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回,刘权之探幽访古,徐亮基大摆星阵
却说江南学政刘权之与帝师朱珪,编修洪亮吉,教贼军师徐亮基乃是布衣之交。自古以来,同气相求,才学之士一见如故。朱珪最先考取了功名,少年得志,宦途顺利,为嘉庆皇帝的皇子讲读。刘权之迟了十二年金榜题名,因才华出众,曾参与修订[四库全书]。而洪亮吉与徐亮基则屡考不中,迟滞了三十年。兴亏纪晓岚主持科考,见洪亮吉言辞犀利,见解透彻,就是锋芒毕露,所以不被主考官所取,也是怕将来受其连累之意。
纪晓岚叹道;‘人生短暂,须臾而逝。将此锥放入囊中,总有一日会脱颖而出。’将其取为一甲第二名,殿试为乾隆所赏识,提拔其为皇孙启蒙讲读。只有徐亮基,怀才不遇,仅为成都拔贡。徐亮基博学多才,少有安邦定国之大志。中年沦落,醉心于兵法,图阵,将[神道大编]翻得稀烂,天文地理,望风占卜,奇门遁甲,洪范五行,周易阴阳,无不融会贯通。每当会考相遇时,刘权之,洪亮吉,徐亮基三人就聚于一处,相互斗嘴。徐亮基嘲讽二人道;‘一个是刘孔昭之后,一个是洪承畴之后,先人无德,岂能高中?’刘权之反驳道;‘先祖是刘伯温不假,刘孔昭乃是刘氏败类,族谱里都无其名,无人肯奉其香火。每年祭祖时另外杀两只亮鸡扔给这二臣,前朝一只,新朝一只。’
洪亮吉也不服气,对二人道;‘本族早就把洪承畴开除了,你查一查洪氏族谱,哪一支有洪承畴的名字?洪承畴权位正盛之时,尚且无族人前去依附。门庭冷落时,更是无人前去认亲。那二臣死后,无人前往弔唁,都鄙其所为。只有一个姓刘的,一个姓徐的,自称是刘伯温,徐达之后,同为二臣,同病相怜,所以同往,同祭,同哭。先人欠债,后人偿还。汝二位嘴上若不积德,恐怕要布衣终身了。’
三人唇枪舌剑,争斗不止,倒也显得热闹。刘权之祖上传有[推背图],[[河洛纳甲图解]等十几种孤本,秘不示人。徐亮基拿[神道大编],刁难于他,二人争论天河星相,八卦阴阳,拿鹅卵石在地上摆放演变,是经常之事。后来刘权之,洪亮吉都考中了甲榜进士,徐亮基却穷困潦倒,结交豪侠冉天元,加入了白莲教。
徐亮基字慕奇,平时喜言纵横术,人们都讥其为狂生。见天下大乱,豪杰并起,徐亮基感叹道;‘我空有一肚子才学,却已到了垂暮之年。余生无几,尚有何恋?与其忍辱偷生,不如恣情畅意,一效姜太公,百里奚。’于是提剑找到冉天元,对他大声喊道;‘大丈夫得时则驾,机不可失。帝星暗淡,将有命世真主临凡,皇帝轮流作,将帅无种。陈胜一傭工,振臂而覆强秦。如欲平定天下,此其时也。’冉天元本不是池中之物,早有反心,一拍即合。会同襄阳白号,枝江黄号,一同起兵。徐亮基由成都拔贡,一变而成为蓝号军师,合黄,蓝,白,青,线五号兵马,由川东出发,挺进中原,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
刘权之不肯依附和珅,被屡次外放督江南乡试,山东学政等,就是不让他还朝。刘权之正好不愿意在朝中那大粪缸里搅马勺,也无意于进取。利用巡视的机会,探古访幽,自得其乐。曾入蜀探查张献忠埋藏财宝之处,江水太深,只能知其大概。嘱咐地方官员沿江修两条官道。‘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多年的老道熬成了河’,随着河床的逐年提升,堤坝日益加高,而官道却会越来越低,形成了一个深沟。总有一日,江水会冲破堤防,江水改道,旧江底成为了一片砂砾。到那时就是蜀中财宝再现之时,也是汉人重新主政之时,可以造福于子孙后代。周游到西安后,他也想探讨一下李自成从京城掠来的亿万财宝,究竟能藏于何处?
游览骊山时,听当地土人说骊山之阴有一石洞,上刻[天宝遗迹]四字,乃是宋苏东坡手书。洞前乃是巨石为门,坚不可入。透过缝隙,只能见到洞里乃是石壁,并无什么稀奇之处。游人们往往满足于在外面观赏一番,发几句感慨。刘权之也带着西安好友方俊,前往游览。一路上荒草绊脚,山路若有若无。方俊见道路难行,想打退堂鼓。刘权之开玩笑般的对方俊说道;‘据我考查,此处极有可能是李自成的藏宝之处,仅金饼就拉了七十大车,每饼约百斤。你若不去,这笔财宝我可要独吞了。’方俊一听,果然当了真。答应继续领路。刘权之见路旁亭基石块尚存,暗合河图五音,果然是个风流皇帝。一六为水羽,三八为木角,二七为火徵,四九为金商。一路披荆斩棘,发现遗迹甚多,已是难以想像当年的气派了。不等方俊找到洞口,刘权之就先找到了。这洞口正设在中央五十土宫之位,一般人是无法发现得到的。
刘权之对方俊道;‘五音乃是宫,商,角,徵,羽,方位乃是中,西,东,南,北。不知五音五行,来了也是白来。这洞石门厚重,非人力所能开启的,必有机关所在。’寻访多时,刘权之发现了一口枯井,下去一拂积土,乃是一太极八卦图形。刘权之大喜,算准时辰,猛踏离位,只听得天崩地裂般的巨响,石门缓缓开启,现出了整座石洞。
刘权之爬了上来,与方俊进入石洞,四面都是石壁,只有阳光所射之处,裂开了一道石缝。往里一看,深不可测,是一个洞中之洞。刘权之与方俊想尽了办法,也无法挪开巨石。刘权之对方俊道;‘此石定为后人所堵,非百人之力难以移动。还是暂且回去,雇些力夫,再作道理。’方俊连连称是。二人兴奋不已,循旧路下山,情知洞内肯定藏有重大秘密。
三日后,刘权之与方俊雇了五十余名强健农夫,五头莽牛,带着铁撬棍,转轮绳索等工具,上了山来。到了洞里,众人斧凿刀挖,将巨石栓上了绳索。套上莽牛,众人合力一拉,果然将巨石移动,露出可容三个人出入之处。点亮火把一看,冷气逼人,洞内弯曲,看不到头。众人议论道;‘有如此冷气,保不住已住进了千年蟒蛇。人说冰片就是千年蛇精的呼吸所结,所以冷不可耐。’众人胆怯,无人肯随行。刘权之一向胆大豪放,对生死看得很淡。于是一头钻进了洞里,方俊也随后跟了进去。
洞内不宽,仅可同行三人。两壁白石磷磷,滑腻光泽,似有人经常往来磨擦所致。越往里洞内越宽,可容驷马之车。两旁石壁,洁白晶莹,火光之中,似有绘画在两壁上显现。经过九曲十八弯,二人来到了一个青玉石屏前。屏上有字,墨宝如新,乃是隶书,刘权之读道;
‘朕与妃子,每遇盛暑,避于此间,共享洞天之福,於兹五年矣。风流潇洒,不让神仙,汉武白云乡,遂非所羡。但恐千秋万岁后,罕有知吾两人相得之欢者。爰命良工,置石像于内,以流传于不朽。间与妃子浏览其中,不禁相视而笑,几忘其身之非石也。’后面署天宝十年秋七月御笔。
刘权之惊叹道;‘果然是唐明皇墨宝,此处确是天宝遗迹,难得历经战乱,尚能保持下来。’
转过玉屏,别有洞天。原来这是个蛋形石洞,高四五丈,可比四五十间房屋之宽敞。正中设有宝座,空无一物,尚无可称之处。左面为[晓妆阁],只见一个石雕美人挽着长发,正在对镜梳妆,倦态堪怜。旁边有两个宫蛾,一个捧着玉盆,侧立而欲前。另一位正跪着帮妃子托发,形态甚为恭谨。那妃子微微侧头,似有所语。眉目如同传神,与真人无异。在妃子身后站着一人,唐巾便衣,手缕胡须,乃是那风流潇洒,多才多艺的开元皇帝。看皇帝与爱妃那缠绵多情之神态,令人过目终身难忘。刘权之是熟背[长恨歌]的,看到这些已是心荡神驰,难于控制自己了。
在宝座右边,乃是个浴池,池中以绿玉为水,波纹荡漾如活。旁边站着两个侍女,手捧衣巾,脸上露出笑意。浴池中乃是白玉雕刻的唐明皇,正在游戏水中,池水刚刚没脐。唐明皇在池中以目招呼杨玉环,似欲言而匿笑,形态如真。杨玉环正坐在小石床上,上身裸露,酥乳清圆,肚脐微露,无不历历可见。杨玉环秀发低垂,容如腼腆,正以纤手解除绣带,好似欲解而不胜其羞的样子。双臂裸赤,脖如鹅颈,略显风满,却仪态万种。增一分则太肥,减一分则太瘦。天生尤物,人间罕有。二人流连忘返,几乎忘了来此的其它目的。方俊先醒过腔来,对刘权之道;‘可查看一下,尚有何处可能藏宝?’刘权之无奈,随他四下查看。果然有一块石屏,是后移动过去的,挡住了一个洞口。外面虽说用乱石遮掩,却看得出乃是后人所为。
二人搬开石屏,钻进洞里。此是一个天然洞穴,高约三四丈,也是蛋形,比刚才的那间要小许多。刘权之看得清楚,连忙让方俊不要再往前走。此洞顶端有一圆形洞口,阳光正射向洞内正中日月石上。日月石周围,飘浮着各种圆球,这是一个天然的硫硝温泉。透过水雾,刘权之看到;在日月石周围,飘浮着金,木,水,火,土五球,土球眼孔有六,正在令人不易觉察的向右旋转。
五球之外,乃是角,亢,氐,房,心,尾,箕,斗,牛,女,虚,危,室,壁,奎,娄,胃,昴,毕,参,觜,井,鬼,柳,星,翼,轸二十八宿。二十八宿随七曜向右旋转,各有方位。在二十八宿之外,河汉群星不计其数,门户千变万化,在水上水下,各自运转。整个泉水形同鹅卵,正在令人不可觉察的向左旋转。
刘权之懂得天道,连忙劝阻方俊道;‘此非寻常,乃是深通天象之人所设。即便水下藏有异宝,也非你我所能得到的。还是速速出洞,以免惹出祸端。’方俊却是有些不甘心,回答道;‘费了万千的力气,一无所获,岂不是赔了本钱?我先取一个金球回去验一验,若是不值什么,将洞内玉雕之人盗出,也是一笔意外之财。’说罢不顾刘权之阻拦,伸手在池中就想捞那个金光闪闪的浮球。怎知手刚一入泉,只听‘啊呀’一声,等拔出手来,手上之肉已是脱落,露出五指白骨。刘权之连忙搀扶着他逃出洞去,众人接着,将方俊送回家,寻找名医救治。眼看着骨头变黑,浑身发热,名医也回生无术,不到半夜就已身死。
方家人一面发丧,一面把刘权之告到了官府。西安知府乃是龚开元,也是儒林中人。听罢诉状供词,微微点头道;‘天道有常,报应不爽。也是方俊心生贪念,害了自身。公虽未杀方俊,方俊却因公而死。可重重责罚,补偿方家万金,以维持遗孤生计。舍此本府也是不知如何了断此案了。’方家知道此非刘权之之过,得到万金赔偿,也就认了。刘权之谢过龚知府,对龚开元道;‘如此善处,埋没未免可惜。兴许泉下果真有李自成所藏财宝,若想个法子,可以探个究竟。’龚开元道;‘明日你我前往一游,再做决定。’二人各自准备,刘权之就第三次上了骊山。
龚开元本是博学之人,到洞中一看,赞不绝口。见到内洞,龚开元道;‘此乃河汉星阵,内藏无数杀机,黑洞吞食万物,无踪无影。此泉上迎日月,下接九泉,乃是天生地设的阴阳太极。若破此阵,除非至阴至阳,方能奏效。九泉之下乃是炼狱,金银铜早已融化,难以手取。水能克火,必得引黄河之水,反复洗涤,使之冷却,方凝解成块,非常人所能办到之事。纵观热泉,下面必有通幽孔道,热气上浮,才能成此玄阵。水下即便埋有巨财,还是留给后人,等他们去取吧。’
此时听得洞外喧哗,原来是公差们正拦阻乡人们,不令众人入洞。二人出来打探为何吵闹?公差们答道;‘这些乡人见洞内有玉雕,都带着斧凿前来盗取,好换升斗之米。我等劝阻不住,所以才吵了起来。’乡民们道;‘此洞乃是无主之物,官府为何不容我等将宝物取出,令世人开开眼界,也好换一些银两,度过饥寒?’
