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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魔大战[66-70]

时间:2006/9/12 作者: mingyuecheng 热度: 93773
            第六十六回,崇祯帝亲审吴昌时,周延儒火焚藏宝楼
    却说黄河原本就是地上河,又多年没有疏浚,连下了七八日暴雨,河水猛涨。两处口子一开,瞬间冲开了数十丈豁口,把掘坝的军士们淹死数千。李自成下令后,尚有想收拾营帐者,均被洪水淹没。开封城门未曾用土堵住,洪水一到,汹涌进城。将开封变成了一个水中世界了。高名衡,陈永福等夺得防洪小舟,将残余将士运抵城上。黄澍驾船将周王以及诸王眷属抢救出来,也寄居在城头,在大雨中度过了七日。侯恂与水师卜从善驾船赶到,将周王以及残存的将士救了出来。开封百万生灵,至此仅存数万,还都半死不活的,义军进城将他们救了出来。洪水过后,一片狼籍。李自成见开封已是废城,便弃之而去。
    李岩进城后心中恻然,极力赈救灾民,叹息不止。宋献策对李岩道;‘两军交锋,致使百万无辜生灵塗炭。上天有知,能佑我王乎?’李岩道;‘古往今来,改朝换代,大多如此。真是宁做太平犬,莫做乱世人呀。’宋献策道;‘紫微星垣两颗帝星暗淡,东北一颗也是时明时暗。莫非天下真的大乱,九洲无主乎?’李岩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等无能,只是尽力而为罢了。’二人对李自成所为,颇有微词,只是说不出来罢了。
    黄河之水将邳州,亳州,方圆数百里尽皆淹没,开封一带水深两丈,其它地方也有三尺洪水,淹没良田何止万顷?受灾灾民数百万,人吃人已不再是什么新鲜事了。朝廷无力赈济,发了一些银两给周王以及残存将士解一下燃眉之急。黄澍因救藩有功,破格提升为御史。侯恂等人都带罪自赎,以观后效。军事连连失利,崇祯把怨气撒在兵部头上。兵部尚书陈新甲,是皇帝最为恼怒之人。
    陈新甲本是皇帝以干才特别提拔重用的,陈新甲与杨嗣昌心术相类似,精明强干,但不能持廉,所推举的大多是花了重金,打通他这个关节之人。陈新甲建议皇帝凡属丢城失地的官员,都要按律治罪。事实上守法的均被下狱或是砍头,逃匿降贼的朝廷拿他们根本就毫无办法。守城官员见难逃一死,大多是干脆开城降贼,接受伪封。而对于贼枭则百般抚慰,想方设法劝他们归顺朝廷,授以高官。左良玉等将帅早就把朝廷看透了,一个个拥兵自重,玩寇纵敌,目的就是为了保全自身,免得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襄王,福王被杀,陈新甲被降职三级使用。他所推荐的丁启睿,傅宗龙,汪乔年等连续战败,朝臣们纷纷弹劾他举动乖张,丧师误国,应下狱治罪。皇帝将此类奏折一律留中,但对陈新甲不能不心怀忌恨。
    最令皇帝头痛的就是清军,几番入寇,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大明将士根本就无人可以与其对抗。陈新甲建议皇帝与清军讲和,宁可每年送出几百万两,先把清军安定了方能集中力量剿灭流贼。皇帝起初觉得天朝皇帝向建部蛮夷求和有失天朝皇帝的体面。陈新甲再三劝说,皇帝才允许陈新甲秘密进行此事,千万别让大臣们知道,以免有损皇帝的威严。陈新甲派出了使臣前往辽东请求清军转达此意,清军使者不发一言,只是把文书转了上去,让大清皇帝自行定夺。
皇太极见了文书勃然大怒,将文书撕个粉碎对来人骂道;‘崇祯算个什么东西?居然将我大清视为藩属,还在装大?似此等文书你们怎么能够接收?真是有辱我大清体面。将来使砍了做为对崇祯的答复,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如此无礼?’令旨传到了辽东,豪格就要将大明使臣砍头示众。使臣们吓得屁滚尿流,连连磕头乞命。孔有德帮着求情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只让其给崇祯带个回信,以后须用国书对等谈判,方可考虑议和之事。人不辞路,虎不辞山,留下他一颗人头也好回去传话。’豪格并非一定要砍来使之头,见孔有德说得有理,就把使臣放了回去。使臣回去将此事一学,陈新甲也觉得挠头。于是反复请示皇帝,最后还是用了大清皇帝的尊称,派使臣二次前去求和。此事原本属于绝密,谁知道却在陈新甲府中出了差错。
    使臣回来后将往来文书送到陈新甲府中,陈新甲看罢随手放在案上,没有收起来。书童以为是塘报,就将此文抄送到大臣陈演处,换了几两赏银。陈演得此抄件,四下张扬,朝臣们简直象炸了锅一般,上谏奏折数十,斥责兵部有辱国体,应追究陈新甲的败兵失地,失陷藩王之责。崇祯见自己被陈新甲所卖,也龙颜大怒,下诏严厉斥责。陈新甲并不认错,反而拿出皇帝的手书做为依据,辩解说自己有功无罪。崇祯恼羞成怒,将陈新甲下入天牢从重问罪。陈新甲知道此番性命难保,于是舍尽家财买通了周延儒为之说情,周延儒在通州上疏曰;‘国有常法,敌兵不薄城,不杀大司马。’崇祯对来人道;‘陈新甲主理兵部,失陷藩王七位,丧师失地无数,不比敌兵薄城罪恶还大?’陈新甲数十万两金银也没能够买得一条命,斩首于东市,家人也都远戍边陲荒野之地。
兵部无人,崇祯任命冯元飙为兵部尚书。冯元飙平日里总是啥都明白,杨嗣昌之短,孙传庭之长,观敌料阵,预测胜负,总是言必有中,高出众人之上。皇帝心中早有垂青,于是便特授其兵部之职,以发挥其庙算才能。冯元飙没曾想兵部尚书落到了自己头上,不禁忧从中来,回家对夫人说道;‘皇帝用人喜怒无常,兵部尚书换了十几个,没有一个是好结果的。如今要兵无兵,要饷无饷,我这哪里是升了官?实实在在是上了断头台了。’夫人劝他道;‘既然如此,不如装病辞官,倒是一个保命良策。’冯元飙听从劝告,第二日早朝忽然跌倒在地,昏迷不醒。崇祯与朝臣们都知道他这是装病。于是便改任张国维担任兵部尚书之职。
    却说吴昌时担任文选郎后,大权在握。凡是薛国观所用之人,则想方设法把他清出中枢道台,任用自己这一帮子人。朝廷二八月调整官员,一般来讲监察御史按旧例外调四人,而吴昌时一下子就调出了十人,令御史们大为恐慌。御史虽说官品不高,但执掌中枢,是个监察各处官员的官,颇有油水。每年巡盐,就可将腰包装得满满的,况且平日里又有弹劾上奏之权,一遇到机会,便可一步登天,入主内阁,成为国家的栋梁。御史们群情激奋,合伙来到吏部与吴昌时讲道理。
吴昌时早就把人选安排妥当了,就连剩下的也要逐步替换,见这些官员闹上门来,不禁发威道;‘汝等捞的也差不多了,好来好去,算是幸运。若是被我查出来,想要易地做官恐怕也没那么便宜的事了。’御史们大怒,拿起条凳就向陈新甲砸了过去。陈新甲一面逃窜一面发狠道;‘你们等着,我非要将你们这些杂种都清除出去不可。’御史们知道这是狭路相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于是调动了一切力量,专门查访吴昌时行贿受贿,贪赃枉法,买卖官职,交通内侍等违法乱纪行为。锦衣卫骆养性将吴昌时恨得咬牙切齿,查出他交通内侍李端,王裕民的真凭实据,连泄密方式都查得个一清二楚。其它罪状都有根源,吴昌时家私数十万也说不清楚来之何处?崇祯最恨的便是通内之罪,传旨将吴昌时拿下问罪。吴昌时知道仅是通内一项便是死罪,说啥也不肯承认。皇帝见审不出结果,心中大怒。传旨将吴昌时带上大殿,皇帝亲自加以审问。
    吴昌时平日里就是铁嘴钢牙,有理的能一口咬到骨头,没理的也能混赖。朝臣们对他是又惧又恨,但又都不是他的对手。无论哪个官员审问他,他都会反唇相讥,将对方那些见不得人的事牵连出来。俗话说;‘丑事人人有,不露是好手。’可这个吴昌时专门研究这些官员们丑事的,哪个私下搞什么动作,哪个不正常调动,哪个偷儿媳妇,哪个不孝敬父母等等,有的他可以夸大,没有的他可以编出来,让人搞不清楚哪样是真,哪样是假?官员们都抱着;‘谁穿新鞋往狗屎上踩?’的态度,尽量不得罪于他。皇帝亲自审讯这一类犯人,是几百年以来未曾有过的事。
    皇帝会集九卿科道刑部官员,并将太子与定王也传到殿上。皇帝头带角素,做为主审。皇帝下旨将吴昌时被带到大殿上,声色俱厉的喝问吴昌时;‘汝交通李端,王裕民,泄漏大内机密,招摇撞骗,可有此事?’吴昌时满口叫屈道;‘祖宗之制;交结内侍者斩,臣虽不才,安能犯此?此是奸党怨恨小人,顾尔设计陷害。’
皇帝大怒道;‘汝一个小吏,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家财?尚还嘴硬?’吴昌时道;‘微臣怎敢称富?周皇亲日进斗金,田皇亲与人斗富,每日里高朋满座,肉山酒海。微臣连他们的一角也不如,不过是有点先人的产业罢了。’皇帝大怒,唤大臣们上前与其对质,大臣们都怕当众出丑,纷纷退让,不发一言。
皇帝心中早已有数,并不一定等待对质。喝令内侍从重用刑。大臣们劝阻道;‘殿堂之上,非用刑之地。还是发往刑部,严加讯问。’皇帝厉声道;‘此等奸贼,神通广大,若离开这三尺地面,谁敢依法查办此人?’喝令用刑。大臣们道;‘殿堂刑讯,乃是三百年来未曾有过之事。’皇帝反唇相讥道;‘似此类大奸大恶之人,亦是三百年来未曾有过之人。’大臣语塞。夹棍一夹再夹,直到把吴昌时两腿夹断,也未能问出口供来。
吴昌时大声喊道;‘皇帝必欲以此罪罪臣,何敢违逆圣旨?但若是想要微臣屈招,却是不可能的。’皇帝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无法定罪。再次动刑,已是昏死过去。没有办法,命骆养性将他押入大牢,容后再审。吴昌时已是站立不起,被锦衣卫拖着走。吴昌时对骆养性叫号道;‘我已是你案板上的肉,请受刑。’骆养性知道在吴昌时口里撬不出什么来,将他的家人抓了起来严刑逼供。家人早都被吴昌时交代明白了,知道坦白从严,抗拒从宽的道理。矢口否认一切罪名,一问三不知,此案无法确定下来。薛国观的党徒欲报前仇,找了许多旁证,将案子定了下来。
吴昌时问成死罪,那两个内侍也被后宫杖死。吴昌时一案牵扯周延儒的地方甚多,皇帝有一种被周延儒愚弄了的感觉,周延儒在通州大营却浑然不知。
    却说周延儒在通州每日里置酒高会,吟诗作赋,直到午后才看一看军报文书,也是草草了事。督师数月,未曾一战。只是虚报战功,谁送礼功劳就归了谁。内侍王之心,襄城伯李国祯,都有亲戚在军营里面,二人也求周延儒帮着叙功。周延儒心中有数;不花银子谁也不好使。那两个人见周延儒不给面子,对周延儒怀恨在心。清兵掠夺得差不多了,又怕染上天花,便自动退出长城外。范志完领着数万边兵随后礼送,不敢一击,反而杀了不少无辜百姓,充作军功。周延儒带军回师,虚报大捷,皇帝大喜,将他加封为太师,礼遇非常。周延儒也自视有功,旁若无人,朝臣们对他是又嫉又恨,私下里传说他的丑陋行径,就是没有人敢于出头弹劾他。
    因为丧师失地,密云巡抚王继谟被罢免,宁武兵备钱天锡想补那个缺,求助于周延儒门人杨枝起,廖国麟,答应事成之后,付银两万。这两个人说动了周延儒,但还要钱补一万两银子,只想用一万银子送与周延儒。钱天锡无奈,四处借贷,此事就哄传开来。钱天锡还真就补上了密云巡抚之缺。于是不知何人满京城贴出[二十四气]的匿名贴,讥讽朝廷买卖官爵之事。
