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云都拉着我到了寨子口的草原边上,我们的马在草原上休整。
他松开我的手,注视着我:“要走了吗?”
我突然发现,那个和父亲闹别扭离家出走依赖我接济的稚气少年早已远去――
他现在是一个男人,一个比我强大的多的男人。
我笑道:“当然要走了,留着吹西北风不成?”
“好。”他应道。
随着一声清亮的哨声,一红一黑两骑马飞奔而来,马蹄所到之处,半人高的牧草向两侧倒去,随带有猎猎风声。
眼见着马近了,仓促间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玛娅!”是阿苏卡的姐姐。
“怎么了?”我抚着小红马的鬃毛,马儿亲昵地往我身上蹭。
“我有事想跟你谈。”她开门见山,从马背上跃下,朝我走近。
我抬头看她――不想她居然有闲暇换回女子的装束,淡鹅黄的裙衫随风微扬,衬着随意拢起的乌云――好似一茎不怯严寒的水仙,靠在冬日结冰的湖畔。
“谈什么?”我说。
“玛娅,再不回去天色就晚了。”云都催促道。
“不会占用你们太多的时间,一会会就好!”她急道。
“好。”我说。
她似乎没料到我答应地如此轻易,反倒愣了一愣。
“好!”她冁然一笑,说:“那请你随我来。”
我不顾云都的神色,与她一同进了附近一处僻静的林子里。
“我叫和容月,是阿苏卡同胞的姐姐,你可以叫我容月。”她对我说。
“哦。”我说。
“阿苏卡曾与我说过,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子。”
“哦。”
“但我也听了那些传言,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后,我吓了一跳,心想你果然与众不同。不过传言甚嚣尘上,众口铄金可积毁销骨,你的处境确实堪忧。”
“哦。”
她见我爱搭不理,也不以为意,又道:“但有一个人,不为传言所扰,始终选择信你。”
我皱一皱眉。
“他每每为你分辩,我也总是将信将疑。但是现在,我却信了七八分。”
“为什么?”
她不作答,反把话峰一转,问道:“你真的想要嫁给云都?”
“不,”我下定决心,回答道:“我喜欢他,所以不想嫁他。”
她不无讽刺地说:“那你方才说只嫁云都却是为何,岂不自相矛盾?”
“我只是小女子,非但贪生,且惧心爱之人为我所困,故而矛盾,又何足道?不过你既说了,要我一明心志也未尝不可,我便在此言明:普天之下,除云都之外,我玛娅誓死不嫁!”
“你又何必如此?你明明知道,云都心中无你:若是有你,娶你便是,何必大费周张,带你四处相亲?”
我深吸一口气:“他心里有我无我于我何干?我心里有他,那便够了。”
很多年前我就明白:这一世的云都,绝不会在这一方土地上娶我,娶了我,就有了永远也走不出去的牵绊。
和容月盯着我看了良久,我略觉有些不自在。忽尔她转过头去,道:“你刚刚问我为什么开始质疑传言,因为药方。”
“药方?”
“嗯。散播谣言之人既知你偷换了药方,那为什么不把药方改回来,反倒四处宣扬,却留米娅在病榻昏迷不醒?因此我心里起疑,所以假扮男装前来试探你,决定给你一个机会,却不想,你并不需要。”
“什么机会?”
“还不明白吗?”和容月叹了口气,道:“你说阿苏卡这个时候为什么要回温寨?”
“为什么?”
“他回来求族中长老批准与你的婚事!他说他相信你,他说他要娶你!”
(二)
我跌跌撞撞地从林子里出来,一个人。
云都在寨口喂马,看见我出来,匆忙向我走来:“谈什么了?怎么这半天功夫才出来。”
“没什么。”
大约我脸色不好,云都慌张起来:“发生什么事了?她对你说什么了?”
看见他着急的模样,我脚下一软,坐倒在地。
“云都,我不要相亲了。”
他顺着我,哄小孩子般:“好,以后不带你去相亲了。”
可是双腿依旧虚乏无力,我瘫在地面,仿若再也无法站起。
小红马蹭着我的背,发出一声长嘶。
我怀抱双膝,把头埋于膝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传来云都的声音:“玛娅,来生我必定娶你。”
这句话好似从遥远的国度传来,缥缈若斯。
我抬头笑了笑,说:“回去晚了,烘饼焦了。”
“焦了就再做。”
我站起来,爬上小红马。
日暮西沉,天已昏昏。
――可是焦了的饼,毕竟还是焦了!
(三)
老远便看见门口聚了好多人,只怕要挤破木栅栏。
我从小红马上下来,紧紧抓着缰绳。云都宽厚的掌心覆住我的手,我缓缓松了缰绳。
“走吧!”我说。
他略一垂眸,却不动。
我笑着拉他,说:“到了应付烂摊子的时候了。”
嘈杂的人群变得安静,从散乱中分出路径,在路径上走出几个人。
我和云都停下来,与寨主对视。
他冷漠而高傲,带着天生的自命不凡;而及至目光扫过我们交握的双手,神色却变地狠戾起来。
“玛娅在禁闭期间未经上报,私自外出,着人押入神塔,听候发落!”
人群中窃语声又起,不时指指点点。
有几个侍卫上来领命,寨主对着其中一个覆耳说了几句;随即,那个侍卫又将命令传于后来之人。
很快,有人过来缚住我的双手,在我的脖子上套上枷锁――我看着云都,有两个人过去缚了他的手,并押往于我相反的方向;我看见了阿娘,却不敢看她的神情;我看见了阿爹,他站在人群的最后面。
寨主当先走了,人语声再次响起,沸如潮水。那些侍卫在催我,可我使劲赖着不走,我盯着莉娅,大喊一声:“莉娅!”
可是她背过了身子。
于是我顺从了侍卫推拉的力道。
隐约听见希尔婶子在身后骂咧:“……枉我们这么多年的姐妹,真是黑了心肠,居然把这种妖女往我们家里塞。别仗着过气小姐的身份,便是再多的传家宝也骗不来我们桑额娶这妖女……”
原来,那天下午,阿娘出去竟是为这事!我的脸上挂起一个惨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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