哪里支付的起。

爷爷的脸不停的在我脑子里旋转,我说我不要赔偿的时候,大叔的老伴快要哭出来。

最后大叔一家觉得很愧疚,在很多次的拉扯中,我收了一千块。

索连湖说,这可以留作以后的学习生活的费用,然后再想办法。

我在晚上去隔壁婶婶家的时候,我的命运才又一次发生了天大的变化。

婶婶拉着我的手,“打碗,以后呀好好照顾自己,回来了住婶婶家里。有件事啊,婶婶想了想还是要对你说。”婶婶停顿了好久,像是在仔细酝酿着什么。“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也没有奶奶,姑姑叔叔的吗?”婶婶站起来,在屋里一个人走。

“你其实不是你爷爷的亲孙女。”

“什么?婶婶,你骗我的吧?”我怎么不是爷爷的亲孙女呢?我从小就跟爷爷一起,爷爷那么慈祥的喊打碗打碗,我的乖孩子。爷爷会把烙好的煎饼放在我碗里,看着我写作业,怎么可能不是我的爷爷呢?

“打碗,我知道你难以相信,但真的是这样。孩子你听我说。”婶婶又坐下来,“你看,整个村子除了姓严就是姓黄,只有你跟你爷爷姓周。你爷爷其实不是这个村的,他年轻的时候家里闹饥荒,他拖着他妈妈,也就是你老婆婆去别的地方寻个生活,还没到这里呢,你老婆婆就饿死了,你爷爷到村里的时候,给别人干小工,混口饭吃,自己搭了个小屋住。你爷爷干活发狠,有经常帮助村里的人。村民都很喜欢他,慢慢的也就承认了他似乎村的一份子。他三十多岁的时候,村里一个贫苦人家的姑娘看上了他,姑娘家又只有那姑娘一个孩子,正好招了上门女婿。经人一说,这门婚事也就成了。

小俩口生活倒是还挺好,没磕跘,没有打闹。一年后姑娘就怀孕了,可是生小孩的时候难产死了。母子双亡。

你爷爷一天到晚都不说话,只是埋头拼命的干活。有一次出山的时候从山上摔了下来,背上摔断了一根骨头。就再也干不了重活了。一道下雨天还浑身酸痛。有人寻思着给你爷爷再说一门亲吧,可是你爷爷坚决不同意,心里惦记着你奶奶,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用了,养不活家人了。所以就怎么都不肯再娶。一个人就靠一些短工生活。毕竟不是本村人,没有土地,地就是农民的命啊,没地就没法生活,可你爷爷愣是活下来了,在山上砍点竹子编竹篮,在门口挖了几块地种点菜。他六十多岁的时候早晨跟别人出山卖竹篮,回来的时候竹篮里多了个女娃娃。”

我明白了,这个女娃娃就是我。原来,原来,是这样。泪水又不知不觉的滑落,这十几年来,都是爷爷这样无私的养我。原来我不是她的亲孙女。

我强装笑脸告诉婶婶,“婶婶,嗯,我知道了。”我无比的佩服自己那时候的勇气,明明心里就像割了肉一样难受,可是我还能那么安静的告诉婶婶我知道了。

其实我是没有理由不相信婶婶的,难道不对吗。无论是姓还是家里任何亲戚都没有的任何一点都足以证明婶婶的话的真实性。

不记得是怎么跌跌撞撞的告别了婶婶,我回到家里,被子上有我这几天每晚哭到半夜的泪水,还有爷爷的味道,淡淡的肥皂水的味道。爷爷一针一线缝合的念叨。

家里的每一处都是爷爷的身影,可是我就要走了。这个家没有人住是不是就是一片废墟了?

我还要读书吗?我拿什么去读?

我跟索连湖说我不想读书,想在家里守着爷爷的时候,

索连湖摇摇我的肩,“打碗,你必须读书,你成绩那么好,上次的大叔不是给了你一千块吗?学校的开销又不大,你可以先读着,以后再慢慢想办法。”

我摇摇头。

“周打碗,你这样对得起爷爷吗?爷爷那么辛苦不就是为了你能读书出来出人头地吗?你这样对吗?”

索连湖对着我吼。

“打碗,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吼,可是你要相想爷爷啊。”

想想爷爷,是啊,爷爷是巴望着我读书出来,有出息了。爷爷还叫我去找爸爸妈妈呢。

当心里有了方向的时候,什么都不重要了,可是,我的心里没有方向。

爷爷一个人在外面会不会觉得害怕,如果我走了,他肯定很孤独。爷爷是希望我读书的。

梦里,爷爷还是在笑,我在哭。爷爷递给我钱,他说我要好好生活。

第二天早上,我收拾东西,跟索连湖和小胖一起去学校。

我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是爷爷替我做得选择。

 

 

第四章

当心中还存在某些东西的时候,它便会一直鼓励着自己去做。相比之下,其他的什么因素的阻碍就会变的微不足道。

眼前的所有景色,土屋,倒在一边没人理睬的木凳,门口细碎的没用的竹片还有一些编了一半的竹篮。后边一层又一层的山,缠缠绵绵。望不到尽头。一条条曲折蹒跚的路构建了山里人的梦想,大家都好奇外面的世界。于是想方设法的想走出去。但是又出不去。便反反复复的将这一梦想无限制的往他们的后代延伸。等真正有人出去了才发现外面的世界也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好。

外面世界的人也想着出去更外面的世界。

回到学校的时候,倒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只是大家看我的眼神增加了一份疑惑,他们一定在好奇,这么久,我到底去干什么了。

林子郁小心翼翼的问我,“打碗,你这几天干嘛去了啊?”

我望了望她,没有回答。继续低头写到我的作业。

班主任变得更加和颜悦色,这却更加让我想起爷爷的死。

我每天都拼命的学习啊学习啊。这样爷爷的身影才不会一直在脑子里旋转,我就会一直是爷爷的亲孙女。隔壁婶婶肯定是骗我的,是吧,爷爷,我真的是您的亲孙女。

可是一到晚上,爷爷所有的笑跟动作都在空中显现,还有婶婶的话,打碗,你其实不是你爷爷的亲孙女。

不停的交织错乱,在大脑里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寸血液中充斥。有时候头很痛,像是快要裂开来。

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在这样的情况下度过。

林子郁像个犯了错的小孩,“打碗,你怎么了,你干嘛都不理我的。”说着她就低下头,原来的笑没有了。我心里有一点自责,可是我还是笑不出来。也不想说话。

索连湖来我教室找过我几次,可是我什么话也不说,索连湖就什么也不说,我还是很好啊,每天吃饭,睡觉。

只是再也不用去索连湖家里拿菜了,没有几个玻璃瓶的蔬菜咸菜,没有上面硬塞下去的荤菜。

我靠撞我的大叔的一千块过我的日子,还好,小镇的开销不大。5毛钱的咸菜我可以分两餐吃。一个星期下来也花不了几块钱。

 

 

我在教室写作业的时候,汪老师喊我去办公室。她很高兴的告诉我我可以代表学校去参加县里的朗诵比赛。

我没有说话,使劲的扣自己的指甲,这么长时间直至以后,我都是这样,一紧张,一无聊我扣指甲,尽管常常扣的鲜血淋漓,浸满整个手指。

汪老师站起来,随手整理一叠书,“打碗,今晚外面有星星呢,很不错的样子,老师最近太忙了,好累啊,陪我出去走走可好?”

其实我很想跟老师说我并不能去,因为我还要学习啊,爷爷巴望着我好好学习呢,我怎么能对不起爷爷呢?可是汪老师对我那么好,陪她走走都不可以吗?

我搞错了。汪老师的问句其实并没有给我一个选择的余地。她放下书就走了出去,还拉了我的手臂,我像只被捕的小羊羔,只能跟着老师走。

后来的时候我才懂,原来很多时候强制性的举措是极其好的,比如感冒了任性的不想吃药,有个人会发脾气的逼着你吃;比如心情不好,哪也不想去的时候,有人强制你出去玩,一遭回来,发现自己真的舒坦了不少。再比如,如果社会上有更多的法律法规去制约行为规范,那那些不好的事就会少发生一点吧,就会有很多人的命运是不一样子的吧?

夜晚的景色真的是很美的,好多星星啊,一闪一闪的。漆黑的夜空里的点缀带着世界一番别致的风味。

听人说,人死了之后就会变成一颗星星,在遥远的天际,静静守候着他爱的人。一到夜晚,总是变的很明亮,他怕他爱的人找不到他。我望着漫天的繁星,最亮的一颗在我的右上方,那会不会是爷爷呢,爷爷是不是正在看着我呢?爷爷,天那么大,你那么远,你会不会找不到我啊?爷爷,爷爷,我在这!

我甚至低头在啜泣。汪老师给我张纸巾,“打碗,是在想爷爷吗?”我没有回答,一听到爷爷的这两个字,泪水轰然倒塌。我哭出了声。死死的咬着自己的手,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还是很大的呜咽声。

汪老师把我的别到她怀里,我的头刚刚够到她的肩。我竟然也搂住了老师,像是在一片汪洋大海里被浪涛拍打着面临生死绝境的笑海鸟,望着一望无际的海水,绝望极了。却瞬间从天而降了救星一样的找着了依靠。

“打碗,要哭就哭吧,别憋出了病,爷爷也希望你好好的。”汪老师用力的摸我的头。第一次感觉比小学的女老师还要让我留恋这种感觉。

我就这样沉浸在老师的怀抱里,沉浸在对爷爷的思念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汪老师拍拍我,“坐会吧。”

地上是有几节楼梯的,石子裸露出来,坐上去并不舒服。

“打碗,你要做个坚强的孩子。”汪老师说。

“打碗,你要走个坚强的孩子”,很小很小的时候,爷爷就这么跟我说过,跟小胖打架了时候,在被人欺负的时候爷爷都会这么跟我说,今天,汪老师居然也说了跟爷爷一样的话。

“打碗,有个问题老师很好奇,你问什么叫打碗啊?汪老师偏过头问我,我感觉到她的温暖的气息打在我脸上,有点痒痒的。

“有好几个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了,其实我也不知道,爷爷告诉我我叫打碗的。老师,为什么你们都这么问,是因为很奇怪的名字吗?”我居然一次性说了这么长的话,好像自爷爷去世,我都不怎么喜欢说话,比以往更加沉默寡言了。无论是索连湖,小胖还是林子郁跟我讲话,我都是能少说就少说的那种状态。

今天居然很自然了说了自己想说的。

“我问你倒不是因为你名字奇怪,而是,打碗其实是一朵花。”

 

 

打碗其实是一朵花,打碗其实是一朵花。原来,我是一朵花啊。

“这是一种很坚强和很坚强的花,各种颜色都有,淡淡的,像喇叭一样的形状。一幅与世无争的姿态没在墙角里,在山沟里,在多么贫瘠的地方都能看到它的踪影。只是太渺小,人往往忽略了它的存在。它的别名还有小旋花,面根藤、狗儿蔓、葍秧、斧子苗、喇叭花,是一种落地生根的植物。”汪老师顿了顿,“打碗,你要像这朵花呢样坚强。”

我猛然想到,这不就是在山里的,墙里里看到的那种花吗?是我和小宛都经常去玩的那里的大片的花吗?

老师说,“打碗还是一种药呢,能都治疗多种疾病。味甘甜,清淡,平和。”

原来打碗是这个样子的呢,我如爷爷所愿,无论在那里都能够活下来,很坚强的活着,只是,我的人生并不甘甜,清淡,平和。

其实汪老师没有告诉我一点很重要的东西,我是在很久很久以后一次偶尔的机会在书上发现的。

打碗花由于地下茎蔓延迅速,常成单优势群落,对农田危害较严重,在有些地区成为恶性杂草。主要危害春小麦、棉花、豆类、红薯、玉米、蔬菜以及果树,尤其对小麦危害更重。不仅直接影响小麦生长,而且能导致小麦倒伏,有碍机械收割。是小地老虎的寄主。

“是小地老虎的寄主”这句话一直像用锥子刺在我脑子里的痕迹,到我死去的那一天都还在盘旋。

原来,打碗生来就是要祸害人的啊。

当然,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些,只是听了老师的话,更加的想念爷爷。爷爷应该是不知道这些危害的吧,爷爷跟我说,打碗,你看,这些小花都可爱啊,像我的打碗一样。

只是到了后来,就算我知道了原来打碗是会危害人们的时候,我也已经无动于衷了。

过了好久,慢慢的都感觉有些凉了,汪老师突然问我关于朗诵的事。我没有回答。其实我好想退缩啊,我只想好好的学习,以让爷爷在天上都能为我开心。我望着刚刚那颗明亮的星,突然就找不到了,好多好多都是明亮亮的。一阵低落袭来。

“打碗要参加这次的比赛,就算不是为了拿奖,就认认真真的朗诵完它,算是朗诵给爷爷听的,爷爷年纪那么大了,还含辛茹苦的拉扯大你。打碗,爷爷会在天堂看着你的。”

连续一个星期都没上课,老师知道爷爷出事了肯定也是正常的。不过老师不知道的是,我不是爷爷的亲孙女,爷爷像大堰河般的抚养我,没有大堰河的作为保姆的报酬,就这样把我当亲孙女疼了十二年。

爷爷,爷爷,你是怎样做到的。当年如果不是你,我会不会就是冻死在街头,或者被一群流浪狗当成可口的晚餐了。

“我点点头,老师,我去参加,我会好好加油的。”我认真的说出这话。

汪老师笑出了声,“嗯,这就对了。很晚了,等会要下自习了,回去吧,边走边说。”我们站起来,老师把我的手环在她的手臂里,很温暖。“这次和你一起的还有初一三班的索连湖同学和初二一班的汪洋同学。”我有点惊讶,想不到又和索连湖一起了。

“这两天你要接着把稿子再熟悉熟悉,回头我安排你们三个在一起合练。嗯,对了,这次的计划有变,改成每个学校派小组参赛了。要加油啊。”

我点点头,好像轻松了许多,同时又感觉一下子背负了更多。

 

 

第一次排练的时候,离比赛还有十天。老师安排的我们还是在上次预赛的教室里进行。原来玻璃镜子上的几只手指印又被灰尘覆盖了,只是仔细看还能发现一点迹象,它显得稍微比周围的地方淡一点。

毕竟,发生过的总是会留下痕迹的。就像是无处可逃的年少。我去到教室的时候,索连湖已经在那了,站在索连湖旁边的是另一个我不认识的男生,他们在嘻哈着什么,估计就是汪老师所说的汪洋了吧。索连湖叫我“打碗,你来了,这是汪洋,初二的学长。”我抬头,报以礼貌性的微笑,不过连我自己都感觉不到动起来的嘴角。

“这是打碗,初一一班的。”看样子索连湖跟他挺熟的了。

“这姑娘看起来有点冷啊。”汪洋笑着拍索连湖的肩膀。

老师来的时候已经讲我们三个人具体负责的部分安排好了。剩下的事情,就是像上次的选拔之前一样练习,只不过要三个人之间的合作。一切如初般进行。

索连湖跟汪洋很能闹腾,常常把空荡荡的教室弄得地震般响,也时不时来跟我讲讲话。只是我更多的是在认真的背稿子,酝酿感情。老师在偶尔的一次指导中,单独为我鼓起了掌。

至于我跟汪洋,并没有过多的兴趣去了解他。他喊我的时候,我抬头算是答复,接着便点头或摇头。我不是来玩的,我要好好的努力,不辜负汪老师,让在天上的爷爷开心呢。

只是老师说,每次到我接汪洋的下文的时候,老师很不自然,她说我们之间缺少配合。索连湖就摇摇头。老师说,“单独的再怎么好,都不行,你们是一个团体,每一个人都拿出最优秀的一面才是最佳的状态。周打碗,你的感情是最细腻,最到位的,你要好好指导索连湖跟汪洋。”

索连湖知道我的情况,只是在我使劲发呆,望着漆黑的夜无边的游离的时候会过来拍拍我,讲些笑话逗我。我明白索连湖的用心,也很感谢他,在最无助的日子,若不是他,恐怕我也挺不过来。我从没有当面跟他说谢谢,甚至还是像之前那样的冷冷的脸去对他。可他始终是如前。

多少年后,我都很庆幸遇到了索连湖,只是带给他太多了难过和不堪。那些无数个疲惫的午夜,我都在想念索连湖,想念那个可爱的少年,只是,那时我已不再年少。我在他的流年里辗转反侧,他在我的荒年里一笑而过。

汪洋好像就是个小混混一样的无聊,总是死皮赖脸的问这问那。我在一次走进教室的时候,亲耳听到他跟索连湖说“越是难弄的妞我就越有兴趣,那个周打碗怎么总是一张死人脸。”

在我进去教室的那一秒,索连湖看到我就咳嗽了一声,汪洋便假装抖擞着打起了口哨,若无其事的手揣在口袋摇晃。休息的时候,汪洋递给我一瓶水,我没接。他抽掉我手上的稿子,“打碗小姑娘,你说句话嘛,我这读不出感情啊,你来教教我呗。”

我真的特别讨厌这样轻佻流氓的语气。我没有看他,拿了索连湖手上的稿子,“不好意思,我也不大会,索连湖你教教他吧。”

“好歹给个面子嘛”好像有点不耐烦了。

我转过身,没说话。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不就是会念几句诗,至于这么得意吗?真是个贱人。”汪洋很轻视的语气说出了这话,我在索连湖意识到情况并准备纠正汪洋的时候随手举起旁边的凳子就扔了过去。然后离去。

余光中看见汪洋蹲了下来,表情很不自然。

楼顶的深秋真的有点冷啊,风吹的我的衣服鼓鼓的,像是要带走我,如果可以我愿意跟着风儿四海为家。夜色完全笼罩,站在5楼的感觉好像与天更接近了一步,踮起脚尖,再踮一点,我又跟流浪进了一步。

触手可及的失落在风里游荡,我把我的忧伤散飞,只是没有眼泪。汪洋是人生中第一次说我贱人的人,我很在意。可是很多事情,当你习以为常了,便也觉得没什么了。就像是后来贱人好像成了我的名字,我也还是正常的吃饭睡觉,正常的赶公交,我还是可以好好的活着。

后面有脚步声,我以为是索连湖,“你干嘛上来,你去练习吧,我等会就下去了。”我强忍住自己,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说这句话。说完我就直直的流泪。

我看到长期的自己的憋屈迅速化成一颗颗晶莹的水珠,从眼里溢出。我一直很奇怪的是,为什么眼泪永远都流不干呢,不管你释放出来多少,下一次它还是像如初般涌溢。为什么呢,是有它自己的生产机制吗,可是那不需要它的时候多的那么多怎么办啊?

“喂,”原来是汪洋的声音。

“你不会这样吧,这么说说就生气啦?索连湖刚刚跟我说你那奇怪的性格可吓了我一跳。”空气都凝结了,我没有理他。

“可是我就喜欢你这种妞。”他在我身边说完这句话赶紧回退,好像我要拿旁边的剩下的铁栏砸他似的。“就是长得寒碜了点。”

我依旧没有理他,漫漫的夜色。我甚至听得到远处湿哒哒的空气的涌动。

“其实也还好,据我多年的经验,你打扮打扮应该也还是不错的。”汪洋还在自言自语。

很讨厌自己一个人的空间有了另外一个人,被惊扰的安静的重要我承受不起。

我打算下去的时候经过汪洋旁边,他还特地让了让,感觉我要给他巴掌似的。有点好笑,好像子那里没那么郁闷了。

“喂,你这就走了?喂,打碗姑娘,你还没跟我说话呢,你就这样下去,我会被索连湖给揍的。”

“他干嘛揍你啊?”其实我不应该问出来,应该径直的离开的。可我竟然脑残的蹦出这句话。

“哈哈,你这不理我了嘛,好了,我的人身安全有了着落。”然后他就离开了。

所以,人生不要犹豫,你指不定在哪个不经意的瞬间就有人抢在你前头离开。

金庸在小说里的经常性的一句台词就是“不打不相识。”就这样跟汪洋也算是比之前跟熟悉了点。

索连湖跟我说,汪洋其实是校长的儿子,但是不学好,在外面跟小混混一起,只是学习成绩也不算太差,中等偏上的水平。“所以,他说话有点难听,可是他本性真的很好,对朋友也很义气,虽然跟混混一块,可是也不干什么不正当的事情。”索连湖看看我的反应,有接着说“打碗,他又什么事你看不惯,不要介意。”索连湖停了好久,“但是,打碗,你不要跟他有过多的接触,他的生活是你承受不起的。知道吗,你要相信我。”索连湖很认真的样子跟我说这些话。

我笑出了声,“那你跟他还那么好,还对他那么了解?”

其实,我想告诉索连湖,他厉害又怎样我不怕他。

索连湖好像跟我说话的时候是很谨慎的,跟汪洋就是跟随意的打闹,是不是觉得我真的像汪洋说的那样,整天一张死人脸呢。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转眼间十天就过去了,每天晚上都要花时间去排练朗诵,我就只得在晚上回宿舍的时候,借着外面院子里落进来的微弱的灯光看书,在白天的时候加快速度吃饭,下课也在写作业。不能因为朗诵而耽误了我的学习。

林子郁每天都跟我一起,只是在吃饭的时候常常嘟囔着没没有吃完我就要走了。我就说:那我先走了。于是林子郁匆匆扒几口饭,便洗碗,洗米,跟上我,嘴里常常包着满满的饭跟我说话,脸腮鼓鼓的,我也有过自责,林子郁是多么可爱的姑娘,跟在身边怎么能这样。

下课的时候林子郁会来找我玩,我往往都是要写作业就敷衍一句。后来,我发现,她跟顾楠还有其他的女生一起笑的更开心。可谓是,林子郁还是每天跟我在一起。

顾楠在一次中午的时候,在林子郁的位子上坐下,“周打碗,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啊。”我这才想起原来顾楠没有被选上,难怪那几天总感觉她时不时的跟别人指点我。

还有一次,顾楠小声的问我“周打碗,你跟汪洋是不是很熟啊。”

真是个贱人。跟汪洋在一起几天,我居然也学会了这句自己曾经很讨厌的骂人的话。不过能骂出来真的很爽,就算是出口气好了。

我在后来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有那么多的喜欢骂脏话的人,其实这些辞藻从她们伶俐的牙缝里发出的时候,根本是没有什么过多的攻击性的语气的,只是为了发泄。再到后来,贱人好像成了一个普通的词,甚至是亲昵的。

是的吧,什么东西久了就会变的。

再去教室的时候老师就告诉我们第二天就去县里比赛了。突然间又有点紧张,索连湖跟汪洋倒是还是一如既往的闹。老师是每个人发了一套衣服的,头天晚上就当是彩排了,我的是一套白色的蓬蓬裙,干净的模样跟那年的我很配。上面有很多形状的蕾丝,腰间束一条长长的白色带子,老师给我打了个侧腰间的蝴蝶结,裙子的长度够到大腿。加上一双白色的有点坡跟的凉鞋。

汪老师给我化了淡淡的妆之后,索连湖跟汪洋都张大了嘴巴。见到他们的时候我笑出了声,都穿着小西装,衣领下系着个蝴蝶结,活像个小新郎。

实在不知道老师们似乎出于什么原因,竟然给我们配了这样的一套衣服。其实也还好,初一的他们身高快170了,穿上西装并不是很难的事,只是看起来有点别扭。

老师得意的看着她的作品满意的点点头,“打碗,其实你是个美人胚子。”这是人生第一次有人告诉我原来我长得好看。

过去的12年里,我都是被包裹在别人的旧衣服或者洗的发白的衣服里,总是松松大大的不合身,而我现在身高是160,体重是44公斤。

在一直纠结脸上擦的厚厚的粉很难过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愧对老师和索连湖他们惊讶的表情。毕竟这样的妆容是化出来的。脱了衣服,谢了妆,我还是那个一天到晚都在读书,穿别人剩下的衣服的周打碗,一个要好好学习,报答爷爷的周打碗,一个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知道是谁的周打碗。

汪老师说:“打碗,其实你真的很好看,细碎的眉眼干净的剔透,皮肤也很白净,就是这张脸啊,老是没有表情”汪老师笑着摸摸我的头。

彩排过了之后,老师开心的鼓掌,应该是我们表现还不错吧。明天晚上就是正式的比赛了,希望对得起这么多天的努力。对得起汪老师,对得起爷爷。

回到宿舍的时候,大家差不多都洗漱完毕了,我一进宿舍,大家顿时就嘘叹了起来,“打碗,你真的好好看啊。”

“打碗,是谁给你化的妆啊,好漂亮”

“打碗,这衣服以后就是你的了吗?”