皇帝风闻此事,就下了诏书,征求大臣直言上谏,铲除腐败。行人熊开元本来指望升为京卿,周延儒拖着不予安置,熊开元对周延儒多有不满。见皇帝下诏,顿时来了精神,对众人道;‘皇帝已知周延儒的奸邪嘴脸,我将上奏弹劾于他。’为了稳妥起见,熊开元只上疏指斥群臣徇私结党,皇帝孤立无助’,且奏且看周延儒,就是没有点出名字来。周延儒心怀鬼胎,于是派廖国麟找到了熊开元,谎称熊的任命已批下来了,不要无事生非。熊开元后悔自己多事,于是便想退回一步,不再弹劾周延儒。
    周延儒求见了皇帝对皇帝说道;‘熊开元曾送礼给微臣,想要买官,被微臣给拒绝了。他怀恨在心,张贴匿名贴,想要陷害臣等。’皇帝半信半疑于是把熊开元传了来,让他指实。熊开元此时进退两难,于是便说自己是风闻,下面对周延儒议论甚多,不信皇帝可问一下其他的大臣们?崇祯大怒,责其妄指,将熊开元撤职下狱问罪。这一来熊开元才知道被周延儒给耍了,想要指实已是来不及了。熊开元想通过他儿子上疏给皇帝,周延儒通过狱官,将熊开元整死在狱里。太监王之心巧妙的让皇帝知道了此事。皇帝大怒,将杨枝起,廖国麟革职下狱,钱天锡革职问罪,还让王继谟担任密云巡抚。到了此时,崇祯便有罢免周延儒之心。
    周延儒在家时,有族人周仲琏与其攀亲,送了周延儒不少银两。周延儒当政后,将他提拔到兵部做一个员外郎。他与吴昌时一样,喜欢弄权,兵部让他也搞得乌烟瘴气。周延儒之弟周肖儒本是个白丁,儿子弈封也是大字不认几个,却都中了榜成了进士。还有汪庶,陈咨稷等豪门子弟,都是花了巨银买得了进士出身,考场私弊,无从细说。吏部尚书郑三俊不愿意尸位素餐,引咎辞官。临行前,将周延儒告了一状。王之心,李国祯,骆养性,陈演等众人一齐向周延儒发起进攻,周延儒无奈,自行引退。知道皇帝一定要调查他的家私,将家里的三层藏宝楼一把火烧掉。这楼内是周延儒一生的宝藏,仅名贵紫貂帐就有十几付,人参自古以来是七两为参,八两为宝,而周延儒七八两的是寻常之物,十两的清河参尚有一支,乃是生长数千年,世间稀有之物。
周延儒喜爱黄金,在他二次复位时京畿一带上等美金都进入了他的府中,京城人都管上等黄金叫做‘周金’。周延儒喜欢珠宝,复位后京畿一带珠宝为空,价增数倍,成为人们买官的首选之物。周延儒清楚,如今是财物越多罪名越大,这些昔日的财宝正是他今日的催命绳索。大火烧了三日,这些火都呈现五彩云色。皇帝听说周延儒将家中财物烧毁,更加震怒,传旨令周延儒自尽,让王之臣与骆养性前去执行。
    周延儒未曾想皇帝要赐其死罪,还想狡赖。王之心宣读圣旨,历数其罪。当读到‘姑念’二字时,王之心止住不念。周延儒大喜过望,连连叩头高呼‘皇上圣恩’,以为有活命的可能,谁知王之心待他叩头欢呼已罢,接着念道;‘多年辅佐,赐其全尸自尽。’周延儒大惊失色,绕屋而逃。骆养性派人帮着他套进了绳索,将他吊死。周延儒一向服用参茸,虽然气绝身死肢体还是柔软的。骆养性怕他不死,命人将大铁钉钉于周延儒的脑心,方敢复命。薛国观吊了两天连大肠头都掉了下来,周延儒也是拉了一裤裆的屎。做为当朝宰相,首辅大臣,他们的死样,可以说是最为悲惨的了。
    周延儒一死,凡是攀援他的亲朋故旧纷纷被罢官下狱。周仲琏化费了五万两银子总算是保住了性命。总督范志完也被判为死罪,侯恂倾家荡产,四下托人,总算保住了性命,被罢官免职。侯恂出师督军时,其子侯方域曾建议他道;‘大人受命讨贼,朝中议论牵制,奏请不应,征调难集,此乃败军之道也。大人必破除文法,临机决断,先杀一大将以立威,然后命左良玉,孙传庭合击于襄阳,大人领军渡河,有进无退,方可挽大厦于将倾。晋将许定国兵潰避贼,可用其人头震住三军。’侯恂骂其狂言,侯方域见父亲不听劝告,于是纵情诗酒,游荡于秦淮河畔,日夜出没于娼优之中,不再过问世事。
    别看大明天下糜烂,江南南京城里犹是花团锦绣之地,富贵温柔之乡。致仕官员,名流学者,都聚在南京享受天堂之乐。秦淮十里,彻夜笙歌。美女佳人,风流才子,聚在一起寻欢作乐。在这儿花银如同流水,情爱似过眼烟云。复社,几社,东林名流,还有无数自命风流的达官显贵,失意文人,都在这里趋香逐臭,他们高歌;‘人生得意须尽欢,’‘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哪里还顾得忧国忧民那些俗事?钱谦益在这里面名声更高,被名流们视为圣贤,只可惜朝廷所用非人,埋没了这些贤良方正。钱谦益也常自比为屈原,怀才不遇,只好以酒浇愁,常吟‘倩何人,为我抆英雄泪。’红颜知己,正是不少。钱谦益认为娼妓们要比官员们干净得多,人世间的邪恶,无过于官场的争斗。钱谦益有诗说道;
    ‘淡粉轻烟佳丽名,开天营建记都城。而今也入烟花部,灯火樊楼似汴京。一夜红笺许定情,十年南都早知名。旧时小院湘簾下,犹托莺歌唤客声。惜别留欢恨马蹄,勾栏月白夜乌啼。不知何与汪三事?趣我欢娱伴我归。别样风情另酒肠,伴他薄倖耐他狂。天公要断烟花种,醉杀杨州萧伯梁。’
    金陵城内正在醉生梦死,歌舞升平之时,江北流寇却如火如荼,占据了半壁江山。若知流寇究竟如何?且容下回分解。
            第六十七回,左良玉武昌索军饷,大西王长沙大分封
    却说流贼听说贺人龙被杀,置酒相贺,少了一个强横的对手。左良玉老且多病,只求苟且从事,没有远图。儿子左梦庚为人凶残,不甚得军心。左良玉有军二十万,驻军樊城,大造战船,掠襄阳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丁全部从军。连年征战,左良玉手下爱将多死,降贼与新兵不受约束,与李自成难以抗衡。李自成乘虚派谷大成,带兵十万,攻打樊城,李岩负责大军粮草供应。左良玉退兵南岸,把守水寨。谷大成见河深难渡,就派人四下搜捕船只,想要搭设浮桥过河。
    却说李岩一向负责赈济灾民,均分田地等事,极能蛊惑民心。所到之处,一经宣传,百姓无不把闯王义军看做自己的部队,开仓分粮,均分田地,铲除土豪劣绅,闹得红红火火,所以无人为朝廷卖命。李岩到处设置地方官吏,成立义勇,李自成打下的地方,流贼得以盘踞,百姓得以喘息,不再受苛捐杂税的催逼。土地逐渐复耕,人们头顶上都系着一枚大顺铜钱,以示尊崇闯王。
听说义军想要过河,樊城李牟对李公子道;‘上游三十里河面甚阔,水不过肩,此时属枯水期,大军可徒步过河。’李公子大喜,将此信告知了谷大成,谷大成虚扎营寨,秘密带领十万大军来到了水浅之处。左军在此只设了一万兵马,谷大成十万大军一过了河,左军不战自乱,纷纷向后逃遁。左良玉见防守不住,引军登上战船,左步右骑,撤军武昌。左军一向以残暴著称,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武昌乃是楚王藩封之地,又是个重镇。富家大户,多在此中避乱。武昌守将向南京告急,于是南京水师前往武昌,都御史李邦华来到了左军大营,询问左良玉此来何意?
    左良玉回答道;‘我军二十万是来保护楚王的,大军已断饷六个月,希望楚王尽快发放二十万大军六个月的饷银。如其不然,部下将士饿极了只能自取。到了那时,连南京城里我们也要进驻了。’李邦华大惊,回去秉报了楚王。楚王大怒道;‘左良玉乃是朝廷的部队,并不是孤王的私家卫队,怎么能让孤王代朝廷出此军饷?’于是不再理睬左良玉。左良玉纵军大掠,方圆百里,无论是皇室宗亲还是富户豪门,有一家抢一家,连他们的妻妾子女都成了左军的军用品,美其名曰‘征税’。地方官王扬基多年搜刮民财数十万两,携带家眷想避往蛇山。被左军堵住,财物被抢,妻妾当着他的面被乱军轮奸而死。王扬基一身绸缎也被剥了下来,光着身子,四下乞讨。乡民们一见是往日里耀武扬威的王剥皮,落到了如此地步,都借机大打落水狗,将其两条腿砸断,扔在水沟里任由野狗撕扯。可怜王扬基一生锦衣玉食,作威作福,积财不积德,落得个如此下场。
    左良玉鼓动蕲州守将王允成以闹饷为由,率军袭了建德,攻破池阳,去芜湖四十里,将水师停泊在三山,荻港。劫了运盐的漕舟上百艘,运载军士,扬言要进军南京,‘保护’南京的官员们寄放的金银财物。南京大震,派水师到江上防御。搜罗官库,令安庆巡抚发九江库银十五万两给左军做为半年的军饷。皇帝下旨将全部罪责归于王允成,责令左良玉将其军前问斩。左良玉理也不理,将王允成留在军中,还是领着原班人马,驻军安庆,抢掠不止。这一带抢的差不多了,就溯流直上,发兵九江。南京的防务,左良玉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左良玉一走,湖广守军都跟着左军撤往九江。张献忠心中大喜,领军袭了黄梅,又攻破了广济,蕲州,蕲水。黄州军民闻风而逃,扔下了一座空城。张献忠招兵买马,扩充实力,听从徐以显的劝告,也打着闯王的旗号,分田分地,赈济贫穷,军民百姓都以为新顺王义军已到了江南,江湖义勇,纷纷前来投奔。张献忠数月之间就扩充了十万人马,只是苦于粮饷不足,图谋攻下武昌,解决大军粮饷供应。
    麻城守军也弃城而逃,乡绅钱哲招集大户们说道;‘我们世代祖居于此,房屋田产都是带不走的。流贼蛊惑人心,穷棒子都跟着他们走。我们不如先把城里的男丁编成保安队,妇女供应伙食。只要坚守个三五天,城破之后,玉石俱焚,到那时不怕穷棒子不跟咱们走。’乡绅们齐声叫好,于是紧关城门,逼迫百姓上城防守。钱哲家奴汤志十分骁勇,被任命为保安队长。汤志与部下商量道;‘这些有钱人平日里对我等敲骨榨髓,如今又想让我等为他们殉葬。与其城破身死,不如劫了富户,倒可报历代之仇。’众人齐声愿意,当时就反了水。钱哲等尚在家中做梦,乱民杀入,将这些大户抢夺一空,平日里做恶多端的杀死了六十余名,知府周文江为官清廉,百姓挟持他开城降了张献忠。张献忠大喜,还令周文江做麻城知府,大军进城秋毫无犯。
汤志将土豪劣绅的家眷押了过来,问如何处理?张献忠下令凡是愿意跟随穷棒子做妻的可以留下,不愿意的全部押往黄州,逼迫女眷们挖土添壕,让她们尝一尝受累的滋味。那些娇生惯养的女眷们啥时候遭过这个罪?不大一会儿就干不动了。张献忠厉声喝道;‘似汝等一不做工,二不种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花天酒地,享用不尽,实是人世间寄生虫也,留汝等何用?’一声令下,将这些女眷都推入坑中,将其杀死,用土添平。
    武昌城中告急,守军欠饷数月,兵员不足。都指挥崔文荣对楚王道;‘武昌危在旦夕,希望王府能捐出几十万两银子招募兵勇,补上欠饷。襄王,福王都因吝财身死,前车之鉴,不可不虑。’楚王闻言大怒道;‘贼兵未到,汝却想让孤王马上破家,难道流贼进城来只抢杀我一家么?汝等想要饷银应向皇上去要,我的银子别有用处。’三司长官都去劝告楚王,楚王就是不肯出银。官库已被左军勒索一空,无法应对。只好顺其自然,得过且过了。
    楚王并非没有考虑,但他想保住的只是自己的王府。正好有承德潰兵来到了武昌,楚王将他们招募进了王府,厚加招待,专门防守楚王府。楚王积攒了二十年吃不完的粮食,金银财宝数百万,王府宫墙十分坚固,并备有火器火炮,明堡暗道,可谓固若金汤了。楚王认为流贼不过是攻进城里,抢足了便弃城而走。只要王府守住,管他外面天翻地覆呢?楚王下诏;‘流贼进城后,任何逃难官员也不许进入王府。’布置之后,拒绝再见城中官员,照常在府内醉生梦死,享受王者之乐。
    李自成听说张献忠想要夺取武昌,心中很是恼怒。派人对张献忠道;‘马守应已降,罗汝才,革左已死,下一个就该轮到你了。武昌乃是孤王的盘中之餐,汝不可妄加染指。’张献忠惧怕李自成,于是便低声下气的回信道;‘张献忠奉新顺王旗号,是想为新顺王扫除进军金陵之障碍。武昌城池坚固,非张某力所能及的。张某可先为新顺王扫清外围,然后再等旨意。绝无与新顺王分庭抗礼之意。’李自成收到信后,也就放下心来。于是招集众僚属商量大军应如何进止?
