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回,川楚湖陕大交兵,深山荒野藏真道
却说苗乱基本平定,驻扎在苗疆的福康安大军陆续调往川楚一带,剿除教贼。兄弟永保因战败治罪,勒保早就闹着要来与教贼一见高下。宜緜正在犯愁剿抚都难以奏效,乐得举荐勒保顶替经略之职,自己还归旧职,也少了许多的忧虑。勒保来到湖北后,见情况远比想像中的要糟得多。八旗满军骄横拔扈,就会杀良冒功,奸淫烧杀,遇到教贼都躲在阵后,就让绿营先打头阵,胜了居于头功,败了率先逃跑,所以将士们士气低落,剿贼鲜有功绩。勒保长期生活在军营里,从低级将士升为相爷,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他熟悉福康安的治军方法,对于骄兵悍将绝不可放纵。勒保一上任就制订出了严格的军纪,不奉将令任何人不许走出军营,军中不许留有女人,不打仗就进行军训,敢于违令者,杀无赦。对于绿营将士与八旗将士一视同仁,鼓励灵活作战,有功者赏,有罪者罚,绿营将士们都很高兴,而八旗满将们则怨气冲天。
来到湖北第一战就是攻打长阳黄柏山,教首乃是线号东华星林之华,东彩星覃加耀。此时福宁已顶替毕秋帆,升为湖广总督,领着八千兵马攻打了三个多月,就是攻不下来。黄柏山前面有一个门户,称作石门,是一个立陡石崖,下面便是进山之路。教军在石门处设了精兵,碎石箭驽,投枪火药,将进山之路封得死死的,官军想尽了办法,就是难以过此险关。石门上有一山洞,官军一射炮教兵们就躲进了洞里。官军一想上山就被推下来的乱石砸得血肉模糊。山上种有粮食与薯类作物,教兵全家全族都住在山里,乃是下面的林家塘与覃庄寨两处教民躲进了山里,谁想进山他们就打谁?福宁明知道他们不过是躲避杀戮的乡民,在他看来,这些就是乱贼,是比较容易剿除的乱贼。谁知道这些乱贼死命顽抗,倒弄得福宁骑虎难下,勒保大军的到来,正好给福宁解决了难题。
勒保查看黄柏山地势,正面强攻是无法攻入的。勒保帐下有一员将领,唤作刘延清,乃是猎户出身,由他带领十几个身手矫健之人从后山寻出路径,爬上了石门。趁着黑夜,摸进洞里,将守军砍死,放起了信号,官军就冲过了石门。勒保正在等候消息,只见刘延清揹了十几颗人头,浑身是血,如同喝醉了酒一样摇摇晃晃闯进了大帐,把头颅往地上一扔,向勒保复命道;‘末将不辱使命,已夺下了石门。’勒保大喜,吩咐马上摆设酒宴,亲自为刘延清把盏。将帅喝酒喝了一夜,二人都喝得酩酊大醉。
勒保善于用人,部下几千将士每一个都能叫出名字,熟悉其家中情况,对部下如同兄弟,所以部下都愿意跟随他出生入死。朝廷有了赏赐勒保从来不留,全部分与有功将士,立有战功的都有了个小富贵,而勒保自己却没什么财产。
他常对人们道;‘为人不可媚上而欺下,人生无常,谁知道明天会是什么状况?先父在金川败绩,那时候我不过是个笔贴式,在成都府做个通判。上司福安见我家道败落,奚落嘲讽整日里不断。无论干什么都看着不顺眼,训斥惩罚,各种倒霉事总是落在我的头上。同僚们见上司不喜欢我也都冷眼相向,从来没有人与我交往,连招呼都不肯打一个。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只有切身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得到。欲待辞官不做不受这份窝囊气,手里又无钱,只好忍耐。听说故人福康安来作四川总督,心中暗喜,心想总算熬到出头之日了。打听到新总督已来到四川,特别前往郊迎,新总督推辞不见。那时候心里就凉了半截。到了城外官员们前去拜谒,就是不准我去见,心里更是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随同众官吏进了督府之后,新总督接见了所有的官吏,就是不肯见我,手版也不退回,走又不敢走,留又被同僚们耻笑,那时候把新总督恨得要死,恨不得把这个不念旧情,势利小人活活吞了下去。‘
‘天气闷热,我穿着官服让汗都湿透了。正在恼怒之间,听得里面传唤请勒三爷,呼唤行辈而不呼唤官衔,我好似罪囚忽遇大赦一般,知道新总督没忘了旧谊,连忙整肃衣冠,手执履历,疾趋而入,前往拜见。只见那福康安光着上身,只穿个大裤衩子,手摇大蒲扇指着我笑骂道;‘你这勒三狗,真太无耻,怎么这个样子前来见我?’我刚想跪拜,他一把将我提起道;‘我不要你磕什么狗头,你们替勒三爷剥下这身狗皮,咱们到后院乘凉喝酒去。’届时他越骂我是越高兴,到了后院,把酒话旧,则此身飘飘然如历仙境。较今日封将拜相还要高兴上十倍,没想到世上还有知我之人?那时候司道官员们还没敢散去,闻听得新总督只请我一人,乃福大人故交,无不大惊失色。这顿酒一直喝到三更天,回到衙中只见福宁以及属员们都在恭候,见了我十分热情,执手询问总督意旨,从此见了我无不逢迎堆笑,想法设法与我交往。但我勒三爷还是往常的勒三爷,瞧不起那些个势利小人,也看透了世态炎凉,所以终身不敢怠慢任何人,都是福大人所赐。’
勒保攻破了石门后,连败山中教军,正想趁胜进取,接到了兵部紧急调令,命勒保率部前往苗疆,平定贵州南笼仲苗人王囊仙,韦七缕须之乱,黄柏山教军留与福宁追剿。原来福宁嫉妒勒保,暗地里弹劾勒保一个月糜饷十二万,别部将士都饿着肚子,无法与教贼对敌。福宁乃是和珅一条线上的人,和珅私下里一运作,就把勒保调离了黄柏山,等着福宁收其全功。勒保本是个武人,没有那么多的心计,便率部赶赴苗疆,平息苗乱。若问贵州苗王囊仙,韦七缕须却是何等人物?因何作乱?这还要从头说起。
上古九苗并非一个民族,而是分为苗族,布依族,黎族,白族,彝族等民族,随着历史的演变,生活习俗的改变,分布在云贵湖广四川等处的山地民族,分成了几十个少数民族,还是保留着上古社会的部落形式,有各种名义上的酋长,也有各种名义上的奴隶主与奴隶们,他们的生产生活方式没有太大的改变。彝族仍旧使用着上古文字,与殷商文字有些不同,因为彝文要比殷商文字早上几千年。有些部落保留着母系社会形态,家庭以女方为主体,家庭财产传女不传子,男子实行走婚,婚后夫妻财产归女方,所生的子女随母姓,孩子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婚姻的离合只看两个人的感情,是不确定的。
有些部落已进了一步,通常是男女春月赶墟对歌,男女各坐一边。相悦者对歌后携手共入酒楼,互诉衷情,留下定情之物,相约婚期。不合者也是以歌拒绝,没有强娶硬嫁的事情。在结婚之前,青年男女可以自由交往,不限于一个人,称作‘拜同年’,又称为‘做后生’。一个女子可以同时与多名男子往来,称作‘拜男同年’,一个男子也可以与多名女子往来,称作‘拜女同年’,人不以为非。初婚时夫妻并不同宿,而是在邻居拜一个干娘,女方与干娘同住三日,帮婆家挑三日水,相处一下,然后就回娘家。以后虽然常到男方家里走动,但从不同宿,怕有了孩子后就不能做后生了,有了孩子叫做‘作苦成家’,就不可再与别的男子往来。通常是在男女定情四五年后,双方都定性了,才结束了做后生。夫妻同住,结成家室,但婚变也是经常性的。
仲苗属布依族,自从奢崇明,安邦彦之乱被平定后,前明将这一带改土归流,大片肥沃土地都赏给了有功将士们,任命各部落酋长作为土官,土官吏,享受朝廷俸禄。苗人的生活是极其艰苦的,奴隶主,酋长们的生活与条件也强不了许多。这些土官第一次住上了宽敞明亮的住房,吃上了精美的食物,穿上了绫罗绸缎,有仙女般的美女为其歌舞助兴,真仿佛成了神仙一般,心里面别提有多么满足了。汉人的大量移民,使得皇粮国税迅猛的增加,土官们也越来越富。在汉人官员的引导下,土官们把原住地的苗人都赶进了山里,将能耕种的土地都租给了汉人。没上百年,这一带的土地就都被开发出来,汉人的人口也由几万发展到了几十万,向百万,几百万迅速膨胀,布依族已经被全部赶进了山里,有许多与汉人杂居了。
汉人的数量已远远的超过了布依人,许多候补官吏就盯上了这些地方。先是副职,教唆土官们干这干那,利用土官的威望达到自己的目的。等土官已成了障碍之后,则挑动土官,酋长们相互争夺,仇杀,以夷治夷,让他们两败俱伤,最后不得不让正位与汉人官员,让汉人来主持公道。汉人是诡诈的,通过酒精,赌博,贿赂,美女等手段,将土官与酋长们当作手中的玩物,可以随心所欲的让其钻入自己设下的圈套。土官们不许土民们读书,就是读了书也不许他们应考,怕他们出仕而脱籍不再是自家的奴隶,反而压在主子的头上。土民打官司只看谁出的银子多,谁多谁就赢官司,没有什么是非曲直。土民们含冤无处哭诉,只能到老酋长坟前诉一诉冤情,让他管束管束后代子孙。由于文化落后,土人们大多愚昧无知,相信神鬼,相信祖先,只要是喝过鸡血后,水里火里,从来也不倒退一步。
土官王景奇想带妻子上任,嘱咐她必得穿上裙裤。夫人韦大娘穿惯了草裙,自由自在惯了,宁可不做知县夫人,也不愿意改变习惯。王景奇在城里又纳了一房妾,是滇南名妓柳三娘。从良之后,夫唱妻随,恩恩爱爱,生了个女儿唤作阿从。阿从自小便聪明伶俐,可人怜爱,夫妻两人都视阿从为掌上明珠,从六岁起就开始读书写字,长大了喜欢跑马射箭,是一个文武双全的才女。土官通常世袭,没有时间限制。改土归流之后,土官大多是由水西的四十八支子孙们世代相传,很少有什么变动。西田州土知州岑宜栋,乃是岑猛之后,对土民们非常残暴。哪一家女儿有些姿色,必得他先奸淫几次,他不点头那女子就不敢字人。来到南笼巡视,相中了柳三娘,非得让柳三娘陪一陪他不可。
苗俗对于男女之事是不太禁忌的,兄死娶嫂,弟死妻其妇,是常有之事。赶墟时男人调逗美貌女子,他的丈夫也不甚在意,这说明自家的女人长的漂亮。可那柳三娘是汉人,从小受的是汉文化教育。因父亲病死宦所,无力还乡,卖身葬母,沦落风尘,一直是卖艺不卖身的。十七岁那年,只因为错爱了一个负心郎,以身相许,与其订了终身,养了那书生一年有余,并拿出了全部积蓄白银千两,供书生赶考花费。那书生临别时海誓山盟,定不负心。互赠信物,洒泪而别。
本来相约一年后亲自来迎,结果二年也无音信。打探到那书生已金榜题名,在湖北做县令。柳三娘派人带着他留下的诗扇前去寻找,提及旧事。那负心郎勃然变色道;‘身既为官,自惜名节,岂有堂堂县令,以娼妓为妻。前事休要再提,否则重重治罪。’当下毁扇碎钗,将来人押回原籍。
那负心郎已有了一妻一妾,都是名门闺秀,早已忘了旧情。柳三娘欲哭无泪,万念俱灰,在此情况下给王县令当了小妾,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对于岑知州的无理要求,柳三娘是万万不可答应的。岑宜栋心狠手辣,派人将王景奇毒死,逼迫柳三娘顺从与他。万般无奈,柳三娘带着阿从逃到洞洒寨,来投靠韦大娘。韦大娘是个豪爽女人,留她母女二人在寨内居住,岑宜栋知难而退,也就不再前来滋事了。