龚知府喝道;‘谁说此是无主之物?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历代皇陵,谁敢盗取一盃土,祸灭九族。此洞乃是中华国宝,非尔小民生财之地。哪个若敢以身试法,本府绝不留情。’乡民一向只见到龚知府和颜悦色,今日见其发怒,知道此事确非小可,于是便要散去。龚开元喝道;‘汝等盗宝不遂,想要无罪,可速速用乱石将此洞封死,方可无事。’
龚开元将[天宝遗迹]四字凿掉,令众人干了三日,山中附近的碎石,为之一空。龚开元道;‘不可盗取之处,唯有散沙乱石最为稳妥。彼一挖掘,沙石俱下,非年月所能办得到的。’龚知府用了千斤炸药,将山上巨石崩了下来,这一来,此洞已埋于乱石深处,再也无人可以盗取了。龚开元这才放心,对刘权之道;‘三五百年之后,欣逢太平盛事,此洞兴许可以再现。我们这一代人造孽已多,最好给后人积一点阴德。’
龚开元请刘权之到府中盘旋几日,二人性情相近,无话不谈,颇有相见恨晚之意。三日后,龚开元对刘权之道;‘兄弟昨夜做了个怪梦,有一个自称为前朝刘翰林继庄的,欲在本府安身,乞求收留。我想那刘翰林在延平王帐下,流落到南洋,已历百年,如何却入我梦中?’刘权之猜测道;‘想其定有未竟之心愿,所以不肯归位。天上一日,世上百年。海外孤魂野鬼甚多,哪一个不是望乡之鬼?’龚开元道;‘刘翰林称我府上飘有五彩祥云,鲜少俗浊之气,定是刘兄之惠顾,方有此吉兆。’刘权之谦逊道;‘兄弟乃一俗人,差点成为千古罪人。仁兄善心一萌,感天动地,不足为奇。可为先贤安置神位,兄弟借光也拜上一拜。’
二人谈兴正浓,后面奴婢来报;‘夫人刚才睡了一觉,觉得肚痛。没等起身,已生出了个小公子来,不知啥时候有的喜?真是怪怪的。’龚开元元配多年没有生育,前一阵子只是说涨肚,也没太放在心上。谁知天公开眼,竟有弄璋之喜,把龚开元欢喜得如同一个少年郎。刘权之贺喜道;‘善有善报,贵人降临贵福,必将定贵不可言。’三日后刘权之为乳儿起名,叫作‘自珍’,取自我珍惜之意。刘权之认为取字‘伯定’较为合适,龚开元认为‘巩祚’,字‘尔玉’比较贴切。二人并不将名字确定,成人后由公子自行选择。
自从游览骊山之后,刘权之把宦途看得更淡了。闲常时只知道读书著述,主持学政期间,压下了不少文字狱,为士子开脱。山东地面气候宜人,风景秀丽,正好陶冶情操,探究学问。得知徐亮基随白莲教作乱,成为蓝号军师,纵横驰骋于蜀楚之间,也不感到意外。有才如此,朝廷不肯为用,有此良机,徐亮基焉能错过?
当河汉星阵越滚越近,省府官员们都准备逃跑,百姓们也都人心慌慌,刘权之有些坐不住了,找到提督穆维,将军富成,对二人道;‘徐亮基无礼,搅我清静,二位将军不必惊慌,只要听下官之言,保我齐鲁太平无事。’二人有些不信,穆维说道;‘先生儒者,不知兵战之事,还是回去看书吧。’刘权之道;‘非我多管闲事,只是难寻安静之处。二位将军不妨一试,定可御教贼于齐鲁之外。’二人将信将疑,拨了三千兵马供刘权之调动。刘权之将军队分成红黑二队,红队主火,为阳,黑队主水,为阴。两队都打着太极图大旗,穿梭于齐鲁边界。
却说徐亮基居中主持河汉星阵,经常从阵内弹射出流星阵袭扰敌后,也给大军探明黄道,赤道运行路线。听得齐鲁边界出现阴阳太极图黑红两支兵马,徐亮基大惊道;‘准是刘权之那个老东西在与我捣乱,除他以外,无人可破此阵。’于是传令大军避开齐鲁,取道河南,陕西,循李自成旧道,走山西,进取北京。
众星君不解,问徐亮基道;‘刘权之一介酸儒,不知战阵,为何要躲避于他?’徐亮基道;‘众位有所不知,刘权之与我乃是布衣之交。闲常时经常斗阵,所以此阵瞒不过他。河汉星阵乃是太极所生,太极混沌生阴阳,河汉毕竟包裹于太极之内。刘权之分出红黑二军,别有深意。红军为至阳,主火。黑军为至阴,主水。星阵虽强,也难以抵敌滔天洪水。八卦万千变化,难抵漫天大火。此乃以简克繁,以弱胜强之计。彼黑军只要在江河上游沙袋筑坝,或是红军坚壁清野,用火战烧我大军,就可不战而胜,令我星阵崩溃。还是取道河南,陕西,以避老贼。’
探子来报;‘河南‘迎送伯’景安也打出了太极旗号,不知是何用意?‘徐亮基叹道;‘我乃木命,老贼为金命,进军河南,也得费一番手脚。好在惠龄并不知军,可以一战。若天命在我,老贼也难以回天。中军太阳星位久虚,必访求命世之主,方可成就大业。’
自从冉天元等七曜二十八宿前来助战,以徐亮基之意,乃是奉冉天元居中为太阳星,王贞娘为太阴星。五号及各派各门统一指挥,统一行动,北上夺取天下。怎奈王三槐想争夺太阳星君之位,不肯奉冉天元为主。为了大局,冉天元,徐亮基并不与各号争执,虚设太阳星之位,等着命世真主出现,暂由众魁星共同主持太阳星位,军令还是以徐亮基为主。众星魁都没有太多的学问,只有王三槐是善用法术,曾多次燃灯佛,释迦佛附体,晓喻众星宿,遵从弥勒佛之命,迎接白阳盛世,在教中颇有影响。为了凝聚各号各门派,徐亮基也费尽了脑筋,一时也寻不出个万全之策。
经略惠龄屡受申斥,有些坐不住了,集合众将道;‘教贼大股滚动,连营三四十里,声势浩大。朱将军轻敌致败,全军覆没,所以一直不敢轻举妄动。眼下教贼越来越猖狂,从川东沿着长江滚动入楚,吞宜昌,吞枝江,吞当阳,荆门,双河,南漳都落入贼手。襄阳省城,形势危急。若让贼过了汉江,进入河南,我等获罪非轻。现在贵州,吉林,山东,山西,河南,陕西,湖广,四川,甘肃九省大军均在此处。闽浙,两广,江苏,安徽驻军正在阻击天地会蔡牵反贼。如不一战,难于向朝廷交待。本督决心已下,安排八路精兵,杀入教贼中心。其它各路人马整装待发,教贼一乱,就可出击,将其一鼓荡平。’
惠龄乃是翻译出身,会满蒙文字又会汉文。当笔贴式多年,耳闻目睹,对于河洛八卦,阴阳五行,懂得一些。琢磨多日,已看出教贼河汉星阵的运行规律。外阵白日里乃是后天八卦阵形,坎位在北,外结一圆阵,离位在南,外结二圆阵。震位在东,外结三圆阵。兑位在西,外结四圆阵。圆阵皆为横列。艮位在东北,外结五圆阵,竖列。巽位在东南,外结双排圆阵,共八阵。坤位在西南,外结也是八圆阵,双排。乾位在西北,外结九圆阵,三列。阵外都是铁皮战车作为护墙,行动方便,内装粮草清水,不惧枪炮,骑兵冲突不进,也不怕断水断粮。兵行千里,阵容不乱。夜间阵容变为先天河洛八卦阵容,须用灯火指挥。外阵留出了八个门户,可杀入内阵。惠龄与杨遇春,明亮争论多日,二将都不同意打阵。惠龄屡遭申斥,决心孤注一掷,甩开杨遇春,明亮不用,专用胆气豪壮的青壮将领打阵。
祭过战神,惠龄公布军令道;‘提督王文雄,副将鲍贵,领兵三千,从艮门杀入。提督穆克登布,副将成德,率兵三千,从震门杀入。提督富成,副将穆维,从乾门杀入。提督李绍祖,副将诸神保,从坎门杀入。巴特鲁阿哈保,副将达林,从兑门杀入。重庆总兵袁国璜,副将林大成,从坤门杀入。巴特鲁达三泰,副将泥玛善,从离门杀入。总兵何元卿,副将金青田,从巽门杀入。以上八员主将各领三千铁骑,休问其它,直杀入教贼中军大帐,捣毁日月,擒拿贼首,然后从阵中杀出阵外,自有大军策应。’
众将得令,自去准备。此番乃是集中了九省主力,八员闻名战将,挑选的都是军内骁勇善战之士。襄阳地处平原,利于骑兵野战。各部分头逼近阵门,一场中原大决战,迫在眉睫。若知此战双方胜负如何?且容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十二回,天兵天将败群魔,金山银海水中月
却说经略惠龄择定吉日良辰,连放八声冲天炮,八队铁骑如同利箭一般,向阵内射了进去。王文雄身披黄衣黄甲,座下骑着黄骠马,手中两枚各重三十六斤的铁锏舞动如飞,专寻找强贼一决高下。王文雄本是卒伍出身,因作战勇猛,屡立奇功,被福康安提为领兵大将,隶属通州府。因教乱,被惠龄点名要来作为先锋,曾击败襄阳,刘家集,梁家岗,张家壋,钟祥,禹山,郑家河等二三十处教匪,阵斩有名贼首十三有奇,乃是诸将之冠,军中都称他为‘赛秦琼’。此番前来襄阳,王文雄专选教贼猖獗地区一路追剿,走马平定南漳,洋县,南郑,略阳,连斩张云路等贼首,兵不留行。在焦家镇被三万教贼所围困,王文雄布设圆阵,外设藤牌,内发枪箭,一路血战,毙贼无数,大败张汉潮,王士奇,阮正通。破贼伏于铜厂山,活擒骁贼张金,马应麟,将二贼点了天灯。王文雄所到之处,教贼闻风丧胆,避之不及,所以担当攻打艮门,应合土运。王文雄善于望气,搭眼一望便知前方敌寇强弱,士气如何,有无埋伏?身经百战,从无败绩,惠龄也是对他寄予厚望的。
白莲教外阵乃是铁皮战车,相互连接。骑兵冲突不进,只能从门户通道杀入内阵。见妖兵冲阵,八根日杆旗语挥动,不移时就将八卦阵容变成了六十四卦,封死了出阵通道。王文雄不顾后面变动,领军向前直扑。迎面遇到了二十八宿滚动而来,圆阵相接,左旋右转,阵内飞出无数石块,打得官军头破血流,无处躲避,就是寻不到一个贼人的影子。
军中携有枪炮,打到战车上毫无作用。王文雄空有一身本事,却只有挨打的份。圆阵滚动,碎石乱飞,巨石从天上呼啸而来,砸得官军血肉横飞,眼看着尚未接战,部下将士三停就已去了两停。王文雄见势头不对,想寻路出阵,哪里还有什么通道?只见战车滚滚,阵势千变万化,无数乱石已断了去路,除了拼死向内阵冲杀外,别无出路。王文雄久经战阵,仔细观察,发现两处圆阵之间,有三十六丈通道,甚为宽敞,于是带着残余兵马,向两阵之间杀了过去。
王文雄奔走约二里多路,杀出了二十八宿乱石圆阵,眼见得部下剩余不及三百,还大多带伤。王文雄对众将士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军已杀入贼人核心,只要一破前面最后的防线,就可捣毁贼人中军大帐,擒获贼魁,贼人必然阵角大乱。众将可随我拼死一斗。’王文雄一马当先,向贼阵杀了过去。只听得风声顿起,无数尘灰硝石,扑面而来,官军人马都难以睁开眼睛。王文雄低下头来,催马上前,脚下不知为何?一道道浮土深沟,纵横交错,战马难以驰骋。在尘雾迷漫之中,一个流星马飞驰而来。到了王文雄跟前,大喝一声道;‘土流星马应祥为兄弟报仇来也。’轮圆大刀,猛然砍下。王文雄转身无力,躲闪不及,举锏一迎,胳膊已被砍将下来。阵内都是单行道,不可留行。马应祥一刀砍下后,马匹已越过王文雄,难以回头,于是打马顺着阵内通道飞驰而逝。
官军将士早已心惊胆裂,不知路数,不敢追杀,眼看着流星马已是走远。王文雄血流如注,情知已是难于出阵,对副将鲍贵以及剩下的二三百人道;‘我已力竭,不能上报皇恩了。倘若谁能活着出阵,可告知经略,不可小看教贼,其中大有能人。可嘱我儿开云,万不可从军,蹈不测之险。’言罢抽出剑来,自刎而死。鲍贵与众将士一齐下马,丢掉武器,任凭教贼抓捕,不作抵抗。艮位总兵汤思举将俘虏押入中军大帐,交由各号首领战后发落。
