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爱说如果，“如果我当初知道是这个样子我一定……”，“如果我当初不……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了”。难道他们不知道结果是不能改变的吗？知道啊，不过是给自己一些安慰罢了。难道不是因为现实的冷漠吗？

  如果我能在那里待下去，也许会是这个样子吧。

  有船从远处的河道缓缓而来，船身已不可见，只能看到船头上一边亮着红灯，一边亮着绿灯。我船尾也亮着一颗红色灯泡，意为，小心！这里有船。擦船而过又是一阵摇晃。

  已经习惯无星的夜，月亮也和家中的月亮一般。只是少了漫天星斗。银盘和天幕，河水也是漆黑的，惟有水中一轮圆月。头顶的大桥上不再传出汽车驶过的声响。静啊，没有风声水声，视野所及一团璀璨的霓虹光投在视网膜上。可以想到远处的城市正在最漂亮的时候，车灯，路灯，商店里的灯，酒店楼顶亮着的霓虹灯，把这座水泥筑成的城市装扮得绚烂夺目，坚硬的触角隐藏在漆黑的夜色中，搭配上居民楼窗户透出的光，让它变得富有人气，正像是刚结婚的少女，流露出爱情滋润的温润甜蜜和迷人的脸颊和身段。那也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景物了，视网膜上不过是一个漂亮的小点而已。这里离最近的街有十公里吧，没有电动车自行车代步，要花一个半小时才能到。然后买一些日用品，水果，零食，再搭面包车，二十元车费。

  船上的菜米，油盐调料，都是有人送到船上的。吃水稍微麻烦，后面两个大桶里装的自来水要吃两个月的，夏天里面长满了青苔，洗澡洗衣服的水就打河里的水然后用明矾定一下。船尾晾衣服要将衣架的钩子闭合，不然“此地空余黄鹤楼”的结果想必让你脸色发青。

  白天一起干活的船有时候并在一起，或许才有稍微的热闹，从岸上的配电箱接电，洗干净船，开灯，几家人围在一个桌子吃饭，喝酒，看电视。大多是一只船，一个人做饭吃饭，睡觉，玩手机，到第二天五点多起床做事，下午五点下班。一个星期给家里父母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一个月总得给以前的同学朋友打个电话，不至于关系生疏。

  有时候中午下班吃饭的空档，到小沟边钓龙虾，用细绳子系一小块猪肉，放进水里，就会有龙虾爬来夹住饵，绳子微微晃动就将手里的线慢慢上提……这都是我在家里没听过没见过稀罕事了。

  是的，船上给我的新鲜感，是我从来不曾体会的，可是不消几个月就让人腻歪，因为这么大的地方花不了五分钟就能踏遍，每天在这么小的地方生活，看到不超过十个人，没有谁和自己说话，工作的时侯只有驾驶室里面收音机能打发时间。寂寞，船上的寂寞变成了实体，不大的地方罩满了寂寞的烟，只觉得呛人，闷。

  也许没有变故的我会每天重复这样的日子，琐碎真实的生命，单调而绝望啊。我有安稳不错的收入，吃的地方，住的地方都不会缺，过两年娶妻生子，真是一个美好的人生啊！我甚至有一种自己落进陷阱的感觉，安逸的生活状态是我所追求的，甚至于有人说我是躺在沼泽里等待糜烂的尸体。颠沛流离的生活，不断奋斗的生活真是令人精力充沛，可是奋斗的目标不就是安稳的，安逸的生活吗？难道以不断攀登为人生，目标就是终点，有多高？我不知道，我只想找个遮风避雨的山洞。虽然，我还是庆幸有人打破了这种状态，让我不得不黯然退场。

  我热爱自由，我憎恶窘迫，苦恼和依附别人。只要口袋里有钱我便能保持我的独立，不必再费心思另外找钱。穷困逼我到处去找钱，是我生平最苦恼的一件事。卢梭的辩解不正适合我吗？