满清入主中原后,崇尚喇嘛教,佛教,而排斥道教,五通神等,将其视为斜门歪道,道观为淫祠,全部拆毁。过去礼部乐官一直是道士承充,被废止不用,改用儒生。康熙时尚给道士留一席之地,江西正一真人张继宗授予光禄大夫,万寿节可随班晋见,后来都被废止了。道教有南北二宗,自从东华帝君点传汉钟离权,钟离权将衣钵传授于唐吕岩。唐吕岩将道教分为南北二宗,南宗传给辽阳进士刘操,道号海蟾子,人称明悟弘道真人。他又传给了宋朝张伯端,号紫阳真人。张伯端传于石泰,号杏林真人。石泰传于薛道光,号紫贤真人。薛道光曾栖身于佛门,也称道渊,昆陵禅师。薛道光传于陈柟,陈柟传于白玉蟾,白玉蟾传于彭耜,这就是南宗的渊源。道家善于养身运气,活二三百岁是常有之事。在山林幽谷之中,领略天地浩然之正气,与天道同行,顺其自然,万物皆空,道家最难的就是寻访衣钵传人,没有仙风道骨,没有悟性,俗气太重,是永远也不会入得道门的。
北宗曾断了源流,到金朝时王喆传道于七大弟子,乃是丘处机,谭处端,刘处玄,王处一,郝大通,马钰,马钰之妻孙不二,这就是北宗七祖。七祖出于劳山,丘处机被元世祖请出了山,也点化了十八个弟子,在京都长春宫羽化,葬木杖于白云观,地址在都城西南。曾著[西游记]记载西域风土人情,人们曾将上西天取经的[西游记]算在长春真人的头上。
彭耜遍访大江南北,所到之处,俗气逼人,都是混然一群蠢物。彭耜来到云贵山中,倒发现了清幽灵秀之气。掐指一算,阿从姑娘乃是玉女下凡,是个合适的人选。求得柳三娘同意后,在密洞中传授了三年,阿从果然成仙得道,可播云行雨,撒豆成兵,一般病症,随手痊愈,被众人奉为‘囊仙’,就是汉语仙姑之意。
普坪布依族青年韦朝元,小字阿成,闻听此事,赶来跪在洞外十八日,想要拜师。真人见他心诚,细加推算,原来韦朝元乃是金童下凡,也是有缘之人。真人传授弟子已元气大伤,教了些救治之术让韦朝元先顺其气,等长出九缕胡须就是点化金童成道之日。韦朝元得到师傅真传后,四处行医,无论多么重的病患他都有办法起死回生。山中的百草,房内外的杂物,他都能巧妙的利用上。
他把人体看作天地,大自然,五脏六腹都有所属。只要顺应天道,气血畅通,就没有治不了的病。韦朝元看病从来不收钱,专门给穷人看病。无论白天黑夜,路途遥远,随叫随到,不辞辛苦,土人们都称他为‘韦大先生’对他非常恭敬。
韦朝元曾读过书,因为岑宜栋严禁土人们应试,每当听到州府开考的炮声,都不由得仰天长叹。人如果无知无识就会满足于现状,不知道有比现在更好的生活方式。但眼界一旦打开,就有着强烈的进取欲望。‘自从识字始忧患’,阿从与韦朝元都有这种感觉。随着阅历的增多,与族人交流的增多,二人都有一种强烈的愿望,那就是把本民族从汉人的压榨中,从土官,头人的压榨中解脱出来,恢复上古社会那种没有等级,没有压迫,没有奴役,没有贫困的美好社会。
从[周礼]中,上古历史中,他们看到了光明。人类历史是农耕史,是和平发展的年代,九苗与汉人同属一个祖先,同是华夏子孙后代,是没有什么高低贵贱的。汉人一直在封闭苗人,压迫苗人,侵入苗疆,占领开发大量的土地,却没有苗人的份。
布依族是个爱好和平的民族,先人的从乱已让后代吃尽了苦头。如今从乱的头人们又当上了土官,世代压在穷人头上,出卖族人利益,为自己捞好处。得利益的永远是高高在上有权有势之人,倒霉的永远是处在下层的奴隶们。他们二人开始有意识的启发开导族人们,鼓励人们挺起腰杆作人,不要永远跪拜在奴隶主的脚下。布依人开始抱成一个团体,其核心就是这两位行医行善之人。
新任安龙知府常守礼,是个道学家,觉得苗俗有违纲常,大刀阔斧的加以整治,移风易俗。取消赶墟对歌,让婚姻必得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为正统,严禁私订终身,淫乱放荡,男女单独私下约会。常知府制订出严刑峻法,逼迫苗人们按大清律法,华夏宗法礼仪行事,站笼的,投河的,不计其数,但‘万恶淫为首’始终不被苗人们所接受,人们还是自行其事,赶墟对歌,自由恋爱,让常知府烦不胜烦,总想找个茬口好好教训蛮夷们一番。
常知府膝下无儿,无论妻妾都难于怀上,就是怀上了到了八个月也准保提前出来。‘七活八不活’,婴儿没一个留得住的,这一点让常知府忧愁不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有后人,搜刮的那些个钱财给谁花去?闻听南笼有个神医,医术高明,且治病不要钱。这一回六夫人又怀上了,已经八个月,又开始肚子痛了。常知府无奈,命令属下用一根链子将韦朝元锁了来,为六夫人诊治。
韦朝元被带进府中后,悬线号脉,心中已是明白,对常知府道;‘夫人是天象不和,贵府必有损阴德之事,所以天时不正,必得积阴德,赎罪孽方能保住胎儿。’常知府大怒道;‘本官一向清正廉洁,爱民如子,所行无不可昭示于天下。纲常礼教,无一缺失,尚有何阴德或缺?’命令属下将韦朝元关在大牢里,以传播邪门歪道治罪。
六夫人的病还不能不治,常知府又派人把王囊仙请了来,见是个如花似玉的美貌少女,与庙里的观世音菩萨别无二致,常知府心花怒放,连忙把仙姑请到内室,为六夫人看病。王囊仙与韦朝元不同,进到室内先是四下张望,然后闭目打坐,不移时开口说道;‘贵府的冤魂太多,都是暗昧之事,缠绕不去。不但汝今生无后,来世还得变为畜牲,偿还孽债。’常知府阴笑着道;‘来世的事来世再说,今世你我相见就是有缘,既然治不好六夫人的病,只好麻烦小女子陪本府几日,也就算是付医药费了。’说罢就扑了上去,欲行非礼。
阿从练过气功,运足底气,飞起一脚,将常知府踢出门外。常守礼连连叫道;‘好,好,本府看你能飞上天去?就在此屋将你饿死。’于是吩咐部下四外布置箭弩,妖妇只要一出屋门,立刻乱箭射死。
柳三娘听说女儿被知府抓走,心中大惊,随后就赶到了安龙府。打听得知府姓常,是湖北人氏,心中就有些疑惑。等到常知府出门,虽说年岁已大,模样儿还没有太大的变化,正是当年那个抛弃了自己的负心郎。本想立刻上前跟负心郎拼命,一思量还是搭救女儿要紧。三日后正逢常知府四十大寿,遍请邻近官员,士绅名流,并请了戏班子,安龙歌妓,在府中热闹三日。人人心里都清楚,这是官员们一次合法收受贿赂的好机会,谁不识趣日后的日子就会没法过。于是都备了厚礼,前来祝寿,柳三娘也冒充娼家混进了府里。
等到戏台上安静下来,一个蒙着面纱的歌妓主动走上台来,弹动琴弦哀哀怨怨的唱道;
‘ 想当初香儿火儿发下了真真情情的誓,送他去的车儿马儿掉下些孤孤凄凄的泪。盼杀那鱼儿雁儿并没有寒寒温温的寄,提起那轻儿薄儿不由人熬熬煞煞的气。兀的不痛杀人也麽哥,闪得俺朝儿暮儿受尽了烟烟花花的罪。你听那金儿鼓儿每日里叮叮咚咚的响,你和那姬儿妾儿不住的咿咿呀呀的浪,不想着鞋儿袜儿当日里寒寒酸酸的样,也念我肠儿肚儿可怜煞痴痴呆呆的望。兀的不气煞我也麽哥,为甚的神儿圣儿似这等糊糊涂涂的帐。’
唱罢掀起面纱呺啕大哭起来。柳三娘一开始唱,常守礼就知道台上是谁。贵客临门,又不好撒野,只好暂且忍耐。谁知道这刁婆子来这么一手,倒弄得常知府有些个手足无措。别的客人不知就里,知道那歌女是被薄情郎所弃,都上来解劝。柳三娘且哭且骂道;‘那个负心汉不但害苦了我,连亲生女儿也不放过,锁在府里,想要作禽兽之行呢。姓常的,我今天不活了,就跟你拼命。’
常守礼万万没有想到那女子就是自己的骨血,真该天打雷劈了。见柳三娘打了过来,抱头鼠窜,全无体统,昔日的道学模样一点也看不到了。在人们的哄笑声中,常守礼逃出了府第,众人将王囊仙,韦朝元放了出来,劝他们与柳三娘一起回到山里。这一下常知府的脸就丢大了,常知府恼羞成怒,想出了一箭双雕之计,除掉心腹之患,重振官声。欲知是何妙计?且容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十七回,贪官污吏激民变,勒保驭军平仲苗
却说常守礼与南笼土知府岑宜栋本是莫逆之交,自从柳三娘大闹了寿诞之后,常守礼打听到柳三娘落户于洞洒寨,王知县是被岑宜栋所害,心里便有了主意。九苗世代居住于深山,对于官府不太注重,就是惧怕土官们。见了土官,就要下跪。土官问话回答要跪,供奉食物要跪,甚至于送洗脸水也要跪,这是祖祖辈辈传下的规矩,是主子与奴隶的关系,永远也难以改变。
流官虽说管辖着土官,但征收赋税等事,非土官出面,土人不肯奉命。流官们只要将事情交给土官四十八支,签派下去,布依人就是卖儿卖女也不敢耽误,很快的就把钱财搜刮上来,比汉官说话强百倍。赋税的主要土产就是兽皮,一张狐狸皮可抵三斤盐巴的价格。布依族人不了解大山外的世界,客家汉人趁虚而入,在墟场里设立商栈,设立钱庄,巧取豪夺,牟取暴利,没上百年,布依族人与苗人,黎人等处九苗旧地都成了汉人的囊中之物。有些汉人重利盘剥,使得布依人负债累累,只好抵押土地房屋,卖儿卖女,勉强往前维持。在云贵地区,盐巴价格是外面的五六倍,日用百货,纺织衣物是外面的十倍,布依人脖子上,手腕上戴着的金银项圈,只能换到两只铁锅,或是十几根钢针。
常守礼来到南笼,拜会岑宜栋,对他说道;‘王景奇之妾柳三娘,在外面张扬当年是岑君害死了王景奇,寻访到高人教其女儿学了些法术,想要找岑君报仇呢。’岑宜栋大怒道;‘我不去找她,她倒自己找死来了。明日我就把她抓了来,把那臭婊子操死,看她还敢不敢与我作对?’
常守礼出主意道;‘咱们是有身份的人,不宜出头,影响官声。可派手下干员以禁绝邪教为名,前往洞洒寨,届时可以见机行事。’岑宜栋点头道;‘说的也是,杀鸡焉用牛刀,派黑无常,白无常,牛头,马面四员干将就可以了结此事。’于是唤来了四员官差,交待了下去,必得拿住邪教之首柳三娘,王囊仙,韦朝元,按朝廷法度严加治罪。
四员官差带着属下五十余人浩浩荡荡直奔洞洒寨而来,在路上计议道;‘柳三娘,韦朝元不足为虑,听说仙姑王阿从倒会些个法术,不可不防。’白无常出主意道;‘打蛇打三寸,擒贼先擒王。王囊仙给土人治病,很是闻名,都奉她为仙姑,对她唯命是从。依我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子有何法术?不过是些个幻术,掩人耳目而已。我四人都是老江湖了,今夜潜入小女子院中,装神弄鬼,吓她个半死。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也好堵一堵愚民之口。’众人连连叫好,安排部下暂留在龙王庙,四人结扎整齐,换上了当年的夜行服,半夜时分,毫无声息的来到了阿从的闺房下,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鬼叫。
阿从正在修行打坐,听得外面鬼叫取笔画了道镇符,念动咒语,丢入窗外。那四人本是假鬼,哪里吃这一套。见了神符,反而闹的更凶了。阿从连连投符,全不当用,心中大怒,厉声喝道;‘本仙姑在此,何方小鬼,敢来胡闹?’在书案上拿起戒尺连击三下,画了道神符就灯焚烧,拿起桃木剑大喝一声;‘值日神何在?’顷刻之间,风云四合,一个霹雳,震动整个屋宇。在电闪雷鸣中,一个金甲神人从天而下,横眉怒目,手举金鞭,向四名假鬼猛抽过去。那四人心惊胆裂,魂飞魄散,狂呼饶命,跪地磕头。全寨人听到了响声都聚到这儿,只见四人都昏死过去,救了多时,只有白无常苏醒过来,已是神经错乱,只是伏在地上磕头,高呼神人饶命不止。
公差们在半山龙王庙都看到了金甲神人,知道那四人凶多吉少。等了多时,见到土人们把白无常与那三人的尸体送了来,才知道出了大事。众人不敢进寨,屁滚尿流的回城复命。岑宜栋与常守礼心中大惊,连忙商议对策,如何对付妖妇王囊仙?
