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未见云都,也不知他昨日过得如何,三餐怎样解决?我有些内疚,吃过早饭便带着干粮去寻他。
到了约定见面的山洞,我头往里一张,却不见他人影,甚至没有生过火的痕迹。
他这是和我呕气?还是听闻了米娅与阿苏卡的事,所以暗自伤心?
毕竟担心。
老天爷在这四处撂满了山丘,土壤肥沃,草木杂生,若要寻人,也是极为不易的。
“云都――云都――”我扯开嗓子大声喊。
回声连成一片,在山谷里逡巡,却得不到他的音讯。
于是心焦。
“云――”
“在这儿。”
不咸不淡的声音自我身后传来,我硬生生咬住话头。
可是他的声音似乎有气无力,充满疲惫――是饿坏了罢?我急忙绕过那丛灌木,面前现出另一番天地:汩汩的溪流轻敲石面,明净而清晰,云都懒散地躺在溪涧旁。
“终于想起我了?”他调侃道。
我没好气:“鸡肉没有,只带了几个饼。”
他笑着接过饼,道:“我断了一天粮,你也不知道怜惜我。”
“你的弓呢,不会自己打猎吗?你不是号称‘北寨箭术第一’吗?”
他虚弱地笑:“这不没有力气么。”
“这是出了什么事?要紧吗?”
他无奈道:“有鬼来索命,我能怎么办。”
我的心一紧。
“是蠱,”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答道:“我还以为米娅跟你说过了。”
“米娅?”
“嗯。那晚我在小树林等米娅,却不料蠱虫突然发作,好在命硬挺到遇见她的那一刻。”
我想起了那日米娅归来时似乎面有喜色,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她一直在照顾你吗?”
“我怎好叫她为难?她不比你,平日里疯癫惯了没人管,又有一起嫉恨她是米卡的人,要是被发现整日往山里跑,必定会落人口实。那日她临走前将我背进一个山洞,天亮后,我自己挪到这里,背风傍水,还解决了米娅的难题。只是吃了一天的涩柿子,感觉乏力得很。”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犹豫地说道:“要不,还是回去找你老头子吧!毕竟,寨子里懂巫医之术的就只有他了……”
这样的话,似乎不该由我开口,那日云都和他父亲吵架,多少是因为我的关系。
“再也休提。”他嗤笑道,“亏得你和米娅说了同样的话,不过我云都岂是这般没骨气的人?老头子既然要断绝关系,那就干干脆脆地断,怎能旁生枝节?”
“可是你的蠱……”
“我的蠱不是老头子能解的。”他看着我脸上的表情,然后微微笑道:“你放心,死不了,就是发作起来疼了点。”
我稍稍松了口气,想起一件事,问他:“你生来识蠱,是否知道缓解的办法?”
他难得安静,过了一会问我说:“你猜这蠱哪里来的?”
我摇头。
“是我娘种的。希吉莉天女的蠱,谁能有什么办法?”
我心里一惊。寨中人都知道,云都的生母希吉莉是天生的蠱娘,她生来识蠱,三岁弄蠱,五岁养蠱,故而被称为天女――云都也是天生识蠱,便是继承自她。温巴族族规森严,普通族人不得研习巫、医二术。惟有蠱虫不受约束,甚至成了某些人的立命之本。然蠱虫自有灵性,没有天赋的人再好的蠱虫也养不活,不但养不活,还反受其害。所以蠱娘希吉莉可谓奇女子,对于这样一个奇女子,人们众说纷纭,有的说她温和善良,也有的说她妖冶狠毒。而就在流言最盛的时候,希吉莉悄无声息地去世了,没有人清楚她的死因――或许,除了寨主――她成了一个谜。
他盯着我看,忽地笑起来:“我娘生前说,温巴族有两颗明珠,一颗挂在天上,一颗生在草原――天上的珠子是月亮,地上的珠子是你阿娘的眼睛。我以前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觉得女人只会看中容貌;再加上那时我娘的身上出了一些的变化,我甚至有些害怕她的这番言论,厌弃她是否为了美貌暗中做些不可告人的事。昨天黑夜中模模糊糊的,我只看清了米娅的眼睛,好像含着璀璨的星光。冥冥中我想起娘这番话,突然特别希望她本就拥有绝世容颜,可是我娘不过是个其貌不扬的女子。你阿娘年轻时极美,是当年寨中所有男子追求的对象——越里桑珠最美的是她的眼睛,偏偏你们姐妹都继承了这样一双眼睛,一样的纯净,一样的美丽,真是幸运。”
我倒吸一口凉气:“你这是怎么了?”
“能怎么样?”他双眉舒展,平和地笑:“有人说‘大病一场,恍如隔世’,我不过肺腑几句,你担忧什么!”
