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曹文诏恃勇陷重围,高迎祥正言拒招安
却说曹文诏乃是出身行伍,家居大同,自十八岁始,就在辽东当兵,曾隶属于熊廷弼,孙承宗,因军功甚多,被提升为游击将军。后来随同袁崇焕,马世龙,驱逐清兵,收复四城,功劳甚大,被提升为副总兵。流贼蜂起,曹文诏南征北战,东讨西杀,身经百战,剿灭有名贼寇王嘉胤,点灯子,李老柴,扫地王,可天飞等数十股巨寇他都是一马当先,锐不可当。从子曹变蛟,也勇冠三军。贼寇提起大小曹将军,无不闻风丧胆,避之唯恐不及,无人敢于抵敌。
在援救合水时,可天飞,刘道江设下埋伏,十余万贼兵将曹文诏围困于南原,城内外都哄传曹将军已是战没,城中将士正在慌乱之间,却看到那曹文诏一支长矛,左突右击,在万军丛中如入无人之境。城里将士打开城门,全力冲击。贼寇本是乌合之众,怎禁得内外夹击?前后受敌?前军一败,后军争相夺路而逃。曹文诏带领人马乘胜追击,砍得头颅三万六千六百有奇。因其居功自傲,不肯将首要战功推于主帅洪承畴,洪承畴心中暗自嫉恨,寻他点短处,不予叙功,而将他的战功均分与下属。曹文诏本是一介武夫,对此也不甚看重。又于山西,陕西阵斩混世王,用反奸计杀了红军友,屡败老回回,紫金梁,过天星等巨寇,收复大小城池二十余座。吴珄为之打抱不平,向皇帝举荐曹文诏,并叙述其前后战功。崇祯龙颜大悦道;‘此乃朕的赵子龙也。’于是传旨陕西,山西诸路军马都归曹文诏节制,并派中官孙茂霖前来曹文诏处作为监军。
孙茂霖带着四川石砫兵马马凤翼部来到了曹文诏大营,对曹文诏夸耀道;‘这白杆兵名震天下,剿灭巨寇奢崇明,安邦彦,白杆兵功不可没。如今皇帝将此劲旅交与将军,不可辜负皇帝的一片苦心。’曹文诏听了甚是反感,顶撞他道;‘让他们回去,我这儿用不着。行军布阵,随机应变,哪里有个规矩?这些四川锤子连人话都听不懂,我无法指挥他们,别让他们在这儿白白送命。’孙茂霖脸上就变了颜色,恨恨说道;‘就你一个人行,有那么大的能耐怎么贼寇还是如此猖獗?’两人言语不和,不欢而散。
探子来报;侯家庄处发现大批贼寇。孙茂霖对马凤翼道;‘曹文诏目中无人,甚是瞧不起我石砫兵。如今我们争一口气,先赶往侯家庄打个胜仗,回来再与他理论。’马凤翼年青气盛,怎懂得厉害?当下率领本部兵马,前往侯家庄剿杀贼寇。
石砫兵身材矮小,适合于山战,野战。一到了平原,被流贼的铁骑一冲,七零八落,死伤无数,马凤翼也战死于沙场。曹文诏得知石砫兵独自前往侯家庄,连叫不好,带着三五十亲随赶到时,石砫兵已是大败亏输,正在拼命逃跑。曹文诏跃马挺矛,大喝一声;‘曹文诏来也。’贼人听得曹文诏大名先自胆寒,慌忙退兵。曹文诏兵少势单,也不追赶,护着余下的石砫兵回到了大营。
曹文诏赶到孙茂霖营帐破口大骂道;‘你这个阉狗,懂得什么叫打仗?几千条性命,就这么白白损失在你手上。’孙茂霖振振有词道;‘调兵遣将是你曹文诏的事,咱家不过是个监军,怎能将过错推我身上?你拥兵不救,坐失战机,放纵贼寇,居功自傲,咱家不去责备与你,你反倒来咬我一口,纯粹是条疯狗。’两人互骂多时,被众人劝开。曹文诏回营喝个酩酊大醉,倒身便睡。孙茂霖则连夜起草奏疏,恶人先告状,将曹文诏贬得一无是处。崇祯不辨真假,但马凤翼之败没曹文诏难辞其咎,于是便将曹文诏调往大同,降级使用,以示薄惩。
到了大同,未及半年,清兵西征插汉,回师路过大同,攻破了得胜堡,守将李全自杀。又顺路进攻怀仁,井坪堡,应州。曹文诏带军前往救援,路遇清兵将领鼇拜,两人大战三百回合不分胜败,两下士兵都看得呆了。豪格见鼇拜久战不下,将令旗一挥,清军两翼铁骑象蟹爪一样,直冲明军阵营。明军本来就有些怯战,见清兵攻了过来,抵挡不住,全军潰退。曹文诏见大势已去,虚晃一枪,打马回头便走。清军乘胜追击,将灵丘等十余处城堡全都攻了下来,将其全部拆毁。清军无意占领这个地方,只不过是补充一下给养而已。大胜明军之后,整队回师,明军哪里还敢出城?朝廷下旨问罪,幸亏吴珄力保,曹文诏得以再回陕西,隶属于洪承畴帐下,带罪立功。
凤阳被毁,张献忠横行,几大股流贼齐聚关中,洪承畴得此生力军心中大喜。他专门为曹文诏摆设了接风酒宴,向其再三殷勤致意。曹文诏是个直性子人,毫不嫉恨以往之事,开怀畅饮,将帅之间,水乳交融,只是谋划如何剿灭贼寇?
大将艾万年,家住米脂,与李自成乃是同乡。因其生长于延绥边塞,对于贼寇,多有了解。艾万年出身武举,力敌万人,与曹文诏结为生死弟兄。曾讨平不沾泥,与大将贺人龙一道打败过八大王,扫地王。征战七载,大小战役数十次从无败绩。山西巨寇王刚,通天柱,王之臣,领兵王等见张献忠,高迎祥重回关中,贼兵势弱,于是便乞求招安。艾万年私下里对巡抚戴君恩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些贼人乱则飙起,弱则投诚。不如乘此机会,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戴君恩新做巡抚,并不懂得什么?于是便按艾万年之计策,将贼首骗至巡抚府,大摆宴席,假做招安。王刚这些人本无头脑,还在做梦能混个将军当当。酒到半酣,戴君恩寻了个理由离席而去。艾万年早已埋伏下三百刀斧手,冲了进来一顿砍杀,这几个贼首已是人头落地。他们手下的贼寇一万三千余人,都被拿住。重惩了四百余大小头目,其它的罚银释放,重做良民。
艾万年杀降,臭名昭著,流贼们都对他恨之入骨。闻听艾万年来到了关中宁州,高迎祥对众头领道;‘艾万年心地险恶,此人可杀不可留。八弟曾吃过他的亏,此番前去,只要引他到襄乐,我军八面埋伏,不怕他飞上天去。’张献忠应诺,领着两三千兵马,前往宁州艾万年大营,高声骂道;‘你这个背信弃义的阴险小人,还有什么脸面苟活于天地之间?简直是猪狗不如,该当千刀万剐。我老张再回米脂,定要将你全家杀个鸡犬不留,方消我心头之恨。’艾万年大怒,领着三千兵马冲出大营,直奔张献忠而去。张献忠与他斗了三五回合,故作不敌,打马便走。艾万年随后追赶,相差只是两三丈远,就是追赶不上。艾万年只要止住不追,张献忠就回头破口大骂。惹得艾万年性起,一路狂追,一直钻进了口袋。
高迎祥与众头领将艾万年团团围住,用箭射住了阵脚高声喊道;‘艾万年那厮,今日让你死个明白。自古以来杀降不祥,为天下所不齿。我众头领已安排好了你的死法。’于是命令四下施放火箭,原来埋设的火药,油脂便在官军阵中爆炸燃烧起来。艾万年左冲右突,都被不断抛过来的火把逼了回来。艾万年长啸一声;‘天丧我也。’抽出剑来,自刎而死。余下的士兵,死的死,降的降,三千兵马,未能逃回一个。
另一路曹文诏出兵随州,将贼兵杀得大败,收复了此城。洪承畴将曹文诏调入关中对他说道;‘现在大股贼寇尽皆在商,雒之间,人马不少于二十万。将军只有六千人马,不出奇兵,难于与之抗争。贼寇若闻将军到来必走汉中,我军从潼关进入反在贼寇后面,尾敌而行,难于奏效。今有一条山路是从雒南,商州可直捣贼人老巢金岭川,如破了金岭川贼寇必然丧胆。只是山路崎岖,十分难行,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曹文诏道;‘为将者受命之日已是将身许国,何惧其它?’于是准备下粮草,带着六千健儿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攀登悬崖绝壁,行军十五日来到了商州地界金岭川,向贼寇老巢发起了突然袭击。贼寇老巢都是老弱妇孺,仅有两三千留守的贼兵,哪里会想到官兵竟然会从天而降?拼死抵抗一气,怎禁得曹文诏,曹变蛟前后夹击,老巢金岭川被攻了下来。曹文诏道;‘这些贼寇杀人如麻,今日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声令下,将贼寇家属无论男女老幼,一个不留,全都砍成肉泥。然后一把大火,将金岭川烧得一片通红。大部分贼寇都聚在离商州三十里处的前方大营内,听得老巢被破,亲人惨死,全营哭声震天,恨不得将曹文诏生吞活剥了,方解心头之恨。
曹文诏破了金岭川,开山辟道赶往静宁,泰安,清水,秦州之间,运动作战,歼灭了数万分散流寇,一时间百姓们传出‘军中有一曹,西贼闻之心胆摇’的民谣。高迎祥,张献忠等首领大怒,集合了十余万兵马,布下了包围圈,专等曹文诏前来自投罗网。
曹文诏驻军清水,忽有一铁冠道士前来求见,曹文诏问道;‘汝莫非是贼人派来的细作,想要窥探我军虚实?’那道士答曰;‘将军三十日内将有血光之灾,如能及时避祸,全身而退,异日王侯之封,何足道哉?’曹文诏道;‘大丈夫征战沙场,当马革裹尸,方死得其所,其它非曹某所知也。’道士长叹一声,告辞而去。当夜,一颗巨大的流星划过天空,陨落于山中,全营将士不免惊疑。曹文诏全不放在心上,命刘弘烈为前锋,去攻打宁州,自己带着中军,随后接应。