常守礼知道邪教的厉害,对岑宜栋说道;‘白莲邪教当初也是以为人治病为手段,广招门徒,终于形成了川楚之乱。王囊仙,韦朝元之流仿其故伎,播乱其间。等土民受他们蛊惑后,非止流官,就是汝等土官也要被当做妖魔加以清除,这一方天地就不再是我们的了,而是穷鬼们作主了。邪教初起,容易扑灭。你我联合奏请总督速派大军,斩草除根,也消除你我心头之患。’于是当下起草紧急文书,用八百里快报,报知正在前方剿除教贼的云贵总督勒保。
闻听后院起火,邪教在布依族中开始蔓延,勒保守土有责,这还了得?勒保严命绿营驻军,安龙总兵杨文海,速带五百兵马,前往平乱。杨文海接到军令后,整顿兵马,浩浩荡荡,杀向了洞洒寨,要将乱苗一举荡平。
布依族人李阿六,在安龙给汉人做傭工。闻听驻军收拾粮草军械准备讨伐洞洒寨,心中大吃一惊。李阿六是洞洒人,母亲妻儿都曾被王囊仙救治过,知道此是狗官们借刀杀人之计,连夜逃出城去,回去报信。布依族人听说官府要擒拿王囊仙,韦朝元,按邪教首领问罪,无不为之喊冤。王囊仙,韦朝元见事情闹大了,便带着亲人们上了山,免得受到狗官们的毒害。
早年道仙吕洞宾曾经由此地,因口渴难耐,想寻些个酒喝。那一日正逢罗甸鬼节,米酒只许祭奠罗甸鬼,凡人是不许进口的,吕洞宾渴了一日也没要到酒喝。吕洞宾心中大怒,对此地念动咒语道;‘生儿如妖魔,生女如嫦娥。’从此之后,此地生下女儿无不美若天仙,而生下的男子则丑的要命。曹仙姑听说此事不由得大惊道;‘师兄好糊涂,那么一来,布依族女子还有一个守贞节的么?’于是也来到此地,念动咒语道;‘嫦娥能作苦,妖魔奈我何?’从那以后,凡是作苦成家的女子没有一个不守贞节的。
官军们早就听说布依族女子美若天仙,憋着劲到布依族人住地撒一撒野。在汉人眼里,这些不开化的土人根本就不算是个人,类似于人兽之间,可以把他们当作畜牲来对待。汉人把黔东唤作‘罗施鬼国’,黔西为‘罗甸鬼国’,这些鬼男鬼妇不过是山中的一种禽兽,对于鬼仔们汉人也不拿他们当个人看。布依人出山后通常是给汉人当苦力,干的是最为下贱的活,吃的是猪狗食,睡的是狗窝。汉人认为,就这样也比布依人在深山里强上许多。二三百年来,汉人与布依人之间,仇怨越积越深,已经到了就要爆发的程度,只是在寻找爆发点,不一定有邪教在中间作怪。
一到了布依人居住之处,官军们如同多年的和尚下了山,见了年青女人,蜂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衣服剥得精光,就开始了轮奸。杨文海想管也管不住,只好任凭下面胡来。走一路,奸烧一路,所过之处,狼籍遍地。布依人本来居住分散,几户,十几户,就是一个村寨。最大的洞洒寨也不过百十户人家,不到赶墟场时,根本就聚不到一处。官军一路奸杀,闹得布依人无路可走,纷纷上山,依附王囊仙,韦朝元,推举二人做为首领,对抗官军,保卫家园。
王囊仙早已按捺不住,会同族人,布下埋伏,与韦朝元化装成青年男女,前去引诱官军上钩。布依人都逃进了深山,杨文海带着部下正在搜捕,只见一个布依族青年在西山唱道;
‘世代生活在山里边,没有吃来没有穿,想要娶妹来家里,妹呀,哥哥家里没有钱。’
东山一个美貌女子唱道;‘哥哥是个英雄汉,妹妹生来不爱钱。只要哥哥把我爱,哥呀,随哥作苦成家园。‘
男子唱道;‘我家本有万亩田,我家本有千座山,我家本有百条河,妹呀,都已被那富人占。’
女子唱道;‘大路不平有人踩,世事不平有人争,哥哥是个英雄汉,哥呀,怎容豺狼来横行。’
男子答道;‘世上有路千万条,布依人没有路一条,想要在世上求活路,妹呀,只有拿起枪和刀。‘
女子唱道;‘头上三尺有神灵,妖魔鬼怪敢横行,人人盼着太平日,哥呀,杀尽不平方太平。’
杨文海见了大喜道;‘抓住这两个罗施鬼,就知道那些野人都藏到哪里去了。’官兵们早就忍不住了,呼啸一声,兵分两路,一路奔西山,一路奔东山,向二人包抄过来。王囊仙见官军已进入沟里,念动咒语,只见得天上阴云密合,刚才还晴朗的天空,黑云翻滚,下起了瓢泼大雨。官军都陷在泥沼里,。埋伏在山谷草丛中的布依猎户们大显身手,将官军当猎物一样进行捕猎。杨文海见事不妙且战且退,屁股上也中了一枪,血流不止。鬼妇们纷纷褪下裙裤,撅起屁股,露出阴部,面向官军晃动不止。这是山地人的习俗,只要这样就表示对方是仇家,再无和解的可能。杨文海带着残兵败将,狼狈的逃回驻地,连叫‘厉害。’将败报报与总督勒保,请求派来大军,全力围剿。
布依族人大获全胜,群情振奋,各村寨纷纷组织起来,听从王囊仙与韦朝元的命令,土官们的气焰一落千丈,都龟缩在自家的土寨里,不敢说三道四。韦朝元对族人道;‘我布依旧地都被汉人所占,不驱逐汉人,无以为生。先把奸商们与大地主赶走,创建一个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人人有地种,无处不均匀,无处不平等的新世界。’众人齐声愿意,手执武器,将汉人奸商,大地主都赶了出去,财物粮食都分给了贫苦的布依族人。
汉民客家人本来住的就分散,都没想到往常驯服的布依人一夜之间变得凶神恶煞一般,逃得慢些,都遭了毒手。无数客家难民逃进府县,跪在官府衙门前,手执官府颁发的田契,请求青天大老爷为民作主。
贵州巡抚冯光熊出来对众人说道;‘本抚屡番告诫客家人,不要作的太过份。你们夺走了土人的良田财物,把土人都赶进了深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能不激成巨变么?今日之事怪只怪诸位过于贪心,不给土人留一条活路。本抚再三行文禁止汉民典买土民良田,禁止重利盘剥,禁止把土人当做奴隶在田里耕种,就怕出现今日这种情况。你们可好,拿本抚的行文连屁都不当一个,我行我素,继续玩弄手腕,哄骗土人,恨不得把土人的骨髓都榨出来,待他们连牲畜都不如。事到如今,你们又来求助官府。本抚只能如实上报,看朝廷如何安排本抚便如何料理。’
客家人见不得要领,只好哭诉道;‘我等也知道作的太过份,如今悔之无及。但客家人毕竟是给朝廷上缴皇粮国税的,朝廷也不能不管。难民约有数十万众,比土人还要多。只要大人编练团练,我等情愿为朝廷效力,打回故土,收回家园,谨遵朝廷政令,不敢再胡作非为。’
冯光熊也是先压一压这些贪得无厌,不知进退的客家人,事已至此,还得开仓赈救,免得生出新的变乱。由官府出头,编练乡勇,一方面安抚流民,一方面抵御布依人的进攻。布依人几乎全部出了大山,攻城掠地,驱赶屠杀汉人,黔东黔西已是遍地烽火,狼烟四起,流民数以百万,流离失所。死于山野沟涧中的不计其数。
王囊仙分派首领大王公,李阿六,王抱羊等部分头攻打永丰,黄草坝,新城,册亨,永宁,归化等城,所到之处,无不顺利攻下。大军远在川楚追剿教贼,留守的驻军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只要王囊仙一施法术,无不望风而逃。流民们扶老携幼逃往省城,安顺府,南笼府,安龙府都被布依族人所围困,云南与贵州的运饷通道为之断绝,险要关隘都控制在布依乱贼手里。在众首领的推戴下,韦朝元即位于当丈寨,为‘大王玉帝仙官’,当丈寨为仙城。尊阿从为‘大王玉帝仙姑’,奉阿从为主。建元‘天顺’,封赏众仙官。韦朝元已生出七缕胡须,到了九缕胡须便可以称皇称帝,登九五之尊。皇帝龙案上堆满了急报,于是命云贵总督勒保将剿贼大任先放一放,带着精锐部队赶往安龙,南笼,以泰山压顶之势,将仲苗之乱扼死于初起,不可令其蔓延。
勒保心里比谁都清楚,身为云贵总督,辖区出现这种情况,倘若蔓延开来,那就不是功过的问题,而是得掉脑袋。老父因为轻敌,在金川惨败。兄弟永保又因为剿贼不力,被押在大牢,等候治罪。自己若是大意致败,不用别人,就是和珅一伙就得将自己用唾沫淹死。勒保破釜沉舟,抽调最精锐的部队,命令总兵德英额,扎郎阿,袁敏各领一路,分守东,西,北三路,万万不可让仲苗杀出省境。行文两广总督吉庆,云南巡抚江兰严密设防,阻截仲苗流窜之路。自领大军,令大将常明,施缙为左右先锋,攻打险关关岭。
关岭守将乃是赤脚大仙李阿六,关后设八个大寨,乃是官军进入黔东的第一道关口。常明领兵一到,挥军攻关,只见乱石如雨点般的飞了下来,官军死伤无数。后队战车一到,常明组织起三十门铜炮向关上猛轰,在硝烟中,八旗将士蜂拥而上,将竹梯架在关隘上,十几队勇士手执盾牌爬上关来。关岭乃是夹山而立,关后石洞约有二三十个,官军炮火轰关时布依族勇士都躲进了山洞里,无一伤亡。见官军爬上关隘,洞内布依人突然出击,用毒箭向官军乱射,见血封喉,都倒撞在关隘之下。猛攻了一日,冲杀二三十次,增加的只是伤亡,没有分毫进展。
施缙率军到山后寻找进军路线,怎知山林幽谷之中,随处都能见到仲苗的影子。贵州山高坡陡,险要之处到处都是。布依人在树屋上设立了许多眼睛,官军所到之处,狼烟顿起,山内环形分布的八寨乱苗,息息相通,随时可以赶来支援。贵州多雨,山中水源不缺。仲苗掠得汉人大批的粮食,足够食用几年。不知道在哪儿就设有暗箭陷阱,危机四伏,令官军望而生畏。施缙奔波了三日,最后还是回到了关前大道上来。
施缙深通兵法,熟读刘伯温的[百战奇略],因地置宜,设下疑兵,在群山无人处遍插旗帜,分散乱苗的兵力。集中力量,攻打关岭。利用黑夜,驱赶牛羊,拉着成排列的火把,向关岭假作进攻。李阿六带着部下乱砸了一夜,原来中了官军的疑兵之计。如此三夜过去,仲苗们把官军的进攻只当作笑谈,并不很在意。第三日黎明之前,许多油脂易燃物被抛石车抛到了关上,天刚放亮,在灰雾蒙蒙之中,五六辆用竹竿捆成的吕公车飞奔关下,车外是用行军帐篷罩着,都已被雨淋湿,每边二十个车轮,将士们都躲在车内向前推进。吕公车比关隘还高,竹竿份量轻,顷刻之间,就已来到关下。
吕公车上的将士们居高临下,用铜炮向关上山洞猛轰,关上火起,烈火卷着浓烟把洞内的布依族人都熏了出来。官军站在上风头上,如同打靶子一样向反贼乱射,没过半个时辰,关上已无一人。官军架着竹梯冲上关隘,打开关门,把铁骑放入。一进了险关,山上是个盆地,一马平川。两支军马一左一右,分头向布依族大寨冲杀过去。布依族人靠的是关岭,各寨都没有防守设施。铁骑在前,步兵在后,将奔逃着的布依族人像刺鱼一样,一枪一个,杀死三千有余,只有李阿六等二百余人攀山越岭,侥幸逃了出去。
出兵前勒保就订下军令;奸淫者杀,私抢财物者杀,无令后退者杀。众将士都明白这是勒保的生死之战,只能胜,不能败。勒保待下有恩,部下都愿意为他卖命。拿下了关岭后,两位先锋兵不留行,就向第二道险关巴陇杀了过来。
巴陇守将是五通大仙大王公,祖传诸葛武侯南征时留下的连驽箭,经过改进,双排一发二十箭,箭箭有毒。团练曾多次攻打巴陇,都败在这连弩箭下。施缙命将士们编起柳条墙,向前推进。一直推进到了巴陇关下。利用柳条墙作为掩护,向关下丢弃大量的柴草,堆积成山,与巴陇一样高下。官军点起柴草,火势漫天,向关内扑去,将连驽箭烧得精光。不等火灭,官军已在火中铺设了一条湿土道,脸上蒙着湿布,身上裹着湿棉被的敢死队已登上了巴陇,夺过关门把大队人马放了进去。大王公力战身死,仲苗们也非死即伤,官军趁胜直逼永宁,布依族乱贼合兵一处,在下山塘设下大寨,阻挡官军进兵之路。常明与施缙都逼近贼寨,一场恶战,迫在眉睫。
官军带粮不多,必须速战速决。常明与施缙二军采用步步为营的战术,左军如守垒则右军向前环形筑新垒,每日里往前推进三十步。右军守垒则左军推进,守垒的将士都持有枪炮,布依人一出大寨,就会受到攻击。眼看着官军要推进到寨墙外,寨里也在官军的炮火射程之内。官军在寨内搭起了望楼,居高临下,昼夜向敌寨内轰击。托塔天王陆宝贵,巨灵神梁阿站带着全部人马,推倒寨墙全力杀出。官军早有准备,枪炮箭矢如雨点般泼向乱贼,近万名乱贼不分男女老少,都死于战火之中,梁阿站力尽被擒,被押送大营,交由主帅处置。
下山塘一战,布依乱苗大伤元气,都龟缩于各山寨,官军解了新城之围。新城已被围困百天,城里的汉人们易子而食,焚骨为炊,已到了绝望的地步了。总算盼到了救星,起死回生,无不喜极而泣,争相出城抢夺粮食,一个个像个饿鬼一般。