平时不怎么跟我说话的同学今天全都涌了上来。林子郁来的时候,吃惊的叫了出来。

在得到大家的赞许的时候,我心里是有小小的得意的,是因为长大了么,开始在意自己的外表,在意大家的看法。会因为某一句话然后对着镜子端详一下自己。

可是明天就要去县里了。我将衣服脱下来,整齐的叠好,放在袋子里,放在床头。

一个难眠的夜再次将我倾覆。

夜色如水,我如水里不安的鱼。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暖暖的照耀,在深秋的季节,我居然有春天般温暖的感觉。成群的大雁南飞了,在头顶的天空飞过。一阵纷杂,之后便又恢复天空原有的安静和辽阔。

有句话是说,天空没有痕迹,但鸟儿已经飞过。

我这才知道,原来学校也有带一些同学去的。老师说,当是加油打气的啦啦队。

顾楠和林子郁也都在。

顾楠瞟了我一眼,径直的上车了。我跟林子郁一起的时候,汪洋和索连湖就过来了,小胖居然也来了。“别以为我是来看你的,是汪洋跟索连湖在我才来的。”小胖一来就甩给我这句话。

今天除了有点紧张,其他都挺好,好像是自己努力许久的东西马上就要有了机会证明。从老师的语气里,我们的努力还是不错的。

上车的时候,索连湖对着坐在第一排的顾楠以及她旁边的同学说“同学,打碗晕车,可不可以让她坐在前面。”在旁边的同学尴尬的准备起身的时候,顾楠甜甜的笑着说,“不好意思啊,索连湖同学,我也有点晕车呢。”

在汪洋上车的时候,顾楠就站了起来。看看我,又坐下去。

小胖在旁边笑的很夸张,我狠狠的给了他一脚。我们五个在最后面的长长的位置上坐下来。林子郁也有点晕车,因此我跟她都坐在靠窗的位置,我的旁边是索连湖,林子郁旁边是小胖,中间是汪洋。不过他坐不到一会就去前面跟一车的我不认识的同学谈笑去了。

一路上小胖都在叽叽喳喳,索连湖则不停的问我怎么样。小胖甩出酸梅的时候,我像吞救命药一样的塞进嘴里。

林子郁和小胖倒是偶尔冒出一两句有的没的的对话。达大部分都是小胖在损我,而林子郁腼腆的笑着说还好。搞得林子郁像个大淑女一样的寡言,实际上还不是个嘟嘟嘴笑的花枝招展的小妞。

汽车渐渐驶进城里,我这才知道什么叫做城市,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常常很多车子在一块动弹不了。当时我并不知道有种东西叫做交通堵塞。只是一个又一个的红绿灯带来的车子的停靠让我的胃里一阵又一阵的翻腾。不断的有又酸又苦的水从牙缝里冒出来。生怕一不小心就直接吐出来。

千盼万盼早点到达目的地,终于我在吐出倾泻物之后迷糊的睡着了,城市的景色我就无福消受了。只是迷糊中知道索连湖一直不断的扶正我歪倒的头。等我醒来的时候,我睡在索连湖的肩上,我不好意思的赶紧站起来,啪的就撞到了车顶上方斜出来的东西。

我揉揉脑袋,在索连湖伸手之前走到车子中央。最让我开心的事,小胖居然也晕车了,睡在林子郁肩上。难以想象林子郁是怎样承受小胖那个大大的脑袋的,林子郁居然没晕。她很害羞的告诉我,她吃了小胖所有的酸梅。小胖自己倒是晕车了。

这让我在以后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在嘲笑他,喝酒不行,坐车还晕。像个小姑娘一样的忸怩。小胖则瞪大眼睛看我,“又不是我的错,晕车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年少时候的快乐很简单,就这样一个小小的事情都够笑好长时间,长到延续很多年,只是后来就笑时少了一点当初的味道。

“当初”真是个美好的字眼,好像什么都变得遥远,变得珍贵,变得再难得到。我的当初,有爷爷的当初,在读书的当初,是开成的一片花海。

只是,只是后来,我亲生将这些花折断,埋进土壤,腐烂。

 

 

对大城市十分好奇,可是晕车晕的头昏脑涨,一下车便在老师提前安排的廉价的酒店躺下了。虽说是廉价,可是我觉得那是我到走出社会之前住过的最舒适,最豪华的酒店。因为,在此之前,我从未踏入过。

老师让我选一个同学陪,因为晚上要比赛,所以的房间只住两个人。我说的是林子郁,可是最后拿着大包东西来的却是顾楠。她朝我笑笑,把东西放在床上。

不得不承认,顾楠其实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肤。只是我不喜欢她的眼神,总是那么的得意,深邃的瞳孔里好像装了一根枯草,特别的不协调。

我睡觉的时候,顾楠一直在那整理东西,衣服换了一套又一套。塑料袋子摩擦的声音吵的我脑袋更累。

干脆起身,外面走廊上很安静,可能大家都在休息吧。不是怕顾楠,只是我没有心情跟她说话。一个人的走廊,也很舒服。

大片的绿色玻璃横在走廊上,倒映出自己的影子。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恍惚。有一扇开着的玻璃,外面的天空是深深的蓝,像巨大的默片在放映。

我看不到街道,可是有很多很多的车鸣刺穿耳膜。我极力的在脑子里想象像刚刚来的时候路上那么多的额车子,各自型号,各种颜色。

摊开手里,我看见快要被遗忘的那些山里的土屋,树木。我这样,算是走出了大山了吧?爷爷不知道有没有见过呢?

走廊的那头有点暗,一个拐弯就黑了。像只长长的甬道。人生也像只长长的甬道,我总是在期盼,在幻想前方那个暗暗的拐弯里到底有什么,但是又不得不向前啊,那么多的好奇哪能每一个都满足。于是,我一步一回头,时光在前方,轰轰烈烈的往前走,丢下我。

索连湖跟汪洋来找我的时候,我在对着窗外的天空发呆,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在同时跟我看这一片天呢?爷爷白天的时候肯定在睡觉。我要看爷爷睡觉,就像爷爷小时候边给我摇蒲扇,边看我睡觉一样。

我以为他们来找我练习,可是并不是。顾楠回来的时候,索连湖正用被子蒙住汪洋的头打闹。

顾楠呵呵的笑,“你们好,来玩吗?我可以加入吗?”然后笑了笑就在旁边坐下。汪洋跟顾楠很聊得来。不得不承认汪洋确实是个逗女孩子的高手,顾楠笑的一颤一颤的,还不时的问索连湖一些有的没的。

晚上比赛,傍晚就要化妆了。

一间大大的屋子,很多长方形的镜子立在墙上,每个镜子前的梳妆台上都是各色的我说不出来要干什么的大大小小的盒子。

我任眼前那个涂着墨绿眼影的女人在我脸上摆弄,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小丑,就这样把自己的脸交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还不敢说话。我的头发被她弄得生疼,我咧着牙,任她发挥。她说好的时候,我看见她脸上的笑,应该是比较满意自己的作品吧。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好像都不认识自己了,脸蛋的地方红红的,眼睛上是蓝的。脸上感觉紧紧的,很难受,我更喜欢昨天汪老师给我弄的淡淡的颜色。

她嘱咐我,吃饭的时候小心点,不要把口红洗掉了,尽量不喝水。于是晚饭的时候,我对着一桌子的菜发呆。

比赛7:30开始,我们是第七组。

我回去房间拿衣服的时候顾楠不在,我打开昨晚叠的好好的衣服,如同晴天霹雳般,那些好看的蕾丝像挂在纸条上的垃圾一样悬挂在衣服上,有很多裂开的痕迹。一条一条的横进我的眼睛里,狰狞的笑。

我在房间待了好久,不知所措,难道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可是我还没有上台呢?爷爷还没有看见呢?怎么能这样?

眼泪哗哗的流,我看见滴在手背上的大颗的眼泪里有我的脸,有爷爷的笑。那么微小的一滴水,怎么可以装满我的满满的难受呢?

怎么办,我完全不知道,索连湖和汪洋,老师还在后台等我。大大的阶梯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只有舞台上各色琉璃的灯光,不停的变换着颜色,以配合各种情景。

原来灯光也是个人言鬼语的调附品。

有大声的唛传出声,具体的我听不清在说什么,应该是开始了吧。其实设施并不是那么的好,偶尔还有尖锐的刺耳声传出来,透过空气,告诉我现在情况很紧急了。

束手无策,格子床单被我拧的出了深深的痕迹,手指的关节都在泛白。索连湖突然间进来“打碗,怎么还没换衣服,都到第三组了。”“你怎么了,他看到我的眼泪。估计脸上的妆也被洗的像鬼一样的吧。”

我举起手上的衣服。“啊,谁干的”索连湖吃惊的喊出来。

我摇摇头,“怎么办,索连湖,我们怎么办。”

毕竟是男生,处理问题的时候总是冷静一点。“你等会,别急,我去喊老师。”

汪老师跟汪洋也风急火燎的赶过来。“怎么办,老师。”老师也急的团团转,“你怎么不好好保管它,才一天,你就弄成这样。不过现在追究也来不及了。”

“索连湖,我们把衣服都换回自己的,就这样上台。”汪洋说着就拉着索连湖走了。待我刚刚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俩已经穿平时的衣服过来了。

汪洋拉着我就跑,已经到了第6组了。我被汪洋紧紧的拉着,感觉要跟他奔赴世界,我觉得这种感觉很踏实,好像我什么也不怕了,管他什么衣服呢。

很久很久之后,我一直都在回味这种感觉,只是再也不没有过。我牵过很多人的手,再也没有汪洋手中的温热。再也没有。

 

 

我们到达后台的时候,主持人在念第5组的成绩,接着便是我们上场了。

汪洋和索连湖在前头,我跟在后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霓虹的灯光不断的在眼前闪烁,像一张张脸在笑话我。

我忘记了,我的妆已经被哭花了,可是我并不知道花了妆之后的模样是多么的可笑。一条条痕迹像弯弯的小溪一样立在脸上,到了嘴巴上去就截然而止,灯光打在我脸上,并不晃眼,可是我知道下面所有的眼睛都看得见我的样子。

我成了一个真正的供人娱乐的小丑。下面漆黑的看不见人影的笑声告诉我,我完了。

主持人说安静之后,我突然咳嗽了出来。下面又是一片笑声。我找不着我们学校的人在哪,看不见林子郁,看不见汪老师。只是偶尔闪过的灯光中看见大片漆黑的头。

我把指甲抠的快要掉下来,可是感觉不到疼痛。

音乐响起,索连湖的入境很快,我一下子听到了平时的那种神情“大堰河,是我的保姆”

所有的呼吸都凝固了,又是这样的情景。每次一想起音乐我就会想到爷爷,记得老师之前说我如果能把艾青的情感把握的更透彻才好,可是那时候爷爷是好好的,我也还是爷爷的孙女。我体会不了诗人的那种感觉,所以读起来总是少了点什么。

而如今,爷爷不在了,我竟然也戏剧般的撑了别的我不认识的人的孩子。这篇是个好像就是提前预定的,爷爷比大堰河更伟大啊。我不是地主的孩子,爷爷什么回报也没有。

“大堰河啊 我的保姆。

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

你的被雪压着的草盖的坟墓,

你的关闭了的故居檐头的枯死的瓦菲,

你的被典押了的一丈平方的园地,

你的门前的长了青苔的石椅,

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

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

在你搭好了灶火之后,

在你拍去了围裙上的炭灰之后,

在你尝到饭已煮熟了之后,

在你把乌黑的酱碗放到乌黑的桌子之后

 

忘记是站在舞台上,教室顶端漆黑的,像夜晚的天空一样,闭上眼睛,我看见爷爷在对我笑,慢慢的靠近,慈祥的抚摸我,告诉我“打碗,我的孩子,你真棒。”

爷爷,爷爷,那门前的木凳,你还没削完的竹子,还有沿着墙角开的漫山遍野的打碗花,你的坟头是不是还是光秃秃的在冬天的风里孤独的眺望,遥望打碗有没有好好学习,有没有找到爸爸妈妈。

    爷爷,我想念你布满青筋的手掌里的厚厚的老茧,想念你做烙的好吃的饼,还有一声声睡梦里慈爱的呼喊。那时历经沧桑的厚重,踏实了我的已过的12年,以及后来兵荒马乱的人生。

••••••

音乐停下来的时候,下面是雷鸣般的掌声,零落有致。一下子亮起来的教室的边上,我看见了汪老师为我们鼓掌,索连湖和汪洋拉我的手,深深鞠一躬,谢幕,离开。

索连湖递给我纸巾,我的脸上满是水,湿哒哒的,流进嘴里,我吞了下去。吞进对爷爷的思念。

其实我并不知道我朗诵成什么样了,只是下来的时候索连湖拍拍我的肩膀,打碗,开心一点。爷爷他听到了。

我吸吸鼻子,对索连湖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汪洋则吊儿郎当的说“打碗,被你吓到了,搞那么投入。不错啊,哥哥我请你们晚上出去玩。”

索连湖看看我,我哦摇头,“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打碗,别那么扫兴可好,我好不容易进一次县城,我爸平时管的我特别严。”汪洋用祈求的眼光看我。

“管的严你还经常在外面混。”索连湖玩笑的给我汪洋肚子一拳。

“嘿,打碗,你刚刚好棒啊,我旁边有老师都哭了呢。”林子郁和小胖居然一起过来了。林子郁夸张的说。

我好累啊,没有力气去反驳。“你们去吧,我在房间睡一下,有点累。”

索连湖问我哦,“没事吧,不舒服要去医生那看看。”

“没事,就是有点累而已。”我觉得索拉连湖真是一个好人,永远都对我那么好,就算我不值得,我知道,我配不上他的好。

“那你回去休息吧,我们玩一会就回来了。”

他们一起走了,朝着相反的方向。

他们一大群人,我是一个人。

是我自己选择的,没得理由去后悔。

 

 

顾楠不在房间,屋子里真的好安静,没有了白天的喧闹。本来就不大的房间现在显得更加狭小,我被厚实的墙紧紧的包围们可是我还是没有安全感,我空虚的望着天花板,大块大块的格子横在上方,我可以盯着一块格子看上好几十分钟。

我回想跟索连湖和汪洋在一起练习的十多天。我慢慢的有了一些改变,爷爷还是在我心里。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跑出来。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索连湖带给我很多感动。平时的小吃的,一个鼓励的眼神,安慰的动作,常常让我在很孤独无助的时候有了莫大的鼓励。汪洋则是一天到晚都不务正业的样子,一开始我是极其不愿意跟他有多大的交情的。我只想好好学习,说不定哪天我没钱了,我就没法读书了。我就对不起爷爷了。可是如索连湖所说,汪洋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明知是表面上有些懒散。我清楚的记得那次我不讲话,他一直直直的盯着我,我看见他眼里的不安和无奈,一瞬间的感动与无措同时交织在空气了。

我睁大瞳孔,往上方的天花板,望被风吹的鼓起来的窗帘,窗外的彩色的灯光子闪烁,各种广告的声音嘈杂的响起。

世界那么热闹,而我是一个人,在别人不知道的一个狭小的空间自顾自的回忆。

回忆真是个可怕又让人贪恋的东西。

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汪洋背着喝醉了的顾楠一起回来。扔下她就走了。

我迷糊的开灯,满身酒气的顾楠半趴在床上。

我本就不是个好人,更何况也特别不喜欢她。我起床把她拖到床上,当然没给她脱鞋换衣服就直接随她在床上,拿起自己的东西,睡到地上。

只是,一夜无眠。

早上的时候要走了,老师在车上很开心的告诉我们,我们获得了一等奖。汪洋高兴的扭扭屁股,滑稽的样子逗乐了所有人。索连湖也开心的望着我,我看看窗外,现在是白天毛爷爷在休息,等晚上他变成最明亮的星的时候,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爷爷一定会开心的露出残缺的牙。

只是,这一次,顾楠坐在旁边的位置,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快,只是一直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铺天盖地的灰色涌过来,天空沉重的快要掉下来。刚到学校的时候就倾盆大雨倾泻而下。

大地迅速被笼罩在一片汪洋中,有三俩的人群在雨里奔跑,决绝的姿态。我看不见路了,看不见以后。

一场秋雨一场凉,冬天快要来了吧。有点突兀,我还没来的及以怎样的姿态迎接呢,我还没有准备好。

在这场必然的季节的更迭中,我是被动者。在以后好多好多的途中,我已成为被动者,成为上帝手中随意的玩物。

晚上的天,没有了星星。

 

 

第五章

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小孩,清晨在街边乞讨,望着陌生落寞的面庞,一枚枚埕亮的硬币丢到我的破碗里时发出尖锐的碰撞声。夜幕在黑暗的角落看白天的成果,幸福而疼痛。所以,我一直都不快乐。

清晨种下一朵花,夜幕时再将它连根拔起。反反复复。我想到了一个很难过的词,叫做自生自灭。

我只是不说出来而已,也说不出来而已。索连湖的幸福,汪洋的桀骜不驯,严清扬的不谙世事,林子郁天真烂漫的笑,顾楠倔强高傲的姿态。他们都有热热的饭,有亲人的呵护。是的,我承认我羡慕他们的幸福。

爷爷从小就告诉我,“打碗,你要做一个坚强的孩子。”

我一直很坚强,坚强到左手拿着刀剑,右手举一颗颗清瘦的珠潜心的打坐。

其实打碗不过是一朵花,一朵微小的就连死去都没有人知道的花。

 

 

日渐寒冷的天气告诉我,冬天要来了。

整个冬天,我都匍匐在我大大的棉袄里,伸出冻得裂开的手写作业,我看着手指上裂开的痕迹,很鲜艳。一条条红红的冒血的伤口,周围布满像沧桑的老师手上的鱼纹片,会不会我的手上也有一条向往大海的鱼,在不停的游啊游,游不出尽头。

大大的棉袄包裹着我,我前所未有的安全。

林子郁跟小胖走的很近,林子郁经常在下课的时候给我零食,他说是小胖让她带给我的。我看到过汪洋,在我的教室门口,他喊了顾楠就出去了。索连湖也会不时的来找我,在安静的午后,在嘈杂的课间,或是借一本书,或是一些闲话。

寒假将至的时候,我一直都在像一个问题,这个寒假我将要怎么办。我已经没有家了,我无法想象没有人住的土屋现子是不是一座坍塌的废墟,没有盐,没有油,没有米,没有人,没有爷爷,也没有周打碗。

索连湖让我去他家,我拒绝了。看到她妈妈我会不会在夜晚的时候也暗自的猜测我的妈妈是谁。

我经常做的梦除了有关爷爷,又多了一个。就是在很冷很冷的夜晚,漫天的大雪扬扬洒洒,我背一个惊艳的女人放在露天的大花桥下。我一声一声的嚎哭,女人回头看看,决绝的离开。她穿着大红的大衣,上面有各种各样的花,满满的盛开。

而我,却从此开始凋零。

我在梦到爷爷惊醒的时候,枕头总是湿湿的。我在梦到我独自一人被遗弃在冰天雪地里无助的守望时醒来的时候总是无比清醒的在憎恨。

汪老师总是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及时的伸出手,尽管我还没有开口。“打碗,你寒假打算干什么啊。”

“不知道。”我低头。

“要不去老师家吧?”我不知道老师是不是看玩笑或者客套性的说了这句话。但是,一种感动的洪流瞬间传到每一根神经。

“不用了,谢谢老师。我想留在学校”不仅仅是担心给老师添麻烦,更重要的是我不习惯在别人家待。那种拘束的感觉,像是捧了饭到嘴边,主人家人一声咳嗽,我都要担心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在以后很长的时间直到我死去的时候,我都一直很感谢汪老师,这个年轻的跟小学的语文老师有一样笑容的女人,带给我仓皇的人生中无比重要的一抹。

我不知道学校是不可以留宿的。

汪老师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有找我,她说她的房间可以给我柱,还打趣的说,没关系,里面除了几本书就没什么了。就像是一个刚刚乞讨到一枚布满污垢的小孩开心的准备拿起来洗的时候,别人一脚踢过去。他坐在墙角哭泣的时候,看见墙角躺着一枚更亮的硬币一样激动和感激。

并且,老师还让我去学校的资料室整理资料。可以包我吃三餐。重要的是,里面那一排排的书我都可以任意的看。

我曾无数次在经过资料室的时候对着里面的那整齐的书发呆,我很好奇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东西,为何一个个高大的身影手捧一本书就呆呆的立在哪儿了。应该不是像课本上的数学公式一样无聊吧。

我真的很想知道那里面是什么。而且,我的寒假的生活可以不花自己剩的不多的钱了。

那一千块,我已经剩的不到一半了,学校经常要交的资料费,校服什么的费用,花的都是我赖以生存的钱。

我还花了四十块买了一件棉袄,原来家里带过来的本就是别人穿旧的衣服,我洗的时候它就裂开了。我把它缝好了,只是衣服的外边多了一条长长的裂痕,那么难看。后来再洗的时候,上面的布没用力就烂了。

我扔了它,像扔掉那些我不想经历的故事一样。

汪老师说的很快就行了,最后一科考完的时候,我像其他同学一样收拾东西,只是我不是回家,而是去老师的房间。汪老师在头一天就已经回家了。她把钥匙给我的时候认真的看了看我,然后摇摇头。

其实我看见了汪老师眼中的不舍,那么的心疼。

她一定是不能想象一个还没有到13岁的孩子如何能够自己在一个冷冷的环境中度过一个新年,而且这般的倔强。

我在后来的时候看过一部电视剧,里面讲的是一个男孩在很小的时候被拐卖了。此后的十多年里一直在偷抢中度过。十几年后他父母找到他时,变的无比的可怕。一个清晰的镜头是,为了发泄十几年的不堪,他炖了抱养来的妹妹的一只狗。那个小女孩在掀开锅盖的那一刹那惊恐的表情长期存在我的脑海里。

其实我想表达的是,我的生活那个男孩子的十几年风里来雨里去的生活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至少在过去的12年里,有爷爷的陪伴。

我开始了在资料室的生活,刚刚放假时的试卷统计,后来对毕业生的资料核对,以及一系列的下学期的活动安排的记录。领导我的那个阿姨很好人,她从来不对我吼什么,就算我做错事。

我有时候会想,我妈妈是不是也像这样的温柔呢?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又会做梦那个大雪的日子里满目盛开的花的衣服和我歇斯底里的哭泣。

我在做完一天的工作的时候就会留在资料室看书,我很喜欢那些书,比课本上的有趣多了。

这个寒假,短短的一个月,我读了人生中最多的书,一开始时是鲁迅,郭沫若他们的作品。阿姨对我阅读的东西感到惊讶,一般很少有十几岁的孩子能够读懂这些并且喜欢的。其实我看不到这些内容,我只是很喜欢他们的用词罢了。鲁迅的《野草》,郭沫若的《死水》,语言那么犀利,那么决绝,好像我的生活啊,决绝的差点要坚持不下去了。

再后来我开始喜欢外国的名著,例如什么《茶花女》《红与黑》《傲慢与偏见》等等,我记不住那些书里的人物的名字,那些奇怪的长长的名字真拗口。可是我记得茶花女和男主人翁美好无奈的爱情,有一个情节我一直记得很清楚,在男主人翁以为茶花女抛弃了他的时候,每天带另外一个女人在她的小巷子里兜转,为了让茶花女省心。额款式后来她真的死了,男主人翁又悲痛欲绝。

还有于连跟市长夫人的见不得光的爱情,于连的成长史。等等一系列的故事情节每天占据着我的脑子。我每天很快的把阿姨分配的工作完成,然后就沉浸在这些书里。

在这里,我忘记了原来打碗是没有家的孩子,忘记了打碗是一个人,我跟着书中人物一起哭一起笑。我每天都好满足啊。

只是在晚上的时候,在下雨的夜晚,我一个睡在汪老师不知比宿舍舒服多少倍的床上,我的眼睛里浸满深深的黑暗,满目苍黄。下雨的夜晚,我一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闪电猛地划过墙壁,墙上海报上漂亮的女人咧开嘴角的痕迹。

我在一个很安全的空间里,可是还是盛满害怕。

前方是一条漆黑的看不见尽头的路,可是还是要一个人往前走,不停留。

索连湖在放假的时候来找过我,他知道我留在学校了。那天天气很好,暖暖的阳光打在索连湖的脸上,格外的明媚。期末考试的结果还是我是第一,索连湖第二。

我告诉他成绩的时候,他说“打碗真是好样的。”

 

 

我倒是经常性的看见汪洋。他爸要留在学校,他自然也得留下来。我透过资料室的窗户,外面是操场,篮球场还是水泥的,中间横了不少裂缝。

每个傍晚,我把该做的工作做完就那本书坐在靠窗的桌子上看,傍晚的太阳刚好打在桌子上,我可以从大大的棉袄里解脱出来。汪洋就在篮球场上打篮球,我会在放下书的时候去看他打球的身影,矫健多姿。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奔跑,风把他的衣服吹的鼓鼓的,满头的汗水在他脑袋上嘀嗒,可是很快乐的样子。

后来,我才发现,原来索连湖,严清扬也都很喜欢打篮球,我不懂,不就是个圆圆的塑料吗,为什么那么多人迷恋他,还翘课去打。是不是像吸烟一样的舒服啊,我在后来的时候尝试过烟的味道,而且越来越渗透进生活,那种吐出来时的畅快感,像把所有的烦恼不堪都吐出来。

汪洋知道我在学校的那次是他爸让他来资料室拿东西,他看到我时睁大了眼睛,满满的惊讶。

他没有以往的吊儿郎当,“打碗,你怎么在这,你过年不回家的?”