刘弘烈领兵刚刚走到真宁,迎面遇到了孙可望拦住了去路。二人交手两三个回合,被孙可望寻了个空隙,将刘弘烈一把扯下马来,贼兵们一拥而上,将他捆绑起来。败兵慌忙赶去向曹文诏报告,曹文诏大怒,催马上前,来与孙可望一搏。刘弘烈见曹文诏赶了过来,连忙高呼;‘曹将军救我。’贼寇并不知他是曹文诏,听此一喊,心中大喜。有那投降的也指指点点告诉此人正是曹文诏,孙可望有心激怒他,飞起一刀,将刘弘烈劈成两半。曹文诏何时受过如此侮辱?催马上前,直奔孙可望而去。
孙可望将马头一拨,回身便走。曹文诏哪里肯舍?紧紧追赶,一直追进了贼人设下的口袋湫头镇。见曹文诏已经中计,高迎祥大喜,放起了连珠炮,十几万贼寇翻江倒海般的涌了上来。贼寇们个个身穿重孝,打着‘誓报血仇’的口号,喊杀之声惊天动地,与官军拼死搏斗,个个都杀红了眼。曹文诏知道中计,拼命突围,杀出一层又有一层,从早杀到晚,还是难于冲出重围。曹文诏命曹变蛟带军在前,自己押后,从来路往外冲。转战了数里,浑身是伤,气力已尽,料难以脱身。就孤身留在后面,背靠大树与贼兵苦战。贼兵主要就想捉住曹文诏,为妻儿老小报仇,所以重重围上,高喊;‘活捉曹屠夫,活剥曹屠夫’,争相上前与之拼命,曹变蛟乘机冲了出去。曹文诏知道绝不能活着落入敌手,瞅个空子,自刎而死。贼兵们上前将他剁成肉泥,犹恨恨不已。
洪承畴得知曹文诏遇伏身亡,拍腿大哭,伤心不已。败报传到京城,皇上也十分痛心,免朝一日,以示哀悼。赠其太子太保,左都督衔,为其建祠。曹变蛟收集残部,誓要报此大仇,兵部将其提升为副总兵,报了上去,皇上恩准,但当曹变蛟上谢恩表,应予批文时,皇上几次圈点退回,令兵部莫名其妙,不知所以。温体仁拿着诏书与谢恩表一看,对张凤翼道;‘这诏书未下,曹变蛟提前两日谢恩,怪不得皇帝圈点要问个为什么了?’都御史卢象升私下对人说道;‘水至清则不养鱼,人至察则无徒,皇上过于明察,恐非社稷之福。’
曹文诏,艾万年相继阵亡,流贼们士气大振,争相攻城掠地,所过之处无不残破,西安城内都能看到四下的烽火。洪承畴拼命将流贼堵御在泾阳,三原之间,不让他们威胁到藩王封地西安。张献忠见洪承畴这块骨头很难啃,就约会老回回突然回头杀向了朱阳关。守将尤世威本是将门之后,骁勇善战,洪承畴特意将他们这一支劲旅与徐来朝部分别安置到朱阳关,兰草川,扼住雒南这条险路,不令流贼从此处流窜。当洪承畴入关后,高迎祥,李自成想走兰田,奔卢氏,被尤世威挡住,只好又返回商,雒山中。
七月,高迎祥与张献忠配合着攻下了澄城,八月又攻下了咸阳。高迎祥自带一军攻下了乾州,在那里休整。洪承畴见贼势已是难于遏制,就把高杰请来对他说道;‘贼势猖獗,我军难以抵敌。为今之计,最好能招安一两个势力大的贼首,驱虎吞狼,可挽危局。你久居贼中,熟悉内情。依你之见,何人可以招抚?’高杰答道;‘这些贼寇之中,蝎子块虽说人马最多,但都是乌合之众,不足为虑。老回回胸无大志,只是跟随高迎祥,张献忠乱闯而已。罗汝才绰号曹操,善于谋略,但必得与张献忠或是李自成配合作战,方有胜算,自己实是胆怯。张献忠胆大包天,任所欲为,即便招抚过来,也难于为我所用。李自成假仁假义,刁买人心,其心深不可测,可杀不可留。只有高迎祥乃是江湖直性子人,又为众贼寇所推崇,威望甚高。如能将此人招抚过来,天下流贼皆不足虑也。’洪承畴大喜,对高杰说道;‘将军可亲自去乾州走一遭,说动高迎祥接受招抚。本帅当保举他为总兵之职。将来如果建立奇功,定可垂名青史,封妻荫子,侯伯爵禄不足道也,’高杰领命,化装成一个乡民打扮,来到了乾州。
高迎祥见了高杰,不由得有些意外。听到来意后对高杰道;‘非是我等喜欢作乱,实在是官逼民反。赋税已加了三五倍,官军祸害,远胜我等。洪承畴昔日杀降天下共知,如此心地险恶之人我岂能与之为伍?人各有志,难于勉强。我高迎祥为众人所推,虚名闯王。如若干出背叛兄弟们之事,岂不令天下人耻笑?’高杰见说他不动,只好拜别而去。洪承畴大怒,派兵前往攻打乾州。高迎祥并不想占踞城池,于是便弃了乾州,南走武功。
尤世威,徐来朝两军久驻深山里面,没有营帐,只好露宿。风吹雨淋,极其艰苦,粮饷又接济不上。将士们怨声载道,他们两人也无可奈何。兰草川驻军实在忍受不住了,一哄而起,逃出了深山。徐来朝无奈,只好随着潰兵也出了山。尤士威善抚士卒,众人尚在忍耐。怎曾想张献忠从山后绕到兰草川,趁着夜色,从关后向尤世威发起了攻击。尤世威带军迎战,贼寇用强弓硬弩将官军射倒一片。尤世威与副将刘肇基,罗岱都身负重伤,被士兵们救起逃进了山里。于是高迎祥,李自成等流贼都趁势出了朱阳关。出了朱阳关后张献忠等十三家分头东进,只有高迎祥与李自成留在了陕西。
兵部尚书张凤翼上奏道;‘官军剿贼之兵约九万,而流贼号称三四十万。流贼所部皆是骑兵,一日夜奔驰数百里,我步兵再追,也是不及。我军行动得备粮饷而贼因粮于民。以九万之兵分防于方圆千里,焉得不败?为今之计,应令各地方严守城池关隘,不令流贼随意驰骋。然后用精锐数万,一将专剿关中流贼,一将专剿关外流贼,有长江,黄河两道天险,流贼难道能飞了过去?’崇祯认为说的有理,于是众臣就推举洪承畴专剿关中,卢象升专剿关外,河南,山东,湖广,四川,山西,陕西军务均归卢象升负责。关外官军约有十余万而流贼约有三五十余万,卢象升手中的机动兵力不过两三万,而且大多是步兵。皇上限他们五个月内必须剿灭流贼,逾期加以治罪。
卢象升本是文官,但他孔武有力,又善用兵。在担任大名,广平,顺德三府兵备时,训练了一支[天雄军],剿杀贼寇甚多。当山西流贼蜂起之后,他带军扫平十一股巨寇,解救出难民数万,山西由此平定了数年。后来又带军入楚,平定汉南,杀贼五千六百有余,故而朝野闻名。此次临危受命,也不推辞,带着将士昼夜兼程,赶赴汝州。
自曹文诏阵亡后,流贼势力大增而官军气馁,没有敢于出战的。高迎祥,李自成两部共约三十余万,连营百里,攻打汝州。卢象升令部将李重镇率先开道,雷时声镇后,自带中军,耀武扬威,从高迎祥大营中间杀开一条血路,进了汝州。高迎祥大怒,挥军猛攻城池。卢象升军中带有连驽箭,一射就是十支,将攻城贼寇射杀何止千人?高迎祥大惊,慌忙与李自成商量道;‘这卢象升不好对付,我三十万大军顿兵于坚城之下,此乃兵家所忌。军粮已无,如何是好?’李自成道;‘我军适合于流动作战,不如两下分兵,攻其薄弱,在流动中寻找战机。’二人计议已定,高迎祥率部走武功,扶风以西,李自成率部奔富平,固州以东。李自成走偃师,巩县,掠了鲁山,叶县,打下了光州,补充了一下粮草。
大军走到确山,正遇卢象升带军迎面截住。李自成令一只虎李锦带着骑兵三万,俗称‘三堵墙’,咆哮而来,后面三万步兵,大刀长矛,随之前进,势如山呼海啸。这样的阵势,从来无人可敌,百战百胜。卢象升早已准备下了火炮与连弩箭,一阵梆子响,万箭齐发,火炮轰鸣,战马倒毙无数,后面冲上来的又让前面的绊倒,人马挤成一团,压死踩死的不比被官军杀死的人少。李自成的军令最是严明,前面的敢退,后面的就将其杀掉。但遇到了卢象升,就如同遇见了克星,李自成连忙鸣金退兵,已是阵脚大乱。卢象升一马当先,直冲敌阵,官军们勇气百倍,无不以一当十,奋勇追杀。这一战杀出了天雄军的威风,也使各处官军士气大振。又经过几次交手,李自成都败在卢象升手下。于是便暂避其锋,逃往关中。
洪承畴得知李自成带部进了关,连忙调集各路兵马将李自成部堵截在醴泉。李自成新败,无心恋战,带部来到渭南,临潼,在此休整。洪承畴侦探到李自成未曾流窜,心中大喜,对众将道;‘李自成元气大伤,不可容其喘息。我六路大军,同时挺进,此番定要将其斩草除根。’于是命高杰,左良玉,贺一龙,曹变蛟,祖宽,各带所部,刻期进兵。自带中军,往来接应,勿令李自成逃遁。
曹变蛟身穿重孝,身先士卒,杀向贼营。其它五路大军,浩浩荡荡,将贼营团团围住,猛烈进攻。李自成率部死命抵抗,大战三天三夜,双方均已疲惫,暂时休战。李自成对众人道;‘我军内无粮草,外无救兵,此番官军皆是精锐,难以抵敌。三十六策,走为上策。大家休要休息,突出重围再说。’顾君恩道;‘此非善策,以我疲惫之兵,即便冲了出去,也走不多远。若是官军随后追杀,后果不堪设想。当今之计,一方面向闯王求救,一方面缓解官军进攻。我军可用金银珠宝收买官军将士,洪承畴便有三头六臂,又能奈我何?’李自成大喜,于是便搜罗军中财物,遍赠官军前锋上下将士。这六路人马,除了祖宽带的是辽东将士外,其它的与贼寇皆是乡邻故里,言语相通。平时也是得了金银,纵寇不追,谓之‘留活口,打活仗,’带军将领们也无可奈何。辽东兵言语不通,只知道杀人放火,奸淫掠略,官军将士的亲友也难以幸免。所以一得着财宝,都是喊的欢,象演戏一般,一面打着仗,一面唠着家常,就是不肯用力。辽东将士见此情景也不再拼命,只是围住贼寇,不令其逃跑就算是尽了职责。