布依族人屡败,勒保兵分八路,齐头并进,要一举全歼作乱仲苗。刘延清带着三百冲锋队,深入敌后,连破贼寨十二处,所到之处都杀得鸡犬不留。王囊仙大怒,设伏于羊肠山,点起篝火,引冲锋队入瓮。刘延清本是一个粗人,感激勒保待他如手足兄弟,所以舍命与敌人相拼。每一战他都冲锋在前,砍得悍贼头颅一百余个,是勒保帐下的第一员虎将。见山沟内冒出烟火,心中大喜道;‘此处定是乱贼屯兵之地,可杀他个措手不及。’于是身先士卒,冲进了沟里。
刚一进沟,进沟的通道就被乱石封死。王囊仙站在高山上口中念念有词,桃木剑向天上一指,顷刻之间,阴云密布,瓢泼大雨,就在山谷中倾盆而下。官军携带的枪炮火药都被浇湿,枪炮成了废物。布依族猎手们将毒箭,投枪,向官军乱射。刘延清手持盾牌想带领部下杀出一条血路。怎奈布依族猎手们都是投石好手,百步之内,獐狍禽兔,应声而倒。官军的脑袋成了目标,碎石乱飞,三百冲锋队没能逃出一个,都葬身于此沟之内。
勒保闻讯痛哭失声,亲自带队,前往羊肠山。各军都要报此大仇,总兵张玉龙力克望城坡,璧峰山。常明攻下了八角洞坡,荡平阿捧十一寨。施缙稳扎稳打,夺了卡子河,纳赖坡,鸡湾寨,攻打普坪,逼迫乱贼回援,解了南笼之围。勒保攻破水烟坪后,亲自来到羊肠山为将士们收尸,安葬祭奠,痛哭不已。将三十六名贼首在英烈墓前活祭,剜出心来献于灵前。大军所过之处,千里无人,就是藏在山洞草丛中的老弱乱贼们也被团练搜了出来,不由分说,将头颅一刀割下,回去报功领赏。
云南,两广的官军也压了过来,仲苗本是乌合之众,不过是一哄而起,哪里懂得战阵?数十股官军分头追剿,布依族人坚持不住,纷纷逃回了大山里,在大山中与官军展开了山地战。王囊仙与韦朝元见事不妙,集中精锐杀出安龙,直取省城贵阳,想把官军的主力调离布依人居住之处。勒保大惊,万一贵阳有失,朝廷震怒,可就闯下了塌天大祸。急令施缙带兵堵截仲苗,将在湖北待罪的永保先行放出,带领旧部赶赴贵阳,防止乱贼变成流贼。皇帝见报,也就首肯,只要能迅速平定布依族之乱,勒保用什么办法都成。
永保这一次可不同以前了,决心用鲜血与生命雪去昔日之辱,一马当先,赶往前线。将士们也都知道此战的厉害,无不卖力。永保下了死令;无令退后者杀,将领死而属下逃回者杀。全军如同出笼的猛虎一般,向仲苗乱贼冲杀过去。王囊仙虽有法术,却是有限。上万官军枪炮齐鸣,上万铁骑汹涌杀入,没见过阵势的布依族人无不大惊失色,乱作一团,连连败退。
王囊仙与韦朝元拼死冲杀,带着残部又回到了洞洒寨。此时数十万官军,十几万团练都攻入了大山,二郎神李景被困于阿召山,金华圣君吴阿祥被围在安有寨,太上老君王抱羊被官军烧死,南岳大仙黄阿金,九天门神吴抱仙被明亮所擒,百指仙人梁国珍被杀死在补纳山。勒保与永保两路夹击,乱贼们已是无路可逃。
王囊仙,韦朝元知道,不可能有活路,率领布依族人负隅顽抗,五十余寨,十四五万布依族人都不肯放下武器,平乱之战看起来遥遥无期了。勒保急得乱蹦,却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布依族人已是退无可退了,败了只能是任人宰割,死路一条。攻打了一月,攻下了马鞭田,三陇口,雨雪岩等十余寨,俘获了三万余布依族人。其它的都坚守在险关山洞之中,数十万大军大军的粮草已是供应不上了。正在勒保进退两难之时,贵州巡抚冯光熊来到大营,一席话说得勒保茅塞顿开,有了平乱之计。若知是何妙计?且容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十八回,王三槐图谋招安,罗思举巧胜曾柳
却说勒保虽是行武出身,屡经沉浮,不敢慢士。听说冯光熊到来,连忙迎出大帐,二人携手而入,分宾主坐下。勒保笑着问冯光熊道;‘冯公此来,必有以教我?’冯光熊道;‘听说勒相连连取胜,反贼已成瓮中之鳖,特地前来贺喜。’勒保摇手道;‘休听人胡说,我正在为此发愁呢。五省大军,十几万团练围住三四十个山寨,就是攻不下来。大军粮草已是告竭,还求冯公助我。’
冯光熊道;‘同为朝廷臣子,何分彼此?我已运来军粮三千石,可救一时之急。川楚之乱,尚未平定,需五省供应。苗人之乱,牵连七省税赋,勒相也得上奏朝廷,拨东南五省税粮用于军前,免得朝廷无所措手。’
勒保惊问道;‘反贼覆没在即,冯公何出此言?’冯光熊答道;‘非是在下多虑,实有前车之鉴。从乾隆十二年到十四年,金川用兵,军需不过七百七十五万,已将反贼平定。斩草难以除根,乾隆三十六年金川复乱,至四十二年已糜饷六千三百七十万两,还不包括本省税赋在内。金川不过弹丸之地,怎比得了黔东,黔西,民风刁悍?相爷绝无可能将仲苗全部铲除。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就因为秦楚积怨太深,无法开解。勒相此番杀人如麻,血流成河,除了年大将军平定青海有此杀戮外,本朝尚无断人种族之事,勒相可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这一番话说得勒保惊出一身冷汗,父亲就败死于金川木果木之战,勒保又陷入同样境地,勒保起身向冯光熊深深拜道;‘还求冯公指点迷津,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冯光熊慌忙起身回拜,二人重新坐下,冯光熊说道;‘本朝定鼎中原,小民欣逢盛世,丁口日繁,土地紧缺,侵占苗境,已历百年。客家人不顾朝廷禁令,步步进逼,已将九苗赶进了深山,无立足之地。奸民利用九苗愚昧无知,巧取豪夺,将九苗贫民逼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土官们作威作福,助虎为伥,苗乱方兴未艾,岂能一战而定?朝廷临以大兵,只能降服其身而难于降服其心。相爷之威猛已令仲苗破胆,不降服其心,继之以抚,恐怕后患无穷,连相爷之前程也要栽于仲苗之手呢。’
刚说到这里,有人在帐外称赞道;‘说的有理,这才是金玉之言呐。’说话间外面走进了两个学士,一个是大儒石蕴玉,一个是云贵名流石作瑞。二人与勒保乃是君子之交,听说勒保在此剿贼,特地前来一会。四人重新见过,石蕴玉开口道;‘老夫此次前来,正有此意。大乱初起,当济之以猛。战乱渐平,当以柔抚之。血肉之躯,谁不贪生?仲苗生计艰难,被客家人所欺辱,积愤非止一日,物极必反,不足为奇。贼首已在掌握之中,徒党不肯放下武器,负隅顽抗,不过是苟延死期而已。朝廷如能给仲苗留出一条生路,必可不战而定,长治久安,汉,苗各有所归,和平相处,岂不一举两得?’
冯光熊道;‘英雄所见略同,只要汉人退出多侵之地,汉苗各守其境,除贸易外,不准携带武器在哨卡出入。苗人治苗,朝廷免征税赋,顺随其俗,官府派人教其耕种,养殖,平等往来,遏制奸商欺诈,严禁汉人私买苗地,高利盘剥,奴役苗人。官府开矿,驿站运输,多用苗人,使其有所生计,苗人眼界渐开,丰衣足食,即便有人蛊惑,也会三思而后行的。’
四人制订出客家人耕地户不准超过三十亩,原来地契一律作废,耕地收归官府,实行佃租,按朝廷规定上缴赋税。俘虏的五万余布依族人,每丁拨田三十亩,与汉民不相混杂,以免惹起纠纷。官府借给籽种耕具,发放口粮,秋后偿还。墟场商栈,山里矿藏,都由布依族人自行管理。冯光熊抽调得力干员来此地筹划安排,本以为必死的战俘们喜出望外,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勒保遣散数十万大军,只留下一万兵马围住洞洒寨,勒令贼首王囊仙,韦朝元出降,由朝廷进行发落。自安抚以来,大批的布依族人放下了武器,走出山寨,重做良民,官府既往不咎,一视同仁,土官们也出来耀武扬威,喝五喝六的,将肥沃良田,墟场商栈抢先霸住。与以前不同之处是土官们再也不敢欺男霸女,过于欺压穷人,而是与穷人们套近乎,请他们到自家的地里,商栈里作工,待遇从优。穷人都分得了耕地,土官们劳动力缺乏,想要耍威风也威风不起来了。
勒保,冯光熊弹劾掉一批贪赃不法,激起民变的官员,其中就有岑宜栋,常守礼。常守礼在任期间搜刮的几十万银两都充作军用,本人陷在牢中,被囚犯们折磨而死。妻妾们无力还乡,也沦为娼妓,流落在了南笼府,以皮肉为生。岑宜栋之位由族弟岑宜宾替代,连他的妻妾们也转到了岑宜宾的名下了。
王囊仙,韦朝元见徒党渐渐散去,也不加以阻拦。柳三娘不愿意受辱,自缢而死。二人正在哭祭柳三娘时,师傅彭真人不知如何越过封锁线飘然而至,向二人喝道;‘尘缘已尽,孽债已盈,汝二人不归本位还在这儿干什么?’阿成,阿丛猛然间醒悟,忆起了真身,向彭真人下拜道;‘没有鼎炉,徒儿不知如何脱去这个皮囊?’彭真人道;‘天地即是一鼎炉,自身也是一鼎炉,汝二人学道不成,沦入劫难,俗气缠身,必得三味真火方能净化尘埃。’说罢将拂尘一挥,二人当时陷入火中,三味真火如同鼎炉,却无焦灼之感。在仙乐声中,二人真魂出壳,化为金童玉女,双双携手,飞入云宵,万千布依族人跪倒在地,顶礼膜拜。几百年之后,布依族人对阿成,阿丛还记忆犹新。
却说自勒保撤走后,福宁仗其余威,大败林之华,覃家耀,率部穷追不舍。教军流窜大塃口,建始,宣恩,长阳,归州,所过之处裹携甚众,势力不见减少反见增多了。福宁心慌,求助于额勒登保,自愿听从额勒登保的调动。额勒登保会同富宁大军,围追堵截,连败林之华,覃家耀。两位星君见独力难支,潜走山路,披荆斩棘,前往旗鼓寨依附于王三槐。
福宁也是世家子弟,官学生出身,在工部任郎中时,与和相之族孙,户部郎中景安十分交好,就是嫖娼也同捧一个美人,算是莫逆之交了。福宁当上两湖总督景安没少出力,知道和相有意让景安经略五省,福宁也投桃报李,想帮景安一把。王三槐势力很大,从湖北到四川,河南,到处都有他的部下。景安帐下只有完颜岱一员猛将,很难把握大局,希望福宁能够先破王三槐,使其群龙无首。然后再用剿抚两种方式平定豫境,担任五省经略就可以顺理成章了。福宁放下各路教贼,集中全部兵力向王三槐压了过来,破林之华,覃家耀于终报寨,击毙贼首,先给王三槐一个颜色看看。然后命招抚使刘清到旗鼓寨劝降,希望王三槐能够放下武器,接受朝廷的招安。
官军十万将旗鼓寨围住,外面声息不通,王三槐心里也不托底。刘清进寨后将来意一说,王三槐却是信不过福宁,连连摇头道;‘福宁乃是虎狼之辈,专门杀良冒功。要是朝廷官员都像刘大人这样,就不会有此大乱,弟兄们早就放下武器回家种田去了。’刘清劝解道;‘下面人胡来,不一定是总督本意。此次派下官招安,福大人之意甚诚。首领如不相信,可以亲自去见一见总督?’众星宿信不过官府,留下副使刘星渠及护卫千户作为人质,王三槐就随着刘清来到了官军大营。
福宁大喜,马上安排刀斧手,擒拿贼首,解京报功。都统佛住帐下稗将罗思举连忙劝阻道;‘不可,不可,山中骁贼约有七八万之众,奉王三槐号令的不下十五万众,除一贼首教贼不过再选一贼首,反而坚固其心,大事难以料定了。以两名朝廷命官换一贼首,也令天下人耻笑,朝廷也不会认可。王三槐不过是一个乡人,略通巫术,蛊惑无知。大人只要以财色诱之,王三槐不难降服。’佛住也赞成罗思举的主意,福宁本是奸佞之人,心眼活泛,马上转变面孔,出来与王三槐见面,待以客礼。
福宁对王三槐道;‘本督最欣赏的就是王首领这样的英雄,梁山宋公明不足道也。我帐下总兵若有一个能赶上王首领的,岂能处处被动,局面越来越乱?当年汉高祖刘邦,明太祖朱元璋,哪个不是出身于草莽,最后成就了大业?王首领若能效朱温所为,前程不可量也。’王三槐见福宁礼贤下士,心中便有三分感激。听了这一番肺腑之言,归顺之意已有了五分。福宁备下盛宴,在军中开了次‘群英会’,将王三槐比作关云长,秦琼,众将轮流把盏,王三槐喝得烂醉。
福宁军中有十二名侍女,都是绝色女子。福宁唤来佩兰,香云,吩咐她们好生侍候王三槐,只要能迷住王三槐,就是大功一件。佩兰,香云把王三槐扶进客帐后,洗澡水早已备下,二人替王英雄宽衣解带,脱得精光,将他泡在温水里,用兰花小手帮王英雄搓澡按摩。温水一泡王三槐已是半醒,嗅得馨香袭人,两个美女一左一右的尽心侍候,身上软软的,就像神仙一般。王三槐出身贫困,学作巫师,为人跳大神驱鬼骗点钱花,骨子里还是个乡民。刚才的美酒美食就已让他大开了眼界,如今这如花似玉的小女子为自己搓澡,心里别提有多么甜美了?