“就怕你隔世隔得太久,不愿意出来了。”
他轻笑一声,不做回答。
“感觉好些了吗?”
他嚼了一大口饼,愁眉苦脸道:“没鸡肉吃,自然不好。”
看他这个样子,我放下心来。心情一放松,就懒得搭理他这些发牢骚的话。
“我中的是噬心蠱。”云都淡淡地说。
“噬心蠱?”
“嗯,想听故事吗?”
“可以吗?”
或许,他真的需要找个人倾诉,而我恰巧被他遇见。他的嗓音平淡地开启我面前的另一个世界。
“数百年前,温巴族曾凭巫、医二术立足外世,受世人敬仰,却也因此遭受嫉恨,差点招致灭族之祸。多亏乐令神现身并以一舞曲相救,才使得先祖们可以逃出生天,建立五寨。但从此以后,巫、医二术被封,只有族长寨主及其后继者方可研习。尤其是巫术,惟有得六长老一同认可方能施用。否则,巫术反噬,施术者必死无疑。我爷爷,即前任寨主,生了我大伯和我爹。我大伯文采出众,我爹却好弄棍棒,无奈身子羸弱,终归不文不武。照理,我大伯是继任寨主,但我爷爷怜悯小儿子,迟迟不受大伯巫、医二术。直到大伯弱冠,老寨主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传授之事迫在眉睫,无法再拖。他本打算考较两个儿子,择优者继承寨主之位。我爹却偏偏在这时染上重疾,辗转病榻,药石不入。他的病,恐怕赌上巫术方有一线生机,而施用巫术会大耗精力,彼时我爷爷的身子已颇为不济,如此一来,怕是不能再传授二术了。老寨主进退维谷,而六位长老又齐声反对他为小儿子施用巫术。权宜之下,我爷爷终于硬下心肠,决定将巫、医二术传授给大儿子。他这一决定,同时也意味着不再顾及我爹的生死。我爹被遗弃后,万念俱灰,一个人走到草原,整日游荡;而我爷爷为了坚定心志,始终没有派人去寻他。”
“原来寨主当年也不过是个可怜人。”我说。
他不置可否,继续道:“我爹终于晕倒在草原上,他或许以为他的生命就将以此了解,却不曾想还会睁开双眼。那个名叫希吉莉的姑娘救了他,并且悉心照料,不嫌苦累。我爹后来知道,那个姑娘原来就是人们口中的天女,天女用蠱术治好了我爹的病。”
“你爹真是有福。”
云都的言语里掺杂了几许讥讽:“我爹的福气显然还没有到头。他爱上了这个像山泉水般清澈的女子,同年,两人便喜结连理。好景不长,我娘过门未满一年,我大伯突然暴死。薄寒中人,更何况死的是自己的亲儿子,我爷爷自此如同槁木死灰,将巫、医二术草草传给我爹后便撒手人寰。于是,有人暗中议论,说我娘在家里埋了丧门蠱,所以才招来一片血光之灾,为的是让自己的丈夫成为寨主。流言不知避讳,越是夸张的传的就越远,后来我娘竟成为一切人平淡生活的出气口。放肆的话明面上不好说,于是他们就开始攻击我娘的外貌,说她长相普通,配不上丰姿俊逸的寨主。”
我忍不住“呸”了一声:“流言最是可恨,简直毁人于无形。你娘愿意去救一个陌生人,还会去伤害自家人么?真是不可理喻。”
云都反而笑了,看似随意道:“你倒是会追本溯源,可有些人却不这么想。我爹听了几年的流言蜚语,终于开始冷落我娘,可我娘毕竟曾救过他,所以两人还能相敬如宾。”
我感慨道:“既然相敬如宾,便已认定是宾客了。至亲之人,何须情至如此?你爹还不如放你娘走,还两人一片海阔天空。”
云都微讶:“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我娘可能也明白。但她总是郁郁寡欢,也不对我爹提什么。”
我默然。
云都继续道:“我爹成了寨主后,就开始发福,身体越来越越臃肿;我娘却越变越美丽,美到妖冶,妖冶到诡异。于是人们都说,我娘为了美貌给我爹下了蠱。”
我说:“富贵本就磨人,越沉溺越不长久,怪不得别人。”
云都摇头:“三人成虎,当时的情形,不由人不信。虽说如此,却也相安无事,直到我七岁的那年。记得那天,我用石子弹飞鸟,被弹中的鸟儿落入我婶子的院落。那女人与我大伯成婚不到两年,我大伯便离世了,此后她一直闭门不出。我对她没什么印象,也不愿招惹她,所以打算翻墙而入,结果竟听到了平生最可怕的对话。我听见我爹柔声细语地开慰那个女人:‘兰瑛儿,那女人毕竟救过我的命,凡事不可做得太绝,否则民心不稳。当年我不成了,你不是转眼翻脸不认人,嫁给了我哥。你说我可有怪过你?你明白,我心里是有你的,你就暂且再忍忍。’那女人有点理屈,但仍旧嚣张:‘忍忍忍,你让我怎么忍!好不容易那死鬼进了棺材,你就只会叫我忍,眼看那混小子都七岁了,我却还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我爹低声下气道:‘你别急,现在不用我们散播流言,流言自己就传得漫天都是。人人都说她对我下了邪蠱,对她的憎怖与日俱增,所以不必等太久了。’