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松
92岁的老妈是正宗满族正蓝旗,大家闺秀,要不是太姥爷早年吸毒败了家业,她能嫁给我爹?小时候常听老妈和老爹抱怨:你别美,要是我爷爷不败家,你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我这个满人格格。老妈的话里话外不自觉地流露出满族人的那种高贵和盛气凌人!
古语讲: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落配的凤凰不如鸡。老妈说,既然家道败了,就认命了,再拿出过去的高贵也就不现实了,于是老爸老妈在艰苦的岁月中,相濡以沫过了几十年,把十几个孩子养大成人而毫无怨言。
老妈是满族风俗的坚定信仰者,捍卫者和执行者,无论大节小节,她都严格按照满族遗风认真对待,没有丝毫的马虎,每年春节她的讲究最多,“令儿”最多,除夕要我们去给祖宗添坟烧香上供祭祖,大年初一吃饺子涅小人得金元宝拜大年,她老早就让我们穿上新衣服到街上给长辈们磕头拜年,大年初二闺女姑爷回娘家拜望老人,她要求姐姐姐夫早点儿回家来,要是来晚了,她老不高兴了,正月初三,“赤狗日”不让我们出门,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尽管我们在家闷着难受,她也不许我们离家半步,大年初四,灶神来点名,敬香贡水果求平安。她老早把我们喊起来在灶神画像前摆上苹果红果柿子,点上香,嘴里叨咕一些我们都听不懂的词儿叩头跪拜。
老妈把大年初五叫”破五儿”,这天“送穷神,迎财神”是全家最隆重的活动。天不亮她就把我们从热被窝里揪起来,让我们到院子里放鞭炮,她说破五儿早晨放鞭炮是把“穷神”赶跑崩走,一放鞭炮,我们一群孩子兴奋极了,管它送啥呢,哥哥拿着点燃的香柱把长长的一挂鞭点燃,二踢脚砰啪响彻小村,长挂鞭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我们放完鞭炮老妈高兴得不得了,她说你们真是好样的,把穷神给赶走崩跑了,咱们家今年肯定顺当有钱花。可那是老妈的一厢情愿,在高度计划经济“和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里,穷神始终围绕在人们的身边,怎么能赶走崩跑呢?
我们从院子里回到屋里,热腾腾的饺子已经摆上了炕桌,我们狼吞虎咽地吃着,老妈在桌前看着我们那吃相,问我们,你们吃的是啥馅儿的?这时我们才细细品尝,原来肉团馅儿饺子。老妈说,破五饺子是不能有菜的,菜就是财,破五饺子馅儿里有菜就是破财,一年不顺当。
她还告诉我们破五吃饺子也捏住了小人的嘴,就没人敢说咱家的闲话了。
我们很不理解,不就吃各饺子吗?哪来那么多讲究呢?可老妈总是固执地认为,这是老祖宗的规定,不能违反。
吃过了饺子,就快到中午了,接财神的仪式开始了,家里的每道门上都贴上财神的巨幅画像,在东屋的最明显处摆贡着财神的塑像,我们也不知道爹妈是在何时在何地请回家里来的。只见老妈把方方正正的一儿大块走油肉,几种点心,一壶白酒,一个酒杯,一双筷子,苹果红枣等果品及五米饭摆在贡台上,她把酒杯斟满白酒,用食指在杯里沾一点儿,手高高举起弹在空中,孝敬天,再沾一下,手放下,把酒弹在地面上,以孝敬土地,最后把酒杯里的酒献给财神。她和老爹亲手点上三柱香,然后带着我们一群孩子下跪磕头,老妈边磕头边祈求财神保佑我们在新的一年平平安安,财源广进,发财发财发大财!
接了财神我们才如释重负高高兴兴地吃晚饭喽。
破五儿这天我们那个小村家家户户都是这样的迎接财神的。遥想当年有人说,破五儿迎接财神是迷信活动,有时候还当靶子进行革命大批判,有一年我家正在叩拜迎接财神,突然来了一群基干民兵非要把老爹老妈押到村里进行批判,我们一群孩子吓的哭声连天,后来老爹老妈苦苦哀求他们才肯放过。
正月里来是新春,我想破五儿迎接财神的习俗,不正是乡村百姓对富裕生活的憧憬和向往吗?不正是民族文脉,风俗习惯的美好传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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