泡了多时,洗净了几年的泥垢,王三槐换上了轻软的睡衣被扶进了绣帐。美女们倒了一杯香茶,王三槐正在口渴,一饮而尽。不一会儿,下面就起了性。就是不放春药王三槐也是忍耐不住的,如今火上浇油,王三槐不由分说,把佩兰一把搂过来,佩兰也不拒绝。如此美女,柔若无骨,看她那如怨如嗔,似悲似喜的样子,王三槐神魂颠倒,觉得从来没有这么幸福快乐过。香云娇痴可人,当夜做了二房,两个美女左偎右抱,说不尽的缠绵,道不尽的风流,王三槐直睡得日上三竿,醒来还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抚摸着细腻的皮肤,圆滑的乳房,小小的屁股,果然是仙女下凡,来陪他这位星君了。
两个女子也醒了过来,佩兰娇声对王三槐道;‘我二人的身子都交给了英雄了,英雄莫要辜负我们姐妹。’香云也依偎着说道;‘英雄休要回去了,就留在军中,我二人的终身也算是有靠了。总督要保举英雄做总兵,怕英雄不肯答应,没敢开口。依我看英雄应当做湖北提督,统辖一省。英雄异日发达富贵了,可不能忘了我。’
王三槐舍不得两位小女子,又缠绵一番。到了晌午,梳洗打扮后,王三槐换上了丝绸儒服,由两位美女陪同,来到大帐,参加宴会。一连住了七日,与将领们都成了好朋友。福宁再三相劝,王三槐推托说回去与众星君商量后再最后决定。在七天里,王三淮享受到了一生中也没享受过的快乐,但在佩兰,香云眼里,这是军营中艰苦的日子,希望能早一点回到城里,享受荣华富贵。两位女子早就把王三槐看作夫君了,自愿作妾,不争名位。王三槐也不禁飘飘然起来,在睡梦中梦见自己真的成了总兵,提督,甚至皇帝。
寨内来人催促,王三槐不得不离开军营,回到了山寨。临行前两位美人哭得死去活来,王三槐头一次领略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滋味。回到山寨后,看着粗糙的饭菜,肮脏的屋子,浑身散发着臭气的左右,心里面一阵阵烦躁。众星君本无接受招安之意,不过是给刘清一个面子,借便也探一探官军的虚实。王三槐一回来,众人便张罗着如何破敌?与徐天德,罗其清如何配合作战?王三槐想起了福宁等人待自己的深情厚意,不想与福宁对阵。思量三日,玉皇大帝附体,众星君都跪拜听旨。全军突破额勒登保防线,奔往四川陈家山。
福宁大怒,命佛住率部追杀,罗思举作为先锋,一路追赶到了陈家山。陈家山白号辰龙星高名贵,巳蛇星张长庚,见王三槐被官军所败,接王三槐上山,坐了头把交椅,二星君在山前扎下大营,阻拦追杀官军。罗思举带着三百骑兵先行赶到,见教兵势大,不敢莽撞,心生一计,命令属下换上教军白号大旗,假作后到的队伍,来到营寨前。罗思举部下都是乡勇与飞天盗贼,做了官军后可以公开抢掠,比作飞贼要强得多。因为官府不肯承认他们的编制,粮饷兵器都由他们自行解决,主要是来自于缴获与没收通贼的大户们,罗思举想让哪个大户通贼哪个大户就通贼,证据确凿,从来不露马脚。因为他们的衣服本来就与教军们没有差别,旗帜一换,就是不折不扣的白莲教义军。
高名贵,张长庚已陆续将数万弟兄们安排上了山,又来了一伙也没什么疑心。二位星君打马来到寨外,向罗思举拱手施礼问道;‘好汉是哪一处星垣,欲归何位?’罗思举答道;‘五星连珠,丧门星走失,特来寻求星主,指点迷津。’二人并不疑心,将路让开,请罗思举上山。罗思举经由高名贵马前,飞起一锏,将高名贵打于马下。张长庚大惊,回身便跑,罗思举带着部下三百骁勇向营中杀了进去。营中毫无防备,全营大乱,众人蜂拥上山,躲避追杀。罗思举胆大包天,紧随败军一路追杀,败军冲得陈家山教军乱作一团,都随着逃跑。罗思举顺风纵火,陈家山变成了火海。王三槐喘息未定,正在惊疑之间,一员猛将冒烟突火杀了过来,口中大叫道;‘丰城劫寨飞天鹏罗思举在此,哪个与我一战?’罗思举单骑走教军数万,哪个不知,哪个不晓?王三槐心有余悸,对那次大败记忆忧新,如今克星又来了,王三槐顾不得部下,率先奔逃。此一战,摔死于沟涧山谷中的就有数千,死于火里的数千,追杀的数千,王三槐元气大伤,逃到安乐坪依附于冷天禄。
平定了仲苗之乱,勒保又回到了剿贼前线,将安乐坪围住。福宁大军随后赶到,佛住,罗思举率部昼夜攻打,安乐坪教军拼死抵抗,一时也难以攻下。白乐坪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罗思举带领飞天帮弟兄们用轻功攀上悬崖,纵火焚烧石垒。教军一日数惊,严加戒备,王三槐率部突破防线,到开县与青号徐天德,蓝号林亮功会合,王三槐占据石坝山作为基地,由卯日虎曾柳率部把守。
勒保对众将道;‘白号贼粮草巢穴就在石坝山,端了巢穴,王三槐断了供应,指日可灭。’挥动大军,攻打石坝山,卯日虎曾柳大怒,挥动八十二斤大刀飞马而下,对官军大叫道;‘哪个敢来与我一战?’
总兵富森布打马出战,斗了三四个回合,手中钢枪被砍成两截,落荒而走。都统六十七出阵迎上,没到十个回合也被杀得大败。曾柳拍马直冲勒保杀过来,亲兵们连忙放枪放箭,曾柳只好拨转马头,缓缓上山,官军没有一人敢于追赶。
勒保心中忧愁,在帐内长叹不已。石蕴玉进帐对勒保道;‘听说福宁帐下有一稗将罗思举,曾单骑走贼数万,近又以三百骑破贼五六万,可堪人杰了。因其出身于盗贼,虽说屡立奇功,福宁不肯重用,至今不过是个千户。此人若是收入帐下,区区曾柳,何足道哉?’勒保大喜,备下重金,送与福宁,借千户罗思举一用。福宁是个见钱眼开之人,见了黄澄澄的金子,连声说道;‘既然勒相相中了,就把罗飞贼送与勒相,还有他那一帮乞丐帮,原本就不在编制之内。’
罗思举来到勒保大寨前,勒保亲自带领众将迎出寨外,罗思举对勒相很是感激。众将见罗思举部下七短八长,衣着破旧,都有些个瞧他不起。勒保当下提升罗思举为守备,并给其部下发新军服,换兵器,与官军同等待遇,罗思举推辞道;‘无功受禄,于心不安,等斩了曾柳,夺了石坝山,再领受不迟。’当晚勒保亲自带着酒肉来给罗思举及属下接风,罗思举等众歃血为盟,不斩曾柳,绝不还营。
飞天帮里什么人才都有,飞天蜈蚣曹松出主意道;‘曾柳依仗武艺高强,匹马横行天下,我等只须如此如此,定可取他的性命。’众人计议已定,分头布置,明日一见高低。
第二日上午,罗思举一个人拎着铜锏,来到石坝山前大叫道;‘告诉曾柳那个狗杂种,飞天鹏罗思举今日特来取他的狗头,看他敢不敢来见罗爷爷?’曾柳久闻罗思举大名,披挂整齐,打马下山,只见一个獐头鼠目,矮小之人独自前来叫阵,不由得哈哈大笑道;‘我当罗思举是何神人?单骑败我兵马五万,原来不过是个偷盗鼠辈,可惜污了我这把宝刀。’说罢打马上前,举刀就砍,想一刀完事,回山上继续饮酒。罗思举最善跳跃,曾柳几刀劈下都被他躲过,战马转身不力,罗思举是步战,曾柳腿上挨了一锏,气得哇哇乱叫。罗思举嘲笑道;‘我当你有何能耐?胆敢与你罗爷爷对阵?像你这样的黑驴屌我不知道杀了多少?敢在我面前充大瓣蒜?’