    牛金星献策道;‘我军百万,民心所向。可集中兵力,挥师河北,攻下北京,天下就可传檄而定了。’杨永裕道;‘我军临近金陵,可先下南京,断北京粮道,然后挥师北上,大业可成也。’顾君恩连叫不可,对众人道;‘金陵位居下游,我军虽可攻取,失之太缓。北上京师,万一不胜,退将安归?此计过急。关中乃是大王家乡,发祥之地。百二山河,占天下三分之二。我军先取关中做为基业,然后旁略三边,攻下宁夏,西宁补充兵员粮饷。然后再发兵山西,稳步挺进京师,则进可攻,退可守,可保万全。’李自成大喜,采纳顾君恩之策,集中大军,挺进南阳,先要与孙传庭见一个高低。
    张献忠见时机已到,挥师攻下了汉阳,大军从鸭蛋洲渡江,直逼武昌。先前崔文荣建议在鸭蛋洲,磨盘洲等浅滩处设兵防守,不要把兵都集中在城里。那样能里应外合,寻机破贼。旧辅贺逢圣,府官徐学颜等均认为兵员本来就少,只能用于守城,可向朝廷求援。崔文荣争不过他们,只好困守孤城,听天由命。张献忠亲自带军攻打武胜门,崔文荣领军死战,双方互有杀伤,城门未能攻破。坚守了六七日,兵员死伤甚多,崔文荣向楚王府求救,楚王不应。崔文荣无奈,逼着城内男丁上城帮着死守。崔文荣昼夜不休息,困极了就在城上打个盹,小睡一会儿。徐学颜等也倾家荡产为将士门筹办军粮,家眷们也帮着做饭补衣。张献忠恼羞成怒,令手下排上队,百道齐攻。凡是怯阵者,当场砍死。连续攻了多日,武昌城内已是筋疲力尽,勉强支撑了。左良玉对兵部的调令理也不理,发着狠道;‘楚王之金我得不着,他也别想留住,恶人自有恶人磨。’坐视武昌危急,不肯发一兵一卒。
    承德兵见楚王府内金山银海,粮食无数,私下商量道;‘我们在前方打仗,连饭都吃不上。楚王这么多的财物粮食,哪一项不是取之我家乡父老?我等与其给他做奴才,不如取而分之,倒是劫富济贫,替天行道之意。’众人商量妥当,一声呼啸,杀入宫内,将楚王府中财物尽情抢夺,然后杀出王府,夺了城门,将流贼大队放了进来。
崔文荣,徐学颜等力战身死,贺逢圣合家投河。流贼进城,姿情烧杀抢夺,武昌城里几乎成了人间地狱。家人劝楚王速速逃命,楚王看着剩余的财物不禁流泪道;‘没有了粮食财物孤王生不如死。’于是不肯离去。张献忠抓到了楚王,令其跪在大堂下,数落其罪道;‘汝存有金银无数,粮食无数,坐视军民百姓饥寒而死,该当何罪?天下的粮食财物都被尔等寄生虫刮了来,尔等残暴,甚于豺狼虎豹。’于是下令将楚王的粮食财物都分给贫民百姓。将城里的富豪大户,文人学子都抓了起来,严刑拷打,砍手凿眼剜鼻,极尽酷刑,勒索财物。武昌一带江中浮尸千里,杀死军民数十万,数月内人脂厚达数寸,江鱼都无人敢食。
楚王求降,张献忠不准,派人将其塞入竹笼中,沉江喂鱼。张献忠之父早年为屠户,因为送到孔庙用于祭祀的肉变了色被锁在孔庙廊下受罚一日,断绝吃喝。张献忠那时候虽是幼童却发誓如若得志将杀尽这些酸儒。如今也是劫数已到,武昌首受其祸。
    张献忠将十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男子强征入军营,补充兵员。有家累的杀死,断其后路。张献忠坐在楚王宫殿上对众人道;‘此座与李自成的能差几何?他能称王我老张怎么不能称王?’于是改武昌为天授府,江夏为上江县,自封为大西国王,年号大顺。占据了蕲,黄二十一州,铸西王大印,设尚书,都督,巡抚等官员。潘应鏊,徐以显任左右护国军师,孙可望,刘文秀,李定国,艾能奇为护国大将军。严锡命,汪兆麟为左右丞相。周文江为兵部尚书。其它张其尊,李时荣,白文选,谢凤洲,萧彦等为六部五都督府大员不等。听从潘应鏊的建议,开科取士,招兵买马,网罗江湖土贼,为已所用。学子们不愿前来应试,仅来百人,大多是科考无望,衣食无着,就如同当年潘应鏊,徐以显同样情况。潘应鏊主试,取消八股,主要考取[策论],题目为[王霸之道]。这些儒生只会孔孟之道,程朱理学,白首穷经,胸中并无真才实学,云山雾罩的,不知所云?潘应鏊大失所望,只好矬子里面挑大个,取了七十八名进士,均授以美官。其它儒生又忌又恨,背地里将从贼儒生骂遍了八辈子祖宗。
    李自成听说张献忠自立称王,勃然大怒,行文斥责,并要派兵征讨。左良玉闻听张献忠如此狂妄,也发兵西下,前来攻打。总兵方国安率军攻下了蕲州,趁夜色袭破了大冶。刚刚上任不足一月的伪官被杀,贼兵逃了出去。大军挺进到杨逻堡,距武昌不足五十里。总兵方国安率水军顺流而下,在金沙洲遇到了张献忠的水军,顺风纵火,张献忠水军大败,烧毁战船三百余艘,掠获了一百余艘,方国安乘胜逼到了武昌水门外,设下水寨,准备各路大军一到,一同攻城。
儒生吴敏师号召士人学子破家举义报效皇上,带头拉起了三千余人的队伍,被吏部破格任命为武昌监军推官,各处学子纷纷效仿,拉起了乡勇数万名,会同官军攻打武昌。这些乡勇与官军可是不同,平日里农耕种田,战乱时护村守寨,都是父老兄弟,家族子弟兵。张献忠对下面约束并不严,坑民害民的事件连续不断。乡绅学子们一加鼓动,群情振奋,数万乡民涌到武昌城下,一定要把张献忠驱逐出去。
左良玉想夺取武昌做为基业,发水陆大军二十万,向武昌城扑了过来。张献忠气得哇哇大叫道;‘这些狗杂种,柿子专挑软的捏。李自成占了那么大的地盘他们不去抢,单抢我老张的这块地方。’武昌城外连连告急,张献忠所占的州县大多被官军攻下,其中士人学子与官军里应外合的不占少数。张献忠发恨道;‘这些伪君子,白眼狼,诡诈万端,专门在我身后捅刀子。我若再回来,凡是酸儒不拘他是干什么的,一个不留,以泄我心头之恨。’
    张献忠亲自出战,带着御林军出了武昌城。暗地里嘱咐老营收拾整齐,在金口搭建浮桥,大军借机西去。左良玉指着张献忠骂道;‘尔不过是个杀猪屠狗的毛贼,居然也敢称王称霸?真不知天底下尚有羞耻二字否?’张献忠骂道;‘你左良玉是人操出来的,我老张也是操人的,站起来一样的高,躺下来一样的长,王侯将相难道只让你们去当不成?我老张如今就想杀崇祯皇帝这头猪,宰象杨嗣昌,汝等这样的狗。汝若落到我的手里,定当活剥你的皮,把你的狗眼睛挖出当泡踩。’左良玉大怒,挥刀直取张献忠,两人就在阵前杀了起来。张献忠原来不是左良玉的对手,三合过后,张献忠拨马便走。左良玉抖动威风,随后追赶,二人马头连着马尾,只差几步之遥。
    张献忠暗暗将怀里的石灰包摸了出来,回身打在左良玉脸上打个正着。左良玉双眼被迷,看不清楚,不由自主,跌落下马。张献忠刚想结果了左良玉的性命,吴敏师领着乡兵抢了过来,把左良玉救回阵中。正在此时,武昌城中火起,原来是城里的乡绅们组织义勇,夺了水门,将常国安放进武昌,放起了大火。贼兵老营逃出城来,由刘文秀,李定国保护着,按计划向西面撤去。张献忠心下惊慌,领着御林军殿后,且战且退。左军无暇追赶,蜂拥进城,抢夺财物,武昌城被左军强行霸占,再也不肯出城了。
左良玉感激吴敏师的救命之恩,约束部下,尽可能不出城残害乡民。但是武昌一带赋税都被左良玉截留,做为军饷。左良玉将张献忠占据的二十一州县陆续收复,做为自己的领地。在武昌开设军府,自设地方官吏。皇帝明知道左良玉飞扬跋扈,有不臣之心,却对他无可奈何,只好按他报上来的地方官吏姓名行文批准。左良玉招降纳叛,扩充实力,一两年间,已有大军五十余万,水军二十万。割据称雄,拥兵自重。对于朝廷的命令,想听就听,不想听就当狗放屁。地方豪强纷纷建立自卫队,保村护寨,只交粮税,不准左兵进村寨。江西等处也都设兵防守,防左军如同防贼一般,左良玉想要扩大地盘,也不是很容易。
    张献忠领兵西走,并没有伤了元气,沿途打下了咸宁,蒲城,大军向岳州挺进。岳州城里守军不及五千,湖南巡抚李乾德,总兵孔希贵将城内居民迁移别处,留下了一座空城,城门大敞四开。张献忠哈哈大笑道;‘省了老张费力气了,只可惜没有什么东西好抢的。’张献忠令飞天虎带着部下三千人马进城,大军驻于城外,四下里打食。飞天虎带军进入城里,城门忽然关闭,四面箭如雨下,流贼死伤大半。孔希贵带军杀出,将进城流贼统统杀死,留下四人,每人割下一耳,用箭穿透了另一只耳朵,回去向张献忠报信道;‘这就是张献忠的模样。’
张献忠恼羞成怒,率领大军,猛烈攻城。城门被撞开,当道堆着柴草堵着过不去。张献忠下令放火,谁知这柴草下面是埋着炸药。一声巨响,炸死进城贼兵数千,官军又夺回了城门,据城防守。张献忠气不可遏,发誓不破此城,誓不为人。命令大军,百道齐攻,昼夜不停,张献忠亲自拎刀督战,有敢于退缩的当下砍死。贼兵十余万,如同发疯了一般向城里猛攻。李乾德,孔希贵见寡不敌众,无力支撑,带着不足一千的残兵突围到了长沙。
皇帝责其丧师失地,传旨长沙将他二人就地问斩。岳州军民百姓哭声震天,都为他们两人喊冤。左良玉尾贼之后,轻松的收复了咸宁,岳州等处空城,杀了不少的良民向上报功。皇帝传旨嘉奖,左良玉功德巍峨,大军发展到了六七十万。左良玉专门打活仗,没有便宜绝不出兵。他的部下比流贼残暴得多,百姓们派出代表,向李自成求救,希望李自成能早一些到来铲除兵祸。
    潘应鏊对张献忠道;‘我十几万大军无立足之地,倘若再败,后果不堪设想。好在左良玉没有远图,常国安等都占了肥美之地,无意于追杀我军。我军可渡洞庭湖,趁机攻下长沙,取为基业。避开左良玉,李自成,向南方以及蜀中发展。则可争雄于天下。’张献忠大喜,问卜于洞庭湖龙王庙,三卜三不吉。张献忠大怒,下令将龙王庙拆毁,将龙王放在火里烘烤,于是下令大军登船,向湖中进发。
刚刚走出三五里水面,只见一条黑龙从湖中跃出,直上云宵,顷刻之间,黑云密布,狂风骤起,大浪滔天。船上把握不住,翻了百余艘,淹死了数千人。狂风将流贼重复吹回了原处,风势渐息。潘应鏊大惊道;‘龙王爷发怒,速速修复庙宇,乞求龙王爷息怒。’张献忠大怒道;‘龙王算个什么东西,敢阻我老张之路?我今天倒要给他个颜色看一看。’原来民间传说龙王最忌女色,妇女从不许随船下湖,下必有灾。张献忠命将军中掠来的妇女都赶到船上,将几千艘巨舟栓在一起,连同这几千名妇女一起放火焚毁。洞庭湖上火光冲天,哀哭之声,震天动地,惨不忍睹。黑龙腾空而去,逃之夭夭。张献忠胸中恶气已除,大军陆行,进攻长沙。
长沙向朝廷紧急求救,兵部根本就调动不了左良玉之军。兵部派吕大器顶替侯恂,左良玉根本就不把吕大器当个人。吕大器要粮饷没粮饷,要部队没部队,只要是见到了左良玉,就被披头盖脸的臭骂一通,连皇帝也都被捎上了。吕大器徒担个虚名,救不了长沙。张献忠骑兵进逼长沙,巡抚刘熙祚应名护藩,领着军马挟持着吉王,惠王逃往衡州。留下总兵尹先民命其死守。
    尹先民手下兵马不及三千,粮饷皆无,心中怨恨,对部下道;‘丧师失地是个死,孤军守城也是个死。与其处必死之地,不如献了此城,或可一生。’众人齐声叫好,于是大开城门,迎接张献忠进入长沙。张献忠大喜,封尹先民为忠义大将军,厚加赏赐。尹先民对张献忠道;‘吉王,惠王各携带金银百万。刘熙祚也是个贪官,财宝无数。末将愿为先锋,攻打衡州,以做进见之礼。张献忠大喜,给他精兵三万,前去攻打衡州。
衡州守军见来将是尹先民,无心对抗。尹先民对城中守军喊道;‘弟兄们饥寒交迫,王府官吏奢侈无度。与其为其卖命,不如将其女眷富贵夺过来,你我弟兄享乐一番,也不枉为人一世。’城中将士们嘻笑答对,都有反意。刘熙祚见军心已变,想与诸王偷偷逃出城去。城内的将士们一声呼啸,劫下了王府财物女眷,打开了城门,将流贼放了进来。刘熙祚带着亲兵,与王府将士会合一处,杀出了衡州。一直逃到了永州方才吃上了饭。
吉王,惠王人财两空,桂王也将怒气发泄在刘熙祚头上。刘熙祚有苦说不出,只好留在了永州,那三位藩王率军进入了广西。张献忠来到了衡州见桂王府甚是雄伟,下令拆掉桂王府,将宫殿梁木运到长沙,建造大西王宫。张献忠亲自带军追击三王,想要在即位时有朱姓藩王跪拜在自己的脚下。来到了永州,那三位藩王早已逃走。刘熙祚无处可逃,只好开城投降。尹先民将刘熙祚抓进大营,任凭将士们羞辱鞭打他,刘熙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被折腾了七八日,方才气绝身死。
    张献忠连胜,军威大振。乘胜攻下了宝庆,常德,挖杨嗣昌祖坟,将杨嗣昌鞭尸见血。攻打道州,却碰到了一个对手。若知此系何人?且容下回分解。 
            第六十八回,沈云英孝义感天,李日宣荐才招祸