顾君恩化装成官兵,从贺人龙营中穿了过去。找到了高迎祥,伏地大哭道;‘众弟兄血战多日,就盼着闯王前去救援,若再迟疑,我数万弟兄生命休矣。’高迎祥将他扶起道;‘自成有难,我安能坐视不救?只是应当思谋着一个救法。’顾君恩道;‘现在官军精锐主力都在临潼,我军可去攻打庐州,洪承畴不敢不救。只要官军一动,我军就杀向临潼,将被困弟兄营救出来。’高迎祥道;‘此计大妙,可约会张献忠,老回回,一字王一同前往临潼,由那儿杀出潼关,我们就可如鱼入海,大显身手了。’于是传令大军,明早出发,前去攻打庐州。
高迎祥领众十二万,如同滚滚波浪,直奔庐州而来。庐州向洪承畴紧急求援,洪承畴心下不免惊慌,连忙派祖宽,左良玉各带所部,救援庐州。高迎祥围困庐州七日,见官兵已动,便与张献忠,老回回,一字王合兵一处,直奔潼关。祖宽,左良玉远远的望见流贼约有四十余万,老幼女人在中,精锐骑兵在外,阔约四十里,络绎不绝约有百里,行进之中,尘埃遮天盖日。二将手下都是三千兵马,吓得颜色都变了,哪里还敢攻击?祖宽侦探到整齐王落于大队之后,于是便对这小股流寇发起了攻击,大获全胜,算是对主帅有了个交待。
趁着这个机会,李自成集中力量冲出了包围圈,与高迎祥大队会合。一起攻下了含山,和州,杀死了知府黎弘业,官员马如蛟。并集众攻打滁州。如知滁州能否打下?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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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滁州官员李觉斯,刘大鞏
洪承畴,卢象升将两路人马合成一处,来到了滁州,与贼人相持于朱龙桥。卢象升建议道;‘贼兵众多,不可以力拒之。待等后夜,如此如此。’洪承畴连连称是,便命令将士,结扎整齐,准备夜战。
天交三更,曹变蛟带着三千兵马悄悄的来到了贼寇老回回的大营,发一声喊,冲了进去,见人就杀,见物就烧,贼营乱成一团。高迎祥听说官军劫营,便吩咐张献忠,李自成各带所部,从两侧包抄过来。自带中军,前往老回回大营,助其迎战。张献忠,李自成方才合围,阵外祖宽,左良玉两路兵马杀了过来,曹变蛟也从营中往外拼力冲杀。黑夜之中,不知官军能有多少?张献忠,李自成前后受敌,招架不住,带军便走。此时卢象升,洪承畴率领大队人马向贼寇发起了总攻。俗话说;兵败如山倒。流贼前面一败,后面的人马被败兵一冲,也乱成一锅粥。四十万贼寇争相逃命,纵横交错六七十里的大营一片火海。这一仗杀得流贼尸横遍野,河水为之不流。官军乘胜追击,直追了三四十里,将各部贼寇追得七零八落,各带人马,分头窜入山间野谷。高迎祥,李自成的精锐损失殆尽,官军缴获马匹财物不计其数。左良玉率部尾敌而行,紧追不舍。不少贼兵请求投降,左良玉并不难为于他们,一概予以收留。这些降贼过来后发现在左良玉手下当兵远比做流贼要强得多,他们可以随便的抢掠,随意的奸淫烧杀,不但无罪而且有功。左良玉部下迅速增长到了三万余人,他并不供这些士兵粮饷,全部要由他们自行解决。洪承畴,卢象升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这些人不与官军作对,还是糊涂一些为好。
张献忠溜的最快,他从登封石阳关直捣嵩县,想要从此处打出一条通道。洪承畴令左良玉与汤九洲两路夹击,不要让他逃了出去。左良玉带军走到半路,看没什么油水,就转身回去了。汤九洲哪里知道这些,带着一千二百名部下穷追四十余里山路,钻进了张献忠设下的口袋里,全军覆没。
另一路高迎祥
官军败于沈丘之瓦店,张全昌被只。贼败于归德。
第五十二回,趁火打劫清兵入关,嫉贤妒能奸相伪忠
却说滁州州官李觉斯,刘大鞏集合军民百姓道;‘与其引颈受死,不如抗争而死,兴许可杀出一条活路来。贼寇虽众,皆属乌合。胜则争相进取,败则相互不救。凡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男丁都要上城防守。城内女人供应食物,搬取石块,宁可玉碎,绝不瓦全。’全城斗志昂扬,摩拳擦掌,将红夷大炮搬上城头,并布置了十多门火炮。高迎祥,李万庆,张献忠,李自成等率众四十万,鼓声一响,百道齐上。城上砖瓦石块,火把毒箭,如雨而下。那些火炮,大显神威,炸死贼寇无数。连续攻了三日,贼人尸体已堆到半城高,滁州还是固若金汤,无半点破绽。此时卢象升援军已到,祖宽率领辽东健儿如狼似虎般的杀了过来,卢象升带着火攻三营紧随其后。流贼营中大部分都到乡镇去抢掠打食,怎曾想有此生力军突然杀进?祖宽在前面横冲直撞,卢象升在后面用火强攻。风借火势,火借风势,顷刻之间,百里大营变成了一片火海。高迎祥连忙调兵前往迎敌,两下相遇于五里桥,卢象升的五百天雄兵将火器与连弩箭似狂风暴雨般的射向贼寇。这一来就如同天塌地陷一般,流贼们争相逃命。祖宽,卢象升随后猛追。
高迎祥,李自成等逃到定远,参将杨世恩,总兵刘良左早已埋伏于此。两军从中间杀出,将贼寇截为三段。张献忠见势不妙,带部西突池河,从东岗突然出现。守将刘光辉只有三百部下,是用来剿除残贼的。怎曾想张献忠竟然领着大队人马出现于此?孙可望出马,交手不过三五合,一枪将其挑入山涧里。三百兵卒逃奔不及,全都跪地求降。
张献忠令降卒还打着原来的旗号,作为前队,趁夜潜过江浦。江浦总兵杜引域觉得不对头,思想那刘光辉手下只有三百人马,怎么过了这么半天还没有过完?待他领兵出来阻挡时,张献忠大队已经走远,追赶上还不知胜负如何?只好装聋做哑放他去了。
高迎祥,李自成等死命冲了出去,伤亡已是不计其数。高迎祥勃然大怒,挥军再取凤阳,要烧毁皇陵,给卢象升一个眼罩戴。卢象升早就防备他这一着,派朱大典,杨御蕃列营皇陵墙下,高迎祥不敢进攻,于是转掠淮远,将其攻破。朱大典随后追击,高迎祥将淮远一把火烧毁,带众北去,攻陷了灵璧,进逼泗州。祖宽带军及时赶到,高迎祥知其厉害,带军便走,祖宽随后追杀,贼寇死伤无数。
高迎祥摆脱了祖宽的追击,打下了宿州,攻入沛县,将丁壮都掠进营里,补充损失。然后放一把大火,将两个城池烧个精光。难民流离失所,惨不忍睹。
高迎祥联合扫地王,紫金梁等二十四营攻打徐州,徐州城防坚固,未能得手。于是转而打下虞城,进入了河南。曹操与一字王自带五营经归德要袭取开封,总兵祖大乐派出部将周荣前去诱敌。两军相遇于雪园,周荣指着罗汝才大骂道;‘象你这样的狗贼还敢自称为曹操,都赶不上我胯下的卵子。我今天就要就要将你的眼睛挖出来当泡踩,看你还敢不敢目中无人?’罗汝才大怒,挥刀上前,就向周荣脑袋上劈了过去。周荣斗了几个回合,假作不敌,口中一面胡乱骂着一面拨转马头便走。罗汝才举刀一挥,率领大军随后追赶。刚刚赶到归德界面,祖大乐在左,高斗南在右,两将如兇神恶煞一般,杀进了流贼阵中。此时周荣回身大显神勇,三路兵马,将罗汝才等杀得失魂落魄,没命的逃跑。这一仗砍下头颅四千二百余级,跪地求降的何止三两万人?从此之后罗汝才实力大减,只能与其它首领联合作战。
高迎祥,李自成率部走登封石阳关,想与张献忠等部会合。洪承畴令左良玉,汤九州两路兵马到嵩县夹击。左良玉走到半路觉得此战没啥油水,就调头回去了,沿途杀了些平民,取其首级回去交差。汤九州不知就里,独自贸然进军,穷追了三四十里,被流贼数万人马团团围住,汤九州力战而死。
左良玉回去犹是有功,祖宽功劳最大,割取贼寇首级上万之多。卢象升见了不禁有些凄然,对众人道;‘此都是皇上赤子呀。’祖宽大怒,非要与卢象升好好理论理论,哪一个头颅不是贼人的?卢象升再三解释,祖宽终是耿耿于怀。
湖广流贼九条龙,张胖子聚众攻打竹山,知县黄应鹏带着全家与财物,弃城而去。流贼们进城将搜刮来的六百石粮食吃拿一空尔后焚烧了县衙,往东掠了南漳,攻下了谷城,又往西打下了房山。卢象升趁着大雾,出其不意的向流贼发起了猛攻。杀死了贼首黑煞神,飞山虎。余贼夺路而逃,卢象升带领将士追杀了三四十里。在荆州方面,卢象升早已命祖宽,李重镇拦住了流贼的去路,祖大乐也前来助战。流贼无路可逃,全都钻进了万山丛中。这些官兵不肯进山搜寻,皇帝派太监来监督各路人马,将士们更加不肯用力。于是卢象升便调来了石砫土兵秦翼明,杨世臣进山搜捕。
李自成出了河南,想攻打固始,在阌乡被左良玉拦住。两军相持六日,不分胜负。卢象升命总兵陈永福前往助战。李自成军前后受敌,支持不住,败走登封,已是潰不成军了。河南土贼廖三,袁世儒,李玉石听说李自成来到此地,敲锣打鼓,杀猪宰羊,列队欢迎。廖三等人道;‘早就听说李自成部是仁义之师,与别部不同。我等均是被逼上梁山的英雄好汉,愿意投靠于李大哥麾下,替天行道。’李自成大喜,驻于当地招集旧部,又聚起了七八千人马。李自成令廖三等还是留在河南,与官军周旋,自带大队人马,前往郧阳,循南山险路,环商,雒而行,突然出现在延西,攻打鞏昌。洪承畴急令曹变蛟,左光先前去救援,李自成尚未恢复元气,大败而逃往环县,隐蔽了起来。五日后,趁着夜晚,一个急行军,突然出现在罗家山俞冲霄大营面前,守军尚未反应过来,已被贼寇冲了进去,一只虎李过见总兵俞冲霄 打马要逃,飞身上前,将他从马上扯了下来。俞冲霄跪地愿降,手下数千兵马也都归顺了李自成。有此一战,李自成势力复振,于是从鄜州走延安,高迎祥,蝎子块也从兴安来到汉中,流贼又蔓延不可治也。崇祯大怒,将陕西巡抚甘学润罢官听勘,任命孙传庭接任陕西巡抚。