曾柳恼羞成怒,跳下战骑,挥舞大刀,向罗思举劈去。罗思举并不与曾柳力战,转身就走,曾柳大踏步赶来,相差十几步,就是拿他不住。曾柳大叫道;‘是好汉休走,今日与你曾爷爷见个高低。’罗思举见曾柳已是上钩,回身迎战,从地上拾起一物就向曾柳砸了过来。曾柳躲闪不及,被砸在膀子上。此非别物,乃是一袋屎尿,是特意给曾柳预备的。罗思举拍手大笑道;‘今日让你尝一尝罗爷爷的粪尿,也是你这黑驴屌的福气。还是回去洗洗吧,爷爷不陪你玩了。’说罢就向树林中跑去。
曾柳一身臊臭,怒不可遏,不提回罗思举的人头,如何有颜面回到石坝山寨?曾柳不顾一切的追入林中,罗思举就在前面躲闪,相差也就是七八步远近。正追赶之间,只听得‘轰隆’一声,曾柳已掉入陷阱之内。乡勇们蜂拥而出,用巨石向曾柳乱砸过去。曾柳虽说力大无穷,在陷阱内却只有挨打的份。看看差不多了,罗思举跳下陷阱,割下了曾柳之头,高挑在木杆上,带着部下重新来到石坝山下叫阵,山上人马一哄而散,勒保大军立下了入川第一功。
王三槐接到败报,吓得手足乱颤,连叫不好,率领余部奔达州,与蓝号冉文俦会合,留下蓝号林亮工把守开州坪,与达州互为犄角。勒保命都统六十七,总兵富森布攻打开州坪,亲带大军,追杀巨枭王三槐。王三槐调集各路人马与勒保大军展开激战,这是白号王三槐的生死之战,集中了几乎全部的主力。蓝号,青号各山寨也纷纷前来参战。若知双方战果如何?且容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十九回,勒保五胜王三槐,天禄云阳伏恶僧
却说勒保亲自领着大军,追杀王三槐,务求歼此巨寇。王三槐对司禄星冉文俦道;‘我军新败,难以与官军争锋,必得众星垣合力,方能不被官军各个击破。’冉文俦仰天笑道;‘哥哥想是吓破了胆,我蓝号兄弟,屡败五省八旗,什么阵势没见过?哥哥请带军在后营歇息,看我蓝号兄弟如何破敌?’冉文俦一声号令,总兵李天栋,林定相,各带一万兵马,汹涌杀来。勒保只带着三千骑兵,在前面开道。兵车火炮与粮食器械等军用物资都在后面,将士们有些惊慌。
勒保心里清楚,前锋一退贼兵趁胜追杀,全军必败无疑。四下一看,发现左面距大军十几里外有一座小山,坡势平缓。勒保命令全军上山,刚登上山顶,教军已是压了过来,高呼八字真经往山上进攻。勒保对杨遇春,罗思举道;‘二位神勇,可先下贼首,余贼必然丧胆。’二将各执兵器,勒动马匹,直贯敌阵,各自向蓝号总兵扑了过去。杨遇春马快,瞬间冲到李天栋面前,李天栋正在阵后指挥冲锋,没曾想杨遇春单枪匹马,突然出现。刚想拔刀,已是头颅落地。杨遇春更不恋战,拨转马头,回去复命。
罗思举骑的是一匹劣马,将身子藏于马的左侧,如同无人惊马从山上奔下。林定相身高丈二,如同凶神恶煞一般,率部向上杀来。罗思举从马腹下看得清楚,掏出火枪,接近林定相,一枪击中腹部,林定相歪了一歪,没有倒下。罗思举翻身而起,连击数枪,林定相如同铁塔一般塌了下来,教兵无不瞠目结舌。
见敌军混乱,勒保大喝一声,率先杀下山来。将士无不奋勇争先,杀得教军四散奔逃,不成队列,回头便跑。俗话说;‘兵败如山倒。’一二万败军将老营冲垮,冉文俦,王三槐也立脚不住,随着败军没命的奔逃。勒保见贼兵分头逃走,舍了蓝号冉文俦,专门追杀王三槐。王三槐带着败兵,不及万人,逃到了巴州,魏学盛,张天伦把他接入寨中,王三槐见了旧日弟兄,大哭不止。
张天伦多有谋略,对二人道;‘官军倚仗骑兵,与我野战,我军都是步兵,先失了一着。为今之计,只有采用拒马枪,方可拒敌。’天兵天将各遵号令,不移时,摆成了马拒方阵,整座营盘坚不可摧,强于铜墙铁壁,阵内行军布阵,变化莫测。
勒保带着前队,趁胜赶来。只见敌军阵外,都是圆木结扎成的三角木架,尖头朝外,战马难以逾越。马拒后面,就是密密麻麻的步兵,各有队列。阵中乃是骑兵,时刻准备越出杀敌。
杨遇春一马当先,就来冲阵。阵中一阵鼓响,转出战队,乃是先锋张子聪,星位乃是天橱星。张子聪更不答话,打马冲了过来。杨遇春举枪刚想接战,只见一个火团,扑面而来,急闪躲过,胡须已是烧光,眼睛火肿,难以睁开,只好掉转马头,败回阵去。
罗思举早已绕过敌军战队,向阵门开启之处,杀了过去。原来此阵分战队,守队,轮番出击,两哨随时救援,没有留下什么空隙。罗思举一进阵门,连驽箭如雨点般的射了过来,飞天帮倒地一片,死伤无数。罗思举身穿三付牛皮盔甲,胸前乃是护心铁皮,所以没有伤着要害处。两哨包抄过来,罗思举丢掉马匹,运用轻功,逃出阵去,已是肝胆俱裂,不敢与敌对阵了。
勒保见失了一局,只好收兵,等候大队人马到来再说。三日后主军已到,勒保出动千辆兵车,上设铜炮,步步进逼,从四面向敌营大举进攻。张天伦早已做好了准备,天兵天将都躲藏在掩体里,炮火轰不着人。见敌临近,阵内搬开马拒,推出十几辆火车,顺着风势,直冲官军车阵。官军难以躲闪,兵车被烧,在火海中,烧出一条通道。阵中天兵天将骑着战马,杀出缺口,从战车后面横扫,把官军的炮兵杀得哭爹喊娘,丢下车炮,逃之夭夭。天兵天将们将车炮推入阵中,马拒阵容更加强大。魏学盛,王三槐屡出奇兵,偷营劫寨。勒保进又进不得,走又走不得,狼狈不堪,不知应如何是好?
大将杨芳剿平了天社星曾世兴之后,来到阵前,仔细查看了敌营四周,不由得冷笑道;‘小可之才,何足道哉?待我略施小计,令其全军覆没。’于是求见勒保道;‘若是破阵,须费功夫。以简对繁,定可破敌。贼人只晓阵势,不通地理,若设阵于关隘要道,此阵难破。如今彼将奇阵设于平原,四野开阔之地,乃是削足适履之举。只须阵外顺风举火,虽有万千变化,又当得何用?’
勒保茅塞顿开,一跃而起,向杨芳拜谢道;‘三军易得,一将难求。将军一言,胜过十万强兵。’于是分兵把口,堵住要道,在敌营上风头,燃起了大火。马拒沾火就着,天兵天将们奔逃无路,整座营盘变成了火海。王三槐命令部下用水浇湿棉布,捂住口鼻,顶烟冒火,夺路冲杀。上万人马专攻一处,丢下了几千具尸体,残余随着王三槐逃到了阆中,魏学盛,张天伦等十八员星宿都葬身于火海。
天田星黄玉贵,天垒星刘起,天钩星李槐,恼怒于王三槐败坏了北征大计,不想收留于他。王三槐对三人道;‘唇亡齿寒,我军若败,下一个就轮到你们了。为今之计,只有放下旧怨,同心对敌,才可互保。从前之事,我也悔之无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还是两军合力抗敌为是。’三人都是直性子人,与王三槐也是多年的教友。于是放下旧事,将残兵败将接入了牛头山,摆酒压惊,
官军来到了饮马河,只见对岸教兵无数,专等官军过河,就要截杀。众头领在牛头山上观敌料阵,大军只看山上红旗晃动,就要全军杀出。勒保命大军安下营寨,明早过河,与贼兵决一死战。杨芳测了测河水,深不及马腹,对岸敌军横列数百条战船,只等令下,就要过河。
杨芳不顾卫兵的阻拦,闯进了中军大帐。勒保已是睡下,杨芳将大帅一把拽起,大声叫道;‘经略想要死于此处么,尚在安睡?’勒保连忙问个究竟?杨芳道;‘贼兵数万,以逸待劳。若是今夜潜渡过河,袭我大营。马不及鞍,人不及甲,三人斗我一人,我军虽勇,又能抵挡几时?’勒保吓出一身冷汗,连忙传令全军后撤到平原开阔地带,布置游骑,侦察敌军动向。山寨内见官军不战而退,尽皆大喜。不顾王三槐劝阻,三万大军过河,向官军杀了过来。
勒保,杨芳等将领登高远望,只见敌军横亘六七里,其锋正锐。勒保大喜道;‘平原浅草,可进可退,扬我军所长,击贼之短,真制胜之地矣。’杨芳奏道;‘贼兵远来轻出,必然不带粮草。等其饥渴疲惫,欲退兵之时,大军可一战而定。’官军并不迎战,只用强弓硬驽,火枪火炮对抗教军。到了下午,教军阵容混乱,后军已退。勒保放起三声号炮,杨遇春,罗思举如同两把利剑,直贯敌军。见二将得手,勒保下令全军出动。教军潰不成军,争相逃命。赵聪,张士虎死于阵中,刘起被擒,阵前斩首。牛头山把守不住,黄玉贵,李槐弃寨而逃。王三槐早就做好了准备,远走苍溪,投靠石门堡大营。
石门堡乃是天钞星刘朝佐,天厩星赵鉴,天关星陈仕学,有军四万,辖区三百余里。杨遇春,杨芳请战道;‘平原野战,乃我军所长,经略只要准我二人随意安排,既可破此强贼。’勒保欢喜道;‘只要二将能够破敌,军中一切随二位安排,我一切照准就是。’二将在军中挑选可开三十六均强弓之人,共选出三千五百,编成队列。战车都改成偏箱车,架设强弓,装载硬箭。另外改装一百鹿角车,用于防护。百日之后,每辆战车用马二匹,车上装载食物清水,浩浩荡荡,杀向了石门堡敌军。
天兵天将各有防地,每营三五百,三二千人不等。只要闻听敌讯,四面八方都去支援,所以地方驻军不是教军的对手。二杨驾着战车,一路扫荡。教军尚未接近,强弓硬弩如雨而至,杀得教军尸横遍野,官军躲在车中,不伤一人。
刘朝佐大怒,合兵三万,前来迎敌。二杨用鹿角车拦住道路,只是还以弓箭。杨遇春分兵断了教军的粮道,三万大军不战而走,偏箱车趁此机会,纵横驰骋于教军阵中,射死七八千人,余下的都翻山越岭,逃得无影无踪。官军攻破了石门堡,三位星君都力战而死,苍溪教乱已是平定。王三槐闻败,率部逃往仪陇,天渊星崔宗和,天节星宋国富,奉其为主,有战船三百,水军三千,在江湖中称王称霸。
见二杨立了大功,飞天好汉不甘示弱,主动请战,扫荡江湖大盗,活捉巨魁王三槐。罗思举出重金,由水贼在湖北盗来百余艘巨舟。伏兵芦苇荡中,掠得渔船三五十艘,高低不一,长短各异,每船二三十人,向敌军杀了过去。
崔,宋二人大笑道;‘我当是何神人,竟然连败我教内弟兄?不过是些鱼鳖虾蟹,待将其擒来,为弟兄们报仇雪恨。’一声呼哨,全军出动,三四百条战船布满江中,向官军水兵杀了过来。
罗思举掉转船头,回头就跑。教军拼命追赶,眼看着越来越近,渔船都钻入芦苇丛中,不见了踪影。一声锣响,数十艘巨舟从上游顺流而下,将教军之船撞翻,教军纷纷落水,挣扎不起。巨舟一路冲撞过去,教军船小,又处于下游,无法抵敌。渔船从芦苇荡中划了出来,将落水教兵一刀一个,浮尸满江,江水变成红色。