第二路乃是满将穆克登布,带着甘肃八旗铁骑从震位攻入内阵。穆克登布乃是将门世家,将军成德之子,善用巨斧,有万夫不当之勇。部下有二十四员战将,所向披靡,无人可敌。震位白莲教总兵乃是木魁星君冷天禄,并不设置战车。满军一杀入内阵,就见两队教贼迎了上来,一队是木甲星萧占国,一队是木乙星张长庚。两路教贼见了官军并不躲避,摆开阵势,摇旗呐喊。穆克登布令副将陈弼带八员战将,八百铁骑上前迎战。
刚刚分拨出去,后面又有两队教贼杀了过来,队前打着绿色大旗,一面上绣木辅星伍金柱,一面上绣木弼星伍怀志,各领三五百人,乱作一团,不成战列。穆克登布令长子文寿也领八员战将,八百铁骑前去横扫白莲教贼。官军来势凶猛,教贼都是步战,见官军杀了过来,回身便走。都逃入林中,灌木丛中,不见了踪影。
正在搜捕之时,左面杀出木狼星宋应伏,右面杀出木虎星余佐斌。穆克登布分派颐龄带兵四百去挡左路,文瑞带兵四百去挡右路。教贼不堪一战,纷纷败逃。八旗将士大显神威,在后面穷追不止。穆克登布正在四处张望,只见一个二十余岁的年青教贼领着一百余人在林中闪将出来,对穆克登布大骂道;‘无知狂贼,竟敢闯我河汉星阵。今日让你进得出不得,来得去不得,小爷今天就要将尔等犬羊之辈都剁碎了喂狗。’穆克登布大怒,拍马上前,直扑那狂贼。只见百十号人都钻入林中,不见了踪影。
穆克登布怎肯甘休?下令部下进林搜捕,见了就杀,不留活口。六七百将士打马入林,散了开来,只听得连声怪叫,教贼藏匿于树上,草丛中,如同猎捕动物一般,向官军发起了进攻。教贼所用长矛都有两三丈长,拄在地上一跃就可飞出数丈之远,官军只有挨刺的份,毫无还手之能力。
穆克登布累得气喘嘘嘘,就是打不到贼人,气得哇哇乱叫。贼首熊老八,冯天保,一左一右,双矛将穆克登布挑于马下,指着他的喉咙对他骂道;
‘尔等欺压良善,已恶贯满盈,今日让你死于我二人手上,是你的造化。’言罢双矛一齐刺入,穆克登布当时气绝身死。另几路兵马此时分头将满军诱入林中,陷阱内,三千铁骑不到一个时辰,就已全军覆没。
第三路乃是江南提督富成,总兵穆维,主攻乾位。富成最善于施用火器,所以惠龄命其主攻乾位,也是以火克金之意。富成出身于健锐营,火器营,山战,野战,水战,攻坚战,城守战,样样精通,根本就没把教贼放在眼里。此前曾率部横扫邓州吕堰驿,随州红土山,擒贼首黄玉书。败钟祥教贼于邓家岗,香花园,槐树岗,温峡口,汉南,达州,略阳等处,徐天德,冉学胜,马学礼等教贼都曾是他的手下败将。富成打仗主要用的是火器,所以不但军中有战马,还有战车与携带的铜炮。一般的小阵,只要炮火一轰,排枪一射,教贼就会全军潰败,官军稳操胜算。
富成带着全军杀入阵门,直向教贼老巢挺进。只见圆阵滚动而来,里面射出无数利箭,炮火却是轰不进去。原来白莲教战车外包有铁皮,内实泥土,既防火攻,又防水攻,遇到汉江,白河,滚河等较小江河,上千辆战车在上游一挡,用不了一个时辰全部人马就可渡过江河,不需要船只,桥梁。唯一怕的就是长江,黄河,水流太急,江河太深,所以大军循河而上,既可解决大军水源,又可以用江河作为屏障,保护一侧。此次进军襄阳,为的就是渡过汉江,向河南,陕西挺进。
富成见难于攻打圆阵,也不与之纠缠,绕过圆阵,在两阵之间且战且进。只听得四面金鼓齐鸣,战马就有些惊慌。从阵内飞出无数竹桶,桶内满盛着熟豆,战马被竹筒绊住,无法前行,又低头寻觅熟豆,全军乱作一团。此时圆阵变成方阵,四面战车都向官军推进,无数箭矢如同雨点一般,飞向八旗将士。富成进退无路,四面受敌。正在慌张之间,数十支投枪飞向富成。富成大叫一声,倒栽于马下。副将穆维以及三千将士,都被射成刺猥一般,死于阵中。徐天德,马学礼等星君心中大喜,冲出阵来,割下富成等将领首级回去祭奠死难兄弟,乾位众星宿,得胜收兵。
第四路乃是贵州提督李绍祖,与副将诸神保,率绿营骑兵三千,前来会剿,李绍祖久历战场,老谋深算,凡事小心谨慎。受命之日,就觉得主帅过于莽撞,但又不能违抗军令。来到阵前,见阵内杀气冲天,不由得心里犯上了嘀咕。依李绍祖之意,即不想违抗军令,又不让大军涉险。于是止军不进,等候探听那七路的动静。外阵掌柜张子聪,刘朝选见其不肯入阵,引兵出动,想引其入瓮。李绍祖趁势挥动大军,尾随二队教贼,冲入阵中,却留下后队,不令教贼合上外阵。
李绍祖刚刚杀入阵中,果然不出所料,坎卦属水,阵内沟渠纵横,不知何时已形成了一片水网。襄阳临近汉江,南河,河汉星阵方圆三四十里早已在阵中挖开黄赤二道,作为大军水源。河流一冲,不须三日已是形成了水网。到此时官军骑兵纵有千般本事也是无可奈何,只能被动挨打。李绍祖连忙指挥大军后撤,此时阵门大开,坎卦先锋苟文明,副先锋徐万富引动战车循黄赤两道方轨而进。官军撤退不及,被杀被擒之人,十停中占了三四停。李绍祖死战得脱,逃出阵外,连叫‘好险好险’,收拾残军,暂且躲避,等大战有个一定再定行止。
第五路袁国璜,副将林大成,攻入了坤门。刚刚杀到内阵,马足已被脚下的松软泥土所陷,乃是战车内所装泥土按卦象铺设,不明战阵之人,根本就找不到去路。白莲教见时机已到,打开阵门,四下杀出,奔驰于卦中之路,刀砍斧劈,宛如砍瓜切菜,将陷入泥土中的官军杀得哭爹喊娘,跪在土中举手愿降。袁国璜,林大成本是朝廷宿将,遭此大败,无颜回营,都拔剑自刎而死。
第六路总兵何元卿,副将金青田,攻入巽位,陷于竹签阵中。好不容易挣扎得出,又误入重重陷阱,三千将士,折损大半,二将双双殉国。
打得最苦的要数兑卦的阿哈保,副将达林。二将带领八旗将士突破二十八宿滚动圆阵,杀向核心。只见无数铁马刺遍布四周,战马无处落足,把将士们都掀下马来。阿哈保率领全军排成纵队,以盾牌作为掩护,一步步逼近教贼金星内阵。只听得金鼓齐鸣,四外各阵门户大开,二丈余长的刀矛,密密麻麻,后面弓箭手,火枪手在缝隙中向官军乱射。阿哈保等满将见无路可走,只能拼死冲杀。怎奈此阵杀了一层又滚过来一层,环环相扣,无尽无休。杀到黄昏,阿哈保已是力竭,部下也没剩几个人了。阿哈保不愿被擒,冲入刀矛林中,被教贼乱矛刺死。
第八路之惨烈,惠龄在望楼上看得最为清楚。达三泰,泥玛善随着炮声杀入了离门,贼阵滚动,外阵闭合,只见四外燃起了大火。达三泰大军是最先前来湖北讨伐白莲教的,也是官军中最为凶残的‘红莲教’。一两年里,达三泰所部就报上了十余万颗人头,乃是诸军之最。在达三泰眼里,汉人不过与猪狗一样,甚至于连猪狗都不如。猪狗尚且可以食用,如同耗子般迅速繁殖的汉狗们,把森林草原,牲畜食品都消耗掉了,要是留下万里平原,任由满蒙勇士纵横驰骋,那该是多么惬意之事?达三泰好杀,所过之处不会留下一个活人,一座房屋。就是青年女子也是奸完之后一刀割下头来,拿去跟上面换赏银。阵中许多星宿全家都死在了达三泰手里,所以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达三泰顶风冒火,向前冲杀。教贼战车后面抛出一团团油腻,拭之不去。一支支火箭呼啸而来,八旗将士个个陷身于火海,衣甲脱掉也是难于挣扎出去。四周响起阵阵‘烧死红莲教’的呼声,无数的油团,火把投入阵中,达三泰冲出火海,想要越过战车与教贼决一死战。姚三富上前一枪将他穿了个透心洞,白兰花抛出绳套将他脖子套住,众人一声吆喝,达三泰双脚离地,被吊在了战车上,蹬了几下,就不再动了。
惠龄见八路精兵陆续覆没,大叫一声,满口喷血,昏死在地。众将连忙把他抬下望楼,鸣金让各路人马后撤。杨遇春,明亮各带一军,分左右翼,掩护官军陆续回营,白莲教也不追赶。趁胜全军渡过了汉江,将襄阳城滚入了阵中。
惠龄此时已是神不守舍,由幕僚代为上疏,自行请罪。各地白莲教贼蜂拥而起,攻城掠地,占山为王,全国陷于混乱,山东,陕西,河南,河北纷纷告急,其中最为棘手的便是河南。
景安乃是和珅族孙,特意安排他在河南领兵,伺机取得五省军政大权,不要在乎金银财物。景安心中也是明白;和琳死后自己是族爷的唯一希望了,所以也尽心竭力,想要作出个样子来。自从用软刀子将猛将完颜岱抓在手里后,景安对完颜岱如同曹操待关公一般,用各种方法恩结其心。完颜岱本来是个偏稗低级将士,蒙景安抬举,连连高升,对景安也是感激不尽。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完颜岱也是拿出全身本事,东讨西杀,剿除初起的教贼一百般余股,为河南安定立了奇功。
景安把河南军功都算在了自己头上,运筹帷幄,用兵如神,在折子里完颜岱不过是遵他之命,立功较多的一员猛将而已。和珅要的正是这个,于是在朝中大为景安扬誉,将景安称之为福康安第二,是朝廷可以重用的将帅之选。完颜岱善于用兵,探得山东太极阴阳两翼兵马可降伏河汉星阵,于是也依样画葫芦,驱兵实行坚壁清野,使得河南千里无人,连水井都丢进了毒药,让教贼进了河南寸步难行。驱赶五千乡民,专门在河流上游修筑堤坝,只留几米通道,随时可用沙袋堵死,形成滔天洪水,来对付河汉星阵。景安带领大军实行并村,凡不愿意者均作为乱贼加以剿灭。组织团练,由大户乡绅们作为百户,千户,对抗白莲教贼。拆下的房屋木料与砍下的树木堆成一道道防线,教贼只要一到就燃起大火,阻其向前滚动。
在吹嘘自己的同时,景安也顺便提到了刘权之的名字,和珅已是心下明白,将刘权之从山东学政调到吏部,这个人人都想去的地方,也是恩结其心之意。但是刘权之并不领情,也不到和中堂府第去谢恩,反倒与朱珪,洪亮吉等人多有往来,这使得和珅心里有些个不痛快。
朱珪是嘉庆皇帝的老师,嘉庆皇帝总想把他提起来,主持朝政。兴亏有太上皇在上面压着,和珅不露声色的点上一半句的,朱珪就一直没有掌过实权。刘权之清楚;朱珪人虽是呆愚一些,但为人正派,为政清廉,很少搞阴谋诡计。而作为首辅的和珅那可就大不一样了,表面上嘻嘻哈哈,实际上口蜜腹剑,而且是杀人不见血,不是个正人君子。
外面谣传甚多,都说和珅贪赃受贿,花银买官者大有人在。但在外表上却看不出来,和珅对古玩书画倒是有一些个研究。有一次和珅在朝房里欣赏一幅字画,几乎达到了痴迷的地步,刘权之讽刺他道;‘贪墨之风,已到了殿堂之上了。’众官员意会,禁不住窃笑。和珅听出了弦外之音,表面上哈哈一笑,心里却打起鼓来。
和珅为人贪婪,见到了谁有好东西,弄不到手里就心里难受,这已成了个习惯。见了金银眼睛就发亮,多多益善,将财物都储藏起来,实际上从来也不动一文。每日里家中开销与各种费用都让管家们从其它地方想法子,家里的财物是许进不许出的。主政二十余年来,自己倒底有多少财产连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的。因为乾隆皇帝生活俭朴,每年皇宫大内花销不足三五万两银子,是前明的百分之一。为了取得皇帝的信任,和珅在表面上也是很俭朴,贪婪只是一种心理需要,是过去穷困的日子给他留下的阴影,知道金钱的重要。但这些个金钱应当如何去花?够花几辈子的,自己能活几辈子?这些事情和珅从来就没有想过。听得刘权之这个新入京的官员都这么敲打他,可见人言可畏,不能不做些个防备。和珅让太监罗玉将管库的四名丫头唤过来,自己要亲自查看一下,这些年来能积攒下多少家底?