“我没有家。”之后便是很久很久的沉寂,我没有说话,汪洋也没有。只是我的眼泪一直在嘀嗒嘀嗒。

从小我就不喜欢哭,就算跟小胖打架,被老师骂。可是自从爷爷死后,我的眼泪便像是绝了堤的水,逮着一个机会就流个不停。任何有关爷爷的画面都会引发它流下来。

我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干嘛要在别人面前哭呢,爷爷肯定也希望我过的更好。

周围的空气像是死了一般。汪洋拉起我的手,问也不问就走,我手上的书全部滑落到地上。嘭的一声沉闷的响。

“打碗,你干嘛去?”阿姨在门口碰到我的时候问。

“阿姨,我跟打碗有点事,先走了。”汪洋好像是认识阿姨的。

在我来不及反抗的时候,汪洋就将我拖到了校门口。

“你干嘛啊?你个大少爷天天没事干,我还有事呢。”我甩开汪洋的手。

“你怎么那么啰嗦,跟我走就行了。”我像只任他宰杀的羊羔,跟在他后面。我的手腕上是被他抓的粗粗的红色的印迹,那么有力。

时光在后头,看着我奔跑,嘿嘿的笑。

汪洋在一家大排档停下。此时已是傍晚十分,也是有暖暖的夕阳,我居然出了汗。今年的寒假不是很冷。

太阳一直都在,可是我的世界却暖不起来。

汪洋要了一些烧烤和一箱子啤酒。我看着汪洋用嘴巴咬开啤酒瓶盖的时候狠狠的样子,我觉得很帅。

我这才知道冬天喝啤酒是很不痛快的事情,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下去,刺到胃里,特别难受。可是听着液体下滑的畅快的咕噜声,我又觉得很爽。

上次跟索连湖,小胖他们一起的时候我没有喝酒。这次我要全部喝回来。不知道喝了多少之后。

我说“汪洋,你知道吗?我没有家啊,大家都回家了,吃热热的饭,可是我却要在学校里,一个人。”

“汪洋,我爷爷死了,我只有爷爷一个亲人,可是他也不要我了。”

“其实,爷爷不是我爷爷,婶婶说我是爸爸妈妈不要了的爷爷捡回去的孩子。”

“汪洋,你好幸福啊,我真的很羡慕你。其实,我想看看我的爸爸妈妈长的是什么样子,我妈妈是不是穿盛开鲜花的大衣。”

“汪洋,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一样,总是一个人在自己的世界里生存。”

“大家都说我好厉害,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其实我只是想让爷爷开心,我一点都不开心。我也想像你们一样开心的笑。”

“汪洋,汪洋,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那天我们一直喝喝喝,当然,最后一箱是没有喝完的。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喝酒,我想找着了救生圈一样的依赖那冰凉刺骨的液体。大口大口的灌进肠道。让他们在我身体里任意的流动,我用自己的提问温热这些像我一样流离失所的液体。

“你以为我很开心吗?我爸总是逼我学习,其实我一点不喜欢学习,我想去干自己的事。所以我总是跟街上的小混混在一起,我就是想气我爸。”我和汪洋相互搀扶着,像个垂暮的老人一样互相依靠,互相互暖。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找到了回汪老师家的路,只是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睡在床上,汪洋横躺在地面上。

汪洋的脸通红通红的。我以为还是昨天喝酒的酒劲,我晕晕的站起来,踢了他几脚,他没有动。我再看时,他身上散发很强的热气,完蛋,他发烧了。额头很烫很烫。

冰凉的水泥地的寒气不停的往上冒,汪洋就这样在冬天的时候再地上躺了一夜。昨晚发生了什么,好像脑子里没什么具体的感觉,又朦胧中记得汪洋把我搀扶着回到这里,然后,然后我就睡着了。不对,物品好像真汪洋说了好多话呢,好像是这样的吧。

真是,该死的。

我把汪洋搀到床上,重的像猪一样。真是,平时可看不出来呢。在我把他激将扔到床上的那一秒,汪洋突然睁开了眼睛。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充满了疑惑,我在他的瞳孔里看到我自己的影子,那么的不堪。我吓得赶紧的放开他,他从床沿滑下去,直接跌坐在地上,他顿了顿,站了起来。

“周打碗,你不会是想趁我睡觉的时候,占我便宜吧。”汪洋居然像狗一样无赖。

“神经病,你发烧了我才扶的你好不好。”我低头,不知道汪洋有没有看到我脸上大片的晕红。这是我第一次跟一个男生有这么亲密的接触,居然那么半夜才回来。之前除了索连湖,我跟任何男生都没有过稍微多一点的交集。

小时候跟小胖打架的时候我碰到过他的身体,后来,后来就早也没有了。甚至于我没有跟班上很多男生讲过话。

所以,汪洋是第一个吧。

“好了,没事了,哥哥逗你呢。我要回家了,等会非得被我爸一顿揍。”汪洋用手抓抓头发,很烂漫的样子。

“不像是喝过酒的样子吧?”

我摇摇头。

“嗯,回头再找你玩,我走了。”汪洋就往外走,不是很稳,我很想让他留下了再清醒过再走。

可是我没有。因为我找不到理由。

汪洋走的门口的时候,突然回头“周打碗,没想到你还挺能喝的嘛。”

我低下头。然后汪洋消失在门口了。像是个什么我的东西突然离我而去,我看见它往外走,可是我却没有勇气抓住它。就眼睁睁的看它离开,自己徒留原地。

今天的天气好像特别差,我一看时间,都十点多了。我急忙的洗漱,换衣服,昨天的衣服上有一些污垢。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像是要压下来一样。巨大的阴色笼罩,异样的死寂在弥漫。

我低头向前,风呼呼的刮进我的衣服里,从衣领处进去,很冷。我觉得自己蜷缩的像条流浪狗一样,紧紧的抱住自己。

天太冷,我可以自己给自己取暖,我也只能自己给自己取暖。

我看见自己满地满地的悲伤。这个时候,大家应该在父母身边准备着过年。是啊,再过两天就是除夕了。除夕的时候我在哪儿呢。

爷爷在天上,我在地上。

爷爷,爷爷。

到资料室的时候,阿姨正在整理文件。我支支吾吾的说对不起,睡过头了。阿姨没有说我什么,可是表情却有点不高兴。

我只有赶紧的干活,让阿姨不生气。其实阿姨真的是个很好的人。虽然脸上不悦,可是很快的她就端来了一碗粥和一个饼。

我使劲的往嘴里扒粥。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我很想偷偷的问一下阿姨,是不是这就是像妈妈一样的温暖,可是,我妈妈,她不要我了。

阿姨在下午的时候也回家了,她告诉我这几天我不用干活了,让我也回家。“一个寒假都没回家,家里人会担心的,跟家里有什么矛盾也不能这样子,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当时打了骂了,其实心里是舍不得的。”

阿姨以为我是个叛逆的小孩。可是,我想叛逆都不行。

阿姨走了,资料室也锁门了。大大的铁门哐的一声,我就又成了没事干的小孩。

这几天,我又要花钱买饭吃了。

我一个人在房间里不愿意出来,我怕门卫大叔看见我的时候会问我为什么不回家,我怕他们好奇的眼神,怕我自己大大的悲伤。我在屋子靠窗的那里坐下,感觉自己成了行尸走肉。不说话,主要是没人跟我说话。

我看个窗外那片小小的天空,从暗变亮再变暗。夜里的时候努力的睁大瞳孔,看着上方漆黑的天花板。经常从梦中醒来,或是爷爷,或是那个穿个花大衣的女人离去的背影。

没事干的时候,我就写作业。几本作业我早就在放假没几天的时候写完了。

 

 

是大年三十的下午了,外面都没什么人,我突然意识到,我没有准备什么吃的,街上的小贩都关门了,大家都准备过年了。我在校园里游荡的时候看见了索连湖。

“你怎么来了。”我承认这个时候我是很希望有人来的,至少对我笑一下,告诉我,偌大的校园里不只是有我和门卫叔叔。

“今天过年啊,当当当”索连湖变戏法似得从背后取出一个袋子。

“这是什么?”我好奇的问。

“年夜饭啊。不去我家,也不让我来啊。”索连湖满脸的笑容。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无比的幸福。

索连湖是不在学校对面那里住的,放假了就回乡下奶奶家了。今天特地搭车出来,虽然他说是来拿寒假作业的。

我跟索连湖一起,摆上他带来的菜,有六盘呢,有我长这么大都没有在过年的时候吃过的烤鸭,我看着那黑黑脆脆的皮,万分的惊奇。爷爷也还没有吃过呢,我多想等我能挣很多很多钱的时候带爷爷去吃那些好吃的,可是没有等到那个时候。

索连湖总是把菜往我碗里夹,我闪开。

“喂,打碗,你不是嫌弃我筷子上的口水吧。”我一下子低下头。赶忙吃了他夹的。索连湖很开心的笑。

还是下午呢,已经陆续听到烟花的声音了,只是甜还是很亮的,只能看到在远处的一片大大的森林的那边猛地闪出一片亮光,然后就看不见了。

赶紧的吃完饭索连湖就要回家了,他还要回家陪爷爷奶奶过年呢。索连湖看了看我。“打碗,我走了,过两天我来找你玩。”

“嗯,走吧。”索连湖很快的往外跑,我不知道他奶奶家离这里还有多远,但是我真的很感动。

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的每年都有这样一个在开心的日子里还能想起我是一个人那该多好。

我看着索连湖的背影,突然无比的不舍。

我看见门卫叔叔那也锁了门,应该也是回家过年了吧。

冬天的天黑的很快。一会儿就暗了下来,外面的烟花顿时亮了起来,各种各样的颜色,像花一样的开,又像树叶一样的零落。

我在那些缤纷的烟花陨落的瞬间,看见爷爷的笑脸。

爷爷,是因为没有星星,所以你出现在烟花里陪我了吗?辽阔的夜空被烟花闪烁的无比的热闹。其实,我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烟花,在山里的时候,没有几个人会花钱去买烟花图那几分钟的好看的。

小胖家是会买的,每年过年的时候,大家便都等待着他家放烟花,大家一起图个眼福,那时候烟花很少,可是大家也很开心。

吃完年夜饭就先到村里有老人的家里串门问候,小孩子嘻嘻哈哈的满山的跑。这一夜,是怎么疯大人不会管的。过年的时候小孩子哭是个很禁忌的事情,所以大人们什么都由着孩子。

但是到了晚上,稍微晚一点,还是会睡觉的。点灯是要花钱的

而今,好像个整个小镇成了一个不夜城,烟花一直都在放。零点的时候更是一片喧闹,很多烟花同时在天空绽放。

索连湖现在应该也在放烟花吧,会不会前方那个大大的绽放的不同颜色的就是他放的呢?

我们都是在同一片天空下,同一片烟火的照耀下。就算之后的距离会越来越远。我知道,我们始终都在这片漆黑的,辽阔的天空下。还有,白天的明媚的阳光。

其实这个年也不是想象中的那样糟糕。是因为索连湖的突然的到来有了很大的一部分的影响吧。

人往往就是这样,雪中送炭永远比锦上添花更让人感动。

索连湖于我,从来都是雪中送炭,因为我从未有过“锦”,何来“添花”?

我在明亮的烟花的闪烁下睡着了。瞳孔上方不是漆黑的天花板了。梦里,爷爷跟我一起,站在土屋前,看远处小胖家的看不清的烟花,和大山那头偶尔冒出来的亮光。爷爷的牙齿都脱落了,咧着的皱纹堆在一块。

就这样,我度过了在外的第一个年。大年初一,我一如既往的一个人,索连湖昨天带过来的菜并没有吃完,我用汪老师的锅热了它。

我过了一个无比难过又坚强的年。

过了两天就一切回归平静了。校长是个称职的校长,大年初二就回到学校了,他们一家人也就回来了。汪洋找到我的时候,我在对着外面的天空发呆“打碗,不好意思啊,走的那天没看到你,就没跟你打招呼。”

我笑笑,“没什么。”

然后又是像之前一样,每天在资料室里整理文件,打杂。

看汪洋打球,看他像阳光一样美好。

再没过几天,索连湖也回来了。春节的时候每家都会有客人拜年,这时候卖菜的话生意是很好的。

小胖来的时候,拿了我的作业就走了。

 

 

一如过年前,生活归于平淡。

我每天在自己的世界里添自己的伤口,已经慢慢的痊愈了好多。

或者说是时间的强大的功效吧。

很久之后,我认真的告诉别人,解决不了的事就留给时间吧。

再后来,我听到一句话叫:时间是把杀猪刀。

我一边看周围的花开花落,一边清禅打坐。无论是狂风暴雨,还有阳光高照,我都能在我自己的小世界里不闻世事。

打碗,只是一朵花。

一朵坚强又脆弱的花。

一半陨落,一半盛开;一半泥土,一半阳光。

 

 

第六章

我想到某个青年作家的一句话:时间是握在手掌中的水,无论你是摊开还是握紧,它都会流逝。

真的是个好比喻啊,看见那些透明的液体缓慢且均匀的从指缝间滑过的时候,最后的留恋是一丝清凉,然后无所顾忌的奔向空气。看着自己的东西在眼前丢失,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真的好难受,在不舍前面的时间流逝的时候,眼前的又有一滴水滑落了。

手掌中的水透明的有点发凉,我看见自己掌心的交错的纹路,凌乱不堪。如果让我站在这样一个凌乱的十字路口让我选择的话,我宁可站在一辆疾驰而来的货车面前。

开学的时候,很多人都有了变化,最明显的就是换了新衣服吧。拗不过表面装出来的倔强,其实,我也很想能像普通的同学一样,能有亲人买的好看的衣服。

我把手插在口袋里,袋子里破了一个洞,我不停的在里面扣扣扣。我记得有一次我把四块钱装在口袋里,后来我就找不着了,我哭了好久。四块钱对我来说,意味着好几天的生活费了。可是我却不知道它丢到哪里了。

可是某一天我洗衣服的时候,却发现那四块钱在衣服的后背那里,我好开心。

很多事情就是像这样们总会在不经意间就会有了改变,我们连想都没办法想。

就比喻说顾楠,忽然之间就对我亲热起来,她会带着我不喜欢的笑,然后往我手上塞零食,虽然到最后我放到那,有林子郁去解决它。  

    她会在课间的时候过来问我一些问题。

在体育课的时候跟我一起跑步。

可是,看见她我就觉得别扭。也许,我们真的不是一路人吧。

汪洋来我们教室的时候更多了,每次来,班上都有男生打口哨,顾楠便低头害羞的样子跑出去。小胖是会来找林子郁,慢慢的,林子郁的成绩就下滑了,由原来的中等偏上的到后来的班上倒数的。班主任在几次跟林子郁谈话之后,喊来了林子郁的父母。

那天天很暖,我穿着一件外套都会觉得热,林子郁一直在我肩上哭,可是她不说为什么,我也就不问。其实林子郁以为我知道只是不说而已,可实际上我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对于男女之间的事,在还在学校的时候,我真的是一无所知。

林子郁在我身上一耸一耸的,哭的身上好多汗,我知道她是真的难过了。一向挂着笑脸的林子郁突然这般模样,让我觉得束手无策。我第一次知道,我是有多么希望这个天天在旁边的灿烂的女孩子开心起来。可是笨拙的我却只是像个僵尸一样的任她啜泣。

期中考的时候我是年纪第二,第一的是索连湖,我们只是零点五分只差。我笑着说索连湖,祝贺你,其实我是真的祝贺他。索连湖仰头一杯酒下去了,然后跟小胖拼酒。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我说的。

还是那个大排档,桌子被摇的哗啦啦的响。老板憨厚的笑,像极了家乡那个总是帮我家耕田的伯伯,很久没有回去了,不知道哪家怎么样了,婶婶有没有帮我打扫那间土屋呢,爷爷坟头上长出的草有没有人去拔。

 

 

是啊,春天来了。

而我,还是活在冰冷的冬天里,垂死挣扎。

我看看自己还剩下的300块,我知道,我在学校的日子待不久了。我比较平淡,其实我很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可是很是忍不住很难受,我不能读书了,再也不能了。

爷爷,我对不起你。

这是这些,我只敢躲在被子里闻着有些微霉的气味,一个人死死的拿着钱,。

我好像是真正意义上了解钱对于人来说是有多么的重要。难怪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为了钱不择手段,为了钱家破人亡。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有好多好多的钱,我躺在大红的钞票里,满满一地的钱,可是我却坐在里面哭。我觉得我一定是被那么多的钱给吓哭的,而不是什么别的原因。

天气真的是越来越暖了。小道旁边的草又重新绿了,纸条上也冒出了新芽。这样快乐的日子里,我时刻装这一件事,我要退学了,虽然身上还有一点钱,可是我不能完全花完它再出去找工作啊。

这个问题整日整夜的在我脑袋里盘旋。无论是上课还是课间。不过我是一个很容易隐瞒的人,长着一张死人脸。大多数情况下不哭不闹,不喜不悲。

为什么同样天空下,有人开心,也有人悲伤呢。

抬头,蔚蓝的天空下有我不知道名字的鸟飞过,不停的叫唤,是告诉人们它来了么?匆忙的步伐,大踏步的踏上三楼的楼梯,那时初三的学生,真好他们还可以为了自己想的东西去奋斗。其实我有点想多了,只是那个时候,好像感觉读书就是自己的事情,考上一个重点高中总是好的。有家长的期盼,有老师不断的心理暗示,所以便义无返顾的去追寻,但真正是为了梦想,清楚自己的并没有几个。

大家都是看环境,成绩好的能够让几张开心,能够得到老师的表扬,以及大红的宣传栏上,自己的名字高高的挂起。那种满足跟自豪是很快乐的。就像是换了一个环境,大家都在追逐一个东西时,尽管你不知道是对还是错但是随着局势也浩浩荡荡的参与进去。知道头破血流之才知道自己当初是一只沿着错误的方向竭尽全力的奔跑,义无返顾的向前。于是最后来到悬崖边上,无法回头。

上课的时候我不再状态,望着窗外的青芽,真好,生命原来那么的美丽。透过窗户的阳光好像也换了一种味道,暖暖的,柔柔的。

世界那么好。

班主任突然停下来,我回神的时候,他盯着我,眼里是失望,是严肃。随着班上好多同学都望着我,发出些微的笑声。然后班主任咳嗽了两声,接着上课。

我在一次语文课之后,汪老师便找到了我,她像个温柔的妈妈一样询问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我知道我说她是妈妈是老了点,但是我觉得她给我的是妈妈的温暖,虽然我并不知道妈妈的温暖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我感激的望着老师就走了,我不是不尊重她,只是我真的不想说出这个原因。

我决定退学的时候告诉了林子郁,她吃惊的望着我,她一定是觉得我在看玩笑逗她玩。

但是仅仅是一个下午的时间,索连湖,严清扬,汪洋,林子郁,便一同出现我教室门口,顾楠也都出来了。索连湖拉我到操场。

“打碗,不可以。”索连湖拽的我死死的,我低头看见了他白色干瘦的骨头把上头的皮肤撑得紧紧的,泛白色。我被捏的生疼。

我知道林子郁告诉了他们。我望着在旁边的林子郁,没有任何表情。

“对不起,打碗,我真的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才找他们一起商量对策的。”像个无辜受委屈的孩子一样,林子郁低头啜泣。“打碗,你不要走好不好,有什么问题大家一起解决。”

“打碗,你要走吗?你要去哪?”顾楠原来还不知道,汪洋并没有告诉她。

我没有理她。

“打碗,是经济上的原因吗?”索连湖居然一下子就猜出来了,想是正在偷窃的贼被人抓了个正着一样的无助,久久隐藏的伤口被人撕开,剧烈的痛疼。

我甩开索连湖,“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你凭什么管我?”

赶紧调头,疯了一样的跑,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逃离什么,只是害怕面对他们,面对索连湖那双有很多很多涵义的眼神。

我也不愿意啊,可是我没有办法,你们都有爱你们的家人,我周打碗什么也没有,不是亲爷爷的爷爷现在谁在土里。你们有热热的饭,有不用担心的零花钱,可是我没有啊,我们的情况完全不同,你们怎么能体会到我的感受呢。虽然我知道,索连湖总是不懂声色的给我一些东西,例如作业本,例如一些吃的。他以为我不知道他的想法呢,其实我都明白,所以我很感动。

大片的阳光在我头顶,树叶已经完全能长出来了,绿的鲜艳,有小鸟在叽叽喳喳的叫。

跑过路上斑驳晃动的斑点,我像穿过人生的悲喜一样的踏过它们。

像踏过千山万水一样的奔赴,可是我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奔赴什么东西。

教师公寓的后窗户还是黑油油的一层,阳光透过开着的带窗纱的窗户,斑点更均匀的铺在地面上。天气那么好,笑脸那么多。

我只是个例外。

是现在的例外,是十二年前的例外,也是以后人生中的一个例外。

我不知道这个例外会到什么时候截止。

 

 

我只是个在路边流浪的人,偶尔被好心的人施舍一个面包了,虽然上面有些微的灰尘。日复一日的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乞讨,在陌生的人流里湮没,迷失了方向,或者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有一个正确的方向。

前方那么明亮,我却无处可去。

我盯着玻璃外空白的画面的时候,顾楠走过来,把一堆东西放在我的桌子上。

“打碗,你看,是不是成果很丰盛啊。”顾楠边说边打开一个纸质的盒子,上面有粗粗的红笔写上的“爱心捐款”四个大大的字,格外的醒目。

“这些钱可是我每个班每个班的跑过来的,你可以继续上学了。”

她说的很轻快,我却觉得有什么会发生。

     “你是说,这是大家给我的?”我惊讶的看着顾楠。

“怎么了吗?别用你的眼神瞪我啊,帮你这么多还凶,真是。”她在嘀咕。

是脑子短路了吧,我把顾楠到出来的这种硬币纸币,零零散散的,一大把的扔在顾楠脸上。然后离去。桌面上,地上满是那些平日里我最稀罕的东西,那时钱啊,是我周打碗最最需要的钱。留下来的还有顾楠尖锐的叫喊“打碗,怎么了嘛,我做错什么了吗?”还有呜呜的哭声以及班上同学一片唏嘘声。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逃离,阳光那么好,明媚的忧伤。这就样赤裸裸的暴露在太阳底下,所有的坚持和决绝都顷刻间在崩塌。

我一直引以为傲的自尊因为顾楠而支离破碎。我不知道顾楠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是总归是触碰了我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我走在学校的每一个角落都仿佛看到别的同学的指指点点,原来周打碗是个每家的孩子,她可怜的要顾楠去帮她要经济金。

可是两天后,林子郁却告诉我,“打碗,你知道吗,好多同学说你不识好歹,不仅不感激顾楠做的,还打她了呢。”

“那你告诉我,我应该拿着那些钱高高兴兴的对顾楠说谢谢吗?”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一件事,就是在内心风起云涌的时候,表面依旧可以风平浪静。

“没有,打碗,其实,我知道,顾楠她是故意的~~~

“别说了,嗯,你先走吧,我再看会书。”

 

一堆堆的书放在桌面上,同样的教室里,有人认真听课,有人在下面玩游戏,有人看小说。为什么同样的环境有这么多的不同呢?