王三槐连忙靠岸,挣扎着爬上岸去,只带了三五百人逃往渠县。渠县乃是白号新星金牛星君罗其清,有众二三万,官军不敢正眼相视。见天魁星落魄如此,罗其清冷笑一声,不肯收留。王三槐无奈,只好离开渠县,趁官军不备,袭了大竹,这才稍稍喘了口长气。王三槐对众人叹道;‘自起兵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虽有小挫,从来未伤元气。如今勒保咬住我不放,连败五阵,如何是好?曾有铁冠道士相我属猫,有九条命。我本属虎,虎虎生威。如今遇到克星,连连败北。若是再败五阵,我命已绝,恐怕难以重振旗鼓了。’众人劝解一番,掠了几个美女,得乐且乐。闻听大军追杀过来,王三槐并不迎战,弃了城池,裹挟城内丁壮,奔梁山而去。
却说蜀中乃是恶僧梵罗汉行走之处,梵罗汉与其它罗汉不同,并不占据寺庙,栖身佛门,而是蜀中乞丐之主,各地乞丐无不遵其号令。这一日带着徒众来到了云阳,聚起同门,打探得此地乃是线号星魁冷天禄统辖地区,朝廷已是官兵皆无,心中大喜。委托罗汉太守王树勋,请来了官凭印信,只要梵罗汉协助朝廷剿灭云阳教贼,就授其云阳总兵之职。
王树勋原本潜居京城[广慧寺],法号明心,乃是明罗汉。能言善辩,官员士大夫拜其为师者,约有百数。王树勋专门结交权贵,牵线搭桥买卖官爵,与和珅的大管家刘全私交甚好,积年所得也有个几十万两白银。钱一多了就耐不得清苦,私下里对刘全道;‘人生如梦,转瞬百年。不能及时行乐,既有万贯家财,又有何用?我欲更名换姓,求兄弟帮我买一个湖北知府。将来若是发达,必不忘兄弟提携之恩。’
刘全一口答应下来,二十万两银子一送,官凭到手。王和尚买了个假辫子,穿上官服,戴上官帽,娶妻纳妾,真的当上了湖北知府,与天下恶僧遥相呼应,寻机掌握兵权。利用朝廷命官身份,打通和相关节,给梵罗汉又开辟了一条通道。
梵罗汉得到了朝廷的任命,大旗一举,蜀中乞丐齐聚云阳,以乞讨为掩护,刺杀白莲教徒,旬日之间,云阳教兵就死去了三四百人。冷天禄大惊,派人细细查访,却找不到头绪。他化装成一个耍猴的,悄悄离开总会堂安乐坪,来到了云阳,重操旧业,一面细细打量着往来之人。
有一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个胖大和尚,并不化缘,而是牵了一条狗,在那儿献艺。说也奇怪,那条狗竟然会说人话,还会唱小曲,聚观者如同潮水,丢进场子里的金钱无数,一个老乞丐拾都拾不过来。冷天禄仔细打量那条聪明犬,见其前足较普通犬要长,后足如同熊腿,较为粗胖,尾巴很短。到了黄昏,那胖大和尚满载而去,冷天禄见他上了一条大船,许多乞丐都来上交当日所得。断肢残臂者,眼瞎头歪者,奇形怪状,什么样的都有。乞丐也各有帮主,讨要少的,被打得狼哭鬼嚎。献得多的,赏了些酒钱,自去寻乐。帮主们唤来歌妓,在船上罗列山珍海味,极尽奢华,根本就看不出他们都是丐帮中人。冷天禄不敢冒失,悄悄的回到山寨,安排三千弟兄,各带短器,第二日下山,将云阳城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冷天禄对众人道;‘擒贼先擒王,先用三百人拿下恶僧,然后见了乞丐就杀,不要留下一人。’冷天禄亲自带队,都化装成赶集的,将恶僧团团围住。梵罗汉四外一看,团团杀气,丢下聪明犬飞身就走。冷天禄也是武林中人,抛出罗网,将其罩住,众人一拥而上,将恶僧捆住,那个拾金钱的老乞丐也被众人拿住。
冷天禄问那个聪明犬道;‘你究竟是个人还是条狗?’那聪明犬答道;‘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人还是狗?冷天禄接着问道;‘你从什么时候跟的他们?’那聪明犬答道;‘我也不知道啥时候跟的他们,从记事起一直就是这样,回去总被装入一个木桶里,外面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冷天禄一把揪住老乞丐,用刀指着他道;‘你若是说实话,我让你死的痛快些。如有半句虚假,我就在此一刀一刀的零割了你。’老乞丐心中害怕,瞅着罗网中的梵罗汉不敢言语。冷天禄笑道;‘这头猪已入罗网,我让你见识见识。’拿起扎枪一顿乱刺,将梵罗汉全身扎得如同蜂窝一般,悲嚎之声,震天动地。
老乞丐见了摇头叹道;‘这也是现世报应,怪不得众位好汉。左右难逃一死,我也就实话实说了吧。我本是蜀中乞丐头目,经常指使手下偷出一些两三岁的童婴,将其弄残,四下乞讨,也是此行的习惯。自从梵罗汉夺了帮主之位后,变本加厉,专寻三岁男孩将其偷来,罗汉用药令其全身糜烂,表皮尽脱。然后用狗毛烧灰,合上药物,涂满全身,内服丹药,渐渐平复,只是全身长满狗毛,不复人形矣。此法险恶,幼儿百不存一。成功一个,则受用终生,获利无数,只是大损阴德。梵罗汉寻得百岁老人将其身上之皮活剥。练成仙药,只要用指一弹,就可夺人魂魄,受其驱使,所以众人不敢违逆其意。此番梵罗汉乃是领了官府密令,利用我丐帮铲除白莲教,取代其位,日后与大清争夺天下。此计不行,也是天意,徒众为恶甚多,只求早死赎罪。’
冷天禄叹息道;‘人已变兽,何必苟活?还是送众乞丐上路吧。’此令一下,数千乞丐都人头落地,聪明犬也挨了一刀,重新投胎去了。
梵罗汉作孽过甚,被吊在城楼边,派重兵把守。丢过幼儿之人,闻讯纷纷而来。针扎,火烤,受尽了折磨,只求早死,却难以如愿。被害之人撬开他的嘴巴,硬往里灌屎灌尿,折腾了十几日,梵罗汉总算是摆脱了尘世,灵魂堕入十八层地狱,再受炼狱之苦。
冷天禄剿除了丐帮后,与张洪钧,徐天德,林亮工,王三槐五路会盟,共抗勒保大军。林亮工把守新宁一路,张洪钧驻军开县,徐天德防守孙家梁。王三槐兵少,倚靠冷天禄,屯军云阳安乐坪。各处败军陆续前来归队,王三槐又聚起了近万人马,各先锋,掌柜还领旧部,渐渐恢复了元气。
勒保兵分四路,同时发起进攻,令教贼难于相互救援。满将惠龄攻打徐天德,恒瑞攻打林亮工。二杨攻打张洪钧,勒保亲领大兵,攻打安乐坪,定要擒拿巨枭王三槐,才好向皇帝复命。
二杨见张洪钧防守不严,假作退军就食,一退就是百里。张洪钧见官军退走,开营打柴取水,四处打粮,营寨如同虚设。杨遇春趁着黑夜,用布裹上马蹄,兜上马嘴,率精骑三百,直贯中营,黑虎掏心,将张洪钧活捉。此时大队人马已到,二万教军放下武器,俯首投降,杨遇春不杀一人,挑选了五百壮汉,作为亲兵,其余的一律遣散,复为良民。亲兵们感激杨遇春对他们信任,视同旧人,毫无戒备之心,对杨遇春都忠心不二。后来得亲兵死力,成为劲旅,百战百胜,也是杨遇春以心换心,方才得到将士们的真心爱戴。
惠龄一路并不顺利,徐天德并不恋战,而是虚晃一枪,率部前往林亮工处,从侧翼猛攻恒瑞大军。林亮工打开营门,全军出动,官军寡不敌众,被杀得大败。徐,林两下结寨,互为犄角,官军一时难以进兵。两军相持数月,传来了王三槐被擒的消息,教军不由得大乱,徐,林二军不战而走,官军追杀百里,俘获甚多。若知王三槐缘何被捉?且容下回分解。
第一百七十回,冰洁女无端受辱,王三槐轻信丧师
却说袁枚的女弟子张玉珍,乃是太湖有名的大孝子金瑚之妻。教乱兴起,金瑚被官军当作乱贼给砍了头颅,冤死者数以百万计,到哪里喊冤去?无奈何,只好回到广州娘家依父母过活。张玉珍容貌出众,宛如芙蓉出水,清新可人。无数士宦人家上门提亲,张玉珍就是不嫁,只以女红为业,每幅刺绣可售百金,大户们争相抢购。
张玉珍的绣房内一尘不染,除了贴身侍女外,任何人也不准进入。下人们都将小姐绣房视为神仙洞府,非人间景致。张玉珍贤淑高雅,待人和气,洁身自爱,除诗文外,别无所好。广州城内都知道她是随园的女弟子,对她十分敬重。许多风流才子欲效司马相如,只求一见,无不被张玉珍婉言拒绝。寻常时,只穿一身素孝,不施粉黛,倒是别有一番风致。
金瑚祭日,张玉珍乘着轿子,来到[长寿庵]给丈夫求往生经。没曾想却被妖僧大汕一眼相中,由此埋下了杀身之祸。大汕乃是十八罗汉觉浪大师觉罗汉,行走广东,招揽徒众。善于水墨丹青,构造精舍,堆砌假山,布置庭院,奇思妙想,巧夺天工,豪门权贵都把他奉为上宾,视为世外高人。
觉浪好谈禅理,谈的是权贵们爱听的欢喜佛。随身总带着[素女秘戏图],而且总有新作,深通房中之术,风流事连续不断。偶尔有报官的都被判成通奸,不过罚银而已。觉浪出入青搂,如履平地,还经常拿自身来开玩笑。
公子们当众问他道;‘你这个骚和尚是啥时候破了童贞的?’觉浪一本正经的答道;‘十八岁那年,顿然了悟,怀揣一千八百文,来到了青楼。神女们一见来了个和尚,无不瞠目结舌,四下躲闪。只有一个大脚神女主动上前,把我领进房内,亮开肚皮,露出肚脐眼,让我乱插。我连连说妙,袖子里剩下的铜钱就露了出来。那神女见了问道;’还有钱否?还有更妙之处。‘我连忙说有,把袖子里的钱都给了她。神女脱下裤子,把我往下一推道;‘送你这和尚到丛林里去吧。’从此悟道,百无禁忌,为不少女施主效过劳。’
众人大笑,有那轻佻的褒贬他道;‘你这骚和尚也就能弄个神女贱货,若是随园女弟子张玉珍,恐怕连眼皮都不夹你。’觉浪笑道;‘只要有缘,就是慧根。早晚与那位女施主见上一面,谈谈禅理,就会悟了佛性。’众人拿此话并不当真,过后也就淡忘了。
觉浪利用黑白两道势力,贩卖鸦片,获得金银无数。用钱开道,住进了[长寿庵],那几个小尼姑都成了他的妻室,官府虽然清楚,见其势大,无人敢于虎口拔毛。张玉珍来庵中上香,巧巧的就遇到了他。
觉浪在后面窥见张玉珍,一时难以自禁,从后堂出来,打个稽首,对张玉珍道;‘芙蓉仙子何时到此?觉罗汉出迎来迟,望仙女恕罪。’张玉珍本是超凡脱俗之人,心气极高,疑心自己前世非比寻常。见尼姑庵里出来个罗汉,也是惊讶,却没往歪处想。觉浪见张玉珍有些迷惑,故作高深的对她说道;‘贫僧本是王母娘娘殿前麒麟童,在蟠桃会上与仙子见过一面。当时曾领仙女与荷花仙子,玫瑰仙子一同观赏瑶池,仙女见了金瑚童子,动了凡心,被贬下界,历经尘世磨难,仙女难道一点也想不起来么?’