香莲是专门负责金银库的,递上了账本,向和珅报道;‘到现在为止,库内存金一千八百七十三万六千四百三十二两,银六亿三千四百五十六万七千五百一十两,历年查帐均有明细出入,罗公公有印鉴在上。’
蕙芳是主管珠宝库的,上前报道;‘有水晶项琏一百三十六串,玛瑙串珠九十三串,各种珠宝帐上都有明细记录,奴婢不敢有错。’掌管丝绸的卢八儿,管玉器古玩的云香各递上帐薄,都是经过太监,管家历年详察,分工明细,不会有一点私弊的。和珅粗略一算,自家的财产超过了八百亿银两,也是有些个吃惊。须知大清全国年收入不过七千万两,每年度支已超出此数。自家的财产只进不出,竟然是全国十二年税赋的总和,自家的财宝库已远远的超出了大清的国库了。
再仔细一想,也不为过。扬州两淮盐引为一千六百零九万,都得经由自己过手。每引以三百七十斤计算,每斤场价十文,朝廷课银三厘,不过每斤加上成本七文。十大户从自己的商栈中分拨出盐引,每引不过多付银十两,一运到下面售与小民,每斤盐达到六七十文,盐商所获利润要比自己多得多。自家货栈也得交户部‘根窝‘,每引一两。各口岸盘查,每引也得明白一两,再加上运费,人工费,一年出息个几千万还是应当的。和珅善于理财,对自家的财产看得很严,谁也别想打他的主意。但对于国库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明知道其中的猫腻,就是不予点透。
户部银库每年都亏银,为了这个被撤职拿问的官员不在少数。管库的库吏们都是光着身子进入银库,穿上官服。晚上光着身子出来,再换上自己的衣服,怎么就会发生盗银案件?和珅是管过户部的,知道这都是那些个大屁眼子捣的鬼。有些人专门用鹅卵石将肛门撑大,里面能藏进去十两的银元宝。每日进出就把银子盗了出去,这个秘密和珅一上任就发现了,狠狠的整治了一番,直逼得那些个大屁眼子把盗出的银子送回来,又每人送和珅三百两银子,保证不再捣鬼,和珅才压下了此事,留下了这些人的脑袋。自己一离开户部,情况就不一样了。依附自己的,点一点下面的大屁眼子们,那些人就老实一些。遇到与自己作对的,就放任自流,直到那个官员稀里糊涂的丢掉乌纱帽,被逼退赃,和珅就在一旁看热闹,什么也不用说。
财产是够多的了,只是太上皇春秋太高,保不住哪一天过去,谁知道嘉庆皇帝亲政后会拿自己怎么样?最好利用惠龄之败把景安推上五省经略之位。只要军权在手,就是改朝换代,自己还是首辅大臣,没人能动得了自己一根毫毛。那串御用朝珠,也得拿出来备用。倘若嘉庆皇帝真的跟自己翻了脸,可以将此朝珠送与自己所选定的皇子,会同景安与侄儿,来他个天翻地覆,换一个新皇帝。和珅戴上御用朝珠左看右看自己都没有帝王之相,暗自叹道;‘我已骑上了虎背,一下来就会被老虎所食,想驾驭老虎也是不太容易的呢?’和珅少年时就长的俊秀,身边的婢妾们也个个如花似玉。重赏了四名管库婢女,让她们还是各司其职。别看现在财宝众多,倘若想争夺天下时,这些财宝还怕是有所不足呢。
正在此时,皇帝宣和中堂上殿议事,和珅心中早就有数。到了大殿,只见文武百官都已到齐,皇帝愁容满面的对众臣们道;‘惠龄损兵折将,教贼已越过汉江,进入了河南。山东告急,河北告急,陕西告急,乱苗又趁机杀出,海盗蔡牵又纠合奸人,祸乱于闽浙,两广,危逼江苏,安徽。众爱卿都是忠贞谋略之臣,难道思量不出一个平乱的办法来么?’和珅刚想开口,却被一个低级官员抢先一步,在殿堂上掀起轩然大波。若知是何人如此大胆?且容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十三回,洪亮吉多言取祸,飞天鹏单骑破敌
却说文武大臣上殿议事,皇帝问教乱平定之计,没等首辅和珅说话,小臣洪亮吉却越班上奏,令众臣们大吃一惊,连皇帝也感到意外。大清朝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每当面圣时均由领班大臣出面奏报,后面跪着的只是出个耳朵就是了,没有说话的份。领班大臣都是以满人官员为主,汉人官员应主动往后谦让,这就是满人入主中原一百多年来,使用各种手法奴役汉人,潜移默化形成的社会习惯,这种奴隶性与奴才性早已深入了各级官吏的骨髓,形成了一套官场学问,官场礼仪,已明确的将人分为三六九等。习惯成自然,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头,对于不守规矩的人,大家反而视为怪物了。洪亮吉就是殿堂上的怪物,一下子打破了这个规矩。
洪亮吉身材高大,面如火炭,声如洪钟,站在大殿上高声道;‘启奏皇上,教贼不能再这么个剿法了。因为苗乱,地方官员横加赋税,比旧例增了七倍,一遇天灾,民不聊生。地方官员贪鄙,残害小民,方激起教乱。初起之时,不过是齐王氏,姚之富,王三槐,冉天元,聂人杰几处。怎奈官军以剿贼为名,残杀无辜,被百姓称为‘红莲教’,逼反了百姓。教贼趁机蛊惑,百姓无处可逃,纷纷造反,遍地是贼,才使得天下大乱,教贼越剿越多,乱贼越杀越多,官军也越增越多,死伤也越来越多。’
‘每次廷议,大臣们都报喜不报忧,称什么‘前方将士浴血奋战,毙贼多少。实际上所献之头颅,大多是无辜百姓,没有几个真正的教贼在那里面。河南巡抚景安,教贼称其为‘迎送伯’,专门尾随教贼之后。教贼离开后,将村镇中无辜百姓都当教贼后队予以剿灭。官军死伤甚微,而砍下头颅数以十万计,难道他真的是吴起再世,韩信再生么?教贼尚未来到,各处官军就出城屠杀城外百姓,说其是教贼前队,虚报战功。三四年来,报部杀贼首级已是二百余万,尚有流窜教贼二三百万。我朝深仁厚泽,难道真的能有那么多的教贼想要推翻我大清么?’
‘地方大员多为贿买,所到之处,横征暴敛,贪得无厌。激起变乱,无力平定。先是欺上瞒下,继而调转别处。督,抚,藩,臬各部员,并非不知下情,而是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哪一个真心实意的为了朝廷秉公行事?官场上节礼,生日礼,帮费等名目已形成陋俗,不过是变相行贿,贪欺害政之流弊。就是奴才们也索门包,站规,动辄三五百两,三五千两,大清上下已成为了腐败大国了。不管遇到何事,不请托,不花银,就寸步难行。上行下效,贿赂公行。州县官员明言与人‘我之所以加倍数倍压榨小民者,实乃万不得已。层层衙门用度,日甚一日,年甚一年,所得一半奉于上面,此事已成旧例,我岂可免俗?’下面即便有上告的,督,抚,臬,道,府,无人过问。千万人中,有含冤不甘者,赴京控告,不过发回督抚审究,派钦差就地讯问而已。试问百姓告官之案,千百之中,可有一二告得下来的么?钦差上司稍有良心者,不过是设法调解,使得双方都无大损就是。钦差一出,也都满载而归,事后小民更是陷入水深火热,无路求告。如此一来,必然激出巨变。湖北襄阳,枝江,当阳,四川达州等处,哪一处教乱不是官逼民反?哪一处变乱不是因官军乱杀所激?为今之计,只有先罢免贪官,治将帅乱杀之罪,赈救灾民,解散胁从,招安贼魁,然后集中大军,剿除顽贼,方可收万全之功。[’
往常廷议只能说官员与将士们都是好的,只有那么几个违犯大清律法,应当治罪。事实上只要花足了银子,上下打点,连那几个也有人为其开脱,暂时解职以后还可以易地当官。洪亮吉不懂官场规矩,竟敢冒天下之大不讳揭开了这个疮疤,将大清朝那付冠冕堂皇的伪君子面具掀了开来,这一来别说的下面的大臣们,就连皇帝也吃不住劲了。须知前方将士乃是大清的柱石,各级地方官员都是大清朝的基础,把整个大清朝都否定了,就算洪亮吉说的有理,说的是真话,也是罪无可恕的。
和珅首先反应了过来,不能按原来计划的推举景安作为领军大将了,得先把洪亮吉打下去。和珅出班奏道;‘洪亮吉诽谤前方将士与各级官员,居心叵测,请皇上按律治罪。’首辅一说话,下面如鹦鹉学舌一般,纷纷附议。嘉庆皇帝不过是皇十五子,皇位还没有坐稳,太上皇虽说禅了皇位,可两只眼睛是一直盯着,两只耳朵是一直听着,倘若新皇帝不合太上皇之意,废了他不过是太上皇一纸诏书而已,在此情况下,嘉庆哪里敢得罪和珅与满朝文武,全国将士,还想不想保住皇位了?于是龙颜震怒,将洪亮吉摘掉顶戴花翎,下廷臣议罪。
廷臣们都看和珅的颜色行事,群情激奋,异口同声口诛笔伐,几日之内,送到军机处的折子堆成了小山。和珅选出三四十份具有代表性的上奏给皇帝并付诸于邸报。这一下子天下臣民都不让了,群起而攻之,廷臣们顺应民意,就把洪亮吉判为死刑。
刘权之听到凶信后,找到朱珪,对他说道;‘洪亮吉出言憨直,罪在不赦,但他所说的都是实情。我在山东时,也是那种情况。朝廷出银买补仓谷,地方官员们不管市价如何,只出市价三分之一价格硬是每亩分银四五钱逼百姓交谷。大户们宁愿多出一倍的价钱返回原银,多交的一倍没有入到官府帐目里,都让下面按官位高低层层分肥了,连查都没地方查去。补仓谷不足,结果都飞洒到贫苦农户身上,官府出一份银两,逼各家各户花三份银两买谷补仓,不交者关入大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弄得家家卖房子卖地,卖儿卖女,倒贴钱买谷交公。河南巡抚景安以残杀良民著称,河南千里荒无人烟,却被和珅捧为将帅之选。官逼民反,确是实情。想办法保住洪亮吉那条命,以后我们才好说话。’
朱珪原本被和珅外放到安徽,所到之处,为政清廉,亲自发赈,下面无人敢于作假。教乱一起,安徽也四下报乱。朱珪并不出兵,对下面道;‘疑而捕之,适激其变。只要恩待子民,有谁愿意蹈不测之险?’有些教首见朱珪不加残害,散众回乡,又当了良民了。嘉庆皇帝以其政绩突出,调入吏部,也是分一分和珅手中的权力。不待刘权之说情,朱珪就已向皇帝进了言,起了作用。皇帝特别嘱咐不可对洪亮吉动刑,本朝不可开残杀言官之先例。予以特赦,免其一死,发配伊犁。对于这样的处理,太上皇与和珅也说不出啥来。和珅不过是一时恼怒,对洪亮吉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暗恨其不识时务,坏了推举景安的大事。通过朱珪的运作,洪亮吉是意外的保住了项上人头。
皇家是不讲骨肉亲情的,自皇子生出后就由宫女抱走,由三五个奶妈喂养,懂事后有师傅教诲,不许母子随意见面。皇子没有尊卑上下,立谁做皇帝由父皇来选定。嘉庆皇帝不过是被选中了,而不是必得选他,对此嘉庆心里比谁都清楚。和珅在太上皇面前是个宠臣,也是个弄臣,得罪了和珅就有可能丢掉了皇位。和珅可以在玩笑中就把嘉庆皇帝搞掉了,谁也看不出痕迹,似乎一切都是太上皇之意。和珅送了玉如意表达了自己的拥戴之功,还是有些个不托底。特别安排吴省兰给嘉庆皇帝编录诗稿,从中查看嘉庆皇帝的动静。嘉庆也是十分小心,在诗中不露圭角,反而有称赞和珅之意。臣子们有事要启奏太上皇,嘉庆皇帝总是委托和珅前往传递。和珅假作谦让,嘉庆皇帝道;‘朕方倚相公料理四海,何必自轻?’和珅百般试探后,放下心来,不再给嘉庆皇帝上眼药。
和珅之子与十公主是夫妻,自己又是老臣,主理朝政二十余年,门生故吏遍及天下。二十多年来,从来没受过一次弹劾,也从来没遇到过对手。既拥戴了新皇,又大权在握,似乎没什么不放心的。阿桂活着时,和珅总找事情让皇帝将其外放,自己好能在军机处独掌大权,下面的奏折一律交由军机处,由自己选择什么上报,什么不上报,怎么个报法,就可以掌握局面。去年阿桂已死,和珅更是一花独秀,唯一感到遗憾的便是没能及时的将景安推举到领军大将之位。
惠龄屡败,被解职问罪,众臣们推举陕甘总督宜緜,经略五省。宜緜与杨遇春配合作战,勇克孤山大寨,阵斩教首王全礼,将教贼拦截在汉江南岸,两路兵马似双螯一般时分时合,败教贼于兴安,将军山,汉南洞河,活擒贼魁王可秀,冯得士,击退杀入汉江北岸的大小米溪教贼,火烧五云寨,破强贼三万有余。连破教贼北进的流星群阵,解了西安之危。
宜緜与其它满将不同,不赞成过于杀戮,只要放下武器,就允许革面自新,重做大清子民。宜緜吩咐杨遇春亲自领兵把刘清请来,担当招抚使,劝说教贼解散回乡,不要再与朝廷作对。保证下情上达,惩治贪官悍将,还百姓一个太平世界。
刘清在县里组织了团练,让乡民自行保卫家园,就他所管辖的县境还算安定。接到经略之命,交割了印信,便随同杨遇春来到了大营。宜緜与刘清一细谈,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刘清本是个坦荡君子,立刻走马上任,穿梭于零散教贼之中,普天之下,谁不知刘青天的大名?所到之处,无不张灯结彩,热烈欢迎。旬月之中,解散了教贼三万有余,将他们都安置于无主荒田与村寨里,官府出粮出籽种扶助他们恢复生产。动乱三四年了,无论官军还是白莲教都已经筋疲力尽,粮草不继了。但有活路,谁又愿意上山挨饿受冻?许多被迫从乱之人又纷纷回到了田园。
却说飞天鹏罗思举自从趁乱盗走了池中玉蟹后,养在隐蔽之处,等候时机。见天下大乱,不想投身于白莲教,想趁此机会博取功名,挣个出身,洗掉身上的贼名。得知刘清是个好官,正在组建团练,也就随众人加入了进去。大军缺粮,王三槐领着五万人马四下征粮,前锋乃是玉貂星成得。这一日来到了罗家坝,成得也没很当回事,像这类小寨如果不肯送出钱粮,只须一个冲锋,就可以顺利拿下。进寨后就别说征粮多少了?有多少抢多少,连牲畜家禽也不会留下,年青女人也都成了战利品。
白莲教本来是劝人行善,以超度灵魂为教规的,起事之后,鱼龙混杂,队伍里什么样人都有,流民与兵痞也占有很大的成份,奸淫烧杀,在于他们来讲,本是家常便饭。徐亮基所制订的河汉星阵里的清规戒律,早就让他们受不住了。只因为抗不住官军的讨伐,不得不联合作战,死里求生。如今取得大胜,也想放松一下。征粮只是个借口而已,抢掠财物与女人才是真正的目的。王三槐想要争得教主地位,也认为水太清不养鱼,对下面不太约束,为此冉天元,王贞娘等首领没少跟王三槐闹。大敌当前,谁也离不开谁,有些事情只好糊涂过去,等打垮了官军再说。
成得带了一营五百人大模大样的奔罗家坝而来,罗思举登上望楼,手搭凉棚,朝远处一望,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在黄昏暮色中,影影绰绰的看到仅前锋就有五六百之多,后面大队烟尘冲天,不知能有几万教贼,声势非常浩大。罗思举久闯江湖,见多识广,心下不由得思量道;‘若等大股教贼把寨子一围,四下攻打,团练刚刚组建,哪里能守得住小寨?必得想出个出奇制胜之法。当务之急应当将教贼挡在树林之后,使教贼不敢贸然进兵。’怕乡勇们害怕,罗思举心生一计,对众人喊道;‘贼寇不过三五十人也,哪个有胆量随我出寨杀贼?’众人见罗思举从望楼下来,面带喜色,并不把外面的教贼放在心上,也就信以为真。罗思举手执钢刀,跨上烈马,打开了寨门,在暮色中就向教贼杀了过去。乡勇们也不想让这个贼大胆独占了功劳,一哄声也随之杀出。
成得见团练来得凶猛,不知官军与团练究竟能有多少?举枪相迎,斗了十几个回合,却不是罗思举的对手。成得虚晃一枪,把马一拨,回身便走,罗思举拍马上前,连砍十几个教贼,乡勇们也颇有斩获。夜色降临,成得领着残兵归附于大寨。罗思举见教贼势大,不知能有几万兵马?连忙率部后撤,团练初战告捷,罗思举也初建奇功。
探听到此地官军领兵大将乃是罗定国,部下有三千人马,枪炮齐备,械甲精良,罗思举来到军营求见罗将军,动员他道;‘贼寇初到,不知地利。我可率团练杀入贼阵,将军在外面横击,可将贼寇一鼓荡平。’罗定国喝道;‘你是个疯子,难道想让我三千将士白白送命不成?’