    却说那张献忠虽说是称王称霸,却性喜杀伐,一日不杀人便心中不快活。他常对人道;‘自幼便随父杀猪屠狗,一见了血便兴奋非常,尤喜活剥,其乐无比。’听从潘应鏊,徐以显劝告,假作仁义以收买人心。但每逢冲锋陷阵之事则按纳不住,总是率先上前拼杀一回,方才觉得快意。连续攻下几座城池后,亲自率军前来攻打道州。令飞天虎陈前做为先锋,领军一万,先行开道。张献忠带领御林军三万,由孙可望押阵,做为中军。刘文秀,李定国专门护送大军粮草,不令缺乏。
    道州知府吴从义对守备沈至绪道;‘我军不足三千,又无援兵,还是乘贼未到,率军护藩,方为上策。’沈至绪道;‘明公差矣,百姓平日里交粮纳税,供养藩王以及我等。今朝有难,我等托名护藩,弃之而去,非先人立王建军之道也。古人立王以解分争,建军以抵抗外侵,均是以民为本。后人悖逆,视王为主,视民为仆,恃强凌弱,剥民而自肥,乃禽兽之所为。我军虽少,尚可一战,沈某宁愿玉碎,不愿瓦全,明公不必相强。’吴从义知道沈至绪是对自己指桑骂槐,但情况紧急,也无暇与其计较,冷笑一声,带着亲随,携带四五车财物,带着爱妾金桂枝,匆匆逃往桃花镇。
    沈至绪有女云英,年近二十,已许给荆州都司贾万策,未及迎娶。云英自幼丧母,沈至绪不肯续弦,常年累月带着云英往来征战,云英却是在军营中长大的。骑得马,射得箭,一双飞刀,舞得出神入化,多次立有战功。可惜是个女儿身,从不了军,考不得武状元。满肚子文韬武略,无从施展。得知父亲要坚守道州,也不肯提前出嫁。非要帮着父亲打完这一仗不可。
    沈至绪拧不过女儿,只好令其把守城池,自领一千人马,前往离城十五里麻滩驿设下埋伏。飞天虎早已探明道州守军不多,催赶着大军快速前进,免得只捞到一座空城。来到了麻滩驿,见路上乱七八糟的堆放了许多的树木,断了大军的去路。飞天虎令人速速将大树移开,后队挤着前队,阵脚有些混乱。沈至绪见时机已到,下令放炮。炮火打在人丛中,引爆了事先埋在土里的炸药。一声巨响,贼兵炸死无数。沈至绪下令放箭,飞天虎以及一万兵马,十成死伤七八,飞天虎也死于乱箭之下。
    侥幸逃得性命的慌忙跑到中军,报告了张献忠。张献忠大怒,催军向前,与沈至绪撕杀。沈至绪把守要道,只用火炮,弓箭与流贼对抗。张献忠人马虽多,却用不上力气。两军就在麻滩驿僵持下来。张献忠派军两侧迂回,想要从后面打出通道。怎奈四下均是藻泽地,人马一陷进去,就拔不出腿来。看看粮草已尽,张献忠只好下令班师。正在此时,乌云密布,雷声阵阵,不移时就下起了倾盆大雨。这一场大雨直下了一天一夜,无从躲避。连箭竿上的胶也都脱落下来。
    张献忠大喜,叫一声;‘天助我也。’带着大军,就杀向沈至绪大营。暴雨将火药淋湿,箭头也脱落,沈至绪只好领军力战。流贼势大,轮番进攻,守军死伤殆尽。沈至绪怕被活捉,自刎而死。张献忠命令部下抬着沈至绪的尸体,前往道州劝降。沈云英在城上大哭,下令将士放箭,作为回答。张献忠无奈,在城下扎下大营,准备第二天攻打道州。
    当日夜里,沈云英带着十余名家将,打开了城门,突然冲进了张献忠大营。砍死贼兵三四十人,将沈至绪尸体抢夺回城,沈云英亲自断后,徐徐而退。刘文秀追杀过来,两个人大战了三四十个回合,不分上下。刘文秀见沈云英身穿重孝,满脸凄楚,更显得娇媚动人,英姿飒爽,心中又怜又爱,便手下留情,点到为止。沈云英见家将们已进了城门,自知不是刘文秀的对手,虚晃一枪,回马便走。刘文秀也不追赶,喊一声;‘小姐走好。’拨马回营,自去复命。
    沈云英设下香案,祭奠父亲亡灵,城内守军大多是沈至绪的老部下,全城举孝,哭声震天。张献忠想要攻打城池,刘文秀劝道;‘伐丧不义,还是等城中发完了丧事,再打不迟。’张献忠道;‘我杀人如麻,就是藩王在我眼里也都如同猪狗一般,沈至绪害我兄弟,如何对他发什么善心?’刘文秀道;‘一个弱女子舍生忘死,于万军丛中勇夺父尸,此乃千古奇闻,孝心感天。父王如有此女,将如何对待?’张献忠道;‘秀儿说得也是,待拿下此城,将那小女子赐于秀儿为妻如何?’众将齐声哄笑。刘文秀正颜道;‘闻听此女忠孝两全,文秀敬之唯恐不及,岂敢辱及其身。’张献忠道;‘我儿有心,父王可以成全了你。白文选可前去传孤王圣旨,看在沈丫头面上,饶过此城,令其与秀儿早日完婚。’
白文选得令,前去道州城下宣读张献忠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因为沈云英忠孝感人,饶了你这个城中军民百姓。我儿文秀看上了沈云英,可及早嫁过来,与我儿成婚。吴从义那个龟知府,可杀不可留,我去抓他。’于是带着大军,离开了道州,追赶吴从义。
    吴知府躲在小妾之故里桃花镇,豪门大户随其驻于此镇的正是不少。张献忠在乡民的带领下,数万兵马围住了桃花镇。乡兵们见是流贼的大队人马,吓得屁滚尿流,扔下了武器,四散逃命。张献忠下令放假三日,部下欢呼震天。流贼们当着乡绅们的面,淫其妻女,残害其家属。吴从义也被吊在梁上,眼睁睁的看着家财被抢,妻妾被淫,连三岁的小儿也被刺在枪尖上,举在他的眼前,受尽了折磨。张献忠见金桂枝有几分姿色,令其陪睡,金桂枝怎敢不从?三日后,张献忠将金桂枝赐给了部下。大军撤出时,金桂枝不肯随行,被一把大火,与整座桃花镇一起,化成了灰烬。
    湖南巡抚王聚奎,将沈家父女的事迹报上了朝廷,崇祯感慨万千,破格赠沈至绪为昭武将军,立碑建庙,表彰其忠烈。封沈云英为游击将军,还领着沈至绪的旧部,镇守道州。在沈云英镇守时期,流贼再也没来攻打过道州。后来得知未婚夫贾万策在荆州防守中被流贼所杀,沈云英辞去了官职,扶父亲的灵柩回原籍安葬。
    张献忠大显神威,连下吉安,袁州,建昌,抚州,永新,安福,万载,南丰等十几个州县,江西,广东守城官军闻风而逃。潘应鏊劝张献忠先取吴越做为根基,张献忠有些畏惧左良玉,回答潘应鏊道;‘李自成,左良玉是两只饿狼,我得离他们远一点。蜀中无人争抢,我还是把四川掌握在手里,做一个蜀中王,也就可以了。’于是派李定国,刘文秀带军三万入蜀,相机进取。
    左良玉见张献忠坐大,心中嫉恨,马进忠带兵十万攻打袁州,左梦庚带兵十万攻打岳州。令马士英带军十万直捣长沙,马士秀带水军十万,从水路包抄张献忠岳州水寨,这是张献忠的老营所在。马进忠派前锋高山,带三千铁骑趁着大雾,急驰到了袁州城下。高山率先登城,杀死守城贼兵数百,贼将黑云龙丘仰环前来抵敌,被高山一箭射倒在地,将其活擒。其它的流贼一哄而散,袁州被官军收复了。马进忠留下部将岳虞蛮把守袁州,大军开拔攻打长沙。张献忠亲自带着御林军当道堵截。两军各自下寨,约定时日,两军会战。
    潘应鏊对张献忠道;‘岳虞蛮不过是靠着左良玉的裙带关系当上了参将,我军可兵分两路,偷袭袁州,马进忠可破。’张献忠令孙可望带精兵一万,从山路赶往袁州。岳虞蛮正在城里歌舞饮酒行乐,孙可望挥军攻城,岳虞蛮带着人马,逃奔马进忠大营,孙可望留下三千人马守城,紧随其后,将马进忠前后围困。马进忠见袁州已失,不敢轻易接战。紧闭寨门,等待援兵。水军溯流而上攻打流贼水寨,徐以显在老营内已是病入膏肓,艾能奇前来请教。徐以显老眼昏花,强睁开眼对艾能奇道;‘左军贪财逐利,可以财物诱之。’艾能奇领计,将装载着财物的巨舟随意散放在江中,顺流而下,好像是船上之人都逃没了的样子。水军先锋王世泰,杨文富见上千艘满载着财物的巨舟飘流江中,大喜过望。官兵们争先恐后的追逐争抢财物,水军队伍大乱。
    一阵锣响,流贼水军从芦苇丛中四面八方的围了上来。艾能奇奋勇当先,直扑王世泰,杨文富领军帅船。官军大乱,被杀无数。王世泰,杨文富都死于阵中,逃走的十成中不及三成,马士秀恼羞成怒,催动大军继续前进,要与流贼决一死战。
    艾能奇见徐以显已死,不敢发丧。留下混天龙带水军一万,阻挡官军。再三叮嘱混天龙不可轻战,只要守住水寨,就算大功一件。然后自领老营,驾船退往长沙。马士奇进逼流贼水寨,每日里叫骂喊阵。挑逗流贼出战。混天龙见官军营内饮酒行乐,防守不严,对众人道;‘左军不过是乌合之众,何必如此小心?今夜就袭破其水寨,令其不敢正视于我。’时交午夜,混天龙带着全军悄悄来到官军水寨,拔开寨门,杀了进去。只见灯火通明之处都是土人木人,一些活羊被吊在上面,胡乱的打鼓敲锣。混天龙刚想后退,四下里炮响,无数战船围了上来,将流贼的小舟尽皆撞翻,混天龙也落水,被官军活擒。残余的贼兵抱头鼠窜,逃回了岳州。官军水陆两支大军攻打岳州,贼兵寡不敌众,突围出城,也逃往长沙。
    左良玉怕马进忠有失,命马士英,左梦庚两路救援马进忠。张献忠见左军势大,就回军坚守长沙,两下形成对峙。左良玉见张献忠挥军入川,于是便命左梦庚等跟随其后,收复空城冒领战功。吕大器也效仿左良玉,不战而收复了吉州。李定国,刘文秀大军入川,如同摧枯拉朽一般,无人抵敌。未及半年,蜀中已大部分在张献忠的控制之下了。
    天下虽然大乱,朝内党争却愈来愈烈。吏部尚书谢陛,虽说昏庸,并无大过。陈演,魏藻德等后起之秀嫌他挡道,上疏弹劾。先弹劾他所用非人,任人唯亲。谢陛辩解说;‘任免官员均经圣上批准,下臣能有什么权力?’陈演对同党朱徽道;‘谢陛主要在于不该把与清朝讲和的事当众议论,暴扬皇帝之短,显示他自己。’一经指点,朱徽恍然大悟,按此弹劾果然皇帝龙庭震怒,想要置谢陛于死地。众臣见时机已到,纷纷落井下石,几日里弹劾谢陛的奏折一百多份。皇帝见了如此多的奏折,反而将谢陛从轻发落,只是削职为民作罢。圣意难测,谁也不能把皇帝当傻子。
    兵部尚书张国维,上台时间不长。因陈演等想安插亲信到兵部任要职,被张国维婉言谢绝。陈演唆使吴甘来弹劾张国维巡抚江南时,专以巧言令色,用金钱美女取悦于上司,有‘浪子中丞’之称,即无才,又无德。崇祯觉得受其蒙骗,想要严惩。张国维花了重金,买通了内侍,总算是弄个挂职闲住,被清出了殿堂。内阁大臣贺逢圣,张四知等都被罢了官。
    朝廷尽管财政紧张,入不敷出,但皇家的体面却是不能缺少的。在崇祯即位后,大规模的补充了三批内侍太监,这些净身的大多是福建人,总共补充万人,每年的月米增加七万二千石,靴料银五万两,。尚有众多待选的散居于皇城外,一般是租用寺庙内空房称做‘堂子’,俗称为‘白内官’。这些待选的太监都有人供养,希望他们有朝一日进宫发达了自己能借上光,实际上是一种押宝的形式。皇宫大内有十二监,四司,八局,共二十四个衙门,只要能熬到皇上身边,那就算是一步登天了,连内阁大臣都得想方设法的向这些皇帝身边的人套近乎,否则绝对没有干明白的可能性。新人陈演,正是瞅准了这一步。
    陈演本是花重金雇人捉刀,居然金榜高中,成了进士。他无德少才,却极会走关系,哪个人有用,哪个人没用,他是十拿十准,滴水不漏。在官场上混了二十年,无论换了谁?他总是不倒翁。他工于钻营,极其会算。魏忠贤当政时他随帮唱影,稳步提升。魏忠贤还没等垮,他就抱上了曹化淳的粗腿,在朝中左右逢源,是个各方面都能接受的人物。他虽说没有才学,但是善于揣摩皇帝的心思,每次上奏,总会得到皇帝的欣赏。就这么一步步的爬了上来,居然也当上了翰林大学士,成为了内阁成员。他与同僚魏藻德最为莫逆,两个人品行一样,都是不折不扣的势利之徒,深得皇帝的赏识。他们这些人任人唯亲,唯‘财’是举,只用奴才,不用人才,做起事来,笑话百出。当时京城里流传着十大可笑;
    ‘光禄寺茶汤,太医院药方,神乐观祈禳,三大营刀枪,营缮司作场,养济院衣粮,教坊司婆娘,都察院宪纲,国子监学堂,翰林院文章。’
    崇祯对吃喝不太挑剔,也不大爱看病。对于教坊司来讲,不过是皇家的一个摆设,崇祯从来无暇观看歌舞。那些地方无关紧要,尽可以滥竽充数。可是事关国家生死存亡的京城三大营,糜烂到了令人可笑的地步,不能不说是一个极大的悲哀。三大营分为五军都督府,三千五司七十二京卫营,,火器神机营三大部份。有常设兵员二十一万,后来增加到了三十八万。兵部每年在各省抽调轮训班军一十四万,京城常有兵员约五十余万之多。这些京营领兵官都是世袭贵族子弟,是祖上有功后人得到荫封的,这些人根本用不着学着领兵,只要学着如何做官就是了。三大营的士兵几乎成了将帅们的私有财产,可以随意将他们分派到高官显贵家中做私人保镖,为他们看家护院,充当打手。常在营中留守的不过是三五万人,而且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训练。凡是缺员的就用亲朋好友,官员家中的奴役冒名替补,只领饷,不当差,营官们上上下下都吃空饷,按官分肥,官越大捞的越多。所以将士们都想着花钱买官,买了官再捞钱。捞了钱后再买更大的官。至于班军,则成了无偿劳动力,专门用于修建,连饷银都领不齐。户部,兵部都靠着班军大喝兵血,有逃走的则行文地方,拿他家属问罪。由此一来,五十万大军形同虚设。每年浪费军需无数,一有军情,还得从全国各地紧急调兵,顾头顾不了腚,流贼几起几伏,主要在于兵源不足,饷银不足。