黑板前面还有被风吹散的粉笔灰,扬扬洒洒,在阳光的照射下特别醒目。

那些同样被风吹散的年华,也在不断的回首和感叹中就这么的消失了,连着空气都变得难过。

顾楠突然的就来了教室,我起身准备离去。在门口的时候,顾楠伸腿,绊了我一下。我撞到门沿上。

“顾楠,我不想跟你有什么瓜葛。”我望着她,我觉得自己那时候的表情一定是汪洋所说的死人脸了吧。

“周打碗,别装了,明明就穷的连书都不起,还装清高呢。”顾楠双手交叉在胸腔,跟平时那个文弱的女生完全不是一个样子。那样不可一世的神情。

深吸一口气,淡定的看着她。

“周打碗,你就承认吧。怎么样,我就是故意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你的事,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朗诵比赛的时候你出尽了风头,你哪里比我强了,哪里啊?你说。”

“怎么样,现在全校都知道你了吧。今天的事你可以告诉别人,甚至是汪洋和索连湖他们,不过你看看他们是信你还是信我。你知道你朗诵的时候的裙子吗,我告诉你其实我是我找人干的,不过不是在旅社,而是那天在出发前的宿舍就已经被解决了。你真的是很蠢啊。”

我说过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女生,平日里的忍受只是我不想惹那么多的事,我知道爷爷一定希望我做一个乖孩子。爷爷从小就跟我说,打碗,你要做一个乖孩子。

可是,我还是对不起爷爷,神经不受控制的,我的手就经过了顾楠的脸,“啪”的尖锐的一声响。

然后离去,任顾楠在那。

第二天林子郁便又告诉我,她听到顾楠告诉别人我是个变态的人,她安慰我的时候,我还把她打伤了,有她手上缠的厚厚的绷带为证。

我一笑而过。

 

 

沉默是诽谤最好的答复。

并不是我在12岁的时候就有这么高的觉悟,只是我知道我的解释是苍白无力的,而且我也不愿意解释。

索连湖来找我的时候,我在墙边打碗花生长的那里,叶子已经是绿的了,我知道打碗在不久的将来就会重新面对这个繁华苦涩的世界。

“我知道你来干什么,索连湖你相信我吗?”我认真的问索连湖这个问题,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的看法,至于其他那些有的没的人,我是可以置之不理的。

还好,索连湖点点头,还好是这样。

这就够了。

“打碗,我帮你找了一份工作。”

我知道索连湖的意思了。

 

 

第七章

所以,当下一个星期天到来的时候,我出现在了一个烟味凝重的网吧里。

索连湖送我到网吧门口的时候,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打碗,你在这要好好的,能不跟里面的人又交际,就不要惹他们。”

“嗯”

离学校还有半个小时左右的路程的,七绕八绕之后,眼前是一个杂乱的菜市场,所谓的网吧是在一排平房的二楼,一楼的一块竖立的木板上写着“红旗网吧”,其中“吧”字已经掉只剩下一个“巴”了。木板倒在墙上,过往要倒车的便从旁边擦过去,久而久之,便显得很沧桑,我心里居然有小小的同情它。

空气中蔓延的鱼腥味及各种菜市场里应该有的嘈杂。

卖猪肉的大叔挥舞着厚厚的亮着肉油的刀,卖蔬菜的阿姨用犀利的眼光紧紧盯着每一个经过的人,稍有机会便不停的介绍,塑料盆里的鱼吐着气泡,盆地是明晃晃的脱落的鱼鳞,那些可怜的小家伙一定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所以才那么欢快的游戏。

铁质的大门上已经锈迹斑斑,推开着靠在两边的石灰脱落的墙上,地上一层烂锈。左边的楼梯水泥已经破碎,黑乎乎的,从上面透露出明晃晃的光亮,显得有些诡异。楼梯旁边的狭长的空间停放了各式的杂货以及一辆灰尘扑扑的摩托车。

请我跟在索连湖后面,他像个常客一样的上楼。

“李哥,这是我那同学。”

眼前的男子看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恐怖,虽然索连湖叫他李哥,听起来有点像是黑帮里混的一样。

头发不长,皮肤黝黑,牛仔裤,翘个二郎腿,手上一根烟。其他的我就没有再仔细的观察,或者说我不敢怎么看他。

我好事低头抠我的手,明明已经没有多余的指甲可以再剔除的了。

就像人生中有很多的事,明明是多余的,可以我还是可以那么义无返顾,义无返顾的奔赴。

看起来是比较严肃的一个人了,“你叫什么名字?”

“周打碗”我不敢看他,自然也不知道他在看眼前的电脑还是看我的窘迫。

“嗯,以后你就负责在我这个位置,有客人要位置的时候开电脑给他就行了。等到不忙的时候,要去检查电脑上是否存留了客人用过的多余的资料,软件之类的。到时候再告诉你具体的操作细节。”

他弹了一下手上的烟,稀稀疏疏的灰色的碎末落到地上,轻轻扬扬,悄无声息。可是我好像看到它们绽放着笑脸跟我说“嘿,打碗,欢迎你”。

索连湖带我在这里看看,熟悉一下环境。看得出来索连湖已经是这里的常客了。李哥的位置也就是我以后要待的收银台就是刚上楼梯的那里,清清楚楚的看见任何一个进来的人,并且是以一种俯视的姿态。

收银台的后面是一个小房间,大概有而是多台电脑吧。我的对面迈过几步悬空的走廊是一间房间,同样是约莫而是多台电脑,房间的隔壁是个狭长的屋子,长度跨过刚刚的走廊以及两间屋子。

整个的气氛阴森森的,没有开灯,只是不停的电脑上闪烁的各色的彩色的光,基本上都是男生,而这一部分又基本上是打游戏的。

像一座黑暗的牢笼,键盘上的声音快速而混杂。时不时的有人啊的发出一声叫唤。时不时冒出“妈的”等等脏话。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与世隔绝般的不同,大家都沉迷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杀人,争夺宝藏,飞车。椅子吱吱的叫混合在空气里,像哀嚎般。

或许就是因为生存在现存的环境,所以不知道自己生活的地方有多好,总是竭尽所能的远离,去寻找自己以为的真正向往的天地。等哪天真的离开了,就发现原来的是有多好,只可惜再也不回不去,再也回不去。

开灯的时候看到天花板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了,一般已经空缺,另有一部分悬挂在上面,好像随时都会坍塌。几根蜘蛛网在上面优哉游哉的晃荡,看这一群孩子是怎么的挥霍光阴。

隐忍的时光,无处安防的疼痛。我也只是一个孩子,虽然也有告诉我打碗是个坚强的孩子。汪老师说的打碗可以四海为家,有水就能活。

我在努力的寻找我浇灌我的水,哪怕是一滴一滴。

在网吧并没有呆多久,按照事先说的,我只用在星期六星期日来上班就行了。下了楼梯的时候,感觉世界都亮了一样,眼前的大片的光明倾覆,相比里面的浑浊的烟味,外面的鱼腥味瞬间成了一种香气。

我用力的吮吸,吮吸希望,用了所有的力量。

 

 

从街头走过,路旁有缺一条腿的老爷爷跪在地上,眼里充满了渴望和卑微。破烂的衣衫,褴褛。同样是一个生命,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异?我摸摸口袋,仅有的五毛钱放在老爷爷面前的碗里,在几张一毛两毛的纸币中间,五毛钱的分量好像很重。

索连湖没有给,也没有制止我。

这些都是社会的底层,失去了劳动能力。世界上没有什么事不可能的,就像我后来的时候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很挣钱的职业就做“乞讨”,那些白天在大街上低头哈腰,逢人哭泣的嘴脸转过身就是西装革履,精致的大别墅。可是我搞不懂就算是那样子又有什么意义?

天气很好,几近有点热了。

在四季的轮回里,兜兜转转。只是一年非比一年。

故人已去,新人还未来。

我看《悲惨世界》的时候,开头部分的主教很让我感动。予以冉阿让最伟大的感化,做一个精神世界很纯碎很伟大的人多么的了不起,可惜只是遥远的上上上世纪。

索连湖的帮助使我重新燃起了希望,我决定便打工便读书,反正周六日我也没地方可去,这样正好呢。其他的不管了,能读一点书是一点吧。

爷爷那时候可为了让我多读点书辛苦的编竹篮,爷爷在天之灵也一定会赞同我这么做的。

是吧,爷爷。

我在宿舍,在舍友的轻微的呼吸声中徜徉。年轻的生命存在的痕迹,还好,我也还有。

 

 

总有那么些的事啊,在你以为绝望的时候突然出现转机。也有那么些事,在你充满梦想的时候突然破碎。

我在第二天去教室的时候,教室里一片杂乱。没有人读书,但是也没有人讲话。顾楠站在讲台上,像女王一样的气势汹汹。

“周打碗,你有没有拿我的手表?”

我看过小说或是电视剧里的情节,通常有人要陷害别人时,往往是会诬陷他偷了东西的,只是会在一番调查,或是强制性的搜课桌之后才得意的说“好啊,某某,居然真的是你拿了我的东西。”

可是我没有想到顾楠竟然这么赤裸裸的就冤枉是我偷了她的手表。

我像一个旁人的姿态一样好气又有点想笑。

“你再找找吧,我没有拿你东西。”

“你还狡辩,全班就你一个人碰过她,你说很好看的。”

我想起之前跟她还有汪洋小胖她们在一块的时候,顾楠很亲密的告诉我,她姥姥给她买了一只手表作为生日礼物,我忘记了是什么牌子,对于名牌,十二岁的打碗还是个白痴。

她问汪洋是否好看的时候汪洋是一般般。然后她就嘟着嘴巴问我是否好看,我说,真好看、一说完林子郁就望着我偷偷的笑。

“而且,我们班就你最穷,穷的连学都上不了了,除了你谁还会偷啊。”顾楠理直气壮的看着我,那么凶恶。

“我没有。”说完我就返身了,任顾楠在后面发疯。

“还有,顾楠我警告你,嘴巴放干净点。”

我承认是为了逃避,我不知道继续呆在教室里顾楠会用什么伤人的话来说我。

我周打碗是穷啊,可是再怎么穷,我也绝不会干这种卑鄙的事。虽然我不知道什么叫做骨气,可是自尊我也有啊。

懂那种感觉么?像一杯冰凉的水从头顶直直的浇下去,一直流到脚底,全身都凝结了般寒冷和窘迫。前方有大片的篝火,想要靠近,凝结的身躯却无法动弹。我是一个与世界不在同一个水平面上的人,看他们欢歌笑语,我支离破碎。

记忆中温暖阳光的世界。

那么美好。

风从身后吹来,柔和之下是大片的寒冷。

我瑟瑟发抖。

早读铃响之后,我回到教室。眼前的景象让我惊讶,桌面上乱七八糟,顾楠做在林子郁的位置上。

“周打碗,你不是说那你没偷吗?这是什么?”顾楠手上是那只表。

“关我什么事?”

我立马反映过来“真的不是我啊。”

“东西都在你课桌里找到了,你还不承认,而且每天都是最后离开教室的,除了你还有谁?”

我知道我解释不清楚了,寒假的时候我在图书馆看到古树上有一句话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原来就是这个意思,真正体验到的感觉比凭空的猜测更深刻。

古书上还有一句话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饭框抬来的时候,周围围观的同学就走了,是啊,只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供他们偶尔吃饭谈资来用。等会他们在吃饭的时候可能会说“原来周打碗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人啊”然后接着把饭塞进嘴里。

以后的周打碗,走在校园里还是会引来别人的指点,只是这次说的是“看,周打碗,以后小心点她,会偷东西。”

我以为的我决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原来也只是我自以为的足够强大,真正面临众口的时候,我还是会难过。

在后面再想的时候,我感觉顾楠其实也不是特别饿可怕,至少小说里的情节会是在陷害人之后装出一副可怜的模样,那么大家就会对她更加同情了,她的话也会变得更具有真实性。可是顾楠却没有,从这点上来说,顾楠还没有学会怎么做一个真正的坏女人。或者说,她读的书还不够多,哪怕是小说。

 

 

林子郁在我出教室的时候来了,她的状态总是不对,对学习的兴趣也越来越差,总是早上直接不来上早读。

我不知道该怎样说,尽管我知道她那样是不对的。对我她比之前冷淡了很多,我有好几次看到她跟别班的看起来流里流气的男生在一块,看到她跟小胖在一块更是经常性的事情了。

“打碗,你怎么了?”林子郁很紧张的问我。

我停下来,看了看她。很惶恐,突然之间。我有种错觉,好像指不定哪天林子郁就突然间消失了,就离我而去了。精致的五官搭配在一起,看起来那么的舒服,那么美妙。

我跟林子郁在后墙角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来,斜斜的打在墙壁上,林子郁背朝太阳,从她脸侧映出好看的光圈,我们的影子重叠分不清具体的归属。

我以为我有很多话和林子郁讲,可是一看到她的眼神,我就出奇的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好想想电视里演的那样,抱着林子郁大哭一场,然后就没事了。可是我做不到。我以为的,林子郁也会告诉我她的情况。

我知道她有很多事情瞒着我,我不知道是我白痴没有发现还是她故意的隐瞒。总之她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林子郁了,那个爱笑的单纯的林子郁了。

好像是一扇玻璃,明明近在眼前,却无法触及,冰凉的固体的温度从手心传到心脏,一阵一阵冷。

我们像个好朋友一样的去到教室,她挽着我的手腕,只是看起来。我知道,隔了很多东西。

不过这样子,好像对于顾楠的事情就没有那么的难过了。不是吗,很多时候,我们以为走不下去,以为会崩溃的事情之后发生了一件更加难过的事,,就突然发现原来的事就没有那么严重了。

没有什么过不了,有一句话是说“开心了就笑,不开心了就等会再笑。”即使是笑不出来。那等会就会淡然了。

管别人呢,打碗是一朵坚强的花,哪怕到处都是闲言碎语,我也还是照样开花。

只是,这些过程,我会记得的,永远。

 

 

我在周六的时候去网吧工作,上次回来,老板给了我一份资料,就是具体的我的工作内容。

其实上次去的时候我就很想告诉老板我什么都不会,对于从来没有接触过电脑的人来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自动变换的图案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可是我没有说出来,我怕老板见我这么没用,会不要我。

经过菜市场的时候,我努力的平复自己的气息。嘈杂难闻的味道还是四处蔓延。地面上的水泥坑坑洼洼,堆积了很多的烂菜水,我绕过一个小坑的时候旁边的阿姨一盆水就泼过来,腿上溅到污浊的水。

“小姑娘,不好意思啊,买菜啊,来阿姨这看看,很新鲜的,刚刚才运过来。”阿姨脸上堆满了笑容。只是让我有点别扭。

“我不是买菜的。”我是准备笑一下的。可是我还没说完最后一个字,阿姨就背过身躯,忙她的事。

门口的写着“红旗网吧”的牌子今天是正正端端的立在门口的。

踏上楼梯,悬空的脚步声咚咚的响起。

“老板”我努力做出自然的样子。

“嗯,开几个小时。”老板没有抬头看我。

“啊?”我莫名其妙。

老板抬头,“哦,是你啊,来了。”老板把手上的烟按到烟灰缸里,深深的吐一口气,白白的烟弥散在空气里。

“连湖没跟你一起来吗?他说跟你一起来教你的。”原来索连湖跟老板这么熟啊,原来索连湖已经替我说明了我的状况。

“我来的时候没有告诉他。”看起来老板也不是那么可怕,至少说话的时候跟他的脸上的麻木的表情是不一样的。

他若有所思的样子。“遥寄”

一个妩媚的女子来了,浓浓的装束,我想起那时候在县城朗诵的时候让我煎熬般的眼影。气温也不是很高,可是她却只在衬衫外面加了件到腰际的破洞马甲,开衫的。里面的衬衫上缀满点点的闪烁的珠粒,紧身黑色的裤子。高挑的身材,纤细的腰肢,手指上涂大红的颜色。

“带她去后面,教她以后的工作。”老板顿了顿,“她是连湖介绍来的工作的。”老板接着低头玩他的电脑。

“来吧。”这个叫做“遥寄”的女子走在前面。

绕过长长的过道,后面是一个房间,里面摆放了床,看起来整整齐齐的。

“我只教一遍,你自己看好。你有多少基础?”

“一点都不会”我屏住呼吸。

“看好,只是开机按钮,关机的步骤是这样。”我看着她的动作,在之前老板给我的说明上的电脑键盘得体上圈圈画画,其实这些我之前已经知道,不过完全是靠死记硬背的,因为完全没有实际的电脑给我操作。所以在她教我的时候我基本上都能准确的记住。

“有时候会有人下载一些东西在桌面上,等客人走了之后,你要检查一下,不是原本电脑上有的你要全部删掉,看好,这样操作。”

单击右键,选择删除,进回收站,在清空。对于软件类的要卸载。

给客人开机的时候,一般是要刷身份证的,不过没有也没事。

她笑一笑。我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我还不明白原来未成年人是不能进网吧的,而这里为了挣钱,只要是上网的都来者不拒。

所以的事都有个结果的,或好或坏。

我匆忙的写写画画,她望着我上面涂满的笔画,一下子笑出来,我窘迫的不知道该干嘛。

“你来试一下。”

我按照刚刚的步骤,一步步的来,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难。完好的做好了刚刚她教的那些。

“挺不错的嘛。其实你也不需要负责太多,就是帮忙给客人开作为就行了,然后就这样杂事就行了,其他到时候有什么就再教你吧。

“那,老板娘,我现在要干什么吗?”得到她的肯定很开心,没想到这么顺利,看起来她也是个脾气很好的女子。

“老板娘?”她噗嗤的笑出来,“你也真喊的出来啊?以后你喊我遥寄姐吧,遥远的遥,寄托的寄,把人生寄托在遥远的不可及上。”

说着说着就小了声,她回头,“走吧,去那里。哦,对了,你以后跟连湖一样喊那个男的“李哥”就行了。”

“嗯”

我开始我人生中的最重要的一份工作,我靠着它安安稳稳的度过了我初中的剩下的两年。我不知道这份幸运是来自索连湖还是真的是老天足够眷顾我。

我在这狭长黑暗的房间里摸索,我走完整个人生都没有这样的谨慎,每一步都那么认真,那么用力。刚上班的第二天,李哥就把前台收银的工作交给了我,我要真正做我自己全部的工作了。没有接触过电脑,真正操作的时候总是因为紧张就按错了什么。然后不知所措,生怕这么高级的怪物会突然的坏掉,遥寄真是一个好女孩,那么宽容跟善良,对我犯得得错误从未加一句的责备。她的外表掩盖了更多。

后来我跟她熟了之后问过她这个问题,那天在喧闹的街头,遥寄递一罐酒给我,深深的吸一口气望着灯火迷离的半空,“因为这样可以保护自己啊。”她一动不动的望着远方,眼里布满了忧伤。

“打碗,你还小,你的命运你自己还来得及把握。”遥寄告诉我。

 

 

只可惜我把握错了方向。

然后一错再错。

凡是红尘过客,总有那么些恋念与绝响。不知道是故人太喜爱塑造这些温存的墨客,还是现实中真的有那么多的风骚。

谁都怀揣一个美好的红润的心,在现实的洗礼中慢慢的有了偏差。渐渐陌路。

索连湖一开始会经常地来看我,教我我不会的,后来我得心应手了,还能在空闲的时候打扫打扫卫生。索连湖便不再经常来,更多的是来上网了,与此同时,我看到汪洋的频率也变的高了,偶尔他身后跟着顾楠。

我也在网吧见到林子郁一回,她看到我的时候比我的表情惊讶多了,我像一个应有的工作人员一样问道“你好,请问需要几个小时?”

林子郁低着头不讲话,像一个孩子一样的窘迫,“打碗,我是来找人的。”

我知道她是来找严清扬的。索连湖在无意中告诉过我,林子郁在跟小胖谈恋爱。我听到的时候并没有躲惊讶,不是我太淡定,而是我还没反应过来谈恋爱是个什么情况。

姑且当做是一场游戏吧,游戏结束了,人也就离场了。

在这里我才忽然明白原来很多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而且本镇只有这一个初中和镇里的一所小学,还有很多小学生也会来上网,按照遥寄姐说的,没有身份证也可以放进来。因此里面的任务很嘈杂,小道二年级的小学生,大到社会上混混的青年。

不过我很奇怪两件事,一是那些小孩子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吧,又怎么会对着那些开枪的图片的人那么斗志满怀的打游戏呢。二是,那些来这里的跟李哥一样混混的人看起来并不是索连湖高武我的很坏很坏,他们也只是每次来要座位一样,在我眼中跟所有的客人都是一个样子。

李哥说的“来的都是客人,我们都要好好的招待。”只不过是第一次的时候,有个光头的男子吐出一口烟,很奇怪的问我“小妹妹在这里上班啊,叫什么名啊?”

然后恰巧遥寄姐就出来了,“别逗人家小孩子。李哥在里面。”

网吧的人不是很多,几乎天天爆满。主要原因是我是星期六日来上班,所以我见到的都以为是人很多。可是并不是那么的忙,大部分的人都是一来就是一整天或者一个半天。我并不用多忙。

我还能在闲暇的时候看看书,李哥看到我手上捧了书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他不满意,我看尽收了他,低头,扣手。

李哥去里面转了一圈,再出来,应该是发现里面人满满的,走廊上也没有什么脏的。出来的时候跟我说“别抠了,再抠你的手指就要废了,手是人的第二张脸。看你的手跟你的脸的差别是多大。”

我更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对不起,李哥,以后不会了。”我好害怕李哥会不要我了。

“我雇你是让你来帮我的,不是让你来学习的。只有人满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才可以看书知道吗?”李哥说完就下楼了,楼梯咚咚的响。

嘿嘿,李哥原来也是个好人。不过正常情况下,李哥都不在网吧,遥寄姐偶尔会出去,她会涂着大红的口红,露腰的马甲然后低声温柔的跟我说“打碗,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网吧就交给你了。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柜台上有台座机,平日里打电话的大多数是那些学生,在家里的时候偷偷打个电话,问有没有位置,有的话留一个。

遥寄姐总是很妖艳的样子,像极了那些不安分的女子,也可能她本事就是,可我知道,遥寄姐是一个好女子。

 

 

我在很久很久以后体会到遥寄姐说的“因为可以保护自己啊。”

“可以保护自己啊。”七个字,有几个人可以体会到?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我找出去年的短袖,已经消了一截了,原来这一年里我长高了许多。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在读六年级,在爷爷的身边,住在低矮的土屋里。仅仅是一年,我没了家没了爷爷,也没了当初的那个自己。

这大半年,我没法告诉爷爷我过得怎么样,但是我记得爷爷那句话“打碗要做一个坚强的孩子。”在难过的撑不下去的时候,我总会想起爷爷的这句话,我一定要坚强。

其实很多时候也坚强不下去了,比如顾楠诬陷我偷她手表的时候。可是不管坚强不坚强的下去,都还是过来了。

我在树上看到一句话的时候突然的落泪“不要问我过的好不好,只是死不了。”泪水慢慢的浸透这些漆黑的文字,再膨胀,变的模糊。我在这些晶莹的有着黑色墨迹的水滴里,看到打碗花开。

 

 

又是六月份了,打碗花又该开花了吧。

那漫山遍野的小花,各色的铺陈,装饰了我的整个童年。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抱过小宛,小宛是一道疤,每想起一次都欲罢不能的难过,在那次路上出车祸的那次醒来之后,我就没有见小宛了。我很想回去找她,只是爷爷的死占据了所有的经历,黄叔叔也受伤了我,我又有什么理由回去找呢,况且我连小宛丢在哪都不知道。

我始终不愿承认小宛已经丢失了,那上面有我笨拙的针机,有爷爷横绑的生锈的铁丝。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每当我想起小宛,我总是告诉自己,小宛在爷爷身边呢,爷爷一个人很孤单,小宛替我去陪他了。

像我小时候一样安静的跟在爷爷屁股后面,看爷爷笑出来时候缺漏的牙齿跟磨得光滑的拐杖。

我穿好短了的短袖,往下拉一下,还是可以穿的。

遥寄姐匆忙的出去,“打碗,我走了,好好照看家里。”遥寄姐有时候会把网吧称之为家,家的分量那么重。遥寄姐说的那么的自然,这里真的就是她的家了。

我甚至有种感觉,这里也是我的家了。没到周五晚上同学们都回家了,我就收拾东西来到网吧。遥寄姐在她房间的隔壁给我铺了一张床,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块土黄的掉色的木板和一床被子,还有之后遥寄姐看到我办营业趴在电脑前写作业之后给我弄来的一张全新的桌子。

“那次,遥寄姐说,电脑前写作业辐射很大,别弄坏了眼睛。”

“谢谢遥寄姐。”我憋了半天说出这话。

“你干活很负责,这是你李哥奖励你的。”然后遥寄姐拍了拍我的肩膀就走了。

我住在这里,觉得很安逸,很舒服,虽然还是会一个人睁大瞳孔,无力的望着漆黑的上方。

我在打理好一切看书准备看书的时候,一个中年的妇女气势汹汹的上了楼,这样年纪的妇女来上网还是件稀奇了事,“不好意思,没有位置了。”

她瞟了我一眼,怒气冲冲的向里面走去,又走出来,去前面的房间。

我当她是找人,可没有想到里面突然想起了尖叫声。“又偷偷出来上网,叫你不学好,叫你不学好。”那个胖胖的阿姨拉扯着一个正在玩游戏的小孩子,估计是五六年级的样子。这个孩子经常来,久而久之,他以来我都知道他喜欢是最里面靠墙的位置。

小孩子使劲的拉着桌子不放,我好怕会把电脑摔坏了,我打开灯,周围立即一片烦躁的声音,“开什么灯啊,有病啊。”我赶紧关了灯,好像大家对这种事事司空见惯了一样,刚开始还有几个人朝这里看一看,然后就自顾自地玩自己的东西。

电脑屏幕一闪一闪的荧光在胖胖的阿姨的脸上闪烁,混着她怒气的脸加上不停的张合的嘴巴,有点滑稽。

我在旁边劝,虽然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东西。“你滚啊,就是你们这些网吧害了我孩子,你们这些该死的。”

我是吓着了,还从没见过这些情况。我突然意识到外面的柜台,糟糕,里面还有今天收的钱呢。

还好,什么东西都完整无缺的在里面,钱也没有少。

我不敢再去里面了,可是又担心会弄坏什么东西,锁好柜子的时候,阿姨就拉着那小孩子出来了,小孩子脸上全是泪水,很可怜的样子。

经过我旁边的时候,阿姨很恶毒的说了一句“这些黑心的网吧,早点倒闭吧。你们这些人,应该统统去坐监狱。”

“阿姨,你说话干净点可以吗?”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我用力的维护这个我在乎的地方。

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在乎的感觉了。

我尝试着开电脑,可是怎么都打不开。怎不应该,李哥和遥寄姐一走,我就搞成这个样子,回来怎么跟他们交代。我忐忑的过了一个下午。

晚上的时候我如实的告诉了李哥和遥寄姐情况,李哥好像永远都是那么淡定,他拨弄了拨弄,“什么,后面接头的一根线扯断了,我回头接上就行了。”

“吓坏了吧?”遥寄姐很温柔的问我,莫名的感动涌上来。遥寄姐盯着我看了看。就笑出了声。“走,打碗,陪我逛街去。你看着家里啊,”李哥没哟出声,那样子就是答应了。

在我吭声之前遥寄姐就拉着我走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跟别人在一起在黑夜中行走了。遥寄姐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

“打碗,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好不好?”