李自成包围绥德,想从那儿过河流窜山西。山西方面连忙调集重兵,严防李自成过河,李自成带军回到家乡米脂,将知县边大绶找了来吩咐道;‘此吾故乡也,勿伤我父老。’于是给他留下了金银,让其兴修文庙。李自成想从榆林过河,卢象升早已安排人在上游拦住了河水。大军刚刚过河,上游将沙袋搬开,河水汹涌而下,水深丈余,淹死贼兵甚众。李自成无奈,只好转道韩城,向西而去。
卢象升虽勇,但也是勉为其难,就连大军粮饷也接济不上,卢象升曾经三天水米不沾牙,只以忠义激励部下。将士不进食他就与之同甘共苦,所以军心不变。卢象升深感兵部运筹不得章法,给皇帝上疏道;‘贼横而后调兵,贼多而后增兵,是为后局。兵至而后议饷,兵集而后请饷,是谓危形。况请饷未敷,兵将从贼而为寇,是八年来所请之兵皆贼党,所用之饷皆盗粮也。’又言;‘各镇抚均有封疆剿贼之责,不能贼寇一到只知请兵,自己无能为也。’当时河南大旱,人相食。粮饷不继,士兵多逃。如一拦阻则弯弓内向,兵刃相对,卢象升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虽然两次大战将高迎祥,李自成的精锐部队消灭殆尽,但秦,楚,蜀,晋万山丛中,遍地是贼。兵少贼多,兵弱贼强,石砫兵进山就如同大海捞针一般,毫无效果。皇帝令洪承畴,卢象升及各路大员五月平贼,已成画饼。
探得中原大乱,皇太极命多尔袞带兵十万,取道万寿山直捣昌平,威逼北京。崇祯十年,皇太极改国名为清。边军劲旅都已调去剿贼,哪里有能力阻挡清军?多尔袞一越过长城,如同狼进羊群一般,横行无忌,明廷上下,一派惊慌。兵部急调天下兵马入京勤王,卢象升,洪承畴正陷在泥潭里拔不出腿来,有此诏令,连忙带着手下兵马,日夜兼程,赶往京畿。剿贼事宜留给了地方大员自行料理了。
朝臣们弹劾兵部举措乖张,致使陵寝震惊,防守不力。兵部尚书张凤翼自知难以交代,于是请求前去督师,相机退敌。张凤翼本是庸才,见识浅薄,只因为他捧上了温体仁这根粗腿,所以凡事有人照应,居然在这个重要职位上混了五年。当流贼猖獗,江南也在告急时,他并不以为然,对下面说道;‘流贼都是北方人,不食稻米。战马去了,也不吃稻草,有什么可担忧的?’可这些流贼不但过了江,稻米吃的也很香。战马用不着吃稻草,可以吃粮豆,每一匹也没饿着。张凤翼每一件事都是按着上面的意思办,所以很得温体仁赏识。前任兵部尚书梁廷栋,因贪赃与失职丢了官,就是打通了温体仁的门路,又被安排到兵部当了侍郎,总督宣化,大同,山西军务。这万寿山正是他的防区,所以也戴罪入援。张凤翼与梁廷栋本是同类,于是合兵一处,日夜谋划,就是没有任何举动。
崇祯对于武将们并不信任,大敌当前,又派太监李国辅把守紫荆关,许进忠守倒马关,张元亨守龙门关,崔良守固关,魏国征守天寿山兼理昌平,宣化营兵。卢维宁总督通津临德军务,兼理军粮漕运河道。太监高起潜总监宁锦总兵祖大寿军,援救霸州。孙继武,刘元斌率禁旅六千,邓良辅,邓希诏,杜勋等分别监督京畿防务,每一个紧要处,都安插了内官直接对皇帝负责。
张凤翼总督天下勤王兵马,张元佐,仇维贞等兵部官员都前往昌平,通州等处,亲自镇守。这些太监一接到圣旨,当天就离开了京城,赶赴职责所在。而那些官员们安顿家小,处理杂务,三五日还没有离京一步。崇祯怒斥道;‘军情如火,尔等还是这等模样,难道能怪朕重用内臣么?’
清兵攻进了昌平,将皇家陵寝尽行拆毁,将木材运出关外修建军营。张凤翼,梁廷栋坐拥大军,不敢出营一步,只是上报;‘忽有一阵怪风,从东北而来,将陵寝殿堂尽行吹坏。’温体仁心知肚明,但还是拟旨;‘报有司估价修理。’上下欺瞒,只求自保,谁曾对国家负责?清兵连下宝坻,顺义,文安,永清,雄州,安肃,定兴,安州,定州等州县,横行六十日,祸乱数千里,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张凤翼对梁廷栋道;‘已巳之变,兵部尚书王洽做了替罪羊。此次清兵毁陵破城,纵横千里,你我焉能幸免?不如趁此领军之机,你我纵情寻欢,不枉今世为人一回。’于是两人根本不理军务,每日纵情酒色,服用大黄,以求速死。清兵掠夺已经足欲,大模大样的从建昌冷口出了关。卢象升要求统兵将清军后部截住,张凤翼道;‘我早有安排,已令高起潜半路截杀,尔把守防地罢了。’当清兵出关两日后,高起潜才进军到石门,算是服从了军令。
这一惨败,追究罪责,张凤翼,梁廷栋已死于军中,崇祯只好作罢。在清军大举犯京之时,唐王聿键起兵勤王,犯了崇祯的忌讳。须知龙子龙孙不奉诏命,是不准擅离封地,更不准轻易进京的。宗亲篡夺皇位,大多是以勤王,清君侧等名义来进行的。唐王曾算有龙登九五之命,此次带兵勤王,刚走到半路,被勒令还国。清兵退后被废为庶人,禁锢高墙之内。明亡之后,被众人拥戴做了几天君王,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崇祯注重皇权,绝不让人稍有染指。凡属用人,皆是钦定,大臣们不过推举而已。他害怕被人所左右,不想令臣下知道自己所想,所以经常做出圣意难测之举动。选用朝官时,皇帝亲自于暖阁加以考核。张元佐才干出群,对于安邦治国,多有见解,连崇祯也连连点头。而另一位温体仁所推举的王道直,却张口结舌,啥也说不出来,只知磕头而已,众臣都以为皇帝定选张元佐无疑。可是圣旨下来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皇上钦点的是王道直。浙江巡按众臣推举涂必浤,云南巡按众臣推举王范。廷对时涂必浤将两浙情况利弊,分析得十分透澈,而且有一整套的治理办法。下旨时却改做由王范巡按浙江,涂必浤巡按云南,大出人们所料。皇帝总是明察秋毫,说不上哪个大臣因为什么闲事就被罢官削籍。大臣们奏对时如果皇上听着不顺耳,立遭严斥,罢官下狱也没有一定。有的不过是因户部短银,发不出兵饷,提议用内库之银暂时救急就犯了忌讳,为这一句话就丢了官。崇祯将内库之银当做皇家的命根子,只许进,不许出,偶尔出一点也是杯水车薪,根本就顶不了用。天下的银两,三分倒有两分存于皇宫之内,地方官库无银,有了灾荒也无银买粮,只能请求朝廷赈救。崇祯也曾想要按元朝的办法发行纸钞,让户部印制了无数,发行天下。可是没有一个人肯用白花花的银子来换一堆废纸,户部印的纸钞还是堆于户部,发给大臣们做俸禄大臣们只好到市上强买强换,如同强盗一般。商家收了纸钞只能自认倒霉,将其烧掉拉倒。
对于阁臣来讲,崇祯最为赏识的就是周延儒,温体仁。周延儒乖巧会来事,说话办事都能迎合圣意。温体仁内阴外忠,显得听话,崇祯认为他可以忠实的执行皇帝的旨意,用着放心。周延儒与前朝逆党中的冯铨是同样的品性,两个人均是才华出众,容貌俊秀,见一知三,善于看风使舵之人。他们两人无论是在朝还是在野,都是莫逆之交。周延儒通内就是仗着冯铨的老关系,温体仁通内全仗着小心侍候大小太监们。所以在宫内温体仁的口碑要强于周延儒。
周延儒做首辅时与温体仁联手对付东林党,他们需要找一个棒子,于是便共同选择了温体仁的同乡王应熊。这王应熊博学多才,熟悉历朝典故,出口成章,下笔千言,字字都能叼在骨头上。他虽说有才,但是无德,与周,温二人一样,心术不正。这样一来,他的才能就专门用在整人坏人上面了。王应熊其人性格刚狠,胆大妄为,干事不计后果。秉承周延儒,温体仁的旨意,只要瞄准了对象,找到机会,就给对方当头一棒,打得对方发昏。再加上这两个奸相周密布置,内外呼应,对手没有一个可以幸免的。崇祯见其不怕得罪人,敢于揭发检举,还以为他是真正的忠良。众臣弹劾他赃私之罪,崇祯总认为是大臣们朋党挟私报复,不予理睬。就这样,王应熊从周延儒当政到温体仁当政,都是首辅的左膀右臂,是朝中的重臣。温体仁为了奖励于他,在将钱士升踢出之后,举荐王应熊做了内阁大臣,朝野一片哗然。
当时礼部尚书黄士俊是状元出身,侍郎孔贞运出身榜眼,陈子壮出身探花。而内阁温体仁是乌程归安人,王应熊是巴县人,吴宗达一切都听此二人的,无有短长。京城人就为他们编了一副对联;‘礼部重开天榜,状元榜眼探花,有些黄孔[惶恐]。内阁翻成妓馆,乌归[龟]王巴[八]篾片,总是遭温[瘟]。’此联一出,哄遍京城,人们传为笑柄。