    崇祯起初也想整治三大营,任命李邦华总督京营兵马。李邦华上任之后,大刀阔斧,淘汰了占役虚冒兵员,重新任免了领兵将领三百六十员,将部队调整为三十六营,严格纪律,实行操练。这一下子可得罪了不少的人。宫内外说李邦华好的没有一个,有的还悄悄传说李邦华侵吞兵饷,偷儿媳妇,滥用私人等等。后来甚至说其是个野心家,想把京营兵马控制在他的手里,有朝一日,黄袍加身。众口烁金,皇帝也不能不生疑。于是便把李邦华撤了下来,改由皇亲襄城伯李守裿总督京营,并派多员监军太监深入三十六营掺沙子,方才放下心来。崇祯曾检阅过一次李皇亲总督的京营部队,甚是威武雄壮。从此放下心来,不再过问此事。
    崇祯喜欢看书,尤其好钻研驭民术,驭臣术。每一个宫里都放了几本书,可随时翻阅。见国事维艰,缺少贤良,便自出题目,考核朝中大臣,想在里面发现一些可用的人才。陈演早就把皇帝身边的内侍交下了,事先把题目搞了出来,找了能人做了准备。自己详加熟背。到了考核之日,唯有陈演回答得最为得体,令皇帝刮目相看。这一宝押正了,陈演被皇帝任命为首辅。
    陈演当上了首辅,还得想方设法保住首辅之位。最好的办法就是凡是比自己强的一概不用,现有的也找机会给他上点眼药,令皇帝自怒,将其排挤出殿堂之外。阁臣缺乏,皇帝命吏部推举上来一些够资格的大臣,以备挑选。李日宣与吏部成员商量着推举了蒋德璟,黄景眆,姜曰广,王锡袞,倪元璐,杨汝成,杨观光,李绍贤,郑三俊,刘宗周,吴珄,惠世扬,王道直的名字报了上来。这中间有老臣,有后起之秀,尽可供皇帝点选。谁知皇帝对这个名单大不满意,在他心里郑三俊,刘宗周,倪元璐等老臣都是有名无实的酸儒,只会讲经论道,不会干实事。至于吴珄,皇帝早就任命其前往剿贼,拨给他京营兵马一万,饷银五万两,而他非要精兵三万不肯出京。陈演责其不能为皇上分忧,前线左良玉等七八十万哪个不是官军?崇祯一想到太监们一经受命则星夜出关,而吴珄依仗着是老臣,推三阻四,并买通吏部想要入阁,气就不打一处来。陈演怕吴珄威胁自己的地位,也搞了点小动作。让户部拖着先不发银。京营领军将领唐通以待饷为由缓行。吴珄一拖数月也未能成行,皇帝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是恼怒非常。
    后起之秀确实没有皇帝中意的,于是便责吏部再推举上来几个人,进行挑选。李日宣等又推举了房可壮,宋玫,张三谟报了上去。未被推选的大臣们心中嫉恨,于是便编出了[二十四节气],将吏部六位大员与被推举的官员连成了关系网,传到了宫里。崇祯见了心中发怒,认为吏部是在结党营私,有欺君之罪。为了证实此事,皇帝亲自考核被推举官员,想看一看都是些什么货色?
    被推举官员并不知道皇帝的真实用意,在廷对上,竟逞才华,想得到皇帝的赏识。宋玫一向怀才不遇,被后补上了来,想要走陈新甲之路,于是便大胆直言道;‘我朝战乱不断,主要在于灾荒,贫民无处求食,想要活命,只能铤而走险。地方官考核政绩,首先查其税赋完成情况,做为升降任免的凭证。所以地方官员多有瞒灾不报者,只顾自己升官发财,不顾百姓的死活。在大灾之年,还是横征暴敛,激起民变。各地库银,空空如也。从万历年间,朝廷每年征税一千四百万,直接收入皇家内库的就达六百万,只进不出,户部入不敷出。杨嗣昌在原来税赋基础上,又加辽饷,练饷等两千万两。这些负担,都落到了尚未造反的百姓头上,较从前增税五六倍。中产之家,已大都破产。竭泽而鱼,尚能维持多久?我朝原有军民六千六百余万,耕田九百万顷。如今百姓流离失所,耕田荒废三分之二。军民百姓食不裹腹,衣不蔽寒。内忧外患,生灵塗炭。官吏豪强们霸占田地,屯积居奇,斗米售银十两,饿殍遍地。想要百姓不反,恐怕也是不易之事。’
    崇祯听了刺耳,变了颜色,厉声喝问道;‘依汝之见,这天下是没法救了?’宋玫道;‘也不尽然,俗话说;两湖熟,天下足。各地虽说灾祸不断,天下粮食并不缺乏,只是物流不畅,天下无银买粮罢了。流贼抢夺官府富户,所得之银,全部用于购买粮食,所以屡剿屡兴,因为从贼可以吃上饭,保住性命。官军欠饷严重,陕西已欠饷三十个月,其它部队最少的欠饷半年。官军无银,只好乱抢,或是从贼。流贼之主力,大多是反叛官军。皇上每年收入内库上百万,内库之银,何止亿万?若是用其赈救灾民,令天下粮食有银流通。补足军饷,整顿军队。遣散流贼,胁从不问。百姓安居乐业,谁又愿意做贼?安内之后,便可攘外。招抚流贼,讨伐鞑虏。则中兴大局可成,天下可定。’
    崇祯最忌讳大臣们惦记这内库之银,须知这是国之命脉,皇家的基业。尽管他知道按帐目尚存三千七百万锭,每锭五百两。但这是历朝历代老祖宗留下来的家业,绝不可在自己手里有所减少。大臣们都知道厉害,就是再缺银也无人敢于提及内库之银。如今宋玫直言无忌,而且得意洋洋,崇祯心头无名之火,按纳不住,厉声喝斥道;‘大胆狂徒,竟敢在大殿之上巧言干进,浑浊视听。天底下谁也不行,就汝一个人行?似汝这样的有天大的能耐朕也不用。’
宋玫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伏倒在地,不敢言声。皇帝责骂吏部尚书李日宣道;‘吏部都推举了一些什么人?哪一个不是尔等的亲朋故旧?哪一个不是尔等的私党?别以为朕啥也不知道,尔等欺君罔上,该当何罪?’李日宣连忙辩解道;‘此番会推,确无私弊可言,吏部六位大臣反复衡量,均是按皇上的旨意办理的。皇上若是不信,可问一下吏部其它大臣?’
皇上厉声道;‘吏部都成了尔等的天下,何须再问?来人,将李日宣以及吏部其它五个罪臣下入刑部大牢,严加惩处。宋玫这等狂徒,乃是少正卯一样的人物,国之大害,可杀不可留。可当廷杖毙。’吴珄等苦苦哀求道;‘皇上下旨求言,吴玫则以言获罪,而且杖毙,今后还有何人敢于直言进谏?传之后世,将有辱皇上威名。’崇祯怒气不解,将宋玫押入大牢,密令骆养性将其害死于狱中。骆养性见无圣旨,只是口喻,怕皇上事后反悔,拿自己出气。于是通过内侍,缓解此事,宋玫侥幸保住了一条性命。
    此时孙传庭在皇上的催逼下,发兵潼关。李自成也调集荆襄流贼四十万,前来迎敌。孙传庭令总兵牛成虎,卢光祖做为先锋,河南总兵卜从善,陈永福率军会合于雒阳下池寨。令左良玉从汝宁方向进军夹击。令高杰做为中军,总兵王定,官抚民做为后劲。若知双方胜负如何?且容下回分解。   
            第六十九回,无饷饿杀孙传庭,秦王跪降大顺王
    却说孙传庭杀了贺人龙后,威震三军,将士们无不听令。孙传庭见贺人龙部下大多是米脂人,降将高杰,白广恩甚是骁勇,就提拔了他们二人做了副总兵,分领贺人龙原班人马。降将李际遇背后咒骂孙传庭有眼无珠,于是便怀有二心,与李自成私通信息,寻机反水。孙传庭处的一举一动,李际遇都派人报告了李自成。李自成得以预做准备,调兵遣将。
    孙传庭操练兵马,催促军饷,筹备粮草,准备与流贼见一个高低。届时开封连连告急,皇帝催促孙传庭出关解救开封之围。孙传庭上奏道;‘大军新集,尚未练成。军饷粮草缺乏,尚须筹划。’陈演对皇帝道;‘孙传庭十余万大军,日费千金,练兵数月,未曾一战。开封久已断粮,朝不保夕。地方粮税,孙传庭均可征用。何须筹划?’皇帝也有同感。于是连连下旨催战。孙传庭无奈,出兵潼关,前往援救开封。大军刚到安阳,开封已失。李自成见开封全是大水,于是领军前来与孙传庭对阵。
    孙传庭令牛成虎先领一军前去诱敌,在冢头设下了三处伏兵。李自成见迎战官军旗帜不整,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原来孙传庭所练兵马,不过尔尔。’令旗一挥,刘宗敏一马当先,杀了出来。数万铁骑,随之冲杀。牛成虎见贼兵势大,回马便走。看看跑到冢头,牛成虎转入林中,不见了踪影。
    李自成大军追到冢头,只听得连珠炮响,总兵左勷领军在左侧杀出,郑嘉栋在右侧杀出,高杰,董学礼从后面杀了过来,牛成虎也回军力战,将李自成大军团团围住,两军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孙传庭在山上指挥,李自成大军乱成一团。正在危急之时,李际遇假做不敌,让开了一个通道,李自成带着兵马从这个口子里杀出,官军随后追杀。李自成见摆脱不了追兵,命令部下将盔甲财物粮车沿路抛洒,官军都去争夺财物,流贼杀了个回马枪,将追击官军杀得大败。此一战,杀死官军三千有余,夺得战马两千余匹,杀死孙传庭手下猛将孙枝秀等七十八员,孙传庭只好率部入关,严惩了败军之将萧慎鼎,左勷。当时河南大旱,颗粒无收。官军无以为食,只好摘取青柿充饥,此次战役,人称[柿园之役]。
    孙传庭败归陕西,下令严守潼关。招募勇士,每户三丁出一,大兴屯田,催征赋税粮草,打造战车。计划打造火器战车三万部,上面装载甲仗。作战时用其阻挡骑兵,扎营时用其环营自卫。孙传庭对夫人道;‘此番乃是生死之战,只要一出关,兴许就有去无回了。’夫人张氏对他道;‘君精忠报国,不必考虑家里,贱妾绝不辱没夫君便是。’孙传庭将家财都用在军中,并劝说秦王以及豪门富户助饷,强行征要。豪门纷纷托人弹劾孙传庭玩寇自重,拥兵不战。皇上也对孙传庭不断的要粮要饷感到气恼。于是命其兼督河南,四川,山西,湖广,贵州,江南,北军务,赐尚方宝剑,挂兵部尚书衔,连连催战。孙传庭万般无奈,顿足叹道;‘奈何乎?吾固知往而不返也,然大丈夫岂能再对狱吏乎?’孙传庭前番几度破贼,活擒了贼魁高迎祥,却入狱三年,几乎性命不保。此次先行战败,皇帝岂能轻饶?于是命牛成虎为先锋,高杰为中军,王定,官抚民率延安,宁夏兵马为后劲。白广恩统领火器营,大军十余万,杀出了潼关。
    孙传庭屡次下令让左良玉出兵汝宁夹击李自成,左良玉以无饷为由,拒不出兵。李自成想趁虚发兵商,雒,每人佩带三个葫芦,准备渡过河去。孙传庭派兵沿岸堵截,不令李自成流窜到关中。牛金星对李自成道;‘倘若孙传庭,左良玉合兵夹击,我军危矣。莫如先派一将,攻打左军。左良玉唯求自保,必不出战,我军可全力对付孙传庭。’李自成派李过带铁骑三万,杀向樊城。相机而动,只要拖住左良玉大军不来参战,就算是大功一件。
    左良玉对于出兵与否正在举棋不定,忽见数万铁骑杀向了樊城。李过高声对城里喊道;‘孙传庭已被我军杀败,新顺王亲领大军四十万,来报左贼血洗老营之仇。’左良玉大惊,传令紧关城门,不许出战。只用炮火箭弩还击来犯流贼。李过见樊城把守严密,率大军从小路绕到了白马渡,攻下了荆门,夷陵,威逼荆州。左良玉连忙调兵前去援救。谁知荆州军民百姓得知闯王义军到来,争相打开城门,迎接闯王大军。巡抚陈睿谟见人心已变,便保着惠王,逃出荆州,往湘潭而去。李过带军进了荆州,将士们严守军纪,秋毫无犯。德安军民也驱逐了朝廷官员,迎接闯王的部队前来驻防。有了李过这一颗钉子,左良玉更是不敢出樊城一步,唯求自保而已。
    李自成派郝摇旗领军一万攻下了保康,杀死了贪官石维坛。田见秀带军攻打禹州,守将杨芬,张朗开门迎降。孙传庭大军进驻阌乡,李自成也调动荆襄兵马,前来雒阳助战。孙传庭趁流贼大队未到,令牛成虎带着五千敢死队,奔驰百里,偷袭李自成大营。自领三万大军,随后策应。李自成措不及防,被杀得大败。逃到了河岸,无桥过河,李自成只好回军力战。孙传庭领着后军左右包抄,流贼大败。李自成舍命杀出,陷于阵内的尚有数万。
贼将四天王李养纯的两个儿子都被孙传庭活捉,李养纯把守汝州,通过高杰传信给孙传庭道;‘留我儿性命,我可献出汝州。’孙传庭大喜,善待李养纯的两个儿子,李养纯于是便率部降了孙传庭。李养纯对孙传庭道;‘李自成就在宝丰,大军迅速合围,李自成贼魁插翅难逃。’孙传庭传令大军火速赶往宝丰,要捉住李自成。李际遇见情况危急,打马急驰三百里,跑到宝丰报信。李自成大惊,连夜带着人马悄悄出城,留下陈可新带领五千人马,坚守宝丰。急调各路大军,前来宝丰合围孙传庭。岂知孙传庭带着铁骑第二日就赶到了宝丰城下,带着大军奋力猛攻。高杰,白广恩,李养纯各显神威,宝丰城内死伤无数。陈可新激励部下,誓与宝丰共存亡,城中百姓也都助贼坚守。