那女人好似得到了提醒,轻哼一声,道:‘你也别太得意,谁知道她有没有对你下蠱?人家可是天女,对你下蠱手指头都不必一弹。你看看她的容貌,这还是当初那个小姑娘吗?八成是给你下了美人蠱,每日吸收你自己的阳气修护自己的容颜。’我爹沉默起来。那个女人继续煽风点火:‘你倒是想想,她当初为何要救你?人家是葙东寨的天女,那边人人敬重她,她在这里过着这样的日子,倒不如回葙东,可为什么不回去?我且问你,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我爹想了想道:‘是男人。’‘错!’那个女的说:‘女人最重要的是容貌。她什么也不缺,唯独缺了绝世的容貌,若用美人蠱换取容颜,就要以男子阳气为引。此蠱极其阴毒,一般人难以承受,你却不同。身为一寨之主,这蠱虽会磨损你的性命,但一时难为,能拖得三五年,三五年之外,却只有束手待毙了。如此而论,她救你的目的便昭然若揭,你倒是说我这话是否合理?’我爹沉吟良久,方道:‘那你说该当何如?’那女人冷笑道:‘我有什么法子?你既不肯明面上休她,就只好暗地里做些手脚激激她,让她自己走。’我爹道:‘你是说云都……’”他突然停了下来。
我笑道:“我知道了,你爹毕竟放不下你,不忍让你做棋子,你说下去罢。”
云都续道:“那女人道:‘我知道你舍不得自己亲儿子。不过也当真扶不起,儿子既然放不下,她娘家人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虽说她是葙东寨那边的人,你身为藺北寨寨主,又是她父母名正言顺的女婿,若是设宴请自己丈人喝一杯,那又如何了?’”
说道这里,云都面有怒色。
“我当时吓坏了,立马跑回去找我娘。我看见她安静地坐在房里,倦容满面,见到我时显得很高兴,挥手招我过去。我突然对自己产生了厌恶感……这样一个人,怎会对自己的丈夫行如此卑劣的行径?而我竟也曾听信谣言,相信自己的母亲是妖女,半年未与她说一句话。我靠在娘的怀里,却实在无法复述方才听到的阴谋。她慈爱地抚平我衣服上的皱褶,笑着跟我说话。她讲了很多琐事,她告诫我练完弓后不可立灌冷水,夏日不可贪凉久坐冰盆……琐事一件接着一件,我根本没办法插口,甚至心中可鄙地为有了不必开口的理由而窃喜。没等娘交待完,我爹怒气冲冲地出现在门口。娘放开我,站起身,如同往常一般地笑:‘你来啦!’我爹的怒气霎时间变成无根的浮萍,但他仍伸展爪牙,怒吼道:‘你这个妖女,倒底知道了什么!你娘家人呢?’娘依旧平静:‘他们走了。’我爹怒不可遏,骂道:‘妖女!族中几百年前的公约你也不顾了么!?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你到底想干什么!想干什么!?’他揪住我娘的头发,把她的头使劲往柱上撞。娘被他打的蓬头垢面,木柱上开出一朵巨大的血花。我情急之下,抓起一旁的茶壶砸到我爹后背上。他痛哼一声,一脚把我踹倒在地,我抓住一只凳脚向他甩去,凳子击中他的小腿。我爹疼得趔趄,松开了擒着娘的手,我娘一下子倒在地上。我爹怒极,抽出腰间佩剑要斩我的手。我娘慌忙站起,踉跄地跑来护在我身前,厉声道:‘你想怎样?’我爹冷静了一些,扔下剑,说‘给我解蠱。’我娘深吸一口气,道:‘好。’我全身瘫软了,伏在地上,看着娘用金刀缓缓割开自己的中指,浓到令人眩晕的鲜血从她的指尖流入面前的茶杯。当血面恰好与杯口持平,一条白色的蠱虫咚地落入血中,瞬间化为乌有,血面溅出一摊血沫。娘靠着身后衣橱,有气无力地说:‘喝了它,蠱自然就解了。’我瞪大眼睛看着那杯血,一动不敢动,我爹只怕也有些发怵,他的气焰稍稍降低,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说:‘这是休书,你拿着回葙东吧。你以前做过的事,我也不会再过问。’我娘本来喘作一团,听了这话反而直挺挺地立起来,甚至还向前走了几步,好拿起休书。她仔细地读完了上面每个字,然后笑着叫我过去,可我却挪不动半步。我娘没有强求,她的脸色异常苍白,声音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她看着我爹说:‘我会走,但是请你续娶一个可以善待云都的女子――他是你的亲儿子。’我爹沉默一阵,答应道:‘好。’我娘惨然笑道:‘你问我倒底想干什么,那我告诉你,我想每天陪着我的夫君孩子,给他们缝衣做饭――但是你又想干什么?’来不及有所反应,娘已经倒在了血泊里,胸口插着那把她一直放在床头的新婚蝴蝶剪。我头脑一片空白,只是急忙爬起,夺过那盏血蠱,一口喝下――他不配喝我娘的血!”