温体仁善于揣摩皇帝心思,知道如何令其喜,激其怒。凡是朝臣弹劾他,他并不解释,只是认罪,要求辞职。但是在话语之中,可以巧为自己解脱而将该弹劾变成了影射诽谤皇上昏庸,令皇上自怒,而自己还装模作样的劝解。他的劝解大多是火上浇油,一两句话,就可置人于死地。大臣们因进谏触怒了皇帝,下狱二百余人。当皇陵受惊,大臣们进谏应释放平反冤狱,勿违天和,崇祯也动了心,让刑部报上可赦官员名单,刑部报上了一百余人,全被温体仁将名字勾掉了,只以十余人的名字报了上去,以迎合帝意。秋决论囚,皇帝再三过问是否实有冤情?因为陕西华亭知县徐兆麟上任仅七日城就被攻破,被拿下问罪,崇祯也有心开释他。温体仁则一个也不予平反,全部开刀问斩,以治乱国必用重典来答复。崇祯原本就是雄猜之主,性急,嫉恨,不肯容人,自认为有君无臣,胜人一筹,谁敢忤逆于他绝不宽恕。加上温体仁这个阴损首辅,专门导帝以阴刻待下。朝臣们救过尚且不及,谁还敢竭尽忠心,直言上谏?谁要是不识相,想要越过温体仁在皇帝面前露露脸,那么他的日子也就快要到头了。
温体仁党羽禹好善巡按山东,因贪赃狼籍被滋阳知县成德所举报。禹好善托温体仁将举报压了下来,反咬了成德一口,诬陷他在任贪赃,应予严惩。成德见温体仁与禹好善朋比为奸,就上疏连温体仁一起弹劾。温体仁嫉恨非常,称成德是受文震孟的指使,弹章是文震孟的口气。当时文震孟已死,才算是躲过了这场劫难。温体仁将禹好善的弹劾报上了皇帝,崇祯下诏将成德这一个清官抓进了大牢,逼其认罪。成德之母闻之大怒,赶到京城守候在大臣们上早朝的路上。看到了温体仁的轿子一边大骂一边拣起石块砸他,千奸臣,万恶贼的将温体仁骂个狗血喷头,狼狈不堪。温体仁上朝向皇帝哭诉了一遍,皇上命人将成德之母赶出了京城,并给温体仁派了五十警卫护其上朝。这一场风波令京城朝野都暗暗叫好,把成德之母的行为比喻做施全刺秦桧之再现。后来流贼破了昌平,成德之母与儿媳等家人均投井殉国。成德被关七年,国变后自尽此是后话。
温体仁整掉了文震孟就将下一个目标对准了倪元璐。倪元璐是天启二年进士,因不愿意在官场里参与争斗,告病在家。一直到了魏忠贤死了之后,方才出山,屡次直言上疏,正本清源,将魏贼奸党与东林党之区别,[三朝要典]之危害,一一加以解析,方使得舆论导向走上正途,令逆党成为过街老鼠,难以有出头之日。逆党人物与温体仁原本就是一路人,心灵相通。温体仁主政后,几次试图为逆党中人翻案都被倪元璐予以揭穿,所以将他恨之入骨。因为倪元璐为人正派,很有威望,温体仁想整他一直无处下手。怎曾想皇上对倪元璐越来越赏识,居然要他的履历想在选拔阁臣的时候将倪元璐选拔入阁。发现了这个情况温体仁全身都紧张起来,嫉妒之心,按纳不住,于是便精心策划使用什么方法将倪元璐撤底搞下去。
温体仁查访到倪元璐现在的妻子不是第一个,原配陈氏,因犯了九出之错,被倪元璐休了又娶的二房王氏,也循例被封为夫人。欲加其罪,何患无词?温体仁起草了一份弹劾,抨击倪元璐正妻尚存而令小妾王氏重复领封,败乱礼法,罪不容赦。这份弹劾拿了出来让谁出头谁也不出头,都不愿意担这个恶名。温体仁见众人回避,就抛出了诱饵;‘谁将这份弹劾递了上去,就帮他谋取京营提督这个肥缺。’为了捞这个职位,不少人出银几千两也难以办到,如今有此机会,还不得争先恐后的往上冲?可是就连这么大的诱惑还是无人应征。这一日,温体仁正在家中装病,有一个愿意出卖自己人品的找上门来。若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三回,刘伯温神算遗孽种,温体仁阴损除正人
却说温体仁正在家中犯愁无人应征,却有一个合适人选主动的找上了门。温体仁一见,原来是开国元勋诚意伯之玄孙刘孔昭。二人礼罢刘孔昭道;‘倪元璐那厮一向瞧我不起,听说他让小妾冒封,我早就想弹劾于他,只是不知这奏疏如何写法?’温体仁道;‘我这儿倒有一篇现成的,只要添上名字即可。诚意伯关心公德礼教,实在是令人感到敬佩。’刘孔昭道;‘我这个人,就喜欢实在的。家中开销太大,有些紧手,外面还欠了一些债,也想找一点营生做做。别看我虚顶着一个诚意伯的名号,还不如那些个京营将官们收入得多呢。’温体仁微微一笑道;‘诚意伯位爵何等显贵,子孙世袭。哪象我等流官,今日是我坐在阁中,明日是你坐在阁中,全看皇上的意思。若是诚意伯不耻下就的话,京营提督这个空位就算有主了。’刘孔昭大喜,当下索了奏疏,回去抄了一遍,第二日早朝,就递了上去,弹劾倪元璐败礼乱法,并将先前得罪过他的许重熙也一并弹劾。许重熙曾撰有[五陵注略],刘孔昭弹劾他一介书生,不应当妄谈国事。倪元璐大惊,连忙将休妻文书以及送还原封诰命的回批拿了来,分辩说确无冒封之事。温体仁早就准备好了,将倪元璐冠带闲住,并不算是重惩。但由此一来,倪元璐入阁之事算是泡汤了。
当年刘伯温辅佐朱元璋打天下时,就曾精心推算过大明国运与家门荣辱。他曾发现了一块龙兴之穴,是在延绥米脂怀远堡。刘伯温偷偷的将这块龙穴买了下来,叮嘱儿子刘璉在他死后将他埋在那个龙穴,三百年后刘氏后人可出真龙天子。俗话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件事让胡惟庸给侦探到了。先前朱元璋曾请教刘伯温丞相人选,有意选用胡惟庸。刘伯温道;‘彼若驾辕,必覆马车。’此事让胡惟庸知道了,怀恨在心,寻机报复。当得知刘伯温有此举动时,便密奏朱元璋;‘刘伯温有不臣之心。’朱元璋本来就防着刘伯温,闻听此事,不能不信,于是便写一手书,问刘伯温三百年内天意天象。刘伯温是何等聪明之人?掐指一算,便已知道这是胡惟庸搞的鬼。刘伯温思想道;‘我本是好意,想救胡惟庸一族以及众多开国功臣,谁知此举逆天,自身反遭天谴。为今之计,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还是保住自家一族要紧。’于是便吩咐儿子速速赶赴米脂怀远堡,将此龙穴送与当地的李善人李继迁。
李继迁本是庄户人家,世代礼佛,多行善事。见天下大乱,尸体遍野,心中很是悲伤。他对妻子道;‘佛以慈悲为怀,恶杀好生。如今这么多尸骨不得安葬,冤魂也是不肯再度投生的。’于是夫妻二人就掩埋尸骨,救死扶伤,并不管他是哪一方的一概救助。自古以来,盗亦有道。对于李善人,江湖上哪一方也不加害于他,反而赠其银两,帮助他多行善事。李继迁救活的男女老幼不知能有多少?故尔刘伯温想到了这个人,将那个龙穴免费相赠。
刘琏昼夜不停赶到了怀远堡,找到了李继迁对他说道;‘有一处墓穴,佛祖指名在你死后葬在那里,点起一盘铁灯。记住佛祖真言;‘铁灯不灭,李氏兴。十八子,主神器。’于是赠其[天文图]一部,嘱咐他告诫子孙后代,按此顺序下葬,不可乱了昭穆。办完此事,刘琏不敢留下姓名,连夜往回赶。刘伯温知道事已办妥,方才放下心来。
朱元璋派了心腹前去调查,原来这不过是个庄户人家的墓地,尚未曾安葬。朱元璋知道此是大臣们相互嫉恨,想借皇帝之手,灭了对方。但这刘伯温实在是一个隐患,不可不除。朱元璋也想寻找机会,将刘伯温加以问罪。刘伯温早已算定此事,于是便以有病为由,回到家乡青田,隐居深山,惟饮酒读书弈棋,不与外界往来。山中野老们怎知他就是开国元勋,世袭诚意伯刘伯温?还以为只是一个落魄文人,毫无作为的书呆子。朱元璋始终是放心不下,密令青田知县前往查访。青田知县装成农民的样子入山拜访刘伯温,刘伯温当时正在洗脚,于是嘱咐儿子为其备饭,想快一点打发了他。
刘琏并不知道这是青田知县,于是便预备了一些乡村粗食拿出招待。知县见了不禁皱着眉头道;‘你当我是谁呢?我就是本县马知县。’刘伯温故作惊讶,连忙站起身来向知县施礼道;‘属民不知道父母官大驾光临,肉眼凡胎,真是失敬了。’那知县慌忙还礼道;‘卑职怎敢在诚意伯面前称大,只是想与刘大人交个朋友罢了。’马知县回去奏报朱元璋情况,认为刘伯温不过徒有虚名,凡事也不甚了了。当他再次寻访刘伯温时,山中草庐已是易主,刘伯温如同闲云野鹤,没了踪影。
刘伯温知道皇帝对他不放心,于是便另寻了一处墓穴,推五运六气,定二十四向,依八卦九宫为自己在家乡修了一座坟墓。朱元璋秘密派人测其风水,不过是儿孙可保三百年平安,末世不宵子孙破门败家,并无危害。由此放下心来。刘伯温算定子孙后代与大明国运同始终,其愿已足,再无它求。知道皇上终究是对他放心不下,在六十五岁那年,服用胡惟庸送来的药,腹中结石而死。时过不久,胡惟庸,蓝玉两案相继发作,受牵连之功臣,何止两万?朱元璋借机将开国功臣屠杀殆尽。刘伯温因为是胡惟庸毒死的,所以对其后代格外从优照应,得以三百年平安无事。刘伯温知道;自古以来无不亡之国,无不败之家,九九归一都是定数,能历三九便已是昌盛之门了。
刘孔昭出身世家,不学无术,整日里喜欢的是吃喝嫖赌,没了银子就坑崩拐骗,哪里有个诚意伯的体面?前一次为了取悦于温体仁,曾将户部尚书侯恂咬了一口,被发往南京降职留用。此次为了谋取京营提督之位,再度为温体仁做狗,想得到一块大骨头。但当他办完了事后,温体仁却将他安排到南京操江去做提督,免得他在京城里败露底细。刘孔昭欠了一屁股债,不得不去上任。他到处大骂温体仁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但是没有人同情于他。