我很惊讶遥寄姐居然会问我这种问题,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其实我是很愿意告诉遥寄姐我的事情的。在一起相处了两个多月,我知道遥寄姐不是表面上的遥寄姐。

以后的人生中,我很喜欢赌,赌一个人,赌一件事。我不如当初的封闭,我把我最真实的感受感受我信任的人,即使有一天我们分道扬镳,形同陌路,我依然不后悔,我必须为自己的决定付出应有的代价,就算我下错了赌注。

可是遥寄姐突如其来的问题还是有点突兀。一时之间我不知从何说起。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只有一个爷爷,在去年的时候去世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是个被抛弃的小孩,爷爷并不是我的亲爷爷。现在靠你和李哥给我的工资养活自己。”我极力屏住气息,生怕一呼吸,泪水就随着呼出的气体一起涌出来。

我以为我能够云淡风轻的再睡这些事情,真正让我难过的不是只有爷爷的死吗?

“打碗,你真是个坚强的孩子。”遥寄姐摸摸哦的头,一如当年小学的老师和汪老师一样,可是这些从头顶轻滑过的手指,多了几分迷离与惆怅。 “因为我叫打碗啊。”是啊,因为我叫打碗,从生下来就注定要做一个坚强的人。

遥寄姐拉着我进了服装店,明亮的灯光,从地板上又再映出以才能够灯光。塑造的模特站在大大的玻璃窗前,固定的姿态,从被铸就的时候就无法改变。跟我之前去县城参加朗诵比赛的时候透过车窗看到的是一样的。

“打碗,过来看看这一件好不好看。”遥寄姐招呼我。

是一件淡紫色的连衣裙,下摆的皱褶连在一块,无袖,腰上系一条带子,看起来真好看。

“嗯,真好看呢。”

“你来试试,不要想多了,我可不是买给你的,我有个妹妹跟你身材差不多,像让你帮她试试,”

我拿上衣服,

“在那里去试。”

我出来的时候,遥寄姐点头的微笑已经说明了一切,我还没来得及看看镜子中的自己就赶紧换了出来,我怕万一弄坏了。

其实我并不知道,一到街上,遥寄姐就把衣服递给我“打碗,送你的”。

“啊,啊。”我惊讶了,从笑到大,还没有人送给我一件新衣服,都是拣村里的姑娘穿小的衣服,爷爷会偶尔给我买一件新的。

“遥寄姐,我不能要。”我低头不说话。

“让你拿你就拿着,哪那么多话,再废话?”遥寄姐顿了顿,“你在网吧帮忙,做的我跟李哥都看得见,之前也找过别人来做,都不是尽心尽力的为网吧好。你就拿着吧。”

“那,遥寄姐,你在我工资里扣吧。”我下足了很大的决心接住衣服。心里又惶恐又开心。

“还想要什么吗?我带你去买。”

“不用了,不用了。真的,遥寄姐。”

“呵呵,傻样。”遥寄姐搂过我肩膀,格外的温暖。

 

我晃晃忽忽的就从出生走到了现在,遇到过很多好人,无论是索连湖还是林子郁,是小学年轻的语文老师还是汪老师,还是村里那么多的叔叔婶婶。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我对遥寄姐这般的感觉。

除了感激还有一种不可言喻的亲切感。

其他人给的,是在打碗花被雨淋的时候撑了一把伞;而遥寄姐是这个时候站在了我旁边。

在忽明忽暗的路灯下,我和遥寄姐像个流浪的人一样,影子被拉的很长,然后又变短,再又变的很长,长到模糊。

“打碗,你想听听我的事吗?

我跟遥寄姐在路边的阶梯上走下。这条路很偏僻,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只是偶尔的有车辆经过。

“我今年21岁了,十七岁的时候我格外叛逆,我家里经济条件还不错,但是我爸成天跟别的女的鬼混,我妈一心都在麻将上。我在外怎么疯也没有人管,他们只是每个月按时的给我零花钱,我要多少就给个多少,但是从来不问我真正需要的死什么。那时候我高二,我成天在网吧,迪厅里,有一次几个小流氓想占我便宜,是你李哥救了我。那天你李哥身上还多血啊,我害怕极了。其实那时候李哥也是个小混混,我就这样跟他认识了。

久而久之,我就喜欢上李哥了,他也答应我好好奋斗,给我一个家。可是不久我就怀孕了,我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跟我爸爸说我不想读书了,反正成绩也烂的不行。我爸没理我。

我就对他说我怀孕了。他一巴掌就扇过来,他说我不要脸。我骂他,你不也是成天在外面跟别的女人鬼混吗?有什么资格管我?他又给了我一巴掌,我抹抹嘴角的血,发誓要离开他。当晚我就打电话给李哥,让他带我走。

李哥就来了,带上他全部的家当230块,我们走了很多地方,早过很多白眼,受过凌辱,孩子也在不久之后就没了。终于在一年后在这里安了家,你李哥跟我都没什么手艺,养不活两个大活人,但是李哥他以前经常在网吧,对电脑的事很精通。无意中看到一家网吧要转让的。原主人不知是什么要紧的事,仅仅用两千块就兑换了有十台都有问题的电脑。

可那是我和李哥东拼西凑的拿出来的,还借了很多朋友的钱。还好,虽然李哥的朋友都是一些混混的人,可讲义气啊。

打碗,比世上很多所谓的朋友好的多。这个世界上,往往成天在你身边的都不是真心的,你一有困难,马上就避而不及了。

我和李哥把网吧搬到现在的位置。生意你也看到了,也算是很不错,再加上我跟李哥平时在外面干点别的,生活也还过的去。

这一算,都四年过去了。哎,时间啊!”

“那遥寄姐,你这几年都没有找过不爸妈吗?”

“没有,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找过我,就当他们从来没有生养过我把。”

天很晚了,一阵风过来,会有些凉意。

“哎,真是,跟你这小孩子说这些干嘛呢?这不打扰打扰你嘛。”

“没有没有,遥寄姐,谢谢你。”是真的谢谢遥寄姐,这么知心的跟我说,我没有办法体会遥寄姐所说的生活,只是茫茫人海中本没有交集的两条平行线,恰巧我走弯了一步,遥寄姐也折了一下,这才有了碰撞。

“打碗,你是说你不知道你爸妈是谁吗?要不要我帮你找?”遥寄姐问我。

“不用了,他们当年抛弃了我,我就只有爷爷一个亲人了。”我坚决的说,是,当年的抛弃,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罪孽。

可是,心里为什么还是会有隐隐的难过?

“真是个倔强的孩子。”遥寄姐望着远方对我说,我看不见她的眼神,但是我知道,一定很惆怅。

肚子隐约有点不舒服。

“很晚了,我们回去吧,再不回,李哥该担心了。”

 

 

十一

我挽着遥寄姐的手腕,像是找着了依靠。一步一步,回家。六月的本该是漫天星的时候,可是却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漆黑的包围,让我们仅仅依靠。

到了网吧,我正准备去睡觉的时候。

“打碗”,遥寄姐突然喊我。

“你,你是第一次吗?”遥寄姐笑着问。

“啊,什么?”我越发的不懂遥寄姐在讲什么。

“去拿条内裤和睡衣去卫生间。还杵在那干嘛。”遥寄姐说着就进她房间了。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脱了裤子再看看。”

我忸怩的站在那,没有动。

“还不好意思呢啊,快脱了站到里面去,我不看你。真是小丫头片子。”

小片血映在裤子里,已经有点发黑了。触目惊心的颜色,像极了电视里的杀人的场面里的淋漓的血迹。

刚刚感觉有点黏糊糊的,还以为是坐久了的原因。

在这一刻,我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要死掉了,我还安慰自己,可以去跟爷爷见面了。

我还在害怕的瞎想的时候,遥寄姐说“这个会用吗?”我看着一块塑料的扁平的小袋子,摇摇头。

“看好啊,我只教一遍。”我看着遥寄姐打开它,贴在内裤里。然后递给我“穿上”。

在朦朦胧胧中,我按遥寄姐说的做好。遥寄姐晚上陪我睡。

“打碗,你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以后再社会上怎么办啊?”

社会,是个很黑暗的东西吗?还好吧,这一年这么难过我也还是过来了。没什么过不了的。

躺在床上,遥寄姐在我身后垫了个被单。

一晚上,遥寄姐给我讲了我以前完全不知道的东西。我想,我是个大人了。

以后的我得用一个大人的姿态来面对生活了,不再害怕,不再退缩。打碗是个坚强的孩子。

 

 

十二

第二天一早,刚刚打开网吧的门,我还在忐忑中。李哥突然说要关门,我不解,周日的生意可是很好的。

“赶紧的,关门。”李哥生气了。

“遥寄姐赶紧的下去把门关上,”红旗网吧”的牌子丢在里面,歪歪斜斜的倒在一处。

关上放闸的铁门,像是整个世界都黑暗了一样。

眼睛还暂不能适应这样的黑暗,与世界分离的感觉。不知是世界抛弃了我,还是我远离了世界。

我看不见遥寄姐。

“打碗,上楼去。”我看到李哥靠着窗户,从缝里小心的看外面,不一会儿就听见铁门被敲的直响。然后就没有声音了。遥寄姐跟李哥始终一句话都不说,我也不敢出声。

巨大的静默包围着,静的可拍。好像所有的空气都静止了一样,来年呼吸都觉得困难。

过了好一会儿,李哥接了个电话,带着谄媚的语气。“嗯,好的,好的,谢谢,改天再拜谢。嗯,好。”

李哥挂了电话,“等会他们还要经过,下午再正常开门。你今天就不要出去了。”李哥对遥寄姐说,顺便望了我一眼。我有点害怕李哥的眼神。虽然我知道李哥是个好人。只是不爱说话。

后来我听说,深沉的人都这样。我以前也不爱讲话啊,可我是没话可讲。

后来又有几次这样的事情,索连湖告诉我,李哥他们开的是家黑网吧,没有营业执照,私立让未成年人进入。就已经构成违法了。如果被查获了,网吧就要被查封,李哥和遥寄姐也要负刑事责任。

“打碗,你不会因此看不起他们吧。”那天在学校,天很蓝很蓝,纯碎的静谧。索连湖试探性的问我。

“说什么呢你。”我给了索连湖一拳。

自从我常在网吧待,经常性的见到索连湖,更多的时候他是帮我干活。我们之间渐渐的多了一份玩笑而少了一份正经。

我是感激他的,打心底里。

“打碗,我发现你变了耶,变得爱笑,爱说话了。真好,你笑起来真好看。”索连湖折了一根草,在手指上绕了又绕。

我很庆幸遇上这么多的好人,无论是偶然还是上天的眷顾。在每一个星辰陨落的晚上,在每一个霞光氤氲的早晨。感谢这样的美好,虽然美好的不可支。

张爱玲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草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的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噢,你也在这里吗?

暑假将至,遥寄姐考虑我的复习。便让我暂停两个星期的上班时间。遥寄姐坐在凳子上,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让我想起九十年代的上海女人。

期末考结束的第二天,我的成绩就出来了。年级第一,遥寄姐看到成绩单的时候,比我还开心。那一瞬间,我觉得我又有了亲人,又有一个人为我的进步而开心了。

遥寄姐,这个这风中有寄托的女子,历经那么多的沧桑和不堪,带着身体里慢慢的疲惫在这个小镇里慢慢尘埃落定,悄无声息。

小学生常常在写作文的时候经常会用到的一句话是,时间如白驹过隙。人在绝望的时候觉得世界都崩塌了,时间那么难挨。可是一旦看到了希冀,便什么东西都不算累了。

暑假,初二,初三我都在这里度过了我的空余时间,我靠这里上班的工资养活了我自己。

后来,我被当初的自己感动,可是再也做不回。

这两年里,每次的成绩都是第一名,从未有一次例外。在学习上我确实是游刃有余,班主任在教室里夸我脑子好使,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我不知道是谁在班主任面前说我周六周日都在网吧里跟妖艳的女子厮混。班主任以一种不想让学生堕落的心态去偷偷暗访过一次,可她看见的是我坐在收银台那里,而顾楠对着电脑里的电视剧哭的稀里哗啦。

班主任将顾楠从里面叫出来的时候,眼神凶的像要杀人一样。顾楠将头低的厉害。其实王阳光也在里面,不知道是班主任没看见他还是因为校长的儿子够厉害。

我理直气壮的说这是我的亲戚开的,我在这里打工,并不是上网。其实我没有骗班主任,我早已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把遥寄姐和李哥当成我的亲人。

班主任也确实看到我坐在收银台上,也没有什么话可说。班主任只知道我的爷爷的事,完全不知道我现在说的是真是假,不过,他居然就这样的走了,没有追究,顾楠跟在后面,楼梯转弯的时候狠狠的瞟了我一眼。

其实这两年里,我在学校也掀起过一些风浪。遥寄姐对我越来越好。时不时的给我买衣服。有一次她跟我说,“打碗,以后就别客气了。我早已将你看做是自己的妹妹,你没有亲人,我也没有。”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见遥寄姐的眼里噙满了泪水。“我们就一起相依为命吧。”遥寄姐说这么深沉的话题的时候是笑着的。

“打碗,我跟李哥都不是读书的料,难得你成绩这么好,你要好好学,只要你考的上好高中,我跟你李哥供你。”遥寄姐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眼角大片大片的湿漉。就凭这一句话,我周打碗没考上好高中都对不起人啊。

遥寄姐跟我的身高差不多,她会把她不要了的衣服给我,有时候连标签都没有拆,遥寄姐说是她一买回来就不喜欢了的,其实我知道是前些天我们一起去逛街的时候看见的。

我穿的衣服就变得成熟了,两年里,我将以前的衣服换的一件不剩,不仅仅是因为旧了破了,更重要的事已经短了。到中考结束,我的身高是1.65。当然,此后没有再长过。

就像是很多东西到了一定的时期就不会再改变,无论施加多大的外力。

 

 

十三

在注定的事情面前,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都是无用功。

穿着的改变的学校里一度引起了注意。如果是顾楠她们这样是不会有任何的话题可说的,可是我不一样,我是周打碗,是个曾经穷的连书都差点读不起的要头顾楠手表的人,怎么会突然的改变这么大。

汪老师也问过我一次,那天是上完语文课,她语重心长的跟我讲,“打碗,甚至办公室都有你的流言,不过我相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沉默是诽谤最好的答复。”汪老师拍拍我的肩膀。

“嗯,老师,谢谢你的信任,我做的事我心里都有数。”我走之前对老师深深的鞠一躬。办公室的其他老师都笑了。

这些个老师是有多无聊,连我竟然也能成为她们嘴里的谈资。何德何能?

我跟索连湖还是一如既往的要好。最大的连接点已不是学校而是网吧了。

至于小胖,毕竟是同一个村的,曾经,我跟林子郁那么好过,即使是现在隔了一道说不出的阻隔所以也会在和索连湖一起去蹭饭。

顾楠和汪洋还是一起,已经是光明正大的谈恋爱了。

后来便有人说,“周打碗和索连湖也在一起呢。”

“我的男神怎么会喜欢周打碗那样的啊,坑爹。”

“其实周打碗也不错了,就是不怎么爱说话。一个那么帅,一个那么漂亮。两个人成绩都那么好。”

“也难怪老师都不反对,也没得反对的理由啊。”

“什么,周打碗成天在外面鬼混好不好,跟街上的一个混混玩的火热呢,大家最好离她远点。”

我知道最后一句话是顾楠说的。可是已经无所谓了,这个时候离中考也只有半年而已。

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沉默是诽谤最好的答复。

中考结束的那天晚上,我跟索连湖,严清扬,林子郁,汪洋,还有顾楠一起去那个熟悉的大排档。

忘记说汪洋了,因为成绩太差,就算动用他爸的力量也买不进最好重点高中,所以办了假的病例,留级一年,跟索连湖一个班。

至于顾楠在场,而我也会去的原因,完全是为了给汪洋和索连湖的面子。

遥寄姐知道我我所有的事,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她说,“打碗,人其实要狠一点,你不狠,有些贱人就以为你好欺负呢,一步一步得寸进尺,等她爬上你头顶撒尿的时候,我再还手可就来不及了。”其实我知道遥寄姐指的是顾楠。

那天很晚的时候,除了我大家都醉的差不多了。我第二天还要上班,所以坚决不进酒。

顾楠笑着说我矫情。笑里藏刀。

大家都是很疯狂的,与其说是离别的晚餐,还不如说是借机发一下疯。

总是要找很多的理由为自己的行为买单的,不论是自以为的欺骗别人还是只是图自己的心安。

说到离别,其实我还好,索连湖,应该是我最不舍的人。如果我心里存在不舍这两个字的话。

再者就是林子郁,这个曾经陪伴在我旁边,一直笑嘻嘻的女孩子。在我没有一个人可以讲话,没有一个人愿意理的时候,她走到我身边,轻轻的问“同学,你好,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啊?”然后轻轻的挽起我的手,在我碗里夹菜,再把肉夹到我碗里,声称她自己不喜欢吃。

我不知道她是真的不喜欢还是年么年少就懂得维护我催人的自尊心。

不管是偶然还是特意,我都感激这个美好的女孩子。

是的,我称之为感激。到此刻我才明白,原来林子郁在我心中的分量有这么重。

平日里交集慢慢减少,有那么多次,我都想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她总是报以最客气的一笑,一声轻轻的“打碗,我没事啊。”就算终结。

成绩一次又一次的下降,我偷偷看过她名次表,到初三的时候,差不多在班上的垫底了。

我看着那三个充满阳光的字,慢慢的变得遥远。遥不可及。

可是。这三年来,林子郁明明就在我旁边,我们还在一个教室了,听同一个老师讲课,呼吸同一片狭小的空间里浑浊的空气。

虽然在初三上学期的时候,她无故的将座位搬到了最后面。

那个位置在门旁边,再也没有透过玻璃的窗户的斑斓的阳光,再也没有零散的头发轻铺到我的桌面。从此以后,我便一个人坐。

快要散场的时候,顾楠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就说话不经过大脑,她举着酒杯在汪洋的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然后对着我“周打碗,你读书那么好有什么用,反正你都是上不起高中的人。没爹娘的孩子真是可怜,要不要我给你募捐啊,嘿嘿。”再她把酒刚倒进喉咙的时候,我拿起面前的一瓶酒,直直的从她头上倒下去,冰凉的液体顺着她白皙的皮肤流下去,她惊叫着。

汪洋拿起一杯酒就泼在我脸上,我舔舔流经嘴角的酒,很香。很久没有尝过这种味道了,因为遥寄姐跟我说“打碗,好孩子是不沾酒的,我跟你李哥已经坏透了,你一定要做一个好孩子。”

我听了遥寄姐的话,就算是个遥寄姐一起出去,遥寄姐也不会让我沾酒。

而今,托汪洋的福,我能尝一下酒的味道。我是喜欢酒的气味的,能让我忘记一切,忘记爷爷,忘记我是个爸妈不要的小孩,忘记家里已经坍塌的土屋,忘记打碗花。

初一寒假的时候是汪洋带我去喝酒的,也是现在的这家,那时候我告诉了汪洋有关我的所有。

我冥冥之中感觉汪洋会是拿个有着索连湖一样的位置的热门,可是后来慢慢的改变了,而他身边时我最不喜欢的顾楠。

我承认,我很贪恋汪洋看我的眼神,那么随意,但我却能看出定格在瞳孔最里端的认真。

“你干什么,林子郁跟严清扬几乎是同时叫了出来。”我还在贪恋这种味道的时候,索连湖就用力一推,汪洋连着凳子就倒在了地上,接着就只有碗破碎和椅子摇晃的声音,以及索连湖和汪洋的喘息声以及顾楠的尖叫声。

我起来离开,奔跑着向前,前方是大片的黑暗,我决绝的奔赴。拐角处,我停下。努力的抱住胳膊,把头深深的埋在怀里。

我听见一种声音,它在不停的呼唤我,越来越近,沧桑无力。我极力去听清的时候又慢慢远离。再又突然的冲过来,刺痛了耳膜。

“打碗,你别这样。”是林子郁。

她抱住我,终于,这么久,她又走近了我一回。

我们无言,就这样我在她肩上。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整个世界都在定格

“打碗,对不起。”

之后便是等待中考结果的时候,我并不怎么急于知道结果。不是说对自己的成绩放心,而是,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期待。

甚至于是希望永远都没有成绩出来的那一天。这样我就可以一直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我还是个学生。

我还是个学生,一个在等待成绩的学生,还可以忙着选学校,填志愿。我幻想自己是那大批的拖着行李进校门口的学生中的一员。气派的大门上的红色的条幅会写上“欢迎新同学”的字样。

可是我看见的是,我躲在角落里,看大批的同学拖着行李,气派的大门上有“欢迎新同学”的字样。而我,只是站在角落里偷偷的观望。

 

 

第八章

成绩出来的那天晚上,李哥和遥寄姐都没有睡觉,是凌晨三点多出的。我躺在床上假装睡着了,李哥和遥寄姐坐在电脑旁等待结果。

最后,696分,年级第一。

第二名是索连湖,693

汪洋好像是610多,严清扬是636,顾楠好像是580多。

林子郁,我也不知道她考了多少分。她说考的很差。

遥寄姐比我还要开心,她告诉那些身上有纹身的开起来是坏坏的人我的成绩。说她妹妹真棒。

在某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李哥给我一张报纸。县城的新闻实在是太少了,中考成绩理所应当的上了头条,县前五十名的学生的名字通红印刷在上面。我的名字在第一列的第十个。

后面的一页,几个粗粗的大字映入眼帘“孤儿自力更生,中考696分”。然后下面是一个醒目的横条——周打碗。

时间瞬间凝固,在文章的最后,还有一行小字:望社会人士伸手助学圆梦。

“李哥,怎么会这样?”虽然我确实孤儿,我确实是没人要的孩子。

可是,那些走在学校里那些带有同情戏谑的眼光在你身上游离的时候,像针扎一样难受。

这三年,自从因为顾楠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每家的孩子的时候,我时常觉得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甚至是在学校经过的石灰,都有家长说自己的孩子,你看,那就是周打碗吧,看看人家,没有家,没有亲人都能学习那么好。你呢?然后被批评的孩子就会来一句,那你跟我爸也死了好了。这样我学习就好了。

打碗是个坚强的孩子。

不哭。

我撕碎了报纸,好想把自己的人生也就这样揉碎。

“李哥,怎么会这样?”我像望着漆黑的夜空一样无力的看着李哥。

许久,李哥说“打碗,你不希望这样的是吗?”