罗思举道;‘将军休要高看了教贼,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也。胜则争先,败不相救,各门各派相互争雄,群龙无首,在我眼里不过是些猪狗而已。将军若能拨给我一营兵马,以五百之众,定可今夜大破强贼,将军也可立一奇功,名垂青史了。’
罗定国骂道;‘哪里来的狂人,跑军营里胡说八道,难道朝廷领军将帅哪个也不如你不成?教乱以来,朝廷一二品大员折了十几位,八旗铁骑损失数万,绿营折了十余万。如今教贼合聚一处,连营三四十里,一口吞我八路精兵,天下震动,皇帝为之动容,你一个无知贱民,侥幸胜了一仗,就敢到本将军面前指手画脚,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自己半斤八两了。就你那个球样休说给你一营兵马,就是一个喂马的也不会拨给你。还是撒泡尿照一照自己,你也配与本将商议军机大事?’大骂之后令人将罗思举用军棍赶了出去,口中犹恨恨不已。
罗思举又羞又怒,回去动员乡勇们随其破贼费尽了口舌,哪个肯信他?乡勇们讥笑他道;‘侥幸胜了一阵,你还当真了。贼寇有数万人马,官军都不敢正眼瞧他们。就凭咱们这三四百人,那还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想去你自己去吧,没人跟着你去送命。’罗思举受众人羞辱,按纳不住,回去果真套上了战马,携带了火药铁桶,独自一人前去破敌。
天交午夜,四下漆黑,罗思举来到林中,拾了许多柴禾枯草,他将火药撒在柴草上,铁桶里放了鞭炮。安了八个响炮,只听得八声炮响,柴草顺着火药猛的烧了起来。秋季草木干枯,火借风力,风借火力,如同火龙一般,直扑教军大营。白莲教本来就防着官军偷营,听得炮响火起,营内喊声鼎沸,如同炸了锅一般。眼看着前方火势扑向大营,似乎有着万千的兵马,在大火后面冲杀过来,王三槐心慌,打马先走,数万人马随着主帅拼命奔逃,相互踩踏,跌落沟涧的,不知道能有多少?天亮以后,罗思举凯旋归来,众人无不叹服。
刘清得知,心中大喜,将罗思举的战功报给了总督英善,称赞罗思举是当代的周处,可堪大用。英善却有些个不敢相信。须知十几万官军都不敢正面对抗的强贼,怎么能败在罗思举一个人手上?英善亲自前来访查,是否确有其事?
英善见罗思举其貌不扬,獐头鼠目的,一脸贼相,便有些个瞧他不起。问他家有何人?罗思举答道;‘早年曾娶一妻,因身患重病,需银八百两治病,无处可求,与妻商量将其卖与别人,换了银子,方才保住了性命。因身无长技,便奔走江湖,以偷盗为生。结拜十三路飞天好汉,各地均有我的弟兄。刘大人教我学古人周处,改恶从善,出来为朝廷效力,所以不辞艰险,独身破贼,保得一方平安。’英善笑道;‘如此说来,好汉可有大用。本督想考一考你,如能合本督之意,可以军营效力。’罗思举道;‘大人尽管吩咐,小人尽心去做就是。’
罗思举本是出了名的惯贼,虽说当上了团练,人们还是将他视为异类。乡人中有看不上罗思举的,就出来刁难他道;‘本地山上猴子甚多,每年的农作物猴子得糟蹋一半。罗思举要是真有能耐,就把来此祸害的野猴子们赶走,那才见其真本事。’刘清阻拦道;‘不可不可,凭一人之力,焉能治得住上百顽猴?还是换个别的题目。’罗思举眼睛眨了几眨,上前说道;‘给我三日,定能驱走这群顽猴。’众人都认为他是在吹牛,英善也笑着答应了。
当天夜里,罗思举下了套子,捕到了一个老猴。乡人们笑话他道;‘你一日捕捉一个,一年也捉不完山上的猴子,还三天见效,见鬼去吧。’罗思举笑着答道;‘四两拨千斤,就这一只已经够了。’作贼的就是心眼活泛,当下罗思举就将那老猴全身上下的毛发刮了个精光,然后用五色油彩将老猴全身画得如同妖魔鬼怪一般,套在笼子里,等着群猴出现。
猴子们可不能因为被捉了一个就不敢来了,照样来到庄稼地里胡乱祸害。罗思举将绳一拉,那只五彩猴子被放了出来,直奔猴群跑了过去。猴子们见这一个怪物,吓得漫山遍野,奔逃不已。那彩猴紧随其后,随着奔跑。不知猴子们后来究竟如何?反正从那日起,猴子们还真的就看不到了。英善大喜,罗思举果然是个人才。于是立授其七品军功,与刘清平起平坐了。
白莲教虽说屡屡取胜,但阵内却越来越不安定。当初被形势所逼,各部不得不联合作战,接受徐亮基的统一指挥。徐亮基治军严谨,不容许扰民害民,这就与许多流寇类的首领们发生了冲突。阵内分长男,中男,少男,长女,中女,少女等营,男营女营严禁流窜。原来各门派一打胜仗之后,营内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成了军用品。而在河汉星阵之中,这就是死罪。王三槐领的是流寇类队伍,军纪很坏,与贼寇没什么不一样。王三槐想要成为白莲教的总首领,就经常弥勒佛附身,代佛祖宣命,想要成为一个事实上的教首。
徐天德看不上王三槐,他的部下都是农民,渔民,反对残害百姓,与官府不共戴天,一心只想着替亲人们报仇。见王三槐整日里装神弄鬼的,徐天德也不肯示弱,在阵内竖起了天下兵马大都督,大元帅旗号,与王三槐分庭抗礼。
刘之清从外地赶来,将原来的混元教改为三阳教,并将[混元点化经]改编成为更加适合于现在夺取教中指挥权的[三元三道经],将自己捧为白阳使者,系天元,地元,人元于一体,是燃灯佛,释家佛,弥勒佛的真正传人。把自己的门徒安插在各号指挥中心,想要以佛祖的名义,争得绝对指挥大权。
徐亮基在行军布阵上有一套,在这些事情上可就一筹莫展了。眼看着阵内内耗越来越激烈,连粮草也难以统一发放,指挥中心渐渐不起了作用。思谋了多日,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在群星聚会之时,在星光闪烁之中,由白莲花组成的花阵从上游飘了下来。众人仔细一看,却是‘弥勒转世,保辅朱八’八个大字。教徒们原本相信佛祖,见佛祖有了明确指示,都在两岸焚香礼拜,乞求命世之主早一些出现。王三槐对此又恼又怒,但又无法揭穿徐亮基等人的鬼把戏。
刘之清是坚决反对立明裔之后的,白莲教起兵反抗过元朝,也起兵反抗过明朝,如今又起兵对抗大清,绝不是想为朱姓皇室恢复大明天下来的。刘之清与他的门徒都是老白莲教友,李伯禄是姚之富的点化师,冷天禄是王三槐的点化师,刘之清又是冉天元的点化师,刘起荣是徐天德的点化师。他们虽有师尊之名,但能够领导起事的都是下面的草莽武夫。刘之清想把白莲教起义拉回到实现白阳盛世的轨道上来,夺取整个天下,让弥勒佛主宰华夏。而作为读书人,徐亮基却重视华夷之分,把民族放到了主要地位。在徐亮基看来,立朱氏之后只不过是一个形势需要,就像项梁拥立楚怀王,起一个号召作用。至于将来如何?徐亮基自己心里也没个数。
事有凑巧,三日后果真有一个女尼怀抱婴儿来到了大营,口口声声此婴乃是朱三太子之玄孙,遵佛祖之命,到军中主持太阳星君之位。冉天元,徐亮基等人心中大喜,也不辨真假,就由那女尼抱着婴儿执掌了太阳星君之位。众星宿都来焚香跪拜,奉其为命世之主。王三槐,徐天德等首领公开表示不满,拒绝前来拜谒。徐亮基走马穿梭于各营,苦苦相劝,费尽了口舌才稳住了大局。王三槐执意安排部下白号辅星李元受,弼星阎天明护卫太阳星君,以辨真伪。只要有一个中心,各门派不要散去,徐亮基无不答应。大军整顿军容,充实粮草,准备十日后发兵北进。
白莲教内部之争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飞天帮,罗思举四下打探,竟把朱三太子后裔的由来打听得一清二楚,于是密报给了刘清,由刘清见机行事。刘清听后大喜道;‘要破此阵,机关就在这个牛八身上。’于是请得宜緜之命,独自骑了个毛驴,来到阵前,对阵内喊道;
‘七品知县刘清,来军中捉拿杀人逃犯,白衣庵内七个光腚尼姑,三个光腚和尚,死得好凄惨也。’
阵内义军都知道刘清大名,闻听有此奇案,人人生怪,个个好奇,连忙打开阵门,把刘大人请进阵里,在大帐中摆设宴席,把狗肉烹的香喷喷的,用大盆端了上来,众人各自倒了一大碗烧酒,刘清也席地而坐,一面用用手拿着狗大腿,喝酒吃肉,一面划拳斗酒,与众人称兄道弟,没有一点当官的架子。酒到半醉,人情已熟,刘清也吊足了众人的胃口,于是便开口讲起案由来。
刘清本是个书会才人出身,说起书来绘声绘色,能把死人都说活了,乃是一个当代的柳敬亭。大帐内外,人山人海,都想听刘大人讲述那桩奇案,也过一过听故事的瘾。刘清见时机已到,把案一拍,就拿酒碗当做惊堂木,娓娓道出案由。若知刘清如何说动众星宿,仅凭三寸不烂之舌就破了河汉星阵?且容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十四回,刘清单骑破星阵,巧审血案俘假王
却说刘清单骑进了河汉星阵,在大帐之中摆起了龙门阵,对众人讲道;‘话说青海桌子山一带有土番数十万,都是穴地而居,以放牧为生。因其供奉狗头,所以都称其为‘狗西番’。这狗西番无知无识,逐水草而居,没有城镇。最高的大首领便是台吉,如同内地的汗王一般,世代相传,与其他台吉结为姻亲。普通狗西番地位低下,在主子面前连直腰走路都是罪过。见了汉人,就如同见了神仙一般,不敢得罪。汉人一大声喝斥,马上就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汉人也就不把狗西番当成个人,就当是会说话的畜牲就是。’
‘狗西番只会使用弓箭,没有其它兵器。朝廷往西宁等处解运粮饷,怎奈上面拨下来的运费银子都被贪官污吏们层层分肥,押运官兵连肚皮都吃不饱,更不用说其它了。押粮官山道何廷珪将军中鸟枪兵器卖与狗头番,换了些粮饷,才算是平安归来。以后押粮官都效仿与他,狗头番的兵器就多了起来。’