郝摇旗带着骑兵首先杀到,孙传庭令总兵卢光祖带军五千前去阻截。孙传庭招集众将道;‘宝丰若不急下,贼兵云集,我军前后受敌,大军休矣。’于是亲自督战,数万大军,百道齐攻,轮番作战,一刻不停。宝丰城中箭矢石块早就用尽。五千守军只剩下不足一千,还大多带伤。陈可新见宝丰实在把守不住,将城中的粮草财物焚烧一空,领着守军,坚守到最后一刻。攻到黄昏,宝丰被官军攻破。孙传庭令将守城贼兵以及从贼的百姓全部杀死,以泄心头之恨。 
    孙传庭虽说攻下了宝丰,也是元气大伤,军粮早已断绝,保丰城内,空空如也。李养纯给孙传庭献计道;‘贼兵老营就在唐县,袭了老营,可救燃眉之急。’孙传庭大喜,令李养纯带路,亲自领着兵马悄悄赶往唐县。唐县贼兵不多,被官军一举攻下。孙传庭下令屠了全城,数万流贼家属,均死于非命。孙传庭抢得了大批的粮食与财物,高高兴兴的回到了宝丰。
    李自成大怒,全军披麻戴孝,前来攻打宝丰。牛金星劝他姑且等待其他各路援兵,李自成却是不肯。留下牛金星等候其他部队,自带三万骑兵,星夜赶往宝丰,要与孙传庭拼命。孙传庭暗地里设下了伏兵,专等李自成大军送上门来。李自成扎营在宝丰城下,半夜时分,营中忽然火起,全营大乱。高杰,白广恩,李养纯从三面杀了过来,孙传庭也大开城门领军杀出。李自成抵敌不住,且战且退。大军退后五十里,正在埋锅做饭,牛成虎,卢光祖率军杀了出来。大军未及用饭,落荒而逃。
    李自成等人又饥又累,来到了郏县。孙传庭随后追杀,郏县贼将果毅将军谢君友带兵来援,正遇先锋高杰。两人斗至二三十个回合,高杰副将李成栋躲在旗影下,瞄得准确,抬手一箭,射中了谢君友的坐骑,谢君友被掀于马下,被官军活擒。高杰乘胜追杀,李自成无法抵敌,夺路而走。高杰将李自成中军大旗夺了过来,砍成两段。
    李自成率部火烧了郟县,逃往襄阳。孙传庭带着十余万大军将襄阳围得水泄不通,昼夜攻打。开封败兵陈永福也率部前来参战,官兵声势浩大。高杰,李养纯等部在城外呼兄唤弟,前往招降。一些贼兵见大势已去,纷纷跳城出降,城里人心大乱。
李自成招集众将道;‘休得慌张,孤王杀王焚陵,扫除官军无数。即便祸灭九族,也难抵万一。眼下各路援军即可赶到,如若不敌,诸位可取我头颅,降敌未晚。’高一功道;‘大王将我等看扁了,事到如今,在座的哪一个能有退路?大王今日死,我等明日亡。崇祯乃是小肚鸡肠之人,朝廷官员有几个坦荡君子?覆巢之下,无有完卵,我等追随大王,生死与共,绝无二心。’众将都发誓与襄阳共存亡,人心大定。李自成密派高一功潜出襄阳,前往宝丰去找李际遇,断敌粮道。李际遇见孙传庭前来催粮,将大军存粮一把大火烧个精光,然后带部逃进深山,往来出没,令孙传庭一粒粮食也运不到襄阳去。孙传庭得知大军粮草被烧,大惊失色。此时连降暴雨,整整下了七天七夜。十余万大军露宿襄阳城外,要粮无粮,要军帐无军帐,将士们挣扎于泥泞之中,苦不堪言,军中骡马都被宰杀当了军粮,连草根树皮都无处可寻。
    汝州白广恩部因断粮首先闹将起来,不肯再战。河南大旱,千里绝收。百姓饿殍遍野,哪里去征军粮?此时流贼各路援军都已杀到。孙传庭聚集众将问道;‘流贼大队云集,我军粮草不济,战乎避乎?’白广恩道;‘大军断粮多日,将士们都以草根为食,如何应战?应分据要害,步步为营,全军而退,以图后举,方为万全。’高杰道;‘不战而走,为贼所笑。饥兵十万,又能走向哪里去?不如拼死一战,因粮于敌,或可转危为安。’孙传庭对白广恩道;‘将军勇气远不及高将军矣。’于是传令全军备战。白广恩回营会集众人道;‘孙传庭知进不知退,十万饥兵,如同以肉饲虎。高杰能战让他去战,我部八千子弟不想就此丧命,可随我退保潼关。’于是领着手下人马拥着战车,连夜开拔,向南而去。
    孙传庭见军心已变,于是将大军合成一路,准备且战且撤,回军迎粮。牛金星早已会合各路援军设下了埋伏。孙传庭命高杰,李养纯带兵开路,陈永福带军押后。大军一走,陈永福部下喊道;‘孙传庭跑了,让我等做替死鬼不成?’全营大乱,争相潰逃。陈永福砍了几个,也镇压不住,只好随众后撤。李自成亲自带着襄阳兵马,出城追击。官军后撤至南阳,伏兵顿起,田见秀,郝摇旗,李过三路大军包抄过来,尘埃遮天蔽日,不知究竟有多少人马?
牛金星将大军设阵五重,第一重为新入伍的饥民,每人拎了一根大棒,见了敌军,抡起大棒,将其头颅砸得粉碎,吓得官军心胆俱裂。第二重为步兵,手执长矛盾牌,专门对付冲进阵来的骑兵与敢死队。第三重是骑兵,也是三层,只许进,不许退,前面的如果退却,后面的就可将其杀死。第四重为精锐铁骑,后面就是老营,做为第五重,里面尽是娘子军,娃娃兵,没有什么战斗力。高杰,李养纯也知道此战是生死之战,都派出得力将士死命冲杀。孙传庭也严令各部,有进无退。大战了三个时辰,官军攻破了三重。第四重精锐铁骑见官军冲了过来,打马迎了上去。官军早已力尽,腹中无食,李成栋等斗了几个回合,气力不支,只能勉强应战,毫无还手之力。李养纯被李过一枪挑于马下,被铁骑踩成了肉泥。高杰站在高岗上看得明白,对部下道;‘快快撤兵,支持不住了。’官军鸣金收兵。本来冲过三重阵的只是李成栋等数百人,早已是筋疲力尽。闻听撤军之令,回身便走。
李自成率部追杀,官军战车辎重抛洒满地,挡住了自己的逃路。李自成下令不许拾取,铁骑在前,大棒在后,马踏棒打,惨不忍睹。官军一日夜狂奔了四百里,李自成率部追杀了四百里。孙传庭单骑渡过垣曲,逃入孟津,方才得到喘息。败军陆续会合于孟津,孙传庭拍胸顿足,呺啕大哭。这一战,损失兵马四五万,战将数十员,兵器辎重数十万,孙传庭精心训练的十余万大军,已是军心涣散,难以成军。得知白广恩已从汝州退守潼关,孙传庭带着四五万残兵败将,绕道河北,山西,进了潼关。
    牛金星道;‘官军已经丧胆,趁此破竹之势,潼关可下,孙传庭可灭。’于是派一只虎李过攻打阌乡,从山路绕到潼关的后面,向潼关发起攻击。孙传庭本已命高杰把守阌乡要道,要确保潼关无失。高杰对白广恩心中怀恨,故意不出兵,让白广恩独自对抗李过。白广恩见流贼从后面出现,不禁大惊失色。领军前来对敌,却不是李过的对手。白广恩带兵而逃,跑到渭南,与孙传庭会合。李自成进了潼关,合兵十余万,将渭南团团围住,昼夜攻打。孙传庭见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将士们都无心应战。于是打开城门,率部出城死战。
李自成亲带铁骑三万,将孙传庭挡住,两军激战多时,官军不支。李自成一声号令,全军猛冲。孙传庭被铁骑踏成肉泥,连尸骨也未能留下。白广恩见大势已去,西奔固原,李自成追杀到固原。白广恩部下大多是降贼,皆想反水。白广恩无奈,开城投降,对李自成道;‘反侧之人,无颜面对故旧。愿解甲归田,终老桃源足矣。’李自成好言抚慰道;‘既然归顺,还是自家弟兄,不必多虑。汝先助我平定天下,然后桃源可寻,可世代安享。’于是封白广恩为桃源伯,还令其率领旧部,随同征战。白广恩见闯王胸怀大度,便无二心,竭诚辅佐。大军攻下了商州,通往西安的大门已经打开。
    李自成挥军攻下了华阴,华州,临潼等处,西安已成了孤城。司尚志把守汝宁,豪强沈万登趁城中不备,领着数百亲随冲入府中,将司尚志杀死在宴席之上。各路豪强蜂拥而起,聚起了数万之众,与李自成大军抗衡。李自成授沈万登威武大将军,想要收编他们,沈万登严词拒绝。李自成大怒,发兵十万,将汝宁攻破。血洗了汝宁。
    李自成合兵攻打西安,巡抚冯师孔对秦王道;‘事急矣,大王何不出库金招募勇士,坚守西安,以待援兵?’秦王低头不语,就是不肯出银。冯师孔带军出战,刚一出城,先锋王根子回身一枪,将冯师孔刺于马下。王根子招呼流贼随之入城,西安古城不攻自破。李自成身披兰色旧战袍,头戴一斗笠,足下旧靴满是泥土。乘着枣红追风马,手按宝剑,风尘朴朴,率先进城。城中军民百姓都跪于两侧,高呼万岁。
    李自成来到了秦王府,秦王存枢,带着其儿永寿王等坦露上身,背负荆棘,伏首称臣。布政使陆之祺等三百余名官员,跪地愿降。李自成大喜,亲自将秦王搀扶起来,册封其为权将军,官居一品。永寿王为制将军,官居二品。陆之祺等都随着官职高下,加官一级,分派到六部,委以重任。
李自成改西安为长安,称为西京。赐顾君恩女乐一部,赏其入关之策。派大军分路追剿孙传庭残余部队,高汝利,左光先,梁甫等将领先后归降,都率领原军,加官进爵,众降将大喜。陈永福先曾射瞎了李自成左眼,坚守山寨,拒不投降。大军屡攻不下,将山寨团团围住,李自成亲自前来指挥攻打。李岩劝告李自成道;‘大王如想取得天下,必先收伏人心。崇祯心胸狭隘,不能容人,大王反其道而行之,必可天下归心。’李自成恍然大悟,命白广恩前去劝降,保证不究既往。陈永福有些疑惑,李自成独自一人一骑来到山寨下对陈永福喊道;‘陈将军休要生疑,今日自成折箭为誓。陈将军如若归顺,自成念其旧恶,必死于乱刀之下。’说罢当众将金翎箭一折两半。陈永福当下打开寨门,下山投降。自成大喜,设宴款待,封其为文信伯,尽欢而散。只有高杰不敢投降,逃往延安。李过带兵三万,前去追赶,高杰向东而逃,趁冻渡过宜川,进入蒲津坚守。李过追到河边,河冰开化,无法渡河,只好率军回去。
    李自成听从众将建议,整修西安城墙,大修驰道,扩军备饷,准备西征。秦王府财物山积,全部‘劝’其助为军饷。命刘宗敏将豪门大户都拘了起来,定出限额,令其助饷。李岩赈救灾民,给穷人分田分地,劝壮丁从军,李自成大军已成为名正言顺的王者之师了。其它各地军民百姓都派人前来请求李自成大军早日兴师剿除官军,解百姓于倒悬。天下皆知大明王朝已是为期不远了。
         李自成留下大将田斌把守西安,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初三,李自成亲自带兵四十万,经略西北。到了延安李继迁寨,修坟祭祖,封赏家乡父老。改延安为天保府,米脂为天保县,清涧为天波府,大军发祥之处永远免除赋税。众文武都寻根祭祖,赏赐亲朋故旧,人们都把他们看做开国元勋,天下指日可定。只有田见秀从不走亲访友,人们问其家乡他也是避而不答。来了亲朋故旧只是给他们一些金银,打发而去。大清平定天下后,众人亲戚宗族都受到了牵连,只有田见秀家中无人受害。
    刘宗敏将延安一带乡绅豪强,文人士大夫都拘到军府,逼其献金助饷。凡是舍命不舍财的都被吊起拷打,死了埋于一个大坑,将其田产家产全部充公。李岩则分田分地,赈救灾民,号招青壮年当兵。李自成派部下晓喻各处,无不开城归顺,接受大顺王王命。凤翔守将见大顺兵五百,前来招降,打开城门,将其迎入,设宴款待。酒过三巡,摔杯为号,将这五百人马杀死在席上。李自成大怒,发兵十万,攻打凤翔。城破之后,屠了全城。
    宁夏,西宁,兰州,肃州,永昌,山丹,镇番,庄浪等处望风归降,守将与地方官员或走或降或死,不一而足。甘肃,宁夏,陕西,已全部牢牢掌握于李自成手里。传檄榆林,榆林守将王定领着兵马弃城而走。榆林乃是边关,西北边军屯军之所,尤世威,王世钦,王世国,侯世禄,侯拱极,王学书,李昌龄等边关宿将家眷都在榆林城里。这些被皇帝免职的将领们无处可去,聚于榆林,一向以靠倒腾盐引,大军粮豆,维持体面。如今榆林危急,这些废将聚到一处商议道;‘我等皆是因为粮饷不足,兵败获罪。过去剿贼,哪一个手上不是沾满了鲜血?如今流贼占了天下之半,如进榆林,过去那些在战场上的冤家对头们岂能轻饶我等?还是想一个万全之策,保住榆林方为上策。’众人公推尤世威作为主帅,与不肯逃走的将领惠显,刘廷杰招集散兵游勇,聚起三千人马,关上城门,拒绝投降。先锋李过,带兵十万,晓喻城内早早开门投降,否则凤翔就是前例。尤世威早已派刘廷杰到关外去请草原部落,答应协助外兵攻打大顺兵马,事成之后,中分天下。各部落大喜,集合河套十六部,约有十万兵马,浩浩荡荡,杀向了榆林。
    李自成见状大惊,急令刘宗敏分兵十万,深入套部,扬言要血洗千里草原。各部落曾吃过这个亏,也知道李自成心狠手辣,说到做到。连忙撤军,各守门户。李过率领十万大军,攻了五日,未能得手。李自成带军赶到榆林城下,责骂李过道;‘十万大军,竟然攻不下一个仅有三千残兵败将的孤城,你还能不能干点啥了?’李过解释道;‘城里皆是亡命之徒,连老营的妇女小孩都上城死守。拆毁房屋,丢砖扔瓦的,守城之敌,何止五万?’李自成道;‘你先歇歇吧,看孤王如何攻下此城?’