“嗯,”我用力的点头。

“好,交给我,你安心做你的。”李哥走了。

第二天的报纸上有“孤儿不孤”。然后是一个短篇的说明,大概意思是其实这个孤儿还有一个哥哥嫂嫂,目前从是小本生意,但是当事人不愿意透露更多的信息。

我不知道李哥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让记者再次表文章编造这个看起来真实的谎言。

总之,大家都知道了,我周打碗不是孤儿。我还有哥哥嫂嫂。

再过几天就是填志愿的时候,有私立学校主动打电话来,说如果我去的话可以免去三年的学费,还有奖学金拿。也有重点高中亲自过来访问,一看我周围是一排排电脑的时候语气就淡了。一开始我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后来别人告诉我,可能是觉得我长期生活中网吧,感觉上就比较叛逆,不好管,而且容易带坏别的同学,要知道重点高中可都是一些好学生。

是啊,正常情况下,好学生不会成天厮混子网吧的。

可是,在网吧也不一定都是坏学生吧。

还有一个我在出了社会才知道真理:受欺负的往往是好学生。

李哥和寄姐执意让我报本县最好的省重点,他们说学费由他们承担。但是我得拿奖学金来还他们。

我知道他们只是想减轻我的心里负担,我不喜欢欠人家什么东西。李哥和遥寄姐是真的为我开心。

遥寄姐说“打碗,我跟你李哥都是学校成绩最烂的学生,身边的朋友也自然都是这样。没想到你这么厉害,真是给我和李哥长脸。你好好读书,学费不用担心,至于生活费就要靠你自己放假的时候来网吧挣了。”

我听着遥寄姐说,然后在脸上开出一朵花的笑容。

我本是以为读完初中就不在读书了的 ,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人我挑选的机会。惊喜之外更是感激。

我心里有个数,那所民办高中才是我最后的归宿。对于我的话,去那可以免去三年的学费,学的好还会有奖学金拿。李哥和遥寄姐已经对我够好的了,我不能再为他们增加负担了。

我亲耳听到遥寄姐说想要一个孩子,李哥却说,现在生活还不够好,没资本给孩子最好的环境。再缓缓。然后遥寄姐就像个孩子一样的呜咽了起来。隔着冰冷的门,我能想象遥寄姐脸上的泪水。

夜,静谧的可怕。

 

 

填志愿的头一天下午,林子郁来了,穿着很漂亮的碎花裙子,那么清新。

“打碗,我们出去玩好不好?”我望着网吧满满的人,摇了摇头。

“那好,等你不忙的时候我再来吧。”然后一笑。

那一抹笑,像一道裂痕,深深的划下去。

“你跟同学出去玩吧,今天我没事,网吧我来就好了。”遥寄姐涂着睫毛膏,眼睛眯成一条线。

我看不见瞳孔里的东西。

太阳还悬挂在半空,六点多夕阳很美好,只是黄昏也近了。

我挽着林子郁,像大街上的很多的小姑娘一样。有说有笑。

“打碗,我不读书了。”林子郁突然停下来,望着我投放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要惊讶啊,我的成绩你是知道的吧,是花钱都读不了的那种。呵呵。”

“嗯,就这样,我走了。我跟朋友约好了等会出去玩。

她塞给我一个叠成心形的纸块。然后飞速跑到马路对面,一辆车经过,我就看不见她的人影。

“喂,林子郁,你回来把话说清楚,你回来啊。”

“眼前一辆出租车停下来,露出林子郁勉强的微笑,”打碗,答应我你要好哈的,我会回来看你的。”然后车窗就摇上了,林子郁的脸一点一点的消失,车窗上倒映我扭曲的表情,“林子郁,你别走,别走啊。”车子向前,掀起路边的尘土,迷进眼睛里。

车辆的鸣笛格外的尖锐,直直的刺进耳膜。

林子郁的声音一直在脑子里回荡“我不读书了,我不读书了。”

呢个声音一直飘,飘向遥远的远方,很远很远

我捏着林子郁递给我的东西。打开。

打碗:

我一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跟你说我的事。我鼓了无数次勇气,可是一看见你的眼神我就泄气了。我很好奇有害怕你的眼神,像个深深的迷宫,我在里面看不清我自己的位置。可是,打碗,我亲爱的姑娘,我知道,你是在乎我的一如我在乎你一样。

我承认我和懦弱,所以来和你正面说明一切的勇气都没有。我选择这种方式,好像我就不会那么的不堪。

成绩出来的时候我妈骂了我一顿,我爸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那一口气,我眼泪就流下来了。我的分数我之前就有个底的,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水平。

打碗,那时候我突然就再想,这三年我都干了些什么?初一的时候我的成绩也还是可以的,可是后来它就慢慢的,慢慢的下滑了。我也有尝试过让自己安分一段时间,再慢慢的提高,可是我没能坚持,没能做到。我感觉自己跟你的关系越来越远,越来越淡,我知道你有好几次都想跟我说说。我总是会换个话题或者是回避。

你的成绩那么好,也算是进朋友的最后一点心意。所以我把座位搬到了最后面。

那里没有阳光,没有暖暖的味道,我在偶棉的位置常常看你伏笔的身影,看你为着梦想而奋斗,真好。当初的林子郁已经不在了。这两年里,我过得太堕落。在那次你去朗诵比赛之后的不久,我就跟清扬谈恋爱了,他是个混混的男生,成绩也一般般可是我就是喜欢他,他很细心,对我很好。

我么背后发生了很多的你不知道的事,其实我们1经常出去做一些老师认为是堕落的事情的。只是没有喊你,索连湖让我不要喊你一起去,他说你注定是个不平淡的一生,所以现在让你安静的1过你想过的。

打碗,索连湖是个很好的人,如果可以,你就跟他在一起吧。你一定觉得我说的很露骨,可事实就是这样。

还有顾楠,她真的不是个好人,我很讨厌她,可是汪洋和索连湖,清扬他们三个的关系很好,顾楠又跟汪洋在一起,碍于他的面子,要不然我早就扇她巴掌了。

还记得学校墙角后面的花吧,我在你的草稿纸上知道你的心思,原来那叫打碗花啊。就是你,对吗?

我每次晚上从那出去,清早回来的时候都会想起你。现在的季节,打碗应该开花了,恭喜你,你也开花了,考的那么好,不过那都是你应得的。你在吃饭的时候,走路的时候还在回想前一天学过的单词,这些我都知道,。所以后来我走路的时候就不敢跟你讲话了,生怕打乱了你的思路。

我跟外面的职教中学的几个人玩的很好,她们都是不爱学习的人,会抽烟,喝酒,打架。我还没到那个地步。中考完,我叔叔建议我上一所职业中学,学一门手艺,打碗,我好害怕啊,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所以我要走了,至于去哪还没有决定。

我不告诉家人,也不告诉清扬。清扬其实很聪明,只要他把心思花在学习上,肯定能考一个好大学的。你帮我多看着他。

不告诉他,如果他三年后还爱我,我就会回来找他。

打碗,我想去北方,厚厚的白白的雪,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穿梭在人群里,谁也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谁,多好。谁也不知道一个叫林子郁的十五岁的女孩子成天在外面厮混。让爸妈伤透心。

我还是表面按个看起来单纯的我。

打碗,其实,我已经不干净了。

呵呵,

打碗你要好好的,我也会~~~~~~

林子郁就这样走了,留下一封上面很多被泪浸泡的发大的字迹的信就走了。

一物是人非,欲语泪先流。

 

 

2005年的暑假,我不顾李哥和遥寄姐的阻挠填了民办高中,理所应当的成功录取。索连湖进了省重点,他问过我要填哪里,我说当然是省重点。汪洋靠他爸的关系进了省重点。顾楠在我这里,而严清扬,因为志愿填的不好居然跟我同班。

2005年的暑假,遥寄姐有了孩子,这个刚过22岁的人,自己都是个孩子叶然怀了孩子,李哥说既然有了就要了。遥寄姐说李哥不情不愿,哭了一场。

与此同时,这个不平凡的暑假,李哥的网吧被查封了。原因是这次不是县里的人来检查,没人提前通知李哥。据李哥说是被人举报的,越过县直接到市里举报的。突如其来的打击,让遥寄姐变的憔悴不堪。平日里浓妆的脑子顷刻间像李清照笔里的怨妇,只是如果只是单纯的闺怨也是好的。命运像是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杂乱的家庭,颠簸的生活。原本温存的女子一下子尝尽人间辛酸苦辣。

更打击的事接踵而至,李哥因为被举报涉嫌贩毒被拘留。具体情况还要进一步调查。遥寄姐因为有身孕,而且李哥一口要定此事遥寄姐完全不知情,所以暂时安全。

那一片天好像是瞬间坍塌,摔的支离破碎。

李哥的狰狞的狰狞的目光,遥寄姐无助的深情,被查封的网吧。一切的美好顷刻间烟消云散。

李哥被带走的时候,他的朋友还没有来,两个警察中间的李哥显得那么无力,“打碗,帮我好好照顾你遥寄姐。”

警车的门一关,无情的向前。遥寄姐哭的晕过去。

多年以后,这一幕一直在我眼前摇晃。像我一直梦见爷爷,梦见那个穿大衣的女人离去的背影一样。

我不清楚我那里来的力量将遥寄姐送到了医院。

遥寄姐要离开,她说不想在这,她的一个家事毁在这的。可是要等李哥最后的宣判结果,遥寄姐摸摸日益鼓起来的肚子,“这里有李哥的血呢。”然后露出苍白的笑。

李哥的朋友也被逮捕了一些,那些的交情也一下子少了许多。

 

 

 

我高中录取通知书下来的第二天,我在离学校不远的附近给租了一间屋子。不大,足够我和遥寄姐两个人住了。

遥寄姐拿出身上的钱,交了一年的房租,留下一部分作为生活费。剩下的,她统统收好。这些钱,她都用来疏通人脉,希望尽量给李哥减少一些惩罚。

社会不就是这样吗?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寸步难行,就像我那时候差点因为没钱就要退学了。但是能使鬼动的钱是要够分量的,而遥寄姐的钱远远不能满足那些贪欲的动物。

在我开学的前几天,李哥的宣判下来了,一判定型。我跟遥寄姐坐在台下,听带白毛毛的法官一锤下去决定李哥二十年的监狱生活。

那一刹那,我看见遥寄姐望着李哥,泪如雨下。李哥望着这,嘴唇颤抖。李哥就像个犯了错被家长训斥的小孩,双手交叉在前,穿着囚服,低着头,一步一回头。遥寄姐终于歇斯底里的叫了出来“李哥,你在里面好好照顾自己,我会等你出来,把我们的孩子养大,我等你~~~~~”延长的嘶哑的音量。

我紧紧的抱着遥寄姐,不让她挣脱着跑出去。我感受到遥寄姐颤动的身体,她的肌肤那么凉,冰到骨子里,可是外面分明渗出了汗。

这个世界上如果真的有后悔药可以吃,那应该这个这个药店的生意会无比的兴隆吧。

人们总是这样,总是在错了之后才知道后悔,到最后无法改变了再追悔莫及。

我们在整个悲痛中度过了暑假,我看着遥寄姐每天不哭不闹,只是望着窗外某一个固定的方向发呆。然后招招手“打碗,过来,看,多美。”

有一天遥寄姐突然跟我说“打碗,辛苦你了,这些天要你照顾我。”

我摇摇头,遥寄姐,我最无助的时候是你们收留了我,给了我读书的机会,你们对我的好我都真心的挤在心里。这个世界上,我也就你们算是最亲近的人了吧。

“打碗,我想好了,我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李哥还在里面等着我呢,我要好好挣钱,让他在里面少受一点苦,早点出来。我要把家养好。”

索连湖不住在县城里,所以不经常来,只是在我们搬家找住处的时候来过。房子其实是索连湖找的,是他托他的那些混混的朋友找到的。我的学校离索连湖的并不是很远,只有半个小时的公交而已。

遥寄姐的魅力还是很大的,在第二天的时候便在一家化妆品公司成功应聘美容产品销售。

“遥寄姐一改以前的装扮,穿上公司制服的她,瘦瘦的腰肢,白皙的皮肤,淡淡的妆容,格外的青春靓丽。以前化妆的技术现在也用的上了。现在肚子才三个月,所以暂时还看不出来。遥寄姐在应聘时是隐瞒着这一点的。

“走一步算一步吧。”遥寄姐说。

这就是我高中以前的人生,惶恐不安,苍白无力。鸟语花香之后又是一片薄凉。

周打碗,这一年十五岁,十五年来,经历那么的悲欢离合,人情冷暖。只是,打碗是朵花,一朵坚强的花。

每一次的命运的转折都在打碗花开的季节,这一个花开,我还没来得及欣赏就要离去。漫山遍野的打碗花,墙角里随风摇曳的打碗花。那么灿烂,那么荒凉。

回想走过的路,活生生像在做梦一样,我也没有想到那么的事情之后,我竟然还是这么坚强的活下来,而且还能进的了高中的大门。爷爷在天有灵,应该也会为我开心的。

爷爷,如果您真的听得到我讲话的话,就请保佑打碗以后的人生平平淡淡,安安静静的吧。

这样,就好。

夜那么明亮,漫天的繁星。

苍穹也变的无力。

 

 

九月的日子,江南的城市,还是有夏季的热度。只是少了那份躁动与不安。

树木没有了初夏的生机,有点憔悴。

天空是大片大片的蓝,那么纯碎。

四处张望,我并不知道我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东西,又好像有个东西总是在无形的牵引着我。可是又捉摸不透。

我在家主要就是预习功课,做好家务,遥寄姐每天清晨就要去上班。一天十个小时的站班让这么柔弱的身子有点吃不消。

这个十平米的小屋就是我们的家,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跟两张椅子。厨房在外面的走廊上。这里是专门租给那些陪读的家长的,每家一间房间,厨房统一在外面的走廊上每家一个固定的位置。

这样的安置,也还有个家的样子。

索连湖比我迟一天开学,我去学校报到的时候,是索连湖陪我的。

人很多,很杂乱。在拥挤的人群里,我拉着索连湖的手,在那些带有汗味,烟味的人群里穿梭。有时候被挤得看不见索连湖了,可是他却一直死死的拉着我,手心里都是汗,宽厚的手掌让我无比的安心。

我确实是免了学费的。最大的恩惠莫过于此了吧?而且,这所学校有一个好处就是交的学费比其他学校贵一些,但中途是不受任何费用的。

索连湖从始至终一直拉着我的手。搞定一切出校门的时候,索连湖拉的格外的紧,我看见他嘴角偷偷的微笑,那么好看。阳光透过晃动的树叶,斑驳的散在索连湖脸上,像跳跃的精灵,像打碗花开。

我很贪恋索连湖的手掌,每当他一触碰,就算仅仅只是指尖的温度,也会感觉有股强大的气流从指尖处迅速的蔓延开,有种酥脆的,麻麻的感觉。

我也怀念过汪洋的手掌,可是,只是怀恋。

我说我要出来打工,帮着遥寄姐一起挣钱。

那天晚上天特别凉,风把头发吹到嘴角,我拨开。遥寄姐高兴的告诉我,“打碗,上天还是给人生路的,虽然是肚子里有小东西,但是因为这两个月以来我的柜台销量是整个楼层最高的,所以公司还是给了我机会,让我可以接着工作。”

“打碗姐,你别太拼命了,你看,明明你这时候应该多补营养的,可是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李哥也会心疼的。”我看着眼前这个曾经那么不可一世的女子,穿着大大的家居服,像一棵在风中飘零的小树,与命运顽强的抗争。明明很无力,却笑的那么仓皇。

“遥寄姐,我也像去找点事做,有了钱,李哥就可以早点出来了。”我抠自己的指甲,多少年了,已经成了习惯。所谓习惯,就是一种很难改变的东西。

“打碗,谢谢你,我知道你是好心,你当前的任何就是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以后有了出息挣很多钱你一样可以帮到我。万一现在你分心了,成绩下降了,学校不给你免学费了怎么办?”

遥寄姐突然抱住我“打碗,我的好妹妹,我跟李哥连累了你了,现在还要增加你的负担。”

我已泣不成声,遥寄姐的落到我的脖子上,温热的。

以前根本没有多多的了解学校就报了,只是因为它说可以免我三年的学费,来了才知道,原来有那么多的规定的,比如说是封闭式的,每一个月才一次假期。

每个星期的周六晚到周日下午的时间是自由控制的。校规特别严格,每天早上,上午都要跑操,,操场不是橡胶的,跑起来一阵阵的灰。大家都是边捂住鼻子嘴巴边跑。

好还租的房子离学校不远,我就不用住校了。

 

 

因为我是学校最高分进的,所以学生会副主席的位置我就稳稳的坐上了,根本没有面试选拔。而主席已经高二,慢慢的将工作交接给我,所以实际上学生会已经基本上是我在打理了。

这样一来,关于我的闲言碎语又多了起来。

“不就是个死读书的吗?读书好就可以管理好学生会了?”

我狠狠的咬住牙,微笑着跟那些在背后说我的人讨论工作。我要用实际行动证明,我周打碗是可以的。让那些笑话我的人统统闭嘴。

我也理所应当的成了班长,我没有拒绝这个职位。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不喜欢讲话,一个人在默默的角落里舔自己的伤口的周打碗了。

严清扬跟我一个班,他变的沉默,总是不停的坐在位上,偶尔发呆,然后就是学习。

私立学校的生源很不好,很多那种混混的学生,比像汪洋那种的。谁都不服输,谁都不像被别人管。

严清扬在班上的痞子头徐御公然跟我作对的时候站起来把凳子砸了过去。其实什么事业没有。不知道徐御是当时身边没有人还是怎么样。反正当时就坐下去了。放了些狠话,我只当是吓唬人的,没想到当天晚上在在路上乘严清扬学习到最后离开教室时把他打了一顿。

听说是后来动静太大,惊扰了巡夜的老师,严清扬才躲过一劫。才刚开学十几天就有打架的事,徐御自然是免不了被记过处分。严清扬脖子上挂着绷带,安静的在桌子上看书。他一改以前的狂傲不羁,像个疯子一样的学习。谁也不知道他的以前。

严清扬看着我,“打碗,你不用过意不去,小时候我总是欺负你,现在长大了,我要保护你了。”他的头发长到眉毛,细碎的眼睛,很清秀的样子。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也是个小帅哥来的,再也不是原来的小胖了。

“打碗,小郁说的,让我好好学习,等我考上好大学了就回来的。我不能让她失望。打碗,你说,小郁不会骗我的,她会回来的是吧。”

严清扬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总是红红的。

他的心里装了多大的悲伤,我还不能够理解这是怎样的爱情。我们才十五岁,可是严清扬的爱情看起来那么伟大,那么坚决。

班主任是个很开明的中年男子,四十岁左右的样子,是学校的副校长,正校长只是个名誉校长,皮肤白白的,总是在傍晚的时候再操场上打球。在校晚会等重要场合读一下别人写的感言。其他的就没什么事了。

班主任的事情很多,他跟我说“打碗同学,既然你已经答应做班长,我就相信你的实力。只要不出格,班上的事交给你全权打理。”包括同学请假时的假条。

我在一次晚自习的时候彻底的树立我的威严。徐御在下课的时候问我要假条。

我没有理他,年少的时候总是把自尊捧得高高的,生怕有了一丁点的伤害。如果有人不经意的侵犯,便觉得是莫大的不堪。

“给不给?”徐御推了一把我的桌子,掩饰不住的怒气在燃烧。

“给他吧,”同桌是个小小个的很勤奋很勤奋学习的女生,可就是成绩上不去。她弱弱的跟我说。“他的麻烦不好惹啊。”

“徐御同学,你要什么要紧的事要出去吗?请写好申请书。”我还是保持原来的客气。继续执笔写上午的笔记。

“你那那么多废话,劳资我想出去就出去,看得起你才问你要的。要不然劳资早就翻墙出去了。”他双手交错在胸前,站在那一条腿一直颠。我的作为也跟着摇晃。

“第一,别老是在我面前称劳资,你算个屁;第二,不需要你看得起,你翻墙去吧,”话音未落。徐御就突然的把我的书全部推倒在地,班上一片唏嘘,有好事的男生在旁边打口哨,“徐御,别被一个女人给吓唬到了啊,哈哈。”

大家都在看我的热闹,甚至有其他班的同学也正大光明的进了教室。

“请你把我的书捡起来。”我竭力压抑内心的火气,努力的心平气和。

“劳资就不,怎么滴?”他一脚过去,踢翻了我的课桌,桌肚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凌乱不堪。

我拿起手边的一本书,猛地扇过去。应该是书角包装的塑料壳正中他的左脸颊,脸上便又些微的血迹。我看见他眼神的怒气,在他准备动手之前,一脚过去,踢在两腿之间。他痛的蹲了一下。

“周打碗,你他妈到底是不是女人,下手这么狠。”旁边的同学轰然大笑。

“徐御,以后嘴巴放干净点,别以为我怕你啊,我周打碗从出生到现在还没被谁怕过的。”

“打碗,出来一下”是李哥的一朋友,听说在道上混的挺好的。班上的男生更是一片唏嘘。然后纷纷的就散了。

“遥寄在上班的时候突然晕倒了,不过没事了,现在在家休息。你等会早点回去。好好照顾她。”

“嗯,好的,我知道了,等会我就回去。”

我回去是件很简单的事,我不住校,随时可以出去。至于人不在教室里,我可以随便说是学会生开会,或者去哪个授课老师那里商量一些事情。

从那次跟徐御的冲突以后,班会上那个就再也没有人明目张胆的跟我作对了。甚至是像徐御一样叛逆的同学也在我使眼色的时候马上安静下来。

我为自己那天跟徐御的冲突偷偷的得意。

后来慢慢的居然也跟徐御以及一个男生的关系很不错。只是在作为一个班长的时候,我始终保持自己的原则。

徐御偷偷的问过我,他很诡异的问我“周打碗,你他妈到底是个什么人啊。”然后他赶紧闭嘴,像个犯错的小孩子一样吐吐舌头。“你到底是个什么人啊,学习好,居然能够街上的老鬼认识。”

老鬼就是那天来找我的人,在混混界也算是有名的了吧。

“现在班上的哥们都特崇拜你,以后有什么事,跟哥说,哥罩着你。”徐御把手臂搭在我肩膀上,我有点无措,随即便调整好,这就是这群人的交往方式,我也不想树立那么的对头,能够跟我一派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只不过,原来都是老鬼的功劳啊,我还以为是自己把他们镇住了呢。有点小失望。不过也不错了。嘿嘿。我暗自得意。

 

 

那天我急急的回去后,遥寄姐在家里睡得很熟。

遥寄姐已经憔悴好多了,我劝她别太拼命了,她总是一句话,李哥好在里面呢。

其实这么几个月以来,遥寄姐对邻居的微笑,帮助,大家都是看在眼里。遥寄姐长得漂亮,又能干又贤惠。有几个热心的阿姨也想着为遥寄姐再找一个。

可是遥寄姐都以最美的姿态一一拒绝了。微笑着说,自己老公在外地打工。

遥寄姐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了,老鬼说医院检查的结果是严重贫血,太过操劳。

我看着遥寄姐,却无能为力,正想我也辍学去打工,一起扥李哥出来。

遥寄姐的内心是我想象不到的坚强。任风吹雨打,也是一笑而过。那抹苦涩的笑容。

命运怎么舍得伤害她。

在一次探访李哥的时候,在监狱的走廊上看到一个一起租房子的阿姨正在跟一位警官说话,看样子是很熟的人。阿姨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见到李哥的时候,李哥穿着大大的囚服,很消瘦。隔着厚厚的玻璃,遥寄姐泣不成声。李哥的脸上有明显的伤痕。

遥寄姐摸着冰冷的玻璃,哭成了个泪人。“李哥,是不是给他们的钱少了,他们就欺负你啊。”

“没有,是同班之间起了点争执,没事,经常闹着玩的。你李哥我怎么能被欺负了呢是吧。”

李哥的脸贴在玻璃的那头。像一头敗了的老虎。

“遥寄,要是找到个好男人就跟了吧,别等我了。”李哥的眼泪流到嘴里,那么狰狞。

“李哥,你不要我了吗?你不要我了吗?我们的宝宝已经五个月了呢?你怎么能不要我了呢?”遥寄姐的情绪特别激动。

“遥寄,你是个好女人,我不想连累你啊,我没用啊。”李哥双手抱头,使劲的捶打自己。

“李哥,你忘了吗,你离家出走那年,你紧紧的抱着我说,再也不分开,这么些年那么难我们也过来了。我会等你的。而且,打碗把我照顾的好好的呢,什么事她都帮我做。我都懒得像猪一样的了。嘿嘿。”

遥寄姐努力做出一个微笑。

李哥指指我,我接过了话筒。被遥寄姐捂出了很多的汗。很多很多的爱。我懂的和我不懂的。

“打碗,谢谢你始终都跟遥寄在一起。李哥真心谢谢你。”

“李哥你别这么说。”听到李哥的语气,我也变得哽咽。

“打碗,你听好了,别告诉你遥寄姐。”我看着遥寄姐对李哥不舍的眼神,郑重的点了点头。

“如果有合适的,就劝她凑合着过就行了。我这一生算是就这样了。可也不能耽误遥寄啊。遥寄真是个好女人。你呢••••••”

“好了,好了。时间到了。”旁边的监守过来,就挂了电话。

遥寄姐在这边歇斯底里的哭喊,“李哥,给孩子取个名字啊。李哥。”李哥已经被带出去了。

事情不是往往是超乎意料的发展。

很快,就很突然的一起租房子的阿姨便不跟我们说话了,隔壁的阿姨不再帮着遥寄姐提水,我帮忙打扫厨房的时候,阿姨竟然让我不要碰她的东西。然后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谁知道会不会下毒呢?”