倪元璐被停职,恼了大臣刘宗周。刘宗周乃是万历二十九年进士,贤孝名噪天下,为众人所敬重。当他一入朝后,就亮明观点;‘顾宪成等讲学东林,皆是正人君子。菎党,宣党都是小人,只知结党营私。’由此将奸党们得罪了,刘宗周只好请了长期病假。魏忠贤当政后,他上书指斥道;‘魏忠贤导帝驰射戏剧,奉圣夫人出入自由,势将指鹿为马,生杀予夺,制国家大命。’并力荐李三才,保举杨涟等。魏忠贤想要害他又惧其名望,于是将他挤出朝廷了事。
崇祯登基,刘宗周入朝,感天下之困苦,上疏说道;‘皇上求治太急,不免见小利而速近功。兵事当以屯守为上,休养生息,方可言战。现在举朝所倡导者无不是聚敛之政,正税不足,继以杂派。税赋增加三四倍,水旱灾伤,一切不问。官府敲扑日峻,道路吞声,小民至卖妻鬻子,以应重税。官吏以税收为政绩,残民为贤良,贪赃为小节,行贿为能力,整人为正直,挑刺为精明,委以重任。皇上虽然励精图治,但所谋划,动出诸臣意表,不免有自用之心。臣下救过不及,谗谄者因而间之,猜忌之端由此而起。夫恃一人之聪明,而欲平治天下,安能如愿?法逾密而政逾刻,政逾刻而盗逾多。陛下聚小忠小信钻营之人立于朝而轻去君子,天下怎能安定?’崇祯读罢笑其愚腐,不以为意。
刘宗周见文震孟,倪元璐等十几名君子都遭了温体仁的毒手,几次上疏援救,都无效果。对于下在狱中的郑鄤,也为其喊冤。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温体仁所为,就上奏直接弹劾温体仁道;‘自古以来,有用小人之君子而绝无攀附小人之君子。小人则比周小人,相互引重。温体仁当政,小人在朝,君子在野。陛下不进君子而退小人,天下危矣。’崇祯读后大怒道;‘难道朕是昏君,朝中的都是奸臣,就你一个正人君子不成?’温体仁奏道;‘刘宗周道学有余,才气不足。喜谤皇上之短,扬己所长,非臣子所当为也。’崇祯岂能让这腐儒对皇帝说三道四?将他革职为民。
与刘宗周齐名的黄道周,也是儒学大家,名扬天下。他屡上奏章,弹劾周延儒,温体仁,令崇祯大反胃口。黄道周分析朝中大臣道;‘恋桟而来,必非良马。势利之徒,必非忠良。以谄佞曲顺保禄位者,哪有一个正人君子?前有周延儒,后有温体仁,所荐之人,皆是宵小利禄之徒。只知剥民膏血以奉上,横征暴敛为能臣。饷逾增而民逾穷,兵逾增而贼逾多。四海之内,遍地是贼。不思赈救,只知杀戮。只治其标,不治其本。皇上赤子,皆为寇仇。殿堂之上,奸佞当道。小人在朝,君子在野。文震孟以一言去国,郑三俊以细事罢黜。皇帝欲求贤才而轻去大臣,一言不合,严词申斥。用锦衣卫,东厂查访细事。大兴告密之风,开元以直谏下狱,成德以傲吏蒙冤。众臣救过且不及,唯图自保。皇帝明察秋毫,过于自用。以一人之聪明,焉可治理好天下?’崇祯见奏龙颜大怒,温体仁借机点了几句,黄道周也被削职为民。
正人除掉了,温体仁想要提拔逆案中的霍维华入朝理政,于是便安排党羽唐世济出面保举。崇祯虽说对刘宗周,黄道周又嫉妒,又厌烦,但对自己钦定的逆案有人提出异议也是无法容忍的。见了上奏心中大怒,传诏将唐世济下狱问罪。温体仁见风头不对,把脖子一缩,再也不过问唐世济的死活了。
听说周延儒回乡之后与复社张溥,张采过从甚密,而复社自称系秉承东林君子遗风,令温体仁心中不免嫉恨。复社是以兴复古学为宗旨,天下名士皆以入社为荣,朝中大臣也与之多有往来,沽名钓誉者也希望侧身其间,以做进身之阶。无行文人陆文声,请求加入复社。张采讽刺他道;‘先把你的品行端正了,再来讲经论道。’陆文声大怒,于是便通过温体仁上疏道;‘风俗败坏,都源于士子。张溥,张采倡导复社,祸乱天下。’温体仁令党羽添油加醋的将复社之害讲给皇上,想借此再兴大狱,将周延儒以及在朝的异己一网打尽。
钱谦益虽然早被温体仁整倒了,但他是文坛泰斗,无论东林还是复社,都对钱谦益恭敬有加。温体仁对于这些所谓的名流,清流对自己,对同党的攻击诋毁,早就怀恨在心,于是指使奸人陈履谦出头举报钱谦益与瞿式耜居乡不法,为人牵线买官等等,由大臣张汉儒出面据此弹劾他们二人。温体仁见了举报与弹劾早有安排,就指使锦衣卫将二人下了大狱。钱谦益心知肚明,这是温体仁借刀杀人之计,要想保住活命,非得能找到通天的门路不可。
钱谦益思想多时,猛的想到了一个人,就是孙承宗之子孙珍。钱谦益中举孙承宗是其座师,一向与孙珍也有些交情。于是便派家里人拿着当年自己私下为王安撰写的碑文托孙珍前去向司礼太监曹化淳求情,钱谦益知道曹化淳是出自于王安门下,有此碑文,定可打动于他。孙珍求见了曹化淳,曹化淳读罢那凄凉婉转的碑文不由得悲从中来,眼中流着泪道;‘难得钱谦益当年有此苦心,他这个忙我帮定了。’钱谦益为了稳妥起见,又令密友冯舒相求于冯铨。这冯铨一向是以通内自重的,公子王孙,达官贵人奔走其门,都无暇接见。这冯舒候了三日,方得一见。冯铨未等他开口就对他说道;‘钱谦益的事我知道了,如今已不妨事,你可回去叫他安心就是了。’于是挥手叫冯舒回去,再无多言。冯舒第二日回京,果然情况大变,皇上下诏允许钱谦益上疏分辨。皇上阅罢传诏薄罚了事,将温体仁等人拟旨重处的言语概行抹去,温体仁大为丧气。
陈履谦却是不肯死心,对温体仁道;‘钱谦益有内援,不可小视。俗话说;擒虎容易纵虎难,如果将来钱谦益一旦翻身,我们可就要被他所吞食了。我们父子定下一计,可置温体仁及其同伙于死地。我们可让人举报钱谦益通过周应璧,送了曹化淳白银四万两,可仿造钱谦益笔体,写一‘款曹和温擒陈’六字纸条,让狱卒王藩出面举报,这样一来,钱谦益与曹化淳就都说不清了。皇帝最忌讳的就是外廷通内,皇上一发怒,钱谦益岂有活理?’温体仁很是欣赏此计,便将‘和温’改为‘击温’,并预先收买了锦衣卫将军董琨,一旦周应璧被抓进来,一定让他屈打成招。为了万无一失,陈履谦让他儿子设计收买了瞿式耜的弟弟瞿式谷做为旁证,答应他只要肯做假证,就不再难为瞿式耜。
一场阴谋开始运作,狱卒王藩一出头举报,温体仁马上就令锦衣卫将周应璧抓了起来。没有的事周应璧怎能招供?董琨早就准备好了,将大刑一上,周应璧让他认啥就认啥,曹化淳吓得浑身发抖,跪地乞求皇上允许他查明此案。崇祯一向是很信任曹化淳的,对此事也是多有怀疑,于是便允许曹化淳侦破此案。东厂人物一出动,很快的就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调查清楚了。曹化淳亲自来到东厂,审理此案。瞿式谷发现中了陈履谦父子的圈套,于是便实话实说,将做假证一事挑了开来。审问狱卒王藩,也真相大白。陈履谦父子起初还嘴硬,经不住大刑一顿折腾,又见王藩,瞿式谷已招了供,想要隐瞒也是徒然。只好一五一十的将前前后后,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张汉儒原本是想就此机会,再爬上一级,如今阴谋败露,还保温体仁做啥?就这么一来,真相大白;魏党之翻案,唐世济推荐霍维华,张汉儒之弹劾,王藩之举报,董琨之逼供,字条之伪造,全都是温体仁一手策划的。曹化淳将这些供词上报于皇帝,崇祯龙颜大怒。此时温体仁正在装修湖州会馆,已经择日聚集宾朋,主持会馆开门大典。温体仁假做告病要求休假,只要皇帝一挽留马上理政。内阁循例已拟旨挽留,皇上将那些勾掉大书三个字;‘放他去。’连一文钱的赏赐也没有,就将这横行了八年的首辅罢了官。
温体仁正在吃饭,闻听此事筷子落地,面如死灰,半晌说不出话来。京城里欢声雷动,连妇女小孩都上街庆祝大放鞭炮送此瘟神。温体仁在人们的唾骂声中离开了京城。昼行夜宿,欲回乌程。这一日,错过了村店,误进了深山,找不到出山之路。正在着急之时,随从们发现不远处林中隐约露出灯光,于是众人便奔这灯光而来。到跟前一看,原来是幢山中茅庐,屋里传出了颂读之声。众人想寻找屋门,却是四下搜寻不着。随从们隔着墙高声喊道;‘我等是过路之人,错过了宿处。相烦先生打开屋门,且容我等暂住一夜,明早即行。’屋里人答道;‘外面虎狼甚多,家人出门特意反锁房门,用倒钩藤封住,不令我外出,以防不测。我不得开门延客,却是奈何?’温体仁的随从内有山里人,上前说道;‘此倒钩藤甚恶,不拘你豺狼虎豹如何凶恶,一触其刺,则展转钩藤,将其缠住,至毙而后已。虽有兵器,不识其性也不得入也。’于是拿着兵器,小心分拨,将遮蔽屋门的倒钩藤分开,众人开门进入屋内。只见屋内只有一七旬老者,一床,一桌,一椅,各类史书三五十册,散落于屋内,正在灯下阅读。
温体仁知道此是隐士,不由得肃然起敬。温体仁倾尽腹内才学,与其论千古兴亡,是非得失,那老者洞若观火,了然在胸。与其论人品高下,学术渊源,俱有卓识,令温体仁赞叹不已。谈起河图洛书,八卦五行,老者甚是精通。天文地理,诸子百家,诗词歌赋,琴书棋画,无一不通,无一不晓。温体仁不由得大惊道;‘似老先生这等学问,若是出世,必为帝王之师,如何荒废于山野之中?’