张玉珍如梦如幻,仿佛真是那么回事。于是向觉罗汉下拜道;‘肉眼凡胎,不认真佛,望乞恕罪。小女俗缘未尽,想知道金郎现居何处?可曾安好?’觉罗汉答道;‘贫僧道行太浅,并不知晓。仙女若想上天与金瑚一会,贫僧倒可尽力安排。后面备有密室,仙女入室后必得紧锁,诚心祈求佛祖。我佛慈悲,必发善心,汝二人就可天上相会了。’
自从丈夫亡故,张玉珍对生死看得很淡。俗气逼人,也不愿意出去走动,日久天长,就有些个神情恍惚,总觉得丈夫离她并不太远。见这罗汉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她不信。进入密室,查看四下没有什么异常。锁上房门,闭目打座,一会儿就魂灵脱体,好似进入仙境一般。
在幻觉中,张玉珍与金瑚不但见了面,而且缠绵恩爱,行夫妻之礼。魂归之后,下体精液淋漓,张玉珍且惊且喜,不胜羞愧,不敢让侍女知道,乘轿子就回到了家里。
两个月后,张玉珍又吐又难过,找来医者,脉象都似有喜。肚子日益见大,九月临盆,居然生下了个大胖小子来。张玉珍以为是仙种梦生,外面沸沸扬扬的都说是觉浪下的种,张玉珍与那大汕和尚有染。觉罗汉并不避人,不知道啥时候将张玉珍画上了素女图,全身裸露,惟妙惟肖,纨绔子弟争相求购,随园女弟子张玉珍身败名裂,在广州城内臭名昭著,连父母亲族都被骂得抬不起头来,父母便把心中怨气撒在张玉珍与那个野种身上了。
张玉珍细一琢磨,肯定是中了那妖僧的圈套了。密室内备有床褥,床下是否有暗道谁又能知道?室内香气乃是江湖惯用的闷香,嗅入体内,人如昏醉。看起来这个儿子并非是金瑚的骨血,而是那个妖僧的。
张玉珍本是冰洁玉清,极重名节之人。受此大辱,不愿苟活于世,就在绣房内放血而死。死前将[长寿庵]上香一事,觉罗汉巧言蒙骗一事,写得清清楚楚。家人一纸诉状,告上了巡抚衙门。
新任巡抚乃是许嗣兴,在福建任巡抚时就不避权贵,铁面无私。立派衙役将妖僧大汕拿住,审得无误,报于刑部,秋后开刀问斩。觉罗汉手中掌握着许多豪门的阴私,内外一活动,不知何时,牢门大开,狱卒们都被捆住了手脚,大汕已不知去向?许嗣兴只好寻了个替罪之人,将其糊涂斩首,销了此案。
湖北,蜀中罗汉无人,大汕化名法海,来到湖北,重施故技,在寺内放赌设局,开设烟馆。招了十几名妓女,假作居士,带发修行,在寺内胡来。居然与权贵们都交上了朋友,在湖北也是地方名流,附庸文雅,讲经论道,尤其擅长于谈兵。两江总督福宁,对法罗汉非常欣赏,视其为当代的张子房,请他入幕襄赞军务,言听计从,剿平教贼十七八股。见勒保在安乐坪进退两难,法罗汉力主福宁率部前去,立此大功,争夺五省经略之位。
福宁假传圣旨,前往招安,带着部下杀奔安乐坪,与勒保大军分寨而驻,一面进剿,一面派人与王三槐联络,许以总兵之职,只要王三槐率部归顺朝廷,什么事都好商量。佩兰,香云各有赠物,同心结,香荷包,弄得王三槐也乱如麻。
安乐坪乃是群山之中一块方圆十几里的山间平原,只有石门是进山通道,乃是前明遗臣冷安乐所开,举族迁入,开荒种田,形成世外桃源。流贼兴起,郡县残破,受害者不计其数。原来耻笑冷安乐之人,纷纷投奔而来,冷安乐妥加安置,并不排斥。大清定鼎后,坪内只从山上吊出赋税,而不许兵将官吏进入。一百余年,坪内不易服,不雉发,还是前朝衣饰,男耕女织,全民皆兵。石门险关,绵延数里,立陡石壁上面都是洞穴,堆满石块。只须百人把守,百万人马也难于进入。勒保等将领用尽了谋略,就是难以打进安乐坪去。
二杨曾循山而行,走了数百里,却越走越远。蜀道难行,神鬼莫测。大军迷路断粮,差一点死在山里。冷天禄坐镇坪中,有王三槐辅佐。与大军接战十几次,互有胜负。数万大军,顿兵于石门,由春及秋,眼看着严冬已到,勒保也有招抚之意。请来了广元知县刘清,让他进山招抚。招安条件只要不太过份,勒保就准备上报朝廷。
刘清为正使,刘星渠为副使,自报名号后,山上知道是刘青天大驾光临,全体首领出坪迎接,把刘青天迎入会堂,大摆宴席,隆重款待。刘清对众首领道;‘皇帝圣明,下旨招安。诸位度德量力,真的能夺了大清天下么?兵连祸结,千里荆棘,死伤无辜何止三五百万?贵教提倡仁德待人,普渡天下众生。如今杀戮不断,无有尽期,与众星君当初之志,何其背道而驰也?’
众人答道;‘官逼民反,不得不反。若是朝廷官员都像刘大人这样,爱民如子,百姓不敢反也不忍反,哪里会出现今日之局面?’刘清道;‘朝廷正在整肃吏治,贪官污吏们都要受到惩处。依下官来看,众星君不如解甲归田,按丁授亩,朝廷发放赈济,止兵休战,重现太平盛世,岂不皆大欢喜?’众星君齐声叫道;‘只要刘大人出任本郡地方官,我等愿放下武器,不再与朝廷为敌。可有一样,不得秋后算帐,冷了天下人之心。’刘清一口答应,坪内派出三名首领,随同刘清下山与官军和谈。副使刘星渠留在坪内,作为人质,众首领将刘青天礼送下山,依依而别,专等山下好消息。
勒保请示朝廷,和珅认为邪教约有百余伙,反贼不下百万,若是招安,仅赈济安抚费用就需亿万,而且助长了邪教气焰,斩草未能除根,非正本清源之计。胁从可赦,贼首必不可赦。胁从放下武器后,可分拨于旗庄为奴,严加管束,不可令其啸聚,再生反侧,有张献忠,罗汝才前车之鉴。殿堂上和珅的意思就是太上皇的旨意,谁也不敢加以驳斥。于是行文申斥勒保剿抚不当,有损朝廷威严。首恶必不可赦,胁从者可妥加安置。
接到圣旨后,勒保让刘清入山宣示,刘清说什么也不肯去。勒保大怒,拔出刀来,逼着刘清上山,否则军法从事。营中乡兵们聚到大帐前约有万人,都焚烧纸钱,在帐前活祭,哭声震天,齐声高呼刘青天不可去死。
传到营外,数万乡民闻讯而来,跪于营外,乞求经略饶了刘青天,给百姓留下一位好官。勒保大惊,让刘清出来,安抚众人。刘清泪流满面,无言以对,宁可被砍头,就是不肯上山。
数万乡民跪在石门下,齐声高呼;‘救救刘青天。’力劝众首领下山接受招安。王三槐探得福宁大营扎在西面,派人下去联络,福宁大喜,力保王三槐归顺之后,授以总兵之职,统领旧部。不愿随军者,可分田十五亩,妥加安置,既往不咎,绝不伤害一人。众首领并不相信福宁,王三槐念着福宁昔日的好处,佩兰,香云昔日的恩爱,决心不降经略勒保,而降于两江总督福宁。派人谈好条件后,王三槐首先下山,受到了福宁隆重的款待。二千首领都想为部下争取到好一些的安排,纷纷下山,接受招安,与福宁讨价还价,每日里热闹非常,一派和平景象。
法罗汉见时机已到,密作安排,令军内将官们分别宴请降人,香云,佩兰将王三槐灌得烂醉。福宁一声令下,二千余贼首,一夜毙命。王三槐早就被两位美女捆绑在床上,挣扎不起。被装入木笼,连夜启程。连同二千余贼魁首级一起送上京城,虚报阵前大捷。冷天禄等人大惊,山中粮食已尽,人心涣散,趁夜率部杀出重围,与黄号樊人杰,龙绍周,龚建合兵一处,打下了新宁,补充粮草。勒保惊得目瞪口呆,煮熟的鸭子已飞,这一回是死罪难逃了。
巨贼王三槐被押赴京城后,嘉庆皇帝传旨解其上殿,亲自审问;‘本朝深恩厚泽,白莲教为何要反?’王三槐朗声道;‘官逼民反,更有何说?’皇帝斥责道;‘难道五省官员,就没一个好的么?’王三槐答道;‘只有一个刘青天是个好官,白莲教虽反,从来不侵刘青天管辖之地,其余的没一个好东西。’嘉庆见其不肯服罪,解下刑部,按谋反大逆不道罪处以剐刑。福宁剿贼有功,传旨颁奖,接任五省经略。勒保剿抚两失,问成死罪,只待秋后问斩。刘清为政清廉,挂忠州知府衔,随军招抚各处反贼。任命额勒登保为都统,剿贼于湖北,陕西,重点是齐王氏,姚之富,配合都统明亮,分兵合击。
勒保被解职问罪,全军大哭,无不为之喊冤。福宁军令虽严,将士不肯用命。冷天禄得知勒保去职,心中大喜。与徐天德,樊人杰三路杀入,官军大败,夺路而逃,恶僧法罗汉也死于乱军之内。教军趁胜连下邻水,长寿,大竹等处,举朝震动,和珅也无法为其遮掩。
朱珪密奏道;‘和珅为了抓兵权,所以力荐福宁。听前方将士举报,王三槐并非阵擒,乃是设计诱擒,叛贼为之齿冷,今后招抚更加困难了。反贼数以百万计,裹胁五省百姓何止千万?只剿不抚,困兽犹斗,何况百万必死之贼乎?’皇帝下旨,罢免福宁,军前问罪。提升额勒登保为五省经略,明亮为副,统领大军且抚且剿,相机破敌。
额勒登保不认得汉字,为人直爽,延请学士胡必显为军师,言听计从,军中事务都与胡必显商量。胡必显建议还是请刘清出山,招抚各处教贼。刘清推辞不过,遍访教营,各处虽是盛情款待,不予加害,但都不肯相信朝廷,怕中了诱擒之计。刘清奔走百日,没有结果。只好安置流民,每丁分得荒田五亩,免税三年,慢慢的劝诱反叛,回乡务农。额勒登保严肃军纪,不准杀良冒功,违者军法从事。战功赏赐,当下兑现。军营中作战勇敢赏及千金万金者,比比皆是,额勒登保不留余财,行李萧然,军中无不敬服。
额勒登保自领大军,攻打长阳黄柏山。此山福宁攻打多次,围困经年,教首林之华,覃家耀凭借险要,固守不下。山中屯粮足支三年,官军粮饷不继,屡次征讨都无功而返。额勒登保到来之后,采用垒石战术,步步紧逼,百日后攻克四方台。教军退守第二道防线,鹤峰巴叶山。最险之处乃是大塃口,明堡暗道,数不胜数。大军攻打百日,死伤数千将士,过了险要。教军见险要尽失,烧了山中粮草,突破重围,奔宣恩,建始而去。
额勒登保兵分三路,昼夜追杀,将林之华歼灭于大茅田,覃家耀率残部逃进了施南山中。趁官军远征,后方空虚,覃家耀袭了长乐朱里寨,掠得了大量军粮以及军用物资,前方将士断了供应,三路大军一齐向朱里寨扑了过来。覃家耀早将部队撤到了山里,官军一到,死士点燃炸药,一声巨响,天崩地裂,大军储藏的火药将朱里寨炸平,将士的尸体堆满山谷。
额勒登保双眼冒火,不顾一切的扑向覃家耀所在山寨归州终报寨。经反复激战,官军大获全胜,覃家耀力战而死。额勒登保将功折罪,降爵三级,军前留用,按副都统衔统兵追剿反贼。
明亮,德楞泰两路大军追剿齐王氏,姚之富,教军时分时合,往来不定,大军疲于奔命,难以捕捉战机。教军所过之处,都按白莲教规编排头目,平分土地财富,女人小孩都组织起来,与官军为敌。齐王氏有兵五万,纵横川,陕,甘,楚,声势浩大。提起太阴星王贞娘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女将白兰花,老妇林丹红,各有两三千女兵。干将,莫邪,分为左右翼,所过城池,应手而下。教军并不占领城池,分了粮食财物之后,启程便走。官军尾敌经年,不得一战,二将连受申斥,也想不出个好办法来。
林丹红年近五旬,率领中女营四处出击,敌将来迎,不过三个回合,必然丧命,官军无不畏之如虎,不敢前去迎战。飞天豹裴三赖主动请缨,前往一战。明亮大喜,立授其六品军衔,率部百人,前往迎战。裴三赖见一女子正在巡视,众人却是认得,发一声喊,百人一下子逃得无影无踪。裴三赖打马上前,举矛就刺,林丹红将手一抬,裴三赖已是跌入水沟中,挣扎不起。林丹红俯身探望,裴三赖从水中跃起,矛尖正好插入林丹红的喉咙。裴三赖跳出,将头割了去,领受军功,实授参将军衔。
得知凶讯,王贞娘与女兵们痛哭失声。不再避敌,会合姚之富,徐天德,有军十万,杀向白帝城。官军连连败北,精忠寺,南天洞,大凉山,官军三战三败,损兵折将约有万人。乡勇高名贵,率部军中反水,白帝城落入教军之手。明亮率部撤退到宜昌,教军随后追杀。明亮向额勒登保紧急求救,朝廷调集额勒登保,宜绵,湖广总督景安,总兵长春,大将德楞泰,六路大军,满汉兵马一十五万,分头向齐王氏,姚之富杀了过来。
王贞娘避实就虚,千里转战,与官军周旋,寻机吃掉了景安一路,景安只剩下残兵二千余人,逃了出去。女兵们都是骑兵,行动迅速。亲兵四十人,个个身怀绝技,乃是万军之中选出的出众人才。白兰花与姚之富已是订婚,只等破了围剿,就要成亲。独树一战,教军失利,高名贵等三千将士全军覆没。王贞娘决心跳出重围,趁景安新败,杀进河南,将战火引入敌人后方。明亮早已算定,长春大军卡住谷城,杨遇春堵住隆中。教军冲突不出,回师南漳山中,从房县杀入陕西境内,千里长驱,破紫阳,陷白鈣峡,下汉中,掠汉阴,入城固,南郑,攻破山阳,整军郧西。十几万官军,紧追不舍,就是难求一战。皇帝大怒,下了严旨;百日内不能剿灭齐王氏,游击以上将官一律削职问罪,领兵大将下刑部严惩不怠。额勒登保,明亮,德楞泰等愁眉不展,杨遇春,杨芳也没了精神,百般筹划,谁也想不出个好办法来。
九十日之后,将官们都安排后事,情知大祸临头,死罪难逃了。只有一人嘻笑怒骂,全不在意。主将们聚在一起,商议大军如何退兵?此人来到中军大帐,高声说道;‘诸位莫慌,三日后在下取那齐王氏人头来见。’若知此是何人?且容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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