我立马反应过来,是那天在监狱见到的那个阿姨到处说的,一定是她。她其实就是顾楠的妈妈。已经很久很少再见过顾楠了,偶尔见到,也是谁也不认识谁的擦肩而过。

顾楠中考考的差,应该是家人特地来陪读。没想到女儿嘴巴那么长也是跟妈妈学的。

顾楠,我周打碗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是的,我把所有的怨恨都放在了顾楠身上。可是我此时的我也只是想跟她不两立,却没有什么刻意的伤害。

我成天都在学校,并没有受多少背后的指责。遥寄姐的伤害我无法想象。

一开始我听到有人说李哥是偷东西被关的监狱,后来有人说是打架斗殴引起的,再就听说是因为杀人了所以要关。我亲耳听见那些多嘴的婆娘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

世界上能杀人的最厉害的不是匕首,而是嘴巴,一千张嘴巴在一块,就是一把磨得锋利的匕首,插进心脏的最里层,还要无情的旋转一下刀柄。

一开始她们在七嘴八舌的讨论的时候看到我和遥寄姐还会收敛一下,到后来就直接挑明“有些人啊,真是社会的败类啊,要是我,早就没脸活了。”

骂的一天比一天厉害。我真想出去扇那些婆娘的脸,而遥寄姐总是按住我的手,很紧很紧。“打碗,算了,沉默是诽谤最好的答复。”

“沉默是诽谤最好的答复。”遥寄姐以前就跟我说这句话。

也许是我太年少,年少轻狂,放荡不羁。

我忘记了当初的遥寄姐是怎样的不羁。而现在又是这般的忍气吞声。可是我分明在很多个夜晚醒来的时候听见遥寄姐在啜泣。身体一颤一颤的抖动。

索连湖隔一个星期星期要回一次家,所以也只能隔一个星期来我这一次。

在我面前,索连湖总是一改平时混混的样子,像个家长一样替我操心这操心那,有时候又像个孩子一样的无赖,吃饭还让我喂。不过这样的平淡的生活让我安心,我好怕哪一天一觉醒来,索连湖会突然的不见了。

索连湖总是轻轻抚我的头,“打碗,以后咱们考上同一所大学,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的在优美的林荫小道里穿梭。”

“打碗,你怎么像个猪啊,吃这么多,看来我得好好读书,以后混的有出息了才养的起你啊。”

“打碗,你怎么不开心啊,不开心就打我出出气。好了好了,乖啊。”

每次跟索连湖在一起,时间你就变得不够用。一个上午那么短,一会儿就过去了。徐御他们在街上看到我跟索连湖一起的时候,故意从我旁边经过,推我一下。然后狡诈的走开。

我跟索连湖说我学校的事,说变态的校规,说滑稽的校长发言的时候,说学生会的事,说徐御他们的事。

还有我们谈起来就气氛凝重的严清扬。严清扬在期中考试的1时候让所有人大跌眼镜,一跃进了年纪前二十。

虽说学校的生源不好,可也不是差的无可救药,严清扬来的时候的名次是两百多。现在俨然成了一匹黑马。

不知道在北方的林子郁知道了会不会回来。看看这个原来轻狂的不懂事的男孩子为她改变了多少?

我认为,索连湖就是我的一辈子。

可是往往我们所预料的事情比现实生活中上演的要差别很大。

我有很多以为,可是最终实现的却了了无几。

冬天又快要来了,我躲在索连湖暖暖的大衣里,我们一起出去买菜,做好饭等遥寄姐回家。然后一起压马路,那条旁边长着许多杂草的马路已经别我走了无数次了。

索连湖捧起我的脸,亲吻我。我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

“打碗,你真漂亮。”

“嘿嘿,那当然了,你也很帅啊。”

“小自恋鬼。”

“啦啦啦”

我们像所有的小情侣一样的恋爱。如他所言,在他面前我也只是一个孩子。忘记了死去的爷爷,忘记抛弃的父母,忘记一路走来所有的难过与不堪。

可是,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之后,我在一个小说上看到过一句话:我们不可以在一起,你见证了我所有的落寞,我多爱你一分,我不愿回想的往事就清晰一分。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眼泪大朵大朵的落下面。暗白的纸上开出一朵晶莹的花,只是也有些苍凉。

它叫打碗花。

我还是跟索连湖一起,我看过那么多的小说,最后错失的是在太多。索连湖见证了我的几年的人生,又有谁比他更了解我呢?更重要的是,我贪恋他手心的温度。

这三个多月以来,我把学生会打理的仅仅有条,虽有人不服,可也只是暗地里抱怨。

一个人如果连嫉妒你的人都没有,那说明你没用。人永远都只会嫉妒比自己优秀的人。

这是班主任教给我的一句话。

我的成绩在期中考试的时候依然是年级第一,比第二名拉开了六十分,这又堵住了一些人的嘴。

当然,我也和那些混混的学生闹的很好,甚至还有高二高三年级的。我本该就是这个群体中的吧,只不过阴差阳错的晚来了一步。不过我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知道索连湖不喜欢我这样,遥寄姐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让我做个老老实实的孩子。

只是,只有这样,我在学校才足以树立自己的威严。“十大优秀学生”的评比是要靠人脉的。

我很在乎很在乎这个荣誉。

因为,奖金有二百块。

顾楠,我记得她看我的狠狠的眼神,记得她妈妈讲的遥寄姐恶毒的话。

徐御告诉我有人在学校到处散布谣言说我家人是蹲监狱的时候。我笑着说“有狗在咬了你一口,难道你还要回头咬过它?”

我不知道自己说话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恶毒。学校的女生有初中时那么温婉的不多,很大一部分都是成绩不好,梳妆打折的混日子的人。脏话更是时刻在校园里蔓延。

每次我说脏话的时候,索连湖总是皱起眉头。

“打碗,男生说的那些脏话你怎么也能说出口呢?在你面前我都不说脏话的。”

“哈哈,那就是说你平时也经常说脏话叻。”

索连湖看着我,不说话,我很害怕他不说话的时候的样子。有时候我做错了事,索连湖就是这样的看着我。我宁可他骂我一顿。

我转身就走,“你能不能别管我这么多啊。烦不烦?”

“打碗,你真的认为我很烦。”在我离开二十米的时候,索连湖突然冒出这一句。

以往的时候,我一旦不开心离去的时候,他总司追上来,拉住我的手摇摇晃晃,然后我就好了。

可是这一次,他没有追过来。

也许,他也有点厌烦了吧。

重点高中和私立高中的差距就是我们之间的距离,半个小时的公交却遥不可及。

我没有哭,强忍住泪。傍晚了,遥寄姐等会就要回来了。得赶快回去准备晚饭。

遥寄姐的肚子是一天天的鼓了起来。我总是趴在遥寄姐的肚子上,听小家伙乱踢的声音。

遥寄姐说,打碗,孩子叫什么名字好呢?

“就叫李安吧,普普通通的,平平安安就好,平平淡淡就好。不管男孩女孩都叫这个。打碗,你觉得好听吗?

我点点头,看着遥寄姐耳边凌乱的头发。真不敢想象才半年的时间,所有的就都变了。

命运如此,我们在这个世界里摸爬滚打,颠沛流离。无论怎样慎重的选择方向,无论是康明大道还是荆棘的小路,无论是到达终点的胜利,还是享受旅途的愉快。

其实,都是命运安排好,无论怎么选择都是一样的结局。

 

 

第九章

是的,15岁的周打碗相信命运,相信命中注定。

到楼下的时候,聚集了很多人。

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用尽浑身的力气冲上二楼。

这一刻,无比的不安。

打开房门,老鬼和几个男人跪在房间里,低声啜泣。淡蓝色的床单上,安安静静的躺着遥寄姐。

选床单的时候遥寄姐望着那张蓝色的好久,“打碗,蓝色是纯洁的象征。我们的以后的生活就这么的纯洁多好。”

面色安详,带着微笑。地上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红色。像遥寄姐的笑一样耀眼,热烈。

我跪在地上,紧紧握住遥寄姐的手,手腕处的淋漓的横迹,已经生出变的发黑。手上一股一股血流的痕迹。弯弯延延,一直到指尖处。

还没有完全凝固,我的手上,是遥寄姐的血。

索连湖赶过来的时候,扑通跪倒在地上。使劲的叩头,“遥寄姐,对不起,我不该约打碗出去的”

“李哥,我该死啊,没能替你照顾好遥寄姐,我该死啊”

我死死的抱住索连湖,就像抱着冰冷的遥寄姐。抱着难过的过去和不可知的未来。

李哥在监狱里受比他先进的人的欺负,让他干最重的活,甚至侮辱他,让他倒洗脚水。

李哥都忍过来了。可是他们跟李哥说,遥寄姐很漂亮,总有那么多的钱是不是窑子里的货。李哥急了,就打了他们的头儿。 毕竟他们人多,李哥处于下风。一片混乱中,李哥拿起旁边的铁锤敲碎了一个人的头,当场死亡。

于是,李哥的结果——枪决。

李哥选择了自己来,在早上起床的时候,一起的人发现李哥瞪着眼睛,望着空挡的天花板。

接着遥寄姐就随李哥去了。

去到那个有着纯洁的一样的世界里。

打开房门,老鬼和几个男人跪在房间里,低声啜泣。淡蓝色的床单上,安安静静的躺着遥寄姐。

选床单的时候遥寄姐望着那张蓝色的好久,“打碗,蓝色是纯洁的象征。我们的以后的生活就这么的纯洁多好。”

面色安详,带着微笑。地上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红色。像遥寄姐的笑一样耀眼,热烈。

我跪在地上,紧紧握住遥寄姐的手,手腕处的淋漓的横迹,已经生出变的发黑。手上一股一股血流的痕迹。弯弯延延,一直到指尖处。

还没有完全凝固,我的手上,是遥寄姐的血。

索连湖赶过来的时候,扑通跪倒在地上。使劲的叩头,“遥寄姐,对不起,我不该约打碗出去的”

“李哥,我该死啊,没能替你照顾好遥寄姐,我该死啊”

我死死的抱住索连湖,就像抱着冰冷的遥寄姐。抱着难过的过去和不可知的未来。

李哥在监狱里受比他先进的人的欺负,让他干最重的活,甚至侮辱他,让他倒洗脚水。

李哥都忍过来了。可是他们跟李哥说,遥寄姐很漂亮,总有那么多的钱是不是窑子里的货。李哥急了,就打了他们的头儿。 毕竟他们人多,李哥处于下风。一片混乱中,李哥拿起旁边的铁锤敲碎了一个人的头,当场死亡。

于是,李哥的结果——枪决。

李哥选择了自己来,在早上起床的时候,一起的人发现李哥瞪着眼睛,望着空挡的天花板。

接着遥寄姐就随李哥去了。

去到那个有着纯洁的一样的世界里。

 

 

2005年末,北风呼呼的早晨,在附近的山林里,在朝着小镇的方向。

我们草草的安葬了李哥和遥寄姐,以及,那个在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孩子。

也算是一种团聚。

所有的荣辱顷刻间烟消云散,这样的归宿也不错,如果生命的旅途太过艰难,省去中间的一段也不错。

活着有时候也是个罪。

我们都在这场罪恶中慢慢赎罪。

新翻的泥土上很快的覆盖了一层树叶,是枯萎的黄。

小学的时候我在作文上写:金黄的树叶翩翩起舞,落到地面上,成了一层厚厚的棉被。这样,泥土就不会冷了吧!

李哥和遥寄姐也不会冷了。

这个冬天,我瑟瑟发抖。

一件件事接踵而至。遥寄姐的事传的十里八村都是,农村无聊的妇女的爱好就是八卦,然后为了使自己的陈述更有吸引力,往往会添油加醋。

比如顾楠的妈妈,那个胖胖的头发油腻的女人。在那里公开的表明要搬走,她理直气壮的说“我这把年纪都没什么,只是我女儿还小,可不能让这些污秽的东西吓到她了。”

于是,其他的租房的人也纷纷表示要走。

房东太太一下子少了那么多的生意,便只有找我。

房东太太围个大围裙,手上提着火炉“打碗啊,这个是你同学吗?”他指了指坐在旁边的索连湖。

“阿姨,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打碗,你看,遥寄这样一死,我这可怎么办?这租房子的人都要走了。我这生意可损失了不少,我全家可都靠这几间房间生活呢。我儿子在读大学,家里那个腿摔倒了,老太太有常年摊在床上。这屋子恐怕以后都没有人再租了。我这日子可怎么过啊。”房东太太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她人是还不错的,在其他的妇女堆里,不怎么讲别人的是非,往往只是坐在旁边安静的听着。

阿姨的意思很简单。就是给一定的损失赔偿。

 

 

 

最后的协议是,我给阿姨一年的所有房间的租金。

老鬼知道后有些愤愤不平,“让我去处理那老娘们,妈的。”

“别,她也确实不易,你要真想处理,我有个人,想请你帮我一下。”我不知道是不是被悲伤还是怨恨冲昏了头,决然的说出这句话。

我发誓这一刻我完全没有想到其他的后果。

第二天的晚上下晚自习,老鬼带领几个人在半路上拦到了顾楠。

再第二天,顾楠便没有出现了。

谁也不知道原因,有人说身体不适,不读了,在家调养;有人说突然的就要转学了,家里花钱进了好学校。

总之,是没有再出现过顾楠,以后都没有。

老鬼拍拍我的肩膀,“上次那妞还嫩的呢,味道不错,下次有这好事还找哥啊。”

我苦苦的笑。

是自己在作孽吗?那也是一个美丽的女生,一时的冲动,我周打碗折断了一个美好的生命。

所有的有关顾楠的一切浮上脑海,那淡淡的笑,穿粉红的连衣裙,也曾主动伸手挽过我,朗诵时候在宾馆里宁酊大醉的可爱的样子,屁颠屁颠的跟在汪洋的后面,在大排档时泼的我满身的酒。

所有的场景,更像是一场戏剧,我身在戏里,用场外观众的眼光看待每一个发生在我和顾楠身上的故事。

我是悲剧幕后的指导者,等谢幕时,我自己也在流泪。

我坐在遥寄姐死去的床沿上,我手放的位置就是遥寄姐死时的手的位置,我不害怕。

可是我总是感觉遥寄姐就在我的身后安静的睡着,总是告诉我“打碗,要做一个乖孩子,做一个坚强的孩子。”

赔偿给房东太太的钱,我身上是远远不够的,索连湖拿出自己的生活费,我拒绝了。我跟遥寄姐是一家人,这当然是家人的责任。

至于索连湖,这个界限我很清楚。

老鬼他们没有说什么,就当没这回事发生。

然后我就搬离了这里,房东太太要重新粉刷,装修。

我在离学校远一点的地方租了屋子,住学校是比较便宜的,可是,我在外面要有自己的事情要干。

完完全全的没有了钱,欠房东太太的,我答应每个月按时还款。

我瞒着索连湖托老鬼在一家酒吧找到了工作做服务生。

正好就在离我租的屋子的不远处的地方。

华丽的灯光在每一个人身上扫过。一瞬间就立即游离。

动感颓废的音乐,散乱的酒杯碰撞的声音,悠闲技术纯熟的酒保,轻佻迷离的烟雾,修长雪白的大腿,浓妆艳抹的妖娆的面容,几近嘶哑的歌唱,舞台中央狂乱舞动的人群。

我傻了的站在角落里,看这一群异常兴奋的人群,突然有点害怕。

吧台的调酒师娴熟的摆弄手中的酒瓶,上下颠覆,左右摇晃,脸上还挂着坏坏的笑,从背后伸出来,一杯层次分明的插着打结的吸管的酒就好了,引得坐在吧台前的女人哈哈的笑。

男人的手在女人的腰间游离,在耳边的厮磨。杂乱的声响充斥了一个空气分子。音乐旋律越发的激烈,台上扭动的身躯,摇摆的头发。

老鬼在后面拍了我一下,示意我走。

直接就把我领到了吧台处,我已经跟老板说好了,你下次来可以直接工作了。

出了酒吧,感觉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如此的安谧。

而里面,像是与世隔绝般躁动。那些悲伤的,落寞的,兴奋的,孤独的人在一起寻找欢乐,一阵狂欢,一阵发泄,出了酒吧,刚刚谁在你的怀里都不会知道。

老鬼特地跟老板打过招呼,我只用在周五周六晚上来上班,因为往往这两个晚上的人也是最多的。

一周的工作压力,烦闷的学习,酒吧变成了一个记号的发泄地。

我周五有课,所以一直到整个工作结束之前,周五的我都是逃课的。

我的工资是基本的金额加上提成,所谓提成就是我推销的酒越多获得的提成就越多。

我知道我得努力的工作,为了还房东太太的账,为了我能够继续念书。

爷爷那么希望我读书,遥寄姐和李哥也坚决让我读书,所以我一定要好好的读书,一定。

 

第一天上班的时候,我像个小丑一样窘迫的站在旁边,不敢向前。带我的那个大一点的酒保丹丹刚刚高中毕业而已,可是动作却看起来如此的娴熟。她大胆的走上前,询问客人是否需要酒,然后微笑的介绍。

我学着她的样子,手拿托盘,迷离的灯光下,我一个趔趄,差点滑倒,我扶住了旁边的凳子,隐隐的痛。客人回过头“没长眼睛啊。”然后转头过去,继续跟他腿上的女人挑逗。

“对不起啊,先生,这是新来的。”丹丹拉我到旁边,一只手随即搭在了那个粗胡子的男的肩膀上,“先生看来是个精英人士啊,酒量这么好。我这还有几种酒,我估计您会喜欢。”

那男的看着丹丹笑了,“哟,小姑娘挺好说话的嘛,嗯,好,给我几种,不过我先说好,要是不喜欢,你可得给我全喝下去。”

“没问题,您还不相信我吗?上次您来,也是我给你推荐的,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就这样,丹丹就成功的推销了四瓶酒。我战战兢兢的望着她。“你傻啊,给他酒,拿了钱就走,他才没空到处找你来喝酒呢,这些人,都是一群孬货。”

浓妆艳抹的丹丹瞅了瞅我“下次你来的时候化点妆,有好处。”她眨了一下眼睛。我浑身抖擞了一下。

我拿着托盘在混乱的人群里穿梭,没有一个人主动要我的酒。

我觉得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很想进去,可是又有一种巨大的阻力阻止着我。我始终迈不开第一步。

他们欢快的扭动着腰肢,陌生的男人在腰间摸索,一下了舞台,便往不同的方向去,好像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有同桌的男人指着对桌的女人,然后递上一支烟,“美女,寂寞吗?聊聊可好。”

有女人往男的脸上吐烟,有女人伸手就跟男人走了,也有女人骂一句神经病,我男朋友在那,然后就离开。

各色的社会人士在这里汇聚,活活像一锅大杂烩。

也有很多打耳洞的学生过来,在这里迷离自己。

突然,一个脖子上大块纹身的男人一手搭在我肩上,嘶喊着问我“小妹,有酒么?”

“恩恩,有”在嘈杂的音乐里,我以同样大的声呗回复它。惊恐的无可适从,还好没有人注意。

酒吧喧闹的声音所造成的一个很重要的场景就是即使是对话者就在旁边,也不得不贴近耳朵讲话。更加加剧了暧昧诱惑的氛围。

他示意我在旁边的桌子上坐下,我大声的喊“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酒。”

他又重新搂住我的腰,“怎么样的都行,但是你喝一杯我就要一瓶,怎么样。”我拨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转身就看到了老鬼,后面还跟着几个男的。老鬼要了几瓶酒,让我跟在他身后,她搂住一个酒保的肩膀,“这酒怎么卖啊,你喝一杯我买一瓶怎么样。”然后那女的就坐下来,一口气喝了四五杯。老鬼拍手叫好。我一直坐在旁,像个傻逼一样的看着他们。

第一天上班,我卖出去的酒就只是老鬼要的而已。

在酒吧门口的时候,老鬼说“打碗,看见了没,有的付出才有收获,这个社会”老鬼伸出了左手的食指在我眼前晃了晃“不是那么好混的。

 

 

我一个人在街上,纵使摆台你足够繁华,一旦到了晚上,还是有些萧条。远处世贸大楼的灯光还在闪烁,不停的变换各种颜色,各种字幕。这里是远离城中心还是有点距离的,所以稍微有点儿安宁。

午夜的十二点,街上的人寥寥无几,只有偶尔的两三个在街上闲荡的人,一般都是那种小混混

我不敢惹他们,所以都是赶快的绕道而过。

笔直的公路无限得在眼睛下延伸,越来越窄,路灯也越来越暗。我的影子被昏黄的灯光拉长有变短又拉长。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又渐渐的喜欢上了玩自己的影子。好像死跟索连湖一起逛马路的时候,我拽着他的衣角,踩他的影子,像只小狗一样的粘着他。

索连湖如果知道我在酒吧上班应该会不开心吧。

所以,不告诉他是对的。我只想努力做好自己的事,还房东太太的钱就是我目前最大的事。

如果可以给我一个愿望,我希望是抛开一切的烦恼,跟索连湖一起,离开这个纷扰的环境,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谁也不认识我们。

我忽然想起了遥寄姐,这不就是当初的李哥和遥寄姐曾经的经历吗?虽是开的网吧很累有担惊受怕,可是他们是那么的幸福。

还有林子郁,那个倔强的姑娘,如今不知在哪里。林子郁,你很好,是吗?你一定过的很好。如果可以,带我一起吧。我在心底深深的呼唤。呼喊那个远方的未知的姑娘。

我头昏脑涨的回到租的家里。一个晚上的吵闹让我很不适应。明明很累很累,可是我却一点的睡意也没有。

我躺在床上,睁大眼睛望着窗外的晃动的树叶,沙沙作响。

索连湖额月没有回家了,他怕我害怕,总是在周六的时候过来陪我。他紧紧的抱着我,把头埋进我的脖子里。低声的哭泣,“打碗,最近不知道谁是怎能么回事,我总感觉你要离我而去。”

“傻瓜,你想多了。怎么会呢?”我像个母亲一样的抚摸索连湖。

“最近要期末了,你要加油啊。”索连湖啜泣的点点头。我用晚上要回学校处理学生会的期末报表为理由让索连湖在下午就走了。

索连湖在我这住过几个晚上,他总是轻轻的搂着我,从不越界。他说“打碗,我舍不得伤害你。”

可是他闻得见我身上残留的酒味,他说“打碗,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不要瞒着我啊。”

“没有,你脑子里又在想什么呢,是老师请学生会的工作聚餐,我敬了老师的酒。”

我总是想各种理由来搪塞索连湖,每次回来都将衣服使劲的搓洗,用很多很多的洗衣粉浸泡,企图把酒味掩盖。

索连湖最近总是很忧伤的看着我。他的眼里,那么深邃。我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把汤洒在他白色的衣服上,他温柔的一笑。

他深深的瞳孔里一定有什么事,不然,我亲爱的索连湖,为什么你看起来没有当初那么的开心?