老者道;‘君子在朝则小人在野,小人在朝则君子在野,此千古不易之理。老夫生不逢时,十年之内,将有鼎革之变,一木焉能支此欲倾之大厦乎?’温体仁问道;‘古人云;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人力能改变乎?’老者道;‘天心即是民意,民心即为天道。有周八百年,民为重,君为轻,井田百亩,聚族而居。税赋轻,灾荒少,周民三千,方有一吏,国不养兵,没有刑法,各随其俗,无圣无盗。黎民大同,天下为公。官知耻而节欲,民知足而勤俭。自东周以来,礼乐崩坏,诸侯逞强,人心不古。天道虽屡示警而豪强不以为意。军权日重,税赋日重,刑伐日重,兵力日重,良田皆入豪强之门,财富皆入豪强之门,权势皆入豪强之门。你争我夺,无有宁日。兵者,凶器也。君子不得已而用之,小人则依仗其势,相互争斗。兵凶之后,必有荒年,因其上干天和也。’
温体仁道;‘苏秦有言;人生在世权势与金钱是不可缺少的。’老者道;‘权势与金钱乃是魔鬼派到人世间的使者,而上天启示圣贤的是良知与正义。人若是顺从天意,那么就可以很好的利用手中的权势与金钱,为天下造福。但若是被权势与金钱所驱使,则成了魔鬼的工具,丧失了人性,再也找不回来自己了。上天有好生之德,人心向善。凡是心地险恶之人,均已卖身与魔鬼了。比如本朝魏忠贤,温体仁等辈,均是魔头也。’随从闻言厉声喝斥道;‘在你面前的就是温相公,休得胡言。’那老者知道闯了大祸,连叫肚痛,躲进里屋,再也不肯出来。晚上儿子回来,打的野物甚多,想要拿来招待客人,老者摇手阻拦道;‘此系倒钩藤也。’儿子会意,再不多言。
回乡之后,温体仁怒意未消,买通了衙役,前往捕捉那个老者。等那个衙役找到了茅庐,已是人去屋空,无处可寻了。温体仁失势后,哪个人还来理睬他?势利中人一旦丧失了势利,活着就如同行尸走肉,一点也打不起精神来。温体仁自思呕心沥血,谋算了一生,到头来弄得两手空空,无权无钱活着也没有意思。见皇帝再没有起用自己的意思,心中凄惨,忧伤不已。回乡后半年,就郁郁而死。
却说皇太极见明朝无力对外,朝鲜又毁了降表,还是向大明称臣,并加强边防力量,想与清兵对抗。皇太极与范文程商议道;‘朝鲜口服心不服,皮岛还在明军控制之下。如若南下,必须先除掉这两个后患,方保无虞。’皇太极调动二十万人马,御驾亲征。大军一过鸭绿江,如同摧枯拉朽一般,所到之处,无不崩潰。朝鲜国主向崇祯紧急求救,兵部令总兵陈洪范带领水军,前往救援。山东巡抚阎继祖对陈洪范道;‘水军前去朝鲜,如同以肉饲虎,可稍候。’于是水军行进到皮岛就不再前进。不多几日,就传来了朝鲜世子被擒,江华岛已破,朝鲜国王出降的消息。从那时起,朝鲜就在清兵的控制之下了。这是崇祯十年正月发生的事。
朝鲜攻下之后,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主动请缨攻打铁山,广鹿岛。皇太极大喜,命他们各带所部,水陆夹击,先打铁山,再下广鹿岛。陈洪范驻军铁山,见清军前来,令副将白登庸带着二百战船,前往迎战。耿仲明驾着快船,手执牛皮盾牌,冒着火炮箭雨,直逼白登庸的楼船。相距尚有一丈余远,耿仲明拉住桅杆上的长绳,奋力一荡,就跃到楼船上面。他从腰里抽出双刀,如砍瓜切菜一般,将明军水兵杀得抱头鼠窜,纷纷跳水逃生。此时孔有德,尚可喜两路水军也包抄过来,白登庸抵挡不住,驾起一只快船,冲出重围,总算是逃了出去。那二百条船,被擒的一百有余,打沉的有个五六十艘。只有三四十侥幸逃了回去,已是吓破胆了。
陈洪范见白登庸大败而归,心中已是胆怯,他下令将白登庸关押起来,等朝廷治败军之罪,思虑再三,对部下道;‘孔有德等来者不善,他们又甚是熟悉这一带水域。广鹿岛守军大多通贼,我等本无守土之责,还是退避石城,保存实力为上。’于是水军扬帆起航,离开了铁山。铁山守军见势不妙,丢了城池,一哄而散。皮岛守将金日观,楚继功督促将士拼命死守,两军相持不下。尚可喜道;‘广鹿岛易守难攻,若是强攻,伤亡甚大。待我设一妙计,里应外合,广鹿岛唾手可得。’于是下令暂停进攻,尚可喜化装成明军旗鼓的模样,悄悄的潜入了石城水军营内。尚可喜对看押白登庸的士兵道;‘白将军乃是我的老上司,今朝有难,我去看他一看。’于是摸出了五两银子,递与守军。守军打开牢门,将尚可喜放了进去,尚可喜对白登庸说道;‘将军可知华亭知县上任仅七日,城破之后,主动到刑部投案却被问斩乎?将军今日之败,难逃一死。如能弃暗投明,则鹏程万里,侯伯之封不足道也。’白登庸大喜,于是让尚可喜联系他的旧部,于当晚乘着夜色,劫了牢狱,领着二三十条快船,来见孔有德等。陈洪范得知白登庸已经逃跑,并不下力追赶。只是虚张声势,就算是交了差。
尚可喜令本部水军也换上明军的服饰,与白登庸一道,假做前来救援的部队,驶向了广鹿岛。金日观等将领见是白登庸带队,也不心疑。将他们接到岛上,盛情款待。到了后夜,孔有德,耿仲明带着船队靠近了广鹿岛,尚可喜,白登庸在岛内一同发作。金日观大惊,慌忙带人前来查问?白登庸当胸一箭,将金日观射倒。楚继功也寡不敌众,力战而死。广鹿岛守军原本与孔有德等人有旧,都是毛文龙的属下。见主将已死,哪个还想抵抗?纷纷放下武器,愿意归降。孔有德三弟兄将降兵分隶于部下,他们三人一下子成了清军中汉军最为强大的武装力量。
朝鲜,广鹿岛两处大败,剿贼前方却传来了特大捷报。若知是何捷报?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孙传庭活擒高迎祥,熊文灿弄巧反成拙
却说孙传庭接任了陕西巡抚,一改洪承畴所为,将骄兵悍将一个不留,全部予以清理。然后精挑细选组成了一支三千人的队伍,训练几近严酷,令行禁止,不许有半分差错。兵部责怪他擅自作主,孙传庭道;‘宁有精兵三千,不养庸兵十万。为将之道,慈不带兵,只要把这三千兵运用得当,比十万大军还要厉害。’朝野都对他嗤之以鼻。
得知洪承畴,卢象升都带军进京勤王,高迎祥大喜道;‘官军势弱,此乃我辈横行之时也。’于是会同蝎子块,两下联军二十万,从山中而出,要打下盩厔。孙传庭对部下道;‘擒贼先擒王,高迎祥乃是贼中魁首,蝎子块人马最多。我军第一仗就是先拿下这两个贼首,让天下人看一看我军的威风。’于是在黑水峪设下了埋伏,自带三千身穿军服的老百姓,前往诱敌。
孙传庭见到高迎祥,破口大骂道;‘好个不知死的贼坯,竟敢犯我边界。今日让你有来无回,一个个都做我刀下之鬼。’高迎祥见了哈哈大笑道;‘都说孙传庭练兵,似这等兵马练之何用?’于是举刀一挥,带着大军二十万,犹如饿虎扑食一般,杀了过去。孙传庭并不恋战,带着人马,回身便跑。高迎祥仗着人多势众,哪里把孙传庭放在眼里?待追进了黑水峪,孙传庭带着人马转过山头不见了踪影。
高迎祥刚想下令搜山,山口两侧投下一块块巨石,将高迎祥与后面的大队断隔开来。此时埋伏在山上的精兵从三个方向杀了过来。这些士兵可不同以往,个个身强力壮,敢打敢拼,无不以一当十,喊声震天。流贼们向来是以众取胜,今日遇见这些生力军却是难以抵敌。不大会功夫,已是全军覆没,高迎祥被事先准备好的大网连人带马套住,擒回大营。
孙传庭见巨寇被擒,心中大喜,向高迎祥问道;‘事到如今,汝愿意归降否?如能效忠于朝廷,协助本抚剿灭流贼,,本抚定当申报皇帝,赦汝以往之罪,在本抚帐下效力。’高迎祥道;‘我高迎祥乃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官逼民反,方才造成今日之局面。尔能杀我一人,能杀尽亿万饥饿百姓乎?’孙传庭摇头不答,问其他贼人头目道;‘哪个愿意归降,将功折罪?’总管刘哲,领哨黄龙也一同答道;‘我等愿随闯王上天入地,绝无怨言。’孙传庭见众贼首执迷不悟,命人将他们三人解到京师,献俘阙下。崇祯见了大喜道;‘贼首被擒,余贼必定心惊胆裂。似此等罪魁可杀而不可留,可将其凌迟而死,以警效尤。’高迎祥只是冷笑,并无惧意。高迎祥死后,流贼群龙无首,于是便公推李自成继任为闯王。
张献忠闻之心中大怒道;‘李自成一个偏稗,怎可当得闯王,号令我等?只我却不听他的号令。’于是联合了老回回,蝎子块,集众二十余万,攻打襄阳。襄阳城池坚固,流贼们难以攻进,秦翼明兵微将寡,只能守城而已。张献忠打仗从无章法,见城池难下,便率部顺流东下。曹操,闯塌天与江北流贼贺一龙,贺锦等都来到湖广与之会合,流贼九营分而为三,一走罗田,一走团风镇,一走蘄水。闯塌天等又兵分三路,一自桐城犯庐江,舒城,一自固水犯霍山,六合,一自颖州犯滁州。安庆,江浦等处告急,淮扬一带遍地烽火。南京镇帅纷纷赶往紧要处加强防守,张献忠从官军缝隙中穿过,直捣安庆,流贼连营百里,有众三四十万。新任湖广巡抚苗祚土是个文官,并不知兵,见流贼势大,不知如何是好?兵部尚书张凤翼死后,众臣推选杨嗣昌为兵部尚书。杨嗣昌乃是杨鹤之子,为人精明干练,通晓军事。杨嗣昌皇帝道;‘众将之中,只有左良玉兵力最强,可与流贼一较高低。可急令左良玉率部前往破贼。’于是兵部令左良玉从中州前去救援安庆。
陕西总督洪承畴进京勤王时,左良玉以部下大多是中州人为名,拒不随行。洪承畴无奈,只好将他留守中州。左良玉纵容部下奸淫烧杀,比流贼更加残暴。一些兵痞与失势的流贼都聚到他这杆大旗下,打着官军的旗号为所欲为。接到了上命,左良玉对部下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朝中都说我只养贼,不剿贼,我今天倒要给他们这些大脑袋看一看我左良玉的手段。’于是严肃军纪,谁敢临阵脱逃,格杀勿论。破贼之后,财物谁抢到手就归谁。