‘狗头番原来不会使用金钱,军粮都贴着封条,押运人员是不敢私动的。官兵们用银一两才能换一个大酥油饼,狗头番学会了卖东西,学会了用银两,官兵们对他们是又气又恨又离不开他们。守备张万昌带着百十号人闯进番地,见人就杀,见财物就抢,番女被奸,老幼被砍,掠得金银无数,向上报了战功,称是平定狗头番之乱。’
‘大帅年羹尧明知道下面胡作非为,却不加阻止。各军纷纷效仿,每营都掠得番女数百,留为军用。番女都被剥得一丝不挂,哪个将士起了性,哪个将士就去发泄发泄。有时候十几个人轮奸一个,不舍昼夜,番女被奸死的不在少数。这一茬玩够了,把头一割,再掠一茬新的。狗头番苦不堪言,纷纷起来反抗,但力量分散,总是被官军所败。汉人中对朝廷不满的进入了西番,教唆他们组织起来,与官军对抗,并教给他们兵法。在各台吉的号召下,狗头番蜂拥而起,屡败官军,张万昌等将士都被狗头番所杀,官军一去追剿,狗头番们就分头逃进山里,官军拿他们也是无计可施。从此之后粮道就断绝了,西部驻军都断了粮饷,兵变不断。庄凉之间,遍地烽火。‘
‘凉州客家汉人,饱受其害。自行组织起两千团练,由朝廷提供武器衣甲,协助官府剿除狗头番。这些客家人久居西北,熟悉番情。屡出奇兵,毙番贼六千有余。有这些汉人带路,官军深入西番,捣其巢穴,杀番贼无数。怎奈番贼随散随聚,闻听大股官军前来,先杀自家的妻女,以免受官军奸淫。然后上阵,与官军舍命相拼。作乱多年,糜费兵饷三亿八千余万。屡番走马换将,不是大败而归就是全军覆没。朝廷转饷半天下以供西征,虽说互有杀伤,多年来却难建尺寸之功。中国国力已竭而西夷之猖獗日甚一日,满山遍野,到处都有狗头番出没。满汉官兵死于战阵中的少,而死于冻饿疾病者,枕尸道路相望,不计其数。到了此时,朝廷大臣们都瞑目摇手,噤不敢言。领兵将帅只是搜刮钱财,得过且过,谁也无法可想。世宗皇帝心下明白;此事非年大将军年羹尧不可。’
‘年羹尧运筹帷幄,决机制胜,其手段之狠毒,举世无双。一面命奋威将军岳钟琪出奇兵深入敌后,一面挥动大军横扫西番全境。所到之处,男子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见了就杀。财物牲畜女人谁掠了就归谁。每一营都有那么三五百美貌女子,供将士们淫乐。这一顿滥杀,杀死狗头番约三四十万,不但幕南没了王庭,数千里荒漠连人也见不到一个了。年大将军有令;‘狗头番非是人类,不必人理待之。’回西安时除了八旗将士自己掠获以外,年大将军又额外赏给了他们五百番女,其中有台吉之爱女,是公主身份,貌如天仙,美貌无比,赏给了下面的奴才。怎知拜见主人主母时,那公主就是不肯下跪,打骂也是无用。公主对他们道;‘我在塞外时,汝等人物哪里有资格见我?就是在帐外磕头我也不屑见也。’
‘主母喝斥道;‘你过去是台吉之女,千金公主。现在你可是我奴才的女人,不怕挨鞭子么?’公主答道;‘在我眼里,汝等不过是猪狗一样的人物,岂可受汝等驱使?’主母想要严厉惩治于他,奴才见公主美貌,再三求情,才暂时饶过。主母恨恨骂道;‘汝父部落已被全歼,看你倔强到几时,难道能飞上天去?’披甲奴才欲行非礼,公主以死相搏。奴才没有法子,只好退出帐外。等到半夜,闯入帐篷一看,那公主已是自缢身亡了。这些都是年羹尧军中幕僚汪景祺在[西征随笔]中所详记,无半分虚构,汪景祺就是因为揭开了这些见不得人的疮疤,祸及满门。年羹尧的五项大罪之中,汪景祺撰写[西征随笔]年羹尧不加以惩处,给朝廷抹黑,这是一条主要的罪名。’
‘世宗承继皇位,天下人都清楚,年羹尧是立有大功的。但如此心狠手辣,皇上如何能驾驭得住?白起当年坑赵卒四十万,就已给自己挖好了坟墓。年羹尧西征虽说立有大功,但滥杀一项就给自己留下了还不清的孽债。但他直到临死也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在给皇上的奏疏中发牢骚道;‘臣功最高,臣罪最重,忆自先皇帝升遐之日,臣首蒙皇帝特擢,彼时宫闱未净,西丑跳梁,内多拔扈不臣之宗室,外多不服不敬之臣子,臣在当时,不惜身命,参与机密,才使得天下安定太平。如今鸟尽弓藏,兔死狗杀,虽欲臣死,奈何非被以恶名,祸及九族?皇帝就不怕上干天和么?’你们大家听听,像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死么?‘
‘别以为人在阳世间所作所为上天不知道,都一笔笔记着呢。有一个铁冠道人深通阴阳,曾劝过年羹尧少一些杀戮,说阴间记有生死薄,都是有果报的。年大将军正在志得意满之时,哪里能听得进去?俗话说;‘当官一世,七代为娼,’果然有那等作恶人家梦见牛头马面押解着年羹尧赶来投胎,专门投胎于西凉,还都是女身,花容月貌,生性风流。一过二八,家里就再也管不住了,专门找土番厮混,有钱没钱都行。这些女身大多短命,一过了青春就暴病而亡。传了四五代,家家惊慌,又不知道此灾落于谁家?于是各家生了女婴就把她浸死,免得将来败坏家门。‘
‘一个娼妓,生了个男婴,起名亚六,长大了却如同女孩一般,容貌俊俏,风流可人。那妓女暴死后,亚六无处可去,被戏班子收留,让他在台上演小生,混到十六七岁,在当地也是名噪一时。戏班子演戏不抖脏包袱,在台上不逗不闹哪里有人肯看?唱粉词,演猥亵段子,那是家常便饭。那一日乡人们点了个段子是[泣鱼记],台上由亚六扮演龙阳君,由黑三出场扮演楚王。那黑三牛高马大的,把个喜好男色的楚厉王演的是活灵活现,台下千百男男女女都为之发狂,高呼乱叫的,非要楚王在台上扒开亚六的裤子来真的不可,重重有赏。黑三不由分说,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亚六给鸡奸了。这一炮果然打响,四下争相聘请这个戏班子,连道府官员的小姐太太们也吵着要看,出重金开个堂会。班主发了财,黑三也得意洋洋,就苦了亚六,走到哪里都有赖小子从后面给他插上几插,引起一阵阵哄笑。随着年岁的增长,亚六觉得生不如死。’
‘在一次演出后,黑三在台上演的太过火了,把亚六的大肠头都整出来了。亚六当夜拿了把匕首,把黑三刺死,然后逃到川北,以乞讨为生。乞丐们穿州过府的,也就知道了亚六的来历。在两个乞丐多次鸡奸亚六之后,还不依不饶时,亚六又生恶念,将这两个乞丐用棒子打死,逃之夭夭。官府查出作案的就是亚六,行海捕文书。亚六披头散发,还是混迹于乞丐之中,流浪于川东。本县有个[白衣庵],有七八个尼姑,一向甚为清静,谁知道前年竟然发生了血案。据本县查访,是那老尼法音大师把亚六引到[白衣庵]的,三四天里亚六陪遍了尼姑们,还有三个寺庙和尚夜里挂单,同住在[白衣庵],群奸群宿,成了花花世界。那亚六又心生恶念,趁众人熟睡之时,将七个尼姑,三个和尚摸一个光头剁下一个,连剁了十个,只留下一个年青漂亮的小尼姑席卷庵内的全部财物,逃之夭夭,没有了踪影。’
前些日子有人来报案,说那婆子给人家当傭工,主人与主母从来不许他夜间进门,只许在外间居住,里门总锁的严严的。这一家人什么也不做,却有钱花,主人言语行动上都像是个女的。夏天天热,那婆子睡不着,发现里门没有关上。婆子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就溜了进去。见屋里亮着灯,舔开窗户纸向里面一看;夫妻两人正在一丝不挂的云雨风流,那婆子也来了劲头,把一双眼睛都看呆了。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那主人公是个女子,而主母却是个男人,只是白天穿上女人衣服看不出来罢了。婆子看得明白,忍耐不住,出去就对四乡八邻到处说新鲜。传到本县的耳朵里,仔细一想,定是那对狗男女无疑?亚六本是个戏子,青衣小旦什么没演过?查访得明白,刚想派人抓捕,亚六觉察出异样,带着那尼姑与所生孽子逃了出去,据说就躲在你们的大营里。‘
众人听得热闹,七嘴八舌的议论本营有还是没有?对于淫乱凶杀的狗男女,人们也赞成将他们绳之于法。万恶淫为首,何况还是与尼姑通奸,相互仇杀,更是罪该万死。营中本来闲得烦躁,有了这谈资,人们兴致勃勃,立刻传遍了整个大营。各阵争相请刘清前往叙说案情,刘清借题发挥,口若悬河,将下面听得如痴如醉,连王三槐,徐天富等首领都对刘清佩服得五体投地。
王三槐设宴款待,席间对刘清建议道;‘朝廷腐败,天怒人怨,四方豪杰并起,想打出个清平世界。刘大人乃是世间少有的清官,万众瞩目,天下归心,如果刘大人加入我义军,效梁山水泊宋公明,定可号令天下,天下不难平定也。’刘清摇头答道;‘星君此言差矣,刘清何德何能,敢作此想?试问一下,前明与本朝谁优谁劣?前明皇宫大内太监十万,宫女九千,待选的太监常年滞留京师的三四万,宫内每年用度三四百万两银子,还有所不足。朱姓宗亲遍及天下,都享有世俸世禄,千万顷田庄。到崇祯末世,税赋已比国初增加了七八倍,但全国税赋都发给宗亲,还是有所不足。将士们无粮无饷,官吏们无薪无俸,崇祯不知变法,只知道向百姓榨取,贪赃枉法,贿赂公行,天下已经是不可救药了。就是没有李自成,张献忠,大清朝,这样的政权还能维持几年?本朝定鼎中原后,减轻赋税,只按明初标准征收。圈田之后,皇室宗亲俸禄微薄,三公不过年享禄米六百石,侯伯四百石,正一品三百石,依此类推,正五品才得禄米四十石五斗。皇宫大内国初宫内人数没超过四五百人,年费用在五万两之内。几代皇帝提倡节俭,现在皇帝所用年不超二万两白银,还总为自己六次南巡,拖累万民常常自责。有史以来,真正奢侈腐化的顶数汉人官员,腐败到了一定程度,游牧民族打进来,就能改变一下世风,令天下返朴归真,充实了新的血液。五胡十六国,南北朝,辽夏金元,都是在中原腐化之风已无药可治的情况下,改朝换代,重振华夏雄风。立国之后,本朝开疆拓土数万余里,降伏汗王数以百计。使整个华夏的版图,扩大了数倍。这与死气沉沉的前明比较起来,哪个更优,哪个更强?’