    第二日,李自成架起了一座飞楼,居高临下,向城东一角发起猛攻。飞楼掩护着攻城将士挖取城砖城土,到了黄昏,已挖出了约有三丈阔的大洞,趁黑夜将炸药塞满了洞内,城里已经知道榆林难以守住了。尤世威等人怕城破受辱,逼着妻妾上吊自尽,孩子们各奔东西,设法逃命。众将歃血为盟,宁可战死,绝不求生。天刚放亮,一声惊天巨响,城墙下面的炸药被炮火击中,城墙塌方一大片。大顺一万铁骑早就做好了准备,未等硝烟散尽,已经呼啸进城,势不可挡。尤世威等犹在巷战,哪里还能抗得住如狼似虎的大顺将士?三千守城官兵,不是被杀死就是被擒,没有逃出一个。
    李自成命人将尤世威等押往西安,带到了原来的秦王宫,如今的新顺王府。李自成坐在大殿上对被擒将领道;‘诸位皆是当代名将,可惜崇祯不会用人。如能归顺本王,共取天下,拜爵封侯,名列功臣阁,岂不转祸为福?’于是下座亲自为尤世威解绑。尤世威大啐了李自成一口,厉声骂道;‘汝不过是一驿卒,我乃名将世家,莫污我衣。’被擒将领也随之破口大骂,誓死不降。李自成冷笑道;‘本王兴仁义之师,以顺伐逆,以有道伐无道。所到之处,兵不血刃,四海归心。既然尔等愿意为旧朝殉葬,孤王成全尔等就是。’于是命人将他们带下,斩首示众。
    众文武屡次劝进,崇祯十七年正月庚寅日,李自成在西安正式登基,国号大顺,李自成为大顺王,年号永昌。以李继迁为太祖,追尊七代,设庙祭祀。改名为自晟,以示天授。以牛金星为天佑殿大学士,行丞相职。宋献策为军师,改六部为六政府,分天下为十三道,各设直指使。改府,州,县官称为尹,牧,令。任命降臣宋企郊,陆之祺,鞏焴,张嶙然等为六部尚书,侍郎等职。设五等爵,大封功臣。刘宗敏以下封侯七人,刘体纯以下封伯七十二人,子爵三十人,男爵五十五人。设立弘文馆等。整顿步兵四十万,骑兵六十万,号令天下,夺取大明江山。
    新顺王发布檄文曰;‘新顺王李,诏明臣庶知悉;上帝监视,实唯求莫。下民归住,只切来苏。命即靡常,情尤可见。尔明朝久习泰宁,寝弛纲纪。君非甚暗,孤立而炀弊恆多。臣尽行私,比党而公忠绝少。贿通宫府,朝端之威福日移。利擅宗神,闾左之脂膏殆尽。公侯皆食肉纨裤,而倚为腹心。宦官悉乞糠犬豕,而借其耳目。狱囚累累,士无报礼之心。征敛重重,民有偕亡之恨。肆天天聿穷乎仁爱,致兆民爰苦乎祲灾。朕起布衣,目击憔悴之形,身切鳏之痛。念兹普天率土,咸縲困穷,詎忍易水燕山,未苏汤火。躬于恒冀,绥靖黔黎。犹虑尔君若臣未达帝心,未喻朕意。是以直言正告,尔能体天念祖,度德审己,朕将加惠前人,不吝异数。如杞如宋,享祀永延,用彰尔孝。有室有家,民人胥庆,用章尔之仁。凡兹百工,勉保乃辟,绵商孙之厚禄,赓佳客之休生。克殚厥猷,臣谊靡忒。唯今诏告,允布腹心。君其念哉?罔念恫于宗公,勿怗威于臣庶,臣其慎哉?尚效忠于君父,广贻谷于身家,檄到如律令。’
    檄文传到京师,崇祯读罢吓出一身冷汗。字字千均,每一句都咬到了骨头上。崇祯问道;‘此檄文何人所写?’倪元璐出班奏道;‘听说是前礼部尚书李精白之子李信所写,文不加点,一挥而就,早已成竹在胸也。眼下民心军心都不可收拾,人心向逆,还望皇上速速免除天下苛重税赋,以收拾人心为当务之急。’崇祯闻言,低头不语。此时首辅陈演出班奏道;‘臣有一计,可解眼前之急。’崇祯大喜,传旨速速奏来。若知是何妙计?且容下回分解。
            第七十回,李自成布衣进北京,明烈帝煤山留遗诏
    且说皇上问陈演有何良策?陈演回答道;‘流贼不过是些乌合之众,不过仗着人多势众,所以难于抵挡。为今之计,还是以筹饷练兵为急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周王坚守开封,无金银鼓励,焉能抗百万流贼?京城公侯遍地,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只要臣子们捐银救国,百万雄师,不足道也。’皇上大喜,传旨劝捐。
    陈演捐了一万两,而倪元璐这类清官却连一百两也难以筹措。太监最为富有的要数王之心了,也认捐了一万两。王永祚捐了三万,曹化淳捐了五万。国戚张国纪倾家捐了一万两,其他国戚就没什么动静了。崇祯知道众人都是看周皇后之父周奎,如何动作?于是便命太监徐高,带着圣旨前往劝捐。周奎领了圣旨道;‘老夫哪里有什么银两?都是外人瞎哄,皇帝休要听人胡说。老夫一家千口,早已是入不敷出了,哪里有余银拿来捐献?’徐高再三央求,希望老皇亲无论如何认捐十万两,至少五万,起个表率作用。周奎装神弄鬼的从钱庄里贷了一万两银子,已是心痛肉痛,脸色都变了模样。周奎逼着徐高代皇上写下了借据,方才把银子支付过去。徐高痛心的对周奎说道;‘老皇亲尚且如此?大事去矣。贵族们贪鄙成性,积攒那么多金银意欲何为?’皇亲国戚们见周奎如此,都尽量少捐,连连哭穷。一时间,贵族身穿旧衣成为了时尚。
    崇祯见皇亲国戚与大臣们都不以国事为重,反不如太监们捐的多,在龙案上写道;‘大臣们个个可杀。’然后抹去。崇祯见各处地方文武不战而降,就派出了大批的太监到各地监军,希望能够挽回危局。这些太监都如同钦差大臣,地方文武官员都得受他们管辖。就是京城防务,也全部交给宫内太监,文武官员们想登上城墙也得先有太监们的准许。
    新顺王发布檄文后,率大军四十万,从禹门渡过黄河。一路上军纪严整,秋毫不犯,真乃是王者仁义之师。檄文所到之处,兵不血刃,纷纷打开城门,愿意归顺于新朝。新顺王令这些归降之人依旧统领旧部,郡府县地方官吏照常供职。免除一切苛捐杂税,只收正税,凡属灾区,概行免征,并发放银两,予以赈灾。对于有民愤的土豪劣绅,贪官污吏,则交由刘宗敏进行‘劝捐’,凡是缴获财物,一律交公,严禁私藏。用这些缴获的金银四处购买大军粮草,富富有余。
    绛州,曲沃,临晋,河津,蒲州等处,都开城归降。老臣韩爌孙儿韩飞虎欲刺杀新顺王,失手被擒,按律当诛。新顺王念韩爌是个清官,法外开恩,饶其不死。韩爌在儿女们的逼迫下,向新顺王叩头谢恩。回到家中,忧愤不已,绝食而死。大军到了平阳,知府张潾然开城投降。高杰无奈,率部退至泽州,沿途大掠,三百余里,皆成焦土。新顺军挺进太原,山西巡抚蔡懋德命部将牛勇,朱孔训带兵出战。晋王舍出财物,杀一贼赏银五十两。牛勇出战,被李过一枪刺死。朱孔训慌忙回城,被新顺军一炮轰得粉身碎骨。城内大惊,坚守了三日,已是难以支持。守军有的弃城而走,有的反戈一击,迎接新顺王大军进城。城破之后,新顺王坑杀了四十六员抵抗官员,将晋王一族,祸灭满门。
    消息传到京城,崇祯心急如焚,却无法可想。崇祯一面下罪己诏,一面聚集群臣,商量如何抵御流贼?倪元璐因用海运运送漕粮,受到了皇帝的嘉奖。陈演心怀嫉妒,便唆使同党魏藻德密奏皇上,称倪元璐是个书呆子,难以担当大任。并举出不少的例子加以说明。崇祯最爱听的就是这一类告密,于是便把倪元璐闲置起来。陈演所重用的张四知,姚明恭,魏照乘都是庸劣不堪之人,弹劾他们三人的奏章何止百数?可崇祯有个毛病,越是弹章多的,其地位却越加稳固,皇帝认为这是无党派之人,值得信任。他们三人分别是吏部尚书,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再加上张国维那个啥也不是的兵部尚书,殿堂上真的是没有能人了。自周延儒垮台后,原来依附于周延儒的宵小们又都改投到了陈演的门下。官场内的污秽日甚一日,陈演的家财却是迅猛的膨胀起来。
    倪元璐,李邦华等大臣提议皇帝南巡,起码也先让皇太子移驾南京,以防万一。周皇后从不干政,也在后宫点拨崇祯;‘我们南京还有一个家呢。’陈演厉声斥责道;‘尔等想让皇太子到南京去,意欲何为?’众人则不敢言声,怕皇帝多心。众人提议令吴三桂带领辽东将士进京勤王,陈演,魏藻德等人大言弃祖宗之地,并非善策,于是便无人敢于再度提及。倪元璐弹劾陈演在其位不谋其政,误国殃民。陈演正犯愁金银太多,无法卸肩,于是就坡下驴,以有病为由,请求致仕。崇祯又气又恨,将其臭骂了一顿,挥手令去。
    魏藻德原本是崇祯十四年进士,未及三年,已从八品爬升到二品,如今又当上了首辅了。崇祯问他何以治国,魏藻德答曰;‘重在知耻。民不知耻方为贼,官不知耻方腐败,将不知耻方降贼,文人不知耻方诲淫诲盗,胡乱写出[西厢记],[水浒传]等书文,搅乱了世道民心,认为他们可以替天行道,杀富济贫,造反有理。’崇祯深有同感,于是晓喻天下,严禁[水浒传]刻版流传,有传抄者,与叛逆同罪。
    打下了太原后,邻近城池望风归降,山西总兵周遇吉却不肯降。周遇吉因守河兵力不足,朝廷派来大将熊通带军二千前来助守,未及接战,便归降了新朝。平阳降将陈尚志对熊通道;‘周总兵已成孤军,徒死何益?君可喻以顺逆。’熊通单骑来到了代州,拜见过周遇吉,便对他道;‘新顺王步骑百万,以顺伐逆,列城传檄而定。昔日祖宽百战大功,一败而遭祸,近日范志完因避战而杀身。失地文武,无一赦免。如今山西只存此孤城,将军与其受刑于东市,不若转祸为福,归顺于新朝,拜爵封侯,且免除治下军民百姓生灵涂炭。’周遇吉大怒道;‘吾受国厚恩,岂能效尔从贼乎?尔带兵二千,不能助吾杀贼,反作说客,岂可轻饶?’下令砍下熊通之头,传首京师。整顿兵马,准备迎敌。
    且说制将军李过,带兵十万,轻取了忻州,山西门户已失。见代州负隅顽抗,引兵攻打。周遇吉坚守了三日,因粮草断绝,率军退保宁武。李过派人晓喻道;‘三日不降,壮丁皆死。五日不降,屠其城。王师大军百万,无坚不摧,休要不自量力,螳臂挡车。’周遇吉下令将来人割头祭旗,誓死不降。李过大怒,挥军四面攻城,务必一举拿下。周遇吉早已将火炮安放在四周,一声令下,硝烟弥漫,炮声震天动地。新顺军前赴后继,死伤近万。到了黄昏,弹药已尽。部下建议;假做商谈投降条件,以缓敌攻势。周遇吉道;‘一日之内,已杀贼万人,何必示弱?如果此战获胜,一军皆为忠义。如其不支,可缚我予贼。’部下不敢再言。周遇吉设伏城内,自带三百将士,出城诱敌。李过见守军想要突围,命四大金刚金龙,金虎,金豹,金熊前去阻拦。四将一齐上前,周遇吉不支,且战且退。四大金刚率军追杀进城,城上铁闸突然落下,将后面兵马挡在城外。此时伏于四下的守军万箭齐发,四大金刚以及进城的四五千兵马全部被乱箭射死。
    此时新顺王大军赶到,见将士伤亡惨重,不由大惊道;‘此去大同,宣化,居庸关,都驻有重兵,仗若如此打下去,打到北京,我部已是无人了。还是退回关中,再作商量。’众将皆有退意。李岩对新顺王道;‘我军已成破竹之势,开弓没有回头箭。不下宁武,天下难定。宁武乃是生死之战,狭路相逢勇者胜,臣愿带部下,与之角斗。’新顺王大喜,命李岩接替李过,指挥攻城。