 

 

我在酒吧里做了两个星期,我始终迈不过心中的那道坎。每次都只是推销出去一点点。

“丹丹,这些客人真是乱来,他,他,他,”

“怎么了,快说。”丹丹抽着烟,穿黑色丝袜,高跟鞋完全没有一个十八岁女生该有的样子。

“那个男的在我倒酒的时候居然把手放在我腿上。”我羞愧的低下头。

“你就让他放呗,又不是摸一下你就少了什么。你倒酒了就走,有的钱挣就行了。”

丹丹的话让我有点不敢相信。是这样吗?反正又不少什么。

好长的一段时间我都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每次都是没想出个结果就睡着了。

好在是周五周六才需要上班,即使白天犯困也没有什么。

第十章

期末成绩出来那天下雪了,特别特别大的雪,好像要将这个残酷的世界湮没。

掩盖一切一切的虚伪与难过。

可是只是掩盖,真相还是在那层白白的柔软的东西下面。

“打碗,考的不错,不过较期中的成绩有一些下降。还是第一,不过只比第二名高4分。

班主任顿了顿,停下手中的资料“你的情况我也是知道一些的。什么事要懂得分寸,在一定的时间控制一定的情绪。悲痛在所难免。但是,最好的报答是早就最好的自己。”

我不说话,的确无话可说。班主任确实是我这一辈子中遇到的最博学的一个人。总是以最微妙的话语道出深刻的道理。无论是学习还是人生。

这段时间我学的东西自己心里是有数的。还有很多东西我是完全没有个估量的。

比如,比如班主任接下来说的话。

“打碗,下学期你要交学费了。”

我瞪大眼睛,莫大的打击从天而降。手中的成绩单掉到地上。班主任弯下腰,拣起了,安静的递在我手上。

“这是学校那边的通知,还有几个同学也是和一样的情况。学校这边的解释是最近在扩建地皮,学校资金不够。提前告诉你,你也有个心理准备。”

如此的不尽人情,世间如此冷落。

我微笑着离开办公室,伴随整个办公室老师的眼睛。大部分是同情。

也好,我不需要施舍,我周打碗从不需要。

如果因为我的私人原因而免学费,我周打碗不需要。就像不需要当初顾楠为我的“爱心筹款”。

爷爷,遥寄姐,李哥,我不回去求人,我会靠自己的,努力的靠自己。哪怕是不读了。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飘到走廊,落在脸上,枯萎了一朵花。

有小孩子在操场上打雪仗,厚厚的棉袄,大大的帽子,欢乐的尖叫,不稳的奔跑。童年不忍欺,那抹嫣红。

偌大的世界,悲欢离合,阴晴圆缺。那么多的不开心,那么多的无可奈何。

班主任站在旁边,“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等会去一趟校长的办公室,我把你的情况单独跟他说了。”

我淡笑。不知是喜是忧

 

 

独立在操场边的两层楼,装修的文艺清新。

回头望我走过的路,地面轻薄的雪上一个一个的黑脚印,弯弯曲曲。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在荒淫的泥地里的蹒跚的老人,那么艰辛,那么无助。

没有人伸手,不是人心冷漠,而是一路空无一人。我独自独自彷徨,添完伤口再回头一笑

笑笑命运,笑笑时光。

敲门进去,校长是之前就认识我了的。

“随便坐。”校长看起来温文尔雅,有点白嫩的微胖。是个典型的富家公子的模样。

“听说你家里,嗯,挺不好的。”校长拿一杯茶坐下。

一色原木色的家具,确实像一个读书人应有的生活场景。

可惜,只是“像”而已。

“如果校长是因为这个原因就不用我的学费的话那就不用了。”我骄傲的说出这句话,连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勇气。

是自以为的自尊在心里的位置太高了吧。

“呵呵,我还没说什么事呢,你就知道了?”校长移到我旁边坐下。

“打碗,像你这么漂亮,成绩又好的女孩子不多,可惜你生的家庭不好。不然,你真是个大小姐的命啊。”校长越发的忘我旁边靠近,我隐约感觉有点怪异。

窗外的雪骤然大了起来,扬扬洒洒。是美丽的生命的零落。

“校长,我走了。”我刚起身,校长拉住我的手,“打碗,你想不想过一个好一点的生活,就像那些有钱人家的一样。”

“校长,我要回去了。”此时的情景有些紧张,我急促的呼吸。

“你看,搞的像我欺负你一样。天气这么冷,喝杯茶走吧。”校长把茶端在我面前,我拿起,一饮而尽。像古代那些即将奔赴的侠义一样,无所畏惧。

校长松开我的手臂,刚迈出脚步,走到门边。头就晕乎乎的。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我,梦中我那么无力,无力的呼喊,无力的哭泣。陡然从命中抽掉了灵魂一样的虚脱,我难受的想要死去。

下体下体痛疼不已,像有一万只蛔虫在身上游离。我无力挣扎,脑袋剧烈的晕眩我很累,很痛,快要死去。

我醒来的时候是半夜,头还是晕。昨下午的事让我瞬间清醒。

我这是在哪?掀开被子,所有的东西都停止了呼吸,所有的欢笑都流出来眼泪。

我一丝不挂的躺在一个陌生的床上,而这,是校长的家!!!

身下,一摊浓浓的血迹,就像我刚刚有了大姨妈那样的浓烈。

枕头旁边有一叠钞票。上面的毛爷爷带着嘲笑看着我。

我想哭,可是流不出眼泪。

踉踉跄跄的穿好衣服,望着那一叠钱,是钱啊,是我周打碗日思夜想的钱。

这是用我的身体换来的,用我的尊颜换来的。多么的羞耻啊,我甚至觉得那些红色本身就是一种耻辱,我将钱用力向上抛起,看它像雪花一样的飞舞,然后散落一地。

满屋子都是钞票的点缀真是好看呢!

我笑着走到门边,立即回头,跪在地上捡起所有的钱,二千块。揣进口袋,抠出掌心的血。

听别人说钱是一种罪脏的东西,在无数的空气里漂泊,经过了无数人的手,沾满泥土的,清秀的,粗糙的,带着金戒指的。可是谁也不嫌弃它脏,还当成宝贝一样的爱。

是啊,钱的确是个脏东西,就和所有的人一样。我还是拿了它。

外面本事漆黑的一片,可是地上厚厚的积雪反而显得有点亮光。

一望无垠的白,那么纯洁。无论是楼房山脉,田野,高低起伏我都能看见一直原道天边的白。

好鲜明的对比啊,跟我的对比。是上天特意的捉弄吗?还是提前就为我默哀。我走到操场边上,后面的脚印深一个浅一个,好艰难。我瘫坐在雪地里,远远的望着刚刚的那栋楼。我的眼睛里一定没有泪,那么干涩。

有的,是满满的恨。

就这样,我一直看着那栋楼,一直看。直到天亮。全身都冻的麻木,连心都在颤抖。

 

 

回到家里,一头倒下。在回想昨天发生的事,又很害怕画面变的清晰。出了很暖的太阳,真是强烈的讽刺啊。老天,你还能再捉弄我一点吗?

索连湖很早的就来了。“打碗,你怎么了,这么半天不开门?”

“没事,我们出去走走吧,终于放假啊。”我像往常一样的拽他的衣角。

“打碗,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感冒了?”索连湖摸我的头。我猛地推开他,“别碰我。”昨天的朦胧的画面陡然涌上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跪在床上,紧紧的抱着被子,所有压抑的情绪一下子爆发,我歇斯底里的哭泣,努力的咬住嘴唇,嘴里有咸咸的味道。索连湖一把搂住我,“怎么了,怎么了。”我的头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我不在觉得安稳。

索连湖,索连湖,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不值得啊,我已经不是一个干净的女人了,不是了。索连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瞬间浮现在脑海。可是,我配不上你了。

外面的阳光那么暖,可是那么冷。雪在阳光的反射下刺的我眼睛生疼。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害怕纯白的颜色。无论是白云还是衣服,还是所有可能出现的纯白。

我紧紧的挽着索连湖,一直在一条马路上走,索连湖给我买热乎乎的小丸子,把暖暖的围巾系在我脖子上,低头亲吻我的时候我下意识的躲了过去。索连湖笑笑,一把搂过我。

傍晚的时候,我努力的朝他笑。

“索连湖,我们分手吧。”我们分手吧,谢谢你给我的,今天下午,是你陪我度过的最后的美好的回忆。从此你的生命中再也不会有我的打扰,你一定可以过得更好。

“嗯?”索连湖猛的站起来。显然还没明白我说的话。

“我们分手吧,”我再次强调,是笑着说出来的。

“打碗,别开这种玩笑,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啊,你告诉我,我可以改的。你告诉我。”索连湖一把抱过我。紧紧的,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没有,你很好。”我感受他温热的呼吸,那么舒适。他的眼泪流到我的脖子里,一直流到心脏的位置。

“那是为什么?为什么?打碗,你说过的,绝不轻易说分手。你怎么可以这样。”他哭出声来。

“是啊,我说过不轻易说出那两个字,一旦说出来了,就是不可更改了。”我用力的掰开索连湖的手臂,可是无能无力。

亲爱的少年,就让我再感受一下你温暖的怀抱吧,我无比贪恋这个地方可是我不得不离去。索连湖,我配不上你了,我带给你那多的不愉快。我的人生本来就注定是个悲剧。谢谢你给这个过程带来那么多的欢声笑语,带来那么多心安。如果你知道了昨晚的事,你一定会嫌弃我的吧,那么久在你嫌弃我之前,我主动离开吧。对你我都好。

索连湖一直这样的紧紧的抱着我。

“放开吧,我还有事。”也许是累了吧,他了解我的个性。是抱的累了,也是说的累了。

索连湖一直跟在我后面,我进了酒吧。索连湖在后面喊了我一声,很吃惊的语气。

我回头,用我最的笑容说“是啊。”然后径直走进酒吧。

索连湖一直跟在后面。

我换好了衣服。在那看到了平时个在老鬼身边的一个熟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过他应该也认识我。

我走到他身边,挽起他的手,转过身,面朝索连湖。

“是因为他么?”索连湖的声音哽咽了。

他马上反应过来,伸手“你好,你是打碗的朋友么?我是他男朋友。”

索连湖苦笑,流光溢彩的灯光的闪烁下,我看见了晶莹了泪水在旋转,旋转中我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在颤抖。音乐还没有开启,刚刚开门,人并不是很多。

索连湖伸手。看着我,“这样就好,祝福你。”然后转身离去,没有回头。

我放开旁边的人,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他蹲下来,拍拍我的肩膀。

 

 

“没事”我站起来,笑一笑。

“嘿,给我点酒”我去调酒师的后台。

人慢慢的多了起来,这里是一个与外界相反的世界。可以丢掉白天一切的难过。音乐的巨大的轰鸣声下,就算你忍不住嚎啕大哭也不会有人听见。

真好,可以不用忍住,不用咬到嘴唇出血还不敢哭出声。

我端着托盘,穿梭在灯红酒绿下。

鼓鼓勇气,“你好,先生,请问要酒吗?”

“嗯,给我两瓶”。然后我就离开。很顺利,反而走点失望,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的。

“先生,需要酒吗?味道很不错噢。”

“小姑娘长得不错嘛,这样,老规矩,你喝多少杯,我要多少瓶”

“够爽快,好”我把酒杯一次性摆开,从左往右依次倒满。

一杯杯的下肚。混着眼泪。

这种感觉真爽,从没倒酒倒的这么爽快,冰凉的液体流进肚子,吞进昨晚的耻辱,吞进对索连湖的爱。

男的把手搭搂着我肩膀,是啊,有什么关系呢。就像丹丹说的,我有不少个什么东西,还能逗客人开心,能挣钱就好。

钱啊,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那个老男人一直在旁边鼓掌,眼巴巴的看我下咽,还用手凑着我喝。真想不通这些人是为什么。我喝再多的酒花的可是他的钱,他何必呢。

男人的人慢慢往下,我努力让自己笑。

游离在腰间的肥肉的手,我真他妈想砍了他。可是我还是笑的那么好看。就像那个男的说的,“这张脸蛋在这里做酒保实在是太亏了”。

一个巴掌把我推到椅子下,桌边的酒瓶全部碎了,我手压在一片碎片上,很痛。可是谁也不知道。

舞台中央还是扭动的人群,谁也不会发现这里的小插曲。

眼前有个穿着妖艳的女人,拿了一杯酒,径直的泼到我脸上。指着我不知道在叫骂什么,隐约中听到“婊子”两个字。我爬起来,甩甩手上的血。女人骂的男人低下了头,然后他们就走了。

然后一切就恢复原貌了。本来周边桌上还有两个看热闹的人。

这下子又接着之前的魂牵梦绕。

女人泼我酒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顾楠,那个因为我就影响一生的女孩子。索连湖如果知道自己的女朋友是这么一个恶毒的女人,应该会给我一巴掌吧。

是啊,婊子,好像也没有什么两样吧。

一晚工作的5个小时,我卖出的酒超过了丹丹的。丹丹有话里有话的语气说不错不错。

十二点中的午夜可真是冷啊,穿上羽绒服,还是瑟瑟发抖。

白天的阳光没有融化干净。加上脚步,车轮的践踏,格外的不堪。

 

 

屋檐的水珠滴到头发上,头皮冰凉的发麻。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旁边。是索连湖。

这么晚,他居然还在这。

酒喝的太多,算是发泄吧。都说喝醉了就可以忘记所有的事。那就让我醉吧醉吧。这样就可以忘记索连湖,忘记那个不忍回首的夜晚。

可是,看到索连湖,我神智竟突然间如此的清晰。

“你来干嘛,不是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吗?”我觉得自己说话都是晕乎乎的。

“快回去吧,你怎么可以喝成这个样子,怎么能这样子折腾自己呢”索连湖扶住我。

“要你管?不喝酒哪有钱啊”我打开索连湖的手。酿酿跄跄的下阶梯。

“原来你是为了钱,打碗,什么时候你变成了这样?我真是看错了你”

“是啊,我本来就是一个为钱不择手段的人,是你被我蒙蔽了。没有钱我能干嘛?钱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我的新男友,他是工作的,能够给我钱哦。嘿嘿嘿”

“周打碗,你够了。回家吧!”

“不要你管”

几个染着各种颜色的人过来了。“喂,她都说了不要你管,还不放开。”

“你们又是谁啊,”我对眼前的几个小混混毫无印象。老鬼那好像也没有这些人。

我趴到路边的栏杆那使劲的吐,酒劲完全的发作了。大脑越来越晕,腿也越来越不受支配。

难闻的气味从胃里倒出来。倒是舒服了很多。

我好累好难受啊。顺着栏杆就坐下去了。迷糊中,索连湖跟他们厮打在一起。

我很想叫,可是没有力气喊出来。

 

 

再醒来的时候,头还是有些痛。

我躺在自己家里的床上,索连湖趴在床边睡着了。

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滴到枕头上。

细碎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眼角处深深的淤青。

太阳出来,透过玻璃打在索连湖身上,又是这个场景,我喜欢阳光,喜欢索连湖,更喜欢阳光轻柔的打在索连湖身上的样子。那么干净,那么好看。

这样优秀的男孩子,在学校里应该是惹女孩子喜爱的吧。

可怎么就偏偏对我这么好。

我摸着索连湖的脸,眼泪一直流一直流。

你不该跟我在一起的,不该的。我只会给你的人生不断的带来灾难。

昨天晚上是怎样的结果收尾的,你一个人,怎么对付的了他们好几个啊?又是怎么难过的背后喝的烂醉的我?

索连湖突然动了一下,我赶紧抽回手。

“打碗,你醒啦?还难受吗?我去给你买早餐,你想吃什么?”索连湖揉揉眼睛,脸上有大块的淤青。我直直的看着屋顶。

索连湖自言自语,那就“稀饭加香葱饼吧,之前你都是爱吃这个的。”

“你别忙活了,你走吧,我男朋友等会要来,看到你在这不好。”

索连湖尴尬的坐下。“我来就是说一件事,说完我就走了。打碗,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是对我说你也要谈女朋友了吗?何必用这种有大事的语气告诉我呢?不管怎么样,索连湖,我都祝福你。这辈子,你是除爷爷外我最爱的男人。

“医院打电话来说,你的亲生父母来找你了。”索连湖的眼睛在放光。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是你初一时出车祸治疗的那家医院。当时你血液的型号留在那。据说这么多年,你母亲发疯了似的找你。用尽各种途径。”

真的吗?就是无数次在我梦中出现的那个穿着红大衣离去的背影?就是爷爷望着遥远的地方说打碗,要到山外面去找你爸爸妈妈的父母么?就是那个生了我却不养我的父母?就是我曾经无比羡慕别的孩子有而我没有的父母?就是我在心里一百次的怨恨的父母?

“打碗,他们自从听到你还活着,遍连续很多天在医院里等着。电话不方便,他们拨打了黄叔叔家的电话,黄叔叔联系到了清扬,清扬昨天下午回家了,让我转告你”。

“我不去,他们不是我父母,我是爷爷的孩子”

这个时候来找我,真是可笑。

”凭什么他们不想要就扔了我,想要了就来找我?凭什么,凭什么?”

“打碗,去吧,我知道你心里是放不下的。你只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而已。我在你的日记本里看过的,你说你想看看你的父母长的什么样子,你想有个家,想在爸爸妈妈面前撒娇。打碗,这些我都是知道的。”

索连湖把我衣服拿过来“起来吧,我陪你一起去。以后,我就不会再来打扰你了,你有了家人,也有男朋友。我也会过的好的。嘿嘿。”索连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红红的。他突然一把抱住我“打碗,我亲爱的姑娘。你要好好的”

像个木头人一样穿衣洗漱,是吗?要去见我的父母了。是该开心的吧。周打碗,索连湖说的是对的,我也曾无数次的想象有一天见到我父母的情形。我不是希望这样的吗?况且,这是爷爷的愿望。

 

 

医院门口,内心异样的平静。

人总是在期盼一些自己没有的东西,一旦要得到的时候,便有觉得不那么的期待了,没有重要了。反而更加平静。

鼓起勇气,走进去。到处都是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每时每刻是有多少人在经历着生死离别,多少鲜活的生命在这里走一遭之后便离开。许多人在这里降临,许多人在这里死而复生,又有许多人在这里逝去。

我们像带着感情的看客一样看别人的生命的颠簸,悲惨的便流下几滴作为观众的眼泪。再难过的事,时候也便没有什么了。

拐角处,一间普通的主任室。一扇门,隔着十五年的情丝。

推开门,一个烫着黄色卷发的女人手上的苹果掉到地上,向我扑来,我躲在索连湖后来。

“颖儿,你是颖儿吗?我的孩子,我是妈妈啊。”

那个女人的声音那么哽咽,脸上挂着泪。

妈妈?好陌生的字眼啊。十五年都没有喊过的词,让我有点害怕。

她一把抱住我,“你放开,我使劲的脱开她,她倒在地上。我叫周打碗,不是你说的什么颖儿。”

“哦哦,对对,医院的记载就是打碗。我的孩子,我真的是妈妈啊。”那个女人爬起来。

     “你是不是在生妈妈的气啊?妈妈当年是太狠心了。但是是有原因的啊,你原谅妈妈好不好?这些年,我经常听见你在梦里呼喊妈妈,我找了你那么多年,今天终于让我找到了。孩子,妈妈会好好补偿你的。”

“妈妈?可笑,物品周打碗说是爷爷的孙女,我不认识你,也不想认识你。这么多年你都不在,在我困难的活不下去的时候你不在。现在我长大了,你又出现了,你口口声声称是我妈妈,你凭什么,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做我的妈妈?有什么资格?”我歇斯底里的咆哮,索连湖之中紧紧的抱着我的胳膊。

情绪的激动让我颤抖起来。突然眼前一黑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迷迷糊糊中,有白衣服的人在眼前匆匆忙忙的转动,有有那个女人的哭声,有索连湖温暖的手掌,还有各种冰凉的机器和光线在眼前晃动。

醒来的时候我睡在医院的病床上,那个女人握着我的手,我甩开。“索连湖,你让她走吧。”

“不要啊,不要啊。颖儿,我的女儿,你不要再怪妈妈了。”

“对了,颖儿,你爸爸等会也要过来了。我打个电话催催他。”

那个叫做妈妈的女人拨通了手机,“你怎么还不来啊,不是说开完会了就过来吗?”

手机的音量很大,连我这都听得清清楚楚。那边的男人不耐烦的语气。“就到了,不就是你女儿吗,找到了难道还跑了不成,真啰嗦。”

我苦笑,“这就是一个父亲对十五年没见的女儿该有态度?”

那个女人尴尬的关上手机,“颖儿,”

“别叫我颖儿。”我愤怒的吼到。索连湖拉拉我的衣角。

 “嗯,好,好,好,你身体不好,别激动,我不叫你颖儿了。那个,孩子,其实他是你的继父,你父亲大概在你五岁的时候出了车祸死了。”她说起来这样的平淡,好像死的不是她的丈夫一样。

“打碗,我出去一下,你们好好谈谈,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叫我。”索连湖出去了。

“所以你很开心的嫁了现在的丈夫对吗?”死去的人往往是最容易得到同情的,剩下的哪一个永远是被唾弃的一方。其实,我只是想找一个最恶毒的理由去伤害那个我愿意接受的人。

我的父亲死了,呵呵,好像我并没有什么难过的吧。

有人敲门,那一刹那,我想死过去。

那个女人说,“你爸爸来了。”

校长的无耻的嘴脸出现在门的边缘。他的脸瞬间就绿了。

“你们滚啊,滚啊,快点,滚的远远的,滚。”我拔掉针管,从床上滚下来。索连湖马上进来,紧紧的抱着我。

“你让他们滚啊,让他们滚啊。”那个女人惊慌失措的想要过来,我拿起柜子上的瓶子就砸了过去,“你们滚啊。”

“叔叔阿姨。她情绪不稳定,你们先走吧。”我在这里。

我躲在索连湖的怀里,那么无力的哭泣。

命运真是捉弄人啊,一个强奸我的男人居然是我的继父。

是不是我上辈子作孽太多,老天要这样惩罚我。我就这样在索连湖的怀里,很久很久。

“打碗,我们在床上躺下好不好,你的手在流血,还要输液呢。”

 

 

索连湖口袋露出的一张纸上写了我的名字。我抽出来。

“这是什么,什么叫不能再生育。”灰白的长方形的单子上潦草的字迹。我的眼泪流进嘴巴里,流到脖子上,流到心里。

索连湖一把抢过,“没什么,打碗,你好好休息,你身体很虚弱。”

“索连湖,你到底说不说。你是不明白我的脾气还是怎样。”索连湖很清楚我的脾气,不搞清楚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打碗,索连湖低头吻我的额头,他的眼泪低到我的脸上,流进我嘴里。苦苦的。他彻底的哭了出来。”

“打碗,医生说你性爱之后没有受到及时的保护,子宫还被严重的冻伤,又加上酒精的刺激。所以,”索连湖呜咽的连话都说不清楚。

“所以,子宫破损,再不能生育。”

索连湖更紧的抱我在怀里。

我无比的安静,“是我对不起你,你走吧。”

“我知道,打碗,你不是这样的人。你肯定是受欺负了,是不是酒吧那个男的干的,你告诉我,我要杀了他。”索连湖浑身都在颤抖,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触目惊心。

“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我仰头,露出一个微笑。

“乖,我保证我不会出什么事,你就在外面走廊上守着我好不好?有什么事我就叫你。”我亲吻索连湖的唇,那么干涩。

“真的不回出事,我向你保证,我只是有点累了,想睡一会。”

索连湖把我报到床上,掖好被子。我感受他的气息,那么安心。

“我出去了,有事要叫我。”索连湖的脸上还是拿大块的淤青,不想平日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脸色看起来那么苍白。

我安静的躺在床上,不哭不闹。外面的阳光刚刚好。可惜没能照进窗户里。

 

 

这么多年,我活的这么曲折,连我自己都累了。

不知道林子郁现在在北国的那个角落里遥望南方。这里,长江边上的城市,还有严清扬在为她努力的奋斗着,还有周打碗在思念着她。她是幸福的,能够按照自己想做的去做,还有那么多的家人从小的呵护。

还有顾楠,那个我对不起的人,我才是真正应该消失的人。而不是她。恶人总是逍遥法外的活着。不过,最后的最后,她一定会有报应的。就比如我。

索连湖,这个美好的少年实在不能因为我再有什么了。我这一生中,最大的恩赐就是索连湖,这个美好的宝贝,我无能为力将他保护好,尽管我爱他。

十五年,我活了十五年,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而活。而这仅仅三天的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三天,那么短暂,那么漫长啊。

从被那个羊面兽心的校长下药之后,到索连湖的分手,到在酒吧里迈出最羞耻的一步,到发现了自己的妈妈,继父竟然是我最痛恨的人最后知道这辈子就不能像个正常的女人一样。

这都仅仅是发生在三天里的事情。想戏剧一样。我多希望这都是一个噩梦啊。梦醒,我还是在家里,有爷爷缺牙的笑容,有小宛安静的躺在我旁边,还有那漫山遍野的打碗花。

 

 

十一

爷爷说“打碗是一个坚强的孩子。”

爷爷,我很坚强的,自你走后,我一个人走了那么远的路。其实我真的不想再走了,我好累,好难受啊。

我有很多很多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初一寒假的时候我看过《魂断蓝桥》我就想去看看,是怎样理智的女子在爱情面前的正确的选择,并且还能勇敢的记录下来。《巴黎圣母院》里我就像看看巴黎圣母院还有埃菲尔铁塔。

我在作文里写下这些的时候,语文老师笑着说我志向远大,但是要看清现实。

现实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我没有了家,有突然有了家,还是个破碎的家。那还不如不要。

遥寄姐说的对,很多时候我们还是要靠自己的。别人靠不来,包括所谓的家人。

好累啊,锁好门,拉上窗帘,将最后一缕阳光挡在外面。

打碗不过是一朵花,一朵其实有祸害的花。纵使再坚强,再灿烂,也要凋零。

是命定,也是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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