  我始终不愿意角色扮演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工作者上，朝七晚五，勤勤恳恳到底是为什么？为了营生？把自己放进齿轮里转动，或者把自己放进笼子里，这不过是个大了点笼子罢！

  我们的祖先在远古为了更好得活着团结在一起，直到今天还有这种部落存在，女首领分配食物，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后来人们发明了火，工具，生存的压迫也经不那么紧了。自从人们成了一个集体，慢慢发现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义务和权利，这也是为了集体更好的发展，每个人为了集体出力，集体也保护了个人。然后到了今天集体变成了社会，关系大概是没有变化的。可是我们是不是有必要把自己绑手捆脚放进集体里面，做他的一分子。就像是放进圆筒的老鼠，不停跑不停转，我们只能把自己累趴下。我们有没有必要想想自己真的需要什么，我们需要宽敞的房子，美丽的家具，一辆车……吗？我们生存的必须不过是一日三餐，房子，床，几本书。我们为了前面的宽敞的房子，美丽的家具，一辆车还有省略号，忙活了一辈子，却发现我们什么也没有。甚至于我们都没想过，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这不过是别人告诉我的，我们还活在别人的时代，不是吗？

  人们刚开始只为了更好得活着而忙碌劳作，后来人们发现了许多比活着更要紧的东西，精神方面的东西，知识，品德。有许多人为了这些东西丢了姓名。比干剖心，尾生抱柱，项羽乌江，岳飞下狱，稼轩南面受死，屈原投河而亡。人们不因为他们轻生而怪罪他们，反而称赞他们的气节。人谁不贪生恶死呢？怀念父母，顾念妻子，是人的长情。激于义理而死的，乃是因为在他心中义理比生命更重要啊！一物的价值在各人面前皆有不同，有人为了他去死，有人对他不屑一顾。我只不过讨厌拘束，热爱自由，又有什么惊异的呢？

  我年少的时候就不喜欢和别人一起行动，以至于小学毕业照上都没有我的脸。在家里也是一个人看书，做作业，从来孤僻，与父母交流甚少。所以他们虽然爱我，却不亲近我。在这种性格的影响下使我越发对其他人讨厌起来，感觉我在他们面前受到很多拘束，我行走坐立根本不得安宁。等我稍长，性格稍好，吃饭，玩耍总有几个伙伴。可是我的心事却不能告诉任何人，我想的那些实在和我的年龄不相符，我脑子里装着许多的忧愁苦恼，这些感情不能发泄只能憋在心里，思想上越发得渴望自由，行事也多有古怪。学校的老师不能体察我的心事，宽慰我。只是把我当做生性顽劣，不堪造就的瓦罐。而且当时在学习上屡屡受挫，生性骄傲的那一部分被打得片甲不留，看书又多看老庄，消极以对，实在是糊涂。老师越发不能容忍我，我也越发受不了老师的白眼，高考前几个月，辍学返乡。在家里父母安慰我，越发使我难堪，他们有时候的抱怨简直像针扎在心里，我常常走到荒野无人处，徘徊不定，彷徨苦闷。始终想不出前途如何，今后怎样。过年未多久，我去船上做学徒，也不顺利，后至今日，处境稍定。

  我每天下班，手上因为整日劳作而酸痛不堪，身上没有一处干净的，用帕子擦脸，擦过的地方都是黑的。租的屋子实在狭小逼仄，我一个人回家后想说什么才发现只有我。我每天夜里在房间的空地里走来走去，我为自己的处境苦恼啊，甚至于有时候因为想不出办法流出眼泪。每次失眠的夜晚，我都会喝一瓶啤酒使自己更快入睡，我失眠的原因是什么，我想找到改变自己处境的办法啊。一切是自己自作自受，又有什么抱怨的了，我只想自己不至于浑浑噩噩的度过一生啊，虽然想起自己的处境时时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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