    李岩将军中火炮集中于南城,向城头猛轰。城墙四度倒塌,周遇吉拆除房屋,加以添堵。攻了一日,未能得手。新顺王见状,传旨准备班师。李岩抗争道;‘我军百倍于敌,以十攻一,轮番作战,此城旦夕可下。岂可功败垂成?’新顺王道;‘我延绥子弟兵从未打过如此恶仗,天色已黑,明日再议。’李岩拉住新顺王进谏道;‘王师进取,全凭士气。宁武守军不及五千,大败王师五十万。人心一散,大势休矣。趁敌军疲惫,可令我军,人人去帽,以做标识。大军分成十队,前赴后继。今夜必下此城。’新顺王当下传旨,大军不准休息,连夜攻城。
    城内周遇吉集合众将道;‘贼已破胆,破敌之日,就在今夜。集中精锐部队,直捣逆闯中营。逆闯一走,贼必崩溃。届时降将皆可反正,可一战而定。可令城内百姓协同破贼,建立功勋。’
    正在此时,城上来报;‘流贼已大举攻城,我军寡不敌众,难以支持。’周遇吉大惊,带领众人慌忙出府。此时城头已被攻破,新顺军大批涌入。周遇吉率部巷战,格杀了数十强敌。郝摇旗拍马上前,只一回合,将周遇吉扯下马来,众将士七手八脚将周遇吉捆住,押解到新顺王面前。周遇吉厉声骂道;‘下贱驿卒,猪狗一样的人物,竟敢称王?我周遇吉有死而已,绝不污祖先尸骨。’新顺王道;‘众将士恨不生食汝肉,岂可让汝痛快死去?已有人前去捉拿你全家,以报大仇。’此时郝摇旗带人回来,对新顺王道;‘周遇吉那婆娘甚是刁蛮,带着几十个娘们占据山顶寺庙,与我军对抗。射杀了十几名将士,打伤上百。我命人把山林点着,把她们全都烧死在里面。’
周遇吉仰天大笑道;‘我一门忠烈,死而不朽。我妻刘氏,不让须眉,岂能任人宰割?可速杀我,一家到天上相会。’众将士把周遇吉吊在杆上,先射其四肢,而后寸割,以雪其恨。新顺王下令屠了宁武,以警效尤。因此战伤亡过重,新顺王有意回师西安,以图后举。牛金星,李岩劝其暂驻几日,再定行止。正在此时,大同总兵姜瓖降表送到,此乃降将白广恩之功。宣化总兵王承荫,监军太监杜勋,两份降表,接连而到。新顺王大喜,立刻传旨;大军进驻大同,宣化。姜瓖献上代王作为晋见之礼,代王不肯归降,被灭了满门。杜勋为了与王承荫争夺归降之功,特意出城三十里迎接王师。巡抚魏景瑗,兵备朱家仕等文武不愿降贼,自尽而死。
    京城内连日阴风习习,苦雨腥风,似有鬼嚎。有鬼魂出没于闹市,专以纸钱购物,各商家门前都备一盆清水,以识真伪。皇宫大内鬼魂夜哭,太庙旗竿无端折断。四川,京畿地震不断,太白经天,彗星连日显现。钦天监急报帝星下移,母鸡打鸣,女子变男,怪事不断。崇祯集聚大臣哀叹道;‘朕非亡国之君,事事皆亡国之象。祖宗擳风沐雨之天下,一朝失之,何面目见于地下?朕愿督师亲决一战,身死沙场无所恨,但死不瞑目尔。’言罢,掩面大哭。
李建泰自告奋勇道;‘臣家曲沃,有些资财。只要出京,可聚精兵十万,剿除流贼。’崇祯大喜道;‘爱卿为朕分忧,代朕出征,尚有何说?赐卿尚方宝剑,挂兵部尚书衔,总督天下兵马,可临机决断,不受中制。此番定要真剿真伐,以灭妖氛。朕当仿古推轱礼,为卿一壮行色。’出行之日,皇帝特命皇亲万炜以特牲祭告太庙,赐宴正阳门楼,皇帝用金杯亲为把盏,连饮三杯。赐御书牌匾一块,上写[代朕亲征]四个金字。内阁五府六部,文武百官都来送行,李建泰感激万分,对天盟誓,以死报君。
    宴罢李建泰全身披红,用鼓乐导尚方宝剑而出。皇帝注目礼送,极为庄重。行不到三里,李建泰所乘肩舆,无端断折,众人都认为此非吉兆。因户部无饷银,李建泰部下仅有京营兵五百,出了都城。家人来报;‘曲沃已被流贼占领,家财被全部没收,大人不要再往前走了。’李建泰闻言,手足无措。部下见情况不妙,散去大半。此时李建泰手里既无银粮,又无兵马,勉强走到定兴,城中官民关门不纳。李建泰大怒,将城攻下。将县官杖死,留定兴三日。此时传来刘泽清剿贼大捷,李建泰连忙命刘泽清率军到保定会合,合兵抗敌。刘泽清本是虚报大捷,哪里想打什么仗?接到军令,反而带军远远的躲开了。李建泰无奈,只好在保定死挨。
    新顺王派刘芳亮攻打保定,守军一哄而散。知府何复,与李建泰共约自尽。李建泰听见何复真的上了吊,然后假作自杀未遂,被刘芳亮所擒,跪地投降。
    新顺王命李岩,李牟分兵三万,入故关,下真定,从北而进。自带大军,过阳和,由柳条沟,攻打居庸关。先前兵部令天下兵马进京勤王,崇祯加封吴三桂为平西伯,左良玉为宁南伯,唐通为定西伯,黄得功为靖南伯。刘泽清,高杰,马士英等镇将各升一至二级。怎奈仅有唐通带军二千,进了京城。吴三桂托言护送边民,日行不到三十里,就止军不进。左良玉索要欠饷,不见银子,绝不发兵。黄得功远在湖南,鞭长莫及。其他各处镇帅都在观望,不敢与新朝对敌。崇祯亲自陛见了唐通,大加奖励,委派其防守京师门户居庸关,由太监杜之秩前往监军。
    杜之秩与唐通商量道;‘敌军百万,我军只有数千,粮饷还不知从何而出?若与之对抗,此关一破,军民百姓皆遭屠杀。大明王朝,气数已尽。莫若开关归降,以免生灵涂炭。’唐通见兵力悬殊,本来心怀疑惧,闻言大喜。于是传令打开关门,迎接新顺王进关。新顺王非常赏识唐通,令其还领旧部,随大军进京。至三月十三日,大军已开到昌平。昌平守军因闹饷一哄而散,总兵李守荣自杀而死,监军太监高起潜脚底抹油,溜之乎也。
    长公主卧病在床,见时局无望,不肯进食,气绝而死。驸马巩永固在家守灵,接到皇帝传唤,慌忙进宫,拜见皇上。崇祯含泪对他道;‘臣僚多叛,时事艰危,如之奈何?’巩永固道;‘皇亲国戚,功臣世家,安享三百年厚恩,其兴衰荣辱,与国体相连。京师三大营托名二十万,实额约四万,皆是世家子弟为统军将领。可命襄城伯李国桢带军出城,堵截流寇。成国公朱纯臣,颇有胆略,统领锦衣卫,可守内城。’崇祯传旨令李国桢率京营出战,朱纯臣把守朝阳门,张缙彦把守正阳门,太监曹化淳把守广宁门,外城都是崇祯最为信得过的得力太监分段镇守,文武大臣没有圣旨严禁上城。
    李邦华,倪元璐呼吁大臣们上城坚守,魏藻德等人嘲笑道;‘大僚上城,与武夫为伍,哪个肯去?’李邦华道;‘到了此时,还分什么高低贵贱?还是设法守住京城要紧。’李邦华曾整训过京营将士,想要协助守城。太监们死活不让登上城墙,李邦华气得破口大骂,却无可奈何。
    昌平失守,兵部想起了红夷大炮,分与四门,交给了太监们。城守将士每人每天领铜钱百文,只够一餐之用。风餐露宿,怨气冲天。那些享受世功世禄的纨绔子弟哪里懂得什么是忠烈?平日里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在富贵温柔乡里尚且相互攀比。时至今日,想让他们卖命,早已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听说流贼已过了居庸关,一夜之间,数万人马,星飞云散,无影无踪。李国祯手足无措,只好潜回京城,也不敢去见皇上。
    新顺大军兵临城下,杜勋来到城边,呼唤城上太监将其吊上城头,对众太监道;‘新朝万岁爷甚是宽厚,对待归顺之人,恩礼有加,秋毫无犯。大明气数已尽,新朝万岁爷让我转告崇祯,速速归降,可待以客礼,按杞宋例,绝不加害。各文武百官,宫中内官,各安其职,论功行赏,各安原职。倘若抗拒天兵,城破之后,玉石俱焚,届时就后悔不及了。我辈富贵,可保久长。’太监们本都是奸佞小人,见崇祯如今已成了孤家寡人,独夫民贼,哪个想为他殉葬?于是便把炸药弄湿,炮口堵死。就是做做样子打炮的也都是空炮,只是糊弄崇祯一个人罢了。李邦华抢上城楼,想要放炮,太监们拉着他就是不让放。李邦华气得浑身发抖,情知不好,来到宫中,劝皇帝速速出城,移驾南京。
    崇祯传来巩永固,新乐侯刘文炳,令二人率家丁护驾南行。二人齐声道;‘按大明律;臣子不可私藏兵甲。我二人哪里有什么家丁?’崇祯问道;‘李国桢所练京营现在何处?朱纯臣所带锦衣卫现在何处?’李邦华道;‘万岁现在哪里有什么兵马?城守太监全都通贼,李国桢营兵已散,单骑回京躲避不出。朱纯臣早已心怀叛意,欲拿万岁献贼立功呢。’巩永固道;;‘流贼未到时,南行尚可。如今军心已变,恐怕皇上难以出城了。’崇祯半信半疑,回到宫里,长叹不止。
    十七日,宋献策为新顺王占卜曰;‘十八日如无雨,城不可破。如有雨,一攻即下。’十八日,黄沙蔽天,凄风苦雨,雷电交加,夹带着冰雹。新顺军从西城进入,城守太监跪地迎降,外城不攻自破。只剩下皇宫大内,无论太监还是勋臣们,谁也不理睬皇上。崇祯决意南行,怕皇后贵妃们受辱,对周后道;‘尔为国母,理当殉国。’周后哭着说道;‘妾侍陛下十有八年,未蒙陛下听妾一言,致有今日。今陛下命妾死,妾怎敢不死?’于是走进坤宁宫,上吊自尽。袁贵妃等领了旨意,分头去死。坤仪公主只有十五岁,在母亲脚下哭泣。崇祯对她道;‘你何故降生帝王家?’掩面挥剑砍去。公主举臂一挡,左臂砍断,昏死在地。太监何亲见其尚留有气息,将公主救了起来,已是个废人了。崇祯唤来太子,定王,永王,命他们都换上下人的衣服,速速出宫避祸,且莫说是皇家身份。太子年方十六,定王十三,永王十岁,与父皇生离死别,大哭而去。崇祯想起了万启张皇后宝珠,尚是中年,传旨令其自裁。因宫中大乱,张皇后并没有领到旨意。   
    趁着黑夜,崇祯换了便服,带着王承恩及几位近侍想要混出宫外。来到了朝阳门,王承恩对守门的将士喊道;‘奉皇帝圣旨,派王太监出城公干。’守将对他们喊道;‘新顺王有旨;天亮以前,禁止通行。再往前走,休怪炮火无情。’众人尚想前进时,一声炮响,将众人吓了回来。崇祯无奈,来到朱纯臣府第,让门人通报。门人答道;‘朱大人到魏藻德府中赴宴,尚未归来。’崇祯道;‘此系何时,尚有闲心寻欢作乐?’来到安定门,太监们已下了铁闸,将皇帝困于宫中,以免逃遁。忙了一夜,也未能出了禁宫。此时崇祯万念俱灰,来到了煤山,留遗诏道;
    ‘朕凉德藐躬,上干天咎,致逆贼直逼京师,此皆诸臣误朕。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写罢遗诏,寻了棵歪脖树,自缢而死。太监王承恩愿意在地下侍侯皇上,也吊死在旁边。此时天已大亮,朱纯臣,曹化淳,太监王相尧等打开宫门,跪迎新朝万岁。李自成头戴旧斗笠,身穿旧战衣,骑乌驳马,挎弓带剑缓缓而入。新顺大军军威严整,开进了皇家禁地紫禁城。李自成见上书[承天门]三字,对众人道;‘朕若射中天字当一统天下。’众文武都知道新顺王一向百发百中,不过是取个吉兆。李自成弯弓搭箭,瞄得准确,一箭射去。只听得一阵惊呼,不知射中与否?且容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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