大军出发,路遇抗税乱民杨四,侯驭民,郭三海,有众千人。左良玉一声令下,数万虎狼之师蜂拥而上,将这些乱民杀个干干净净,全军威风大振。进抵六安,正与流贼大队相遇,部将罗岱一马当先,孔道兴紧随其后,直捣贼人阵中。流贼们本无军纪,十人中倒有三四名抢来的妇女,那些流贼也身穿抢来的男女衣服,怪模怪样的,不过是依仗着人多势众,所以各处难于抵敌。左良玉手下都是百战贼寇出身,又有备而来,军令如山,哪一个不是如狼似虎,骁勇善战?流贼稍作抵抗,回头便跑。后面的也乱成一团,左良玉部趁胜追击,三四十万流贼好似塌了天一般,四下逃命。左良玉纵兵追杀,杀死贼寇无数,抢来财物无数,掠得贼婆子也是无数,都做为了战利品,由部下随意分享。
张献忠等贼首知道遇见了硬敌,也不与之对抗,率部钻进了霍山与潜山天王古寨,隐蔽了起来。应天巡抚张国维三番下令让左良玉进山追剿,左良玉嗤之以鼻,不予理睬。将大军驻在舒城一个多月,纵容军士掠夺妇女财物,就是不肯行动。有一女子,贪图军士财物,躲在军营里,不肯回家。她的丈夫找到了左良玉,左良玉将那女人找了来,那女人说啥也不认自己的丈夫,就说不认得这个人。左良玉问她丈夫道;‘即为夫妻,可知道她身上何处有无暗记?’那男子答道;‘在左乳下有一黑痣。’左良玉命人将那女子左乳扯开,果然有一黑痣。左良玉对那男子道;‘她既然不肯认你,何苦强求?天下岂少女子乎?’于是便在军营里找来了一个十八岁美貌女子,赏赐给他为妻,并赠银五十两。当那男子带着新得的妻子刚走出三四里路,一骑飞至,赠他一个包裹,说是左帅所送。打开一看,正是那嫌贫爱富的淫妇之头。此事传遍淮扬中州一带,人们对左良玉另有一番评论。
张献忠对众人道;‘左良玉部下抢掠已足,无意追剿我等,可相机出山,将失去的财物让弟兄补回来。’于是出了山,攻下了淅川。监军太监催左良玉不动,便上报了皇帝。皇帝下诏将左良玉免职,军前戴罪立功,可是左良玉干脆就不予理睬,那些部下也不肯听令于别人。杨嗣昌劝告皇上道;‘别逼得左良玉反水从贼,要是那样,就更难以收拾了。’崇祯也是不敢真动左良玉,于是又将其叙功复职,左良玉对这些权术还是不肯领情,带军擅自回转中州。
张献忠见左良玉已去,大逞威风。连续攻下六合,天长,瓜州,仪真,盱眙等处,所过之处,抢掠一空,走时将全城一把火烧掉。兵部再三下令让左良玉带兵救援,左良玉就是不肯出兵。左良玉命中州官绅出面上万民表,要求左帅留驻于中州,以护卫这个地区。皇帝明知道这是左良玉搞的鬼,但拿他就是没有办法。左良玉防地确实是中州,中州未丢,也难于给他定罪。
另一路李自成率部攻打宝鸡,大败官军,趁势攻下了泾阳,三原等处,西安告急。杨嗣昌主理兵部,甚得皇上器重,于是便献上一整套剿灭流贼的谋略,令崇祯大为赞赏。当年杨鹤抚贼失策,论罪当斩。杨嗣昌三次上疏,要求顶替父罪,很得皇帝的赞许,特意减免了杨鹤的死罪,长期关押。杨鹤死于戍所后杨嗣昌守孝三年,苦读兵书,筹谋灭贼方略。此次被推举为兵部尚书,就将这一套方略献了上来,系‘四正,六隅,十面罗网’之计。
杨嗣昌对皇上道;‘流贼合兵一处,动辄数十万众。官军分地防守,各处仅有三两千兵马,难于坚守城池。为今之计,将陕西,河南,湖广,江北视为四正,四处巡抚分别剿贼但又加强防守,不令流贼从此处逃窜。分延绥,山西,山东,江南,江西,四川做为六隅,六路巡抚主要防守要塞而协助围剿。这就形成了十面之网,使流贼难于逃出这一片领域。然后再调集精兵,视贼所向,尾追而破贼,三个月内,就可将流贼全部消灭在这个地区。’崇祯大喜,连连赞扬道;‘爱卿真是朕之张子房,诸葛亮也,朕用卿太迟,方使流贼如此猖獗。’杨嗣昌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军饷不足,可在现在的税上每两银加征三分,岁可得银二百万两,用于军前。’皇上认为可行,于是下旨全国增税,期限一年。下面地方官员借机多征,应州巡抚张国维,浙江巡抚熊奋谓,每人都多征了二十余万银两,全部进了私囊。而飽受战乱灾荒重税之苦的百姓们,不做流贼,根本就无法生存下去了。
卢象升上疏反对道;‘流贼起源于灾荒与苛税,现在朝廷不思安抚赈救反而加重税额,是逼迫良民沦为盗贼也。官兵再多,能尽杀天下贫民乎?’崇祯认为他不辨顺逆对卢象升很是不满。
杨嗣昌认为当务之急主要是缺少将才,福建巡抚熊文灿剿灭海寇很有着法,于是向皇帝举荐熊文灿挂兵部尚书衔,总理南京,河南,山东,陕西,四川,湖广军务。崇祯不知熊文灿是否称职?于是便假派太监到两广进行采购,考查一下熊文灿其人如何?
却说熊文灿日进斗金,希望久驻岭南。花费了不少金银珠宝,上下打点。得知中官前来两广办事,便盛情款待,陪其游遍了各处名胜古迹,每天宴请都要破费不少。这一日酒喝得差不多了,中官提起流贼猖獗之事,熊文灿不由得吹起牛来说道;‘内地将帅无人,若是由我带兵,贼寇何愁不灭?’中官站了起来对他说道;‘我非是前来采购的,是皇帝派来请巡抚出任兵部尚书,前往关中剿贼的。’熊文灿出其不意,想把话收回来已是不及,于是便提出了五难四不可,想借机推却。中官答道;‘这些我可回去奏报皇上,若是皇上都答应了,公不可再推却也。’熊文灿无奈,于当年四月,走马上任,左良玉被安排于他的统领下。左良玉一见其人,就大为瞧不起,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熊文灿带来的将士与左良玉部下总发生争斗,熊文灿不得已,只好将南兵谴回,但左良玉并不为其所用。熊文灿与庐山僧人空隐向来友善,前往拜会,空隐对他说道;‘公误矣,以公所率将士,能制贼于死命乎?众将有能独挡一面,全力灭贼者乎?两者皆无,皇帝对公寄以厚望,一旦无效,死罪难逃矣。‘熊文灿闻听此言,吓出一身冷汗。于是问道;‘抚之如何?’空隐道;‘吾料公仅此一条路可走,但流贼非同于海寇,望慎之。’熊文灿自知已骑上了虎背,于是向皇上要兵。皇上将边将冯举,苗有才以及五千兵马调拨给他,但是熊文灿指挥他们打的第一场仗就大败而归。
左良玉得知熊文灿兵败,冷笑一声,派人约合陈洪范共同出兵合击郧西之贼。两路生力军一顿猛冲,将贼寇杀得大败。张献忠见情况不妙,打着官军旗号,想要偷袭南阳,驻扎在南阳北关。左良玉带军来到北关,心下生疑,命人将南关的将领找来问话。张献忠见糊弄不过去,暗令部下,马上转移。此时左良玉带着大军已经追了过来。见张献忠骑马正逃,左良玉一箭射了过去,正中了张献忠的左肩。张献忠忍着痛拿起弓来,回身就要射箭,左良玉又是一箭,正射中张献忠的弓靶手指上,张献忠连弓带箭便落于地下。左良玉趁张献忠惊慌,上去就是一刀,将张献忠砍得面部鲜血直流,险些落马。正在危急时刻,孙可望打马赶到,大喝一声,架住了左良玉的大刀。二人大斗五十余个回合,不分上下。贼兵们将张献忠抢救回去,张献忠下令全军退往麻城,暂避其锋。
闯塌天原名叫做刘国能,见张献忠大败,便带着部下来到了随州,向熊文灿下拜道;‘愚民陷不义已经十载,今日愿洗心革面,投奔于明公帐下。’熊文灿下招降令后,刘国能是归降的第一人,熊文灿大喜,于是便将他留于军前,隶属于左良玉帐下,随军立功。
张献忠得知刘国能已经投降,心中大惊。顾不得伤痛,带着骑兵两日夜急驰七百余里,到了谷城,假做官军,扎营于王家河。到了午夜,趁城里不备,袭了谷城,号令部下;不准抢夺。于是贴出安民告示道;‘本营志在匡乱,已逐闯兵远遁,本营今释甲归朝,尔百姓无恐。’张献忠得知陈洪范在熊文灿帐下当总兵,而当年自己差点被砍头,正是陈洪范救了自己的命。于是派顾君恩带了三万两白银先与陈洪范联系道;‘献忠蒙公大恩,得以不死。今日愿归明公帐下,以报大德。’陈洪范心中欢喜,便说动熊文灿,应当接受投降。张献忠命顾君恩与谷城乡绅们一起前往拜见熊文灿,声称愿意投降,接受熊文灿收编。
熊文灿见孙可望带了来几十万两黄金白银,并有两枚寸半的夜明珠,一尺余长的西璧玉两方,喜得手舞足蹈,难以自制。当下就允诺接受张献忠投降,部下暂住谷城,等待朝廷收编。张献忠自称部下现有十万人,请求十万人马的饷银,并要求提供襄阳府屯军。这一要求熊文灿可是不敢答应,但推来推去,张献忠在谷城是站住脚跟了。
得知熊文灿接受张献忠投降,左良玉心中大怒,来到了襄阳,会合巡按林鸣琳,巡道王瑞梅,一同去见熊文灿,强烈要求将张献忠骗到襄阳擒获杀之,以绝后患。熊文灿道;‘杀降不祥,若是如此行为,哪一个贼寇还敢来降?’左良玉争不过他,只好怏怏而去。
却说孙传庭率领所部先后将蝎子块,马进忠,李自成等部打败,收降张耀文,一条龙,镇天王,上山虎等。阵斩圣世王,瓦背王,一翅飞,败李自成前锋大天王于宝鸡。转战渭南,商,雒,凤翔等处,将关南一带贼寇基本肃清。西安一带,旧有屯兵二万四千,屯田两万余顷,都被豪强们霸占了,屯军们无从得食,相继为盗。孙传庭不管对方是谁,将屯田一律收回,招集了屯军一万一千人,防守汛地。皇上对此举非常赞赏,但下面对孙传庭恨之入骨,总想找机会整治于他。
杨嗣昌上任后命各巡抚练兵一万,加征练饷二十三万,计划百日破贼。各处巡抚都如期完成了任务,唯有孙传庭不予上报,只是核算官银,得银四万八千两,用于买马练兵。。杨嗣昌觉得孙传庭目中无人,便对皇上进谗道;‘孙传庭居功自傲,军法难行于秦,愿皇上免去臣职,白衣效命。’崇祯大怒,下旨申斥孙传庭。孙传庭辩驳道;‘臣所练兵,早已足额。若与别处一样上报,尚得超出。百日之内,臣所管辖之内如有纵贼,未曾剿灭之贼,可治臣罪。若臣扼商,雒而逾期不能灭贼,误剿事者必非臣。’杨嗣昌心中虽恨,却拿孙传庭没有办法。
大天王攻打庆阳,宝鸡,孙传庭带军与其战于合水。大天王兵败,两个儿子被擒。大天王逃到了延安,不敢出战。过天星,混天星等流贼从徽州奔凤翔,