王三槐道;‘如今税赋可不比从前了,那些个赃官逼得百姓没有了活路,否则谁会与朝廷作对?都是被逼上梁山,官逼民反哪。’刘清答道;‘这些我也清楚,大清的律法很是严厉,国初当官的贪赃十两银子就可以砍头,主要对的就是汉人官员们。前明兵部侍郎金之俊,曾归降于李自成,献上了治国安邦之策。谁知李自成连看也不愿意看一眼,反而让刘宗敏把他也抓了起来,严刑拷打,往外榨银子。多尔袞进了北京后,问金之俊可否愿降?金之俊答道;‘九王若能依我十件事,我就可降。如果不能依,有死而已。’多尔袞问是何十件事?金之俊答道;‘此十件事,对大清无损,而对汉人益处甚多。九王若依我言,江南指日可下。’九王愿闻其详,金之俊提出了十不从之纲。即‘男从女不从,生从死不从,阳从阴不从,官从吏不从,老从少不从,儒从而释道不从,娼从而戏子不从,仕宦从而婚姻不从,国号从而官号不从,役税从而语言文字不从。’这些关系到汉人民族尊严,容许人们有个选择。九王也是个爽快之人,当下一口就答应了。从此之后,金之俊就尽心竭力为本朝出力,国初的章程都是金之俊一手制订,例如旗人不得经营商业,王公不得私离京城,太监出宫者斩等。人们虽说是嘲讽他为;‘从明从贼又从清,三朝元老大忠臣,’但对于他安邦治国的能力还是很佩服的。‘
‘真正无耻小人是孙之獬,这个博学多才的马屁精先是给魏忠贤捧臭脚,修撰[三朝要典]。魏忠贤治罪后,朝廷要毁了[三朝要典]他大殿上哭嚎着力争。罢官回乡后贼心不死,老了又主动投靠本朝,帮权贵们打溜须,无所不用其极。本朝本来无意于让汉人雉发易服,在大殿上满汉官员分班而站,汉人官员头戴进贤冠,长袖大服,久已相安无事。孙之獬官迷心窍,率先全家雉发改装,以求取媚。怎奈到了大殿之上,汉人官员不肯让他入班,说他是满装,满人官员也不让他入班,推说他是汉官,孙之獬弄得尴尬非常。一怒之下,孙之獬当下上奏道;‘陛下平定中国,万事鼎新,而衣冠束发之制,独存汉旧。此乃陛下从中国,非中国从陛下也。’届时多尔袞已死,皇帝准奏,全国就兴起了雉发易服风,其祸根还是源自于汉人官员。‘
‘王三槐叹道;‘朝廷这部经是好的,都让下面那些个歪嘴和尚念歪歪了。文官只知道要钱,武将就会杀人,把百姓都逼得没有活路了。若是官员们都像刘大人这样,皇帝都像太上皇一样,天下也许没有这么多的事。’刘清趁热打铁道;‘新皇仁爱俭朴,很像太上皇帝。有意招抚作乱教民,只要放下武器,重作本朝顺民,就可以既往不咎。各地都是官逼民反,下面所为非朝廷之意。有罪官员朝廷将按律追究,绝不宽容。’刘清见王三槐等首领都有接受招抚之意,便反复劝说,力保朝廷无他。王三槐等首领首鼠两端,想等一等再说。刘清也知道心急吃不着热豆腐。只要时机一到,种下的籽种就会发芽。
那个亚六确实躲藏在河汉星阵里,已成了辅星李之受帐下的亲兵,可以经常与孩子与尼姑相见。得知刘清竟然找到了河汉星阵,阵内沸沸扬扬的,亚六心怀鬼胎就有些个惊慌。李之受本来就有些个疑心,那一夜见新来的亲兵又偷偷溜进了尼姑与太阳星君大帐,便唤来了弼星阎天明,领着部下将正想逃走的野鸳鸯抓个正着。见瞒不过去了,二人只好从实招供,那七个尼姑与三个和尚确实是亚六所杀。老尼法音大师本是十八罗汉之一,江湖人称‘阴罗汉’,专门采阳补阴,已吸干了十几个精壮男子的精液,将尸骨埋在后院里。因年老色衰,就掠了几个年轻貌美的作为诱饵,好能留住男子,在一个屋内群奸群宿,老尼得首先尽兴。因为逼亚六剃发假扮尼姑想长期留他在庵里,尽情享乐。小尼姑见亚六人物俊秀,心生爱慕,便将老尼的底细告诉了亚六,劝他快些个逃命。亚六一想;十八罗汉党羽遍及天下,老尼又与官府黑道多有往来,自己岂能逃出她的魔爪?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将老尼除掉,免去后患,男扮女装,逍遥法外,让小尼扮作男人,也就无处查访了。岂不知‘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躲藏一年有余,最终还是露了马脚。
这一来大营里是热闹了,刘清在大营内公开审案,弄得冉天元,徐亮基十分尴尬。眼见得这个朱氏之后是露馅了,亚六姓王,那婴儿取名叫作朱万忠,本来就不伦不类。被众星宿跪拜了多日的命世之主这一回成了野种,‘弥勒转世,保辅牛八’的神话不攻自破。公审之日,刘清将二人罪状当众公布,让星宿们进行判决。白莲教虽说起兵,但骨子里还是信奉传统礼教的农民。大伙一哄声的要将这一对野鸳鸯烧死。刘清顺从民愿,找来了一口大缸,将二人剥得精光,投进了缸里。众人架起了烈火,将二人烧死在大缸里面。刘清为之作偈语道;
‘僧尼二佛,四大相依。听我一语,携手归西。由空入室,设想虽奇。刹那败露,信有天知。借此三味,及早脱离。莫沉欲海,永证菩提。生既掌风流之教,死亦化连理之枝。皮毛化一处,秋风道上化飞蝶。’
婴儿由刘清带走,作为结案的证物。
有此一案,人心都散了,冉天元,徐亮基见众首领都有分崩离析之意,也勉强不得。冉天元带着二十八宿先回川东,河汉星阵当下炸裂,众星宿领着部下各奔前程,遍布湖北,四川,陕西,甘肃,山西,河南,河北,山东等处,朝廷虽说解除了心腹大患,千百股教贼四下作乱,还是搞得文武官吏焦头烂额,顾此失彼。宜緜抓住这个良机派刘清四下奔走,招抚教贼,又招抚了二万有余。王之槐也亲自前来商谈就抚条款,乱了四年,人心思定。既然难以推翻大清朝,众星宿都有回乡务农之意,只是希望朝廷减轻税赋,派一些个好官。宜緜且抚且剿,进展缓慢,朝廷对他多有指责。此时乱苗又趁机出山,天地会海寇又作乱于东南,欲知朝廷如何对付这些动乱?且容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十五回,傅鼐雕剿降群苗,江氏改革兴兰芳
却说苗乱未平,又起教乱,朝廷先放下了苗乱,集中主要兵力平定教乱,这才是心腹大患。苗人坚持要苗地归苗,汉人统统离开苗境,这也是和琳答应苗人们的。和琳答应了,朝廷与其它大员们可没有答应,裁留下了三万七千土塘苗兵,按月供应粮饷。留下了一万余官军,在苗地弹压。制军姜晟知道苗乱难以平定,力主安抚。苗人无数次出山杀掠客民,官府设置了哨卡,也是防不胜防。吴八月之子吴廷礼,吴廷义,成了苗人的首领。率领苗人躲藏在草丛石头后面,袭击官军,射杀汉人,多年以来,这一类动乱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一天。朝廷竭七省之力,讨伐两三年,折了福康安,和琳两位一品大员,军费用了数千万,却不见成效。趁官军新败,白莲教声势浩大,苗将吴陈受也带着数千人马,杀出山来。
官军四下阻拦,却被苗人杀得大败,连连告急。兵备成宁带三千人马,当道立寨,被苗人顺风纵火,烧得焦头烂额,慌不择路,逃到了凤凰厅。却见凤凰厅同知傅鼐站在城墙上冷笑,不出城迎接,心中不由得大怒,对傅鼐喝道;‘汝一小吏,怎敢如此?见了本将如何不来拜迎?’傅鼐答道;‘败军之将,有何颜面责人?我虽官微职卑,却牢守城池,不敢效仿将军善于奔逃。’成宁又羞又怒,只好绕城而行,回到大营,对制军姜晟进谗言道;‘苗人本不敢作乱,皆因为凤凰同知傅鼐挑起事端,压迫苗人,才激起的变故。不惩处傅鼐,苗疆永无宁日。’姜晟早就听说傅鼐对苗人态度强横,招集客民,修建碉堡,步步进逼苗疆,侵占的耕地归客家人所有。团练首领徐三多,手下有五百丁勇,占地万亩,每个碉堡都由客家人自行把守,官府提供火器,已修筑了上百个碉堡,苗人对傅鼐恨之入骨。姜晟久无战绩,招抚也不见效,正好将责任推到傅鼐头上。于是上疏弹劾傅鼐,用其顶罪,让幕僚李以谦处理此事。姜晟亲自四下巡查,看凤凰厅治内苗情到了什么程度?
巡视到凤凰县驿,在那儿过夜。半夜时分,数千苗人围了上来,这些苗人口口声声没饭吃,土地都被汉人给占没了,找制军要粮食,否则休想离开。姜晟大惊,将县驿所有的存粮都发给了苗人们,苗人们还是不肯散去,非要制军再运来几千石不可。正在危急时刻,只听得外面炸雷一般,苗人一哄而散,原来是傅鼐带着人马及时赶到,解了苗人之围。姜晟连连叹道;‘几乎误了边事,铸成大错。’连忙派人回府追回那份弹劾,幕僚李以谦笑着对来人道;‘我早已算定,尚未发出,原件还回便是。’
傅鼐对姜晟道;‘三苗自古以来叛服无常,朝廷唯有剿,抚两种办法。苗人之乱,只有先剿,以压其嚣张气焰,再继之安抚,以服其心。前期朝廷动用七省军力,福康安,和琳两员大帅,欲以象搏兔,一战而定。彼不知苗情,深入苗境,兵顿乌草河,牛练塘,九龙沟,经年累月,难见成效。万不得已,只好广行招纳,安抚乱苗,尽撤四十八寨客民以及驻扎官军,以求乱苗息怨罢兵。此举非但不能平苗乱,正大长了乱苗之凶焰。教乱一起,朝廷顾此失彼,乱苗更是张狂,非要尽逐汉人,恢复祖辈苗疆不可。客家人在此地也有数万户,没有了土地,也是滋乱的祸端。与其让他们与朝廷作对,不如让他们与苗人一争高下。胜了给朝廷上交皇粮国税,朝廷不须出一文军费。败了自认倒霉,将帐算在苗人的头上。如此一来,民弱则苗强,民强则苗弱,因而卫民以壮其气,练勇以摧其锋,驾驭以伸其信,雕剿以危其凶。碉堡一成,我境巩固,坚壁清野,无可觊觎,而后深入其穴,捣其老巢,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客民大多是流氓无赖之徒,骁勇敢斗,无所顾忌。苗人是争夺故土,乃上古久远之事。汉人是保卫家园,乃生死攸关之事。苗人出山杀戮,汉人必报血仇。汉人武器精良,以逸待劳,将乱苗困于山中,久而久之,乱苗盐尽粮绝,野无所掠,人心思定,届时方是招抚之日也。’
姜晟听罢十分佩服,于是传令各地都效仿凤凰厅,对乱苗实行雕剿法。客民闻讯蜂拥而来,组建团练,且战且修筑碉堡。碉堡建成后,加筑城墙,上设哨台,连绵数百里,将乱苗围住。每当乱苗出现,哨台放起狼烟,一时间,牲畜归寨,男女老少都上城防守。新来的客民,继续向前推进。苗人欲战不能,欲退无路,集中兵力,攻打一处。每次得手后,都会受到汉人的血腥报复。
吴陈受带三千勇士直接攻打凤凰厅,傅鼐调集上万客家乡勇,设下三道埋伏。吴陈受攻城不利,想要退回山里。被三路伏兵杀得大败,吴陈受也受了重伤,被傅鼐活捉,乱苗更是士气低落了。姜晟举荐傅鼐堪当大任,朝廷授其知府衔,负责平定苗乱。抽调八旗主力勒保等大军,前往平定教乱。
吴廷礼听说不由得哈哈大笑道;‘福康安,和琳这些一品大员尚且败于我苗人。傅鼐微官,哪里是我们的对手?’于是集中兵力,想要与傅鼐一见高低。傅鼐知道这是一次大决战,也不敢掉以轻心。集合客家全部丁壮,编练成队。训练三四个月,都成了能征惯战之士。然后兵分三路,直捣吴廷礼老巢晒金塘,打乱苗一个措施不力。吴家兄弟万没有想到官军撤走之后,傅鼐有能力组建起这么多的军队,没作防备。团练集中火力,一举攻破了晒金塘,打死老贼首吴尚保,乱苗为之夺气,再也不敢轻易出山,招惹是非了。
此时东南沿海海寇猖狂,蔡牵,王保,横行于闽浙,朱濆出没于广东沿海。蔡牵有兵十万,王保与朱濆也都领有三四万众。蔡牵打着‘驱逐鞑虏,光复中华’的旗号,朱濆打着‘光复大明’的旗号,王保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攻城掠县,所到即下。蔡牵率部从内河攻入漳州,温州,危逼台州,官军船小兵弱,难于抵敌,只好匿败不报,想办法易地当官。
福建总督雅徳,巡抚伍拉纳,骄奢淫逸,吏治败坏。提督倪斯得,老气横秋。这些人除了捞银子,吃喝玩乐,别无所长,都是世家贵族子弟,一出生就注定成为国家的栋梁。安南阮光平作乱时就有大股安南‘艇匪’到东南沿海劫掠,海军大将伦贵利乃是西洋法兰西人,善于海战,曾大败英国,荷兰海军,为法兰西在东南亚争得了一席之地。趁安南与中国反目,组织起一支强大的海上武装力量,目的就是在中国沿海建立起法国殖民地,进而逐步蚕食中国。
伦贵利在法国政府的支持下,出资招慕了数万兵勇,设十二个总兵,以水澳,凤尾作为指挥中心,其中既有安南人,又有中国人。中国海军船小,屡战屡败。铜山参将李长庚主动请缨,自家出资,打造海船,率浙江兵勇出海剿寇。仿台湾海船打造成战船六十艘,装扮成客船,货船,带兵三千,突然袭击了艇匪巢穴,烧毁贼船数百艘,击毙数千,生擒安南海军大将伦贵利,总兵四人,战俘三千。艇匪群龙无首,各行其是。安南平定后,安南将士回归故土,中国的艇匪沦为海盗,在海上劫掠,没有什么明确目的。
兰芳共和国国家元首罗芳伯病逝之后,各派争雄,互不相下。主战派朱濆,蔡牵不愿意困守南洋,作异乡之鬼。带着部下,驾着十几艘战船,先到安南,转而取琼州作为基地。说服了艇匪总兵李按,扩编了百余艘战船。因蔡牵与朱濆志向不合,兵分两路,由蔡牵领导闽浙海师,朱濆领导广东海师,朱濆也招收了几十艘战船。大陆天地会及三合会,三点会成员纷纷加入水师行列,不到三年,就成了气候。王保没有什么目标,只是以海上劫掠为主。在取得了大量的战略物资之后,蔡牵率领战船千艘,统兵十万,攻打台湾,作为光复大陆的根据地。