云都突然开始急咳,我低呼一声,想去给他顺气,他推开我,继续说:“我把我娘鬓边的血迹擦干净,帮她把头发理顺――她走的时候,是草原上黄水仙盛开的季节,她在人间最美好的季节里带着一生最美丽的容貌离开。我终于明白,娘为什么要跟我讲那些话,原来她早就洞悉一切,只是一直试图用自己的方法去挽回。”
我垂下视线:“所以这蠱就到了你身上――你又何苦来?”
他抚掌大笑:“你别忘了,我天生识蠱。老头子一生算计,怎会相信有人舍命救他,更何况,还是个素昧平生的女子?”
他笑得我心酸,本想出声制止,他却敛了笑意,道:“我娘用了‘噬心蠱’。蠱虫分黑白,白母黑子,异体而居,母蠱可噬心养子。中蠱后,子蠱赖母蠱而生,即子蠱寄主命系于母蠱寄主,故而可以续命,亦可杀人。母蠱噬心,心已受损,碍及容貌,让人变得妖娆失神。若无心可噬,则母子具亡;若母子同寄一体,则相溶而死;若母蠱易体而居,则子蠱无碍,而母蠱新主将历吞心之痛,却不伤性命。”
“所以,当年你娘是用这蠱来给你爹续命,所以你才……”
“我记得娘死后没多久,寨口的河里漂来外祖一家十几具尸体。我爹说他们企图逃亡外界,只怕是途中多经艰险,终于不幸命丧河中。我娘想必已预见这起惨事,所以悲痛欲绝,才会交出母蠱。”
“只是你娘心力交瘁,虽因家人之死迁怒你爹,终究无法活在世上,所以选择离开。”
云都笑笑,说:“母子二蠱相溶后,子蠱寄主不会即刻就死,所以我娘趁此时机让我爹找一个可以照顾我的人。”
我捡起散在地上的一枚青柿子,随意嚼了一口,酸涩的滋味立时让舌头麻痹。
云都无所谓地一笑:“老头子现今大富大贵,我也走得顺遂些。”
“什么时候走?”
“越早越好。这女人给老头子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儿子都觊觎那个位子,我目前倒还没有‘暴死’的想法。”
我明了,只是踌躇道:“米娅知道这些事吗?”
他没好气地说:“我是那种随便袒露心迹的人?她自然不知道我的病情,一并连着中蠱的事,你也都别跟她提――一来免得她担心,二来也给老头子留点脸面。”
“不是这事,”我烦躁道:“你要出去那件事,问过米娅没?她怎么说?”
云都摇头:“还没有说起,怎么了?”
我整理措辞,三言两语将米娅和阿苏卡的事提了。
云都认真听着,听罢,展开眉头随口答道: “这样也好,不必互相迁就。只是米娅的心意,我们还是猜错了。”
“你没关系吗?”
云都目光闪烁:“我爹当年已病入膏肓,竟还能摸索到百里之外的草原,又偏偏晕倒在我娘每日的必经之路上,难道真是天意?我娘一生透彻,想必明白这段缘分里倒底有多少偶然,却还是栽了进去――我虽无法全身而退,也不至于经受不住。倒是你,一脸魂不守舍,必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啐他一口,道:“你几时见我魂不守舍了?不过是昨日跟莉娅大吵一架,至今元气大伤。”
云都大笑:“妙极!妙极!如今你也众叛亲离,不如一同归隐如何?”
“我被选为了阿芝,要在小川节祭舞。”
云都这才稍稍认真起来:“你的歌舞剧确实新巧。”
我嗤之以鼻。
“虽说我要尽早走,但已被上报成为小川节的祭月使――这种事情,一时难解,不如还是参加的好。所以,我最快动身也要等到小川节结束,你可以专心当你的阿芝,若是愿意,我们还可以一起离开。”
“相比于外面,你爹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对我吸引力更大。”
云都不再接话。
并无梦境,触不可及;亦非迷雾,遮掩别离。若是说走就走,又何须转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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