嘉庆三年七月,西历1798年8月,一艘荷兰籍货船,乘风破浪,驶向了南洋群岛。船上搭载了几个乘客,其中有一个是荷兰青年菲力蒲斯,是到东印度公司担任职员的。还有一对中年夫妻,是居住在法国的华人,搭乘此船前往兰芳共和国。那男子名字是江戊伯,夫人名字是爱莲。菲力蒲斯一下子就被这对夫妻迷上了。海上无事,三人无话不谈,很快的就成了知心朋友。
谈起家庭,菲力蒲斯最爱的就是他的姐姐罕丽达,姐姐在他的心目中就是天使,是他生命中的重要部分。菲力蒲斯生长在一个富裕的,有地位的荷兰家庭,他生性喜欢冒险,探索新的世界,这就是他来到东方的目的,想切实了解一下古老而神秘的东方世界。昔日的海上强国荷兰,如今已变成了法兰西的附属国,对此菲力蒲斯也有些耿耿于怀。
江戊伯的父亲是巴黎华侨粮食商人,把儿子培养成了哲学博士。在巴黎的华人与犹太人很是相似,都是一个范围很小的社团,成员大多以经商为主。江戊伯的父亲从小就再三告诉子女们;‘什么都可能被别人夺去,只有知识别人无法夺去。什么都是身外之物,只有学问与智慧才是人类不可缺少的。人生不过百年,而学问与知识可以将生命相对的延长,拓宽,使你的一生更加丰富。’
爱莲也出身于有着良好教育的家庭,他们两人是自由恋爱而结为婚姻的。他们在法国经历了路易王朝统治,法兰西大革命,攻克巴士底监狱,共和时代,红色恐怖时代。由于巴黎极度缺少粮食,公安委员会给粮食商人下了通牒;‘或是带回粮食,或是永远离开法兰西。’江戊伯与爱莲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迫变卖抵押了全部财产,搭乘货轮到南洋去碰运气,因为他们的父母都来自于南洋。
江戊伯是个博学多才之人,对局势的发展有一个清醒的认识,他评价欧洲的发展历史,对菲力蒲斯说道;‘人类的发展史一直是征服史与被征服史,就是宗教的传播也主要得力于对异族的征服。强有力的武装集团通过战争与暴力手段,侵占与奴役弱小民族与本族人民,霸占与瓜分了地上与地下的所有资源,并通过被奴役者的劳动,使之成为物资,成为财富,也就是金钱。控制了金钱,就是控制了财富,而金钱都控制在极少数人手里。蛮族的入侵,使得罗马解体。宗教的传播,让一盘散沙的人类,走到了一起。蛮族的英雄们通过暴力与杀戮,夺得了土地,夺得了奴隶,夺得了财富,夺得了权力。这就是史诗中的英雄,高贵的骑士,显赫的贵族,各国的君主与大大小小领主们。在骑士们看来,最下贱的无过于劳动,所以宁可饿死,也绝不会降低身份去摸一下农具。最高的荣誉便是杀戮与掠夺,通过战争去夺得财富与女人,是极其光彩之事。’
‘菲力蒲斯道;‘现在与过去也没什么区别,法兰西依靠武力占领了我们荷兰,意大利,瑞典,也是大肆掠夺,地方行政长官也都由法兰西政府来任命。’
江戊伯说道;‘那不一样,因为法国发生了大革命,并处死了国王,将贵族们都送上了断头台,惹怒了欧洲所有的王公贵族们。他们结成了反法联盟,侵入法兰西,干涉法兰西革命,结果遭到失败,才祸及于荷兰等相邻国家。欧洲的发展进程与东方有所不同,整个欧洲几乎都信奉天主教,基督教,而且都是斯拉夫人,高卢人,日尔曼人,法兰克人等蛮族与土著的后代。欧洲各国没有明确的疆界,语言文化,风俗习惯也颇多相同之处,欧洲人基本上属一同一种族,就是白种人。贵族的封地与世袭领地就是一个国家,而其疆界随着婚姻,子孙继承与分割而不断加以改变。法兰西人可以作荷兰的国王,荷兰人也可以作法兰西的国王,各国不过是家族的财产与领地,在那上面生活着的人民是没有任何权力的,只有向主人或是新主人交纳赋税的义务,田产随时都可能被无端剥夺。‘
‘人类被分成等级,贵族相互婚姻,加强彼此之间的势力。欧洲每一个国家的贵族,都与其它国家的贵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由于贵族们的日益奢侈,对贫民的压榨也越加激烈。贵族们有着无限的财富与权力,贫民一无所有,在饥寒交迫中苦苦挣扎。只需要一个导火索,就会引发暴动,引发革命。人们要求平等,要求有饭吃,有工作,争取作人的权利,这没什么不对的。英国大革命,废除了骑士领有制。通过暴动与战争,把贵族的总代表查理一世送上了断头台,成立了共和国,这就是人类要求平等,要求自由的集中表现。法兰西也是一样,贫富两极分化,愈演愈烈,最终是贵族自己掘了坟墓。红色恐怖将所有的贵族都送上了断头台,就是一次下层愤慨情绪的总暴发。人类争取自由,平等,民主的斗争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没有人心甘情愿的被别人所奴役,这种反抗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菲力蒲斯问道;‘东方各国也会发生这种情况么?’江戊伯答道;‘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有所不同,儒家文化一直是东方思想的集大成者,儒家文化提倡的是大一统学说,天下要统一,选择贤明君主来治理天下。民为主,君为客,君主不称职可以将其废黜,另择明主,同族相代,这是革命的本意。儒家珍爱生命,反对战争,兵乃凶器也,君子不得已而用之。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一直是圣世明君所希望的。中国传统道德一直提倡节俭,好让不争,平均土地,耕者有其田,扶危济困,乐道安贫,贤明君主没有一个奢侈腐化的。孔圣人提倡恢复周礼,主要的就是反对富家田连阡佰而贫者无立锥之地这种不合理情况。后代之所以会这样,主要在于礼乐崩坏,王道不行,人心不古,人们依仗强力,抢夺霸占弱者财产。后代文人,阉割修正了儒家学说,使之能够为统治者服务,过于强调‘上智下愚’,‘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些比喻。实际上古人指的君子与上者是指有知识有道德之人,而不是其社会地位。孔夫子绝不会称阳虎为君子的,但穷困的颜回则肯定是一个君子。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家天下绝不是儒家的观点,愚忠愚孝也是被儒学所排斥的。商汤革夏桀之命,周武革商纣之命,一直是被先贤所赞颂的。孔孟之道现在已让卑鄙的伪君子们改造得面目全非了,人心不古,就是指的这个。‘
来到了兰芳共和国,这儿与西方人嘴里传说的大不一样。自从罗芳伯病逝之后,没有了一个核心,人们处于迷惘之中。罗芳伯靠的是个人魅力与出色的组织才能,凝聚起整个华人社会的。他的离去,使整个共和国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与巴黎同样,到处都是肮脏,贫困与犯罪,发不出工资的全民企业早已瘫痪,人们都到外面给殖民者打工,生活在南洋的最底层。
江戊伯的到来,刮起了一股旋风。人们渴望了解外面的世界,了解英国大革命,法国大革命,海外的奇闻。江戊伯利用公共会场,为人们详细的介绍了法国大革命,康德,柏拉图,圣西门,傅立叶,欧文,描述了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的美好前景。人们被迷住了,三点会,三合会的会员们都有向往平等,向往自由的愿望,只是不知道应当如何去办?在众人的强烈要求下,江戊伯担当了共和国的名誉元首,他先是号召人们清洁环境,建立起人的生活秩序,下一步就开始进行企业改造,力争在最短时间里让其运作起来。
爱莲是个社会活动家,她以优雅的谈吐,时尚的穿戴,得体的行为,迷住了家庭主妇与男子们。爱莲给人们讲述欧洲文学史,时尚演变史,使得女人们眼界为之一开。她告诉女人们;在西方世界,女人是受到尊重的,这种尊重源于骑士文学,这是描写英勇的骑士们对自己所崇拜并爱恋的贵夫人所作出的惊人之举。其中虽有矫揉造作,但却成为上流社会的一种时尚,改变了男尊女卑的传统习惯。
到了近代,昔日的宫堡已变成了乡间别墅,决斗等风尚也被赛马,斗剑,打猎所取代。文艺复兴的浪潮使得意大利,古罗马,古西腊的艺术重放光彩。当米开朗基罗,达。芬奇,罗丹等艺术大师将裸体艺术大胆的展现在人们面前,用油画,雕塑来表现神话人物,宗教的封闭被打破了,人类开始了探求自身的价值,探求真善美,探求博爱,希望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爱莲在少女时,就是朗布耶侯爵夫人的常客,侯爵夫人是意大利人,她来到巴黎之后,把所有的文学家,艺术家与宫廷贵族都请来作客,这就是巴黎社交风潮的开始。她努力改造着贵族们待人接物的态度与语言,贵族们大多是武人世家,保留着粗鲁傲慢,狂妄自大,说脏话的习惯。侯爵夫人以女性的机警,微妙的惩罚,巧妙的言辞,优雅的举止,将贵族们置于掌握之下,形成了社交语言,社交习俗,社交礼仪,成为了上流社会的中心。
三十年里,侯爵夫人已改造了巴黎,改造了法兰西,改造了整个欧洲社会。社交活动变成了必不可少的社会活动,贵夫人成了社交活动的中心,并影响着国家政治,文学艺术,整体社会的风俗习惯。巴黎社交使用的法语成为了上流社会交际用语,一个聪明的女人,改变了整个世界。爱莲就是侯爵夫人的崇拜者。
在爱莲的指导下,女人们开始注意衣着打扮,变得富有魅力。男人们发现,女人不那么顺从了,开始要求自己的权力,展示个性,给家庭带来新奇与惊喜,而这一点是让男人们所喜欢的。随着环境的改善,人们开始注意自己的举止,相互尊重,尊重自己的人格与社会形像。人类本来就有向善的欲望,这种欲望往往是被残酷的现实所湮没,只要有种籽,总有一天,会开出鲜花来的。
经过广泛的探讨,政府出台了一个改革方案,那就是把所有公共财产与企业都作出价格,通过拍卖与合作社形式,交给小集体或是个人经营,每个公民都平均分到了一份股权证明,可以作为货币流通,参与企业经营,也可以转让。很快的数百家小企业就在各省,府,县遍地开花。许多华人放弃了原有的工作,回来给自己干。作工的,经商的,各行各业都呈现出一派繁荣景像,华人的竞争能力与吃苦耐劳精神让西方殖民者为之侧目。
菲力蒲斯经常利用工作的便利,前来拜访江戊伯夫妻,并给他们提一些个建议。出于对法兰西的反感,菲力蒲斯建议远在大陆的十几万水师没有必要攻打台湾,光复整个大陆。用西方人的眼光来看,只要有利可图,不必过于计较在哪个地区发展。菲力蒲斯发现了尚未开发的宝库,那就是圣经上所记载着的所罗门王的金山。在古老的非洲,仿造所罗门王的庙宇建造的莫里亚山上的碉堡,山谷中椭圆形的庞大建筑与三千年前示巴女王在耶路撒冷的宫殿毫无二致。那是遍地黄金与宝石的蛮荒之地,原始的部落群毫无抵抗力,十万水师就可以降服整个非洲,比华夏的版图还要大。再就是南海的大洋洲,有着很多的海岛。岛上土著居民很少,还保留着吃人的野蛮习俗,盛产香料与有色金属,都是没有开发的处女地。各国被法兰西所缠住,无力占领与开发那些个海岛。依蔡牵,朱濆的实力,这些地方都可以顺利拿下,比攻打台湾来得容易也来得实际。
江戊伯对菲力蒲斯解释道;‘东方民族植根于土壤,宗法观念特别的强。打回老家去,不作异乡之鬼,狐死首坵,落叶归根,是每一个华人的梦想。儒家伦理观念限制着人们的行为方式,不以奴役压迫弱小作为行动目的。兵以义动,就是盗贼也打着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口号,有所为,有所不为的。盗亦有道,赌场不抢,娼优不欺,同行互不相犯,就是以命相搏也绝不诉之官府,奸淫良家妇女是罪不可恕的。别看打回老家去有人跟着拼命,若是想侵占别国疆土,在异乡称王称霸,恐怕没有几个人会跟着首领蹈不测之险。’菲力蒲斯认为是东方人缺少进取精神与冒险精神,思想上的束缚过多。在西方思维中,一切手段都是为目的服务的,而人生的目的主要是获得成功,成功的标志就是获得足够的权力与金钱。
兰芳共和国已走上了发展之路,白莲教的奋斗却遇到了挫折。在苗乱被傅鼐用雕剿法降服住之后,朝廷得以抽出大量八旗主力开赴剿贼前线。其中最为出色的一个是云贵总督勒保,一个是威勇侯额勒登保,再一个就是善于使用火器的德楞泰,三个人都是福康安帐下的虎将,屡建奇功,八旗中的皎皎者。其中勒保最为勇猛,被推举为领兵大将,取代宜緜,经略五省。勒保一出手,果然有惊人之举。若知勒保有何惊人举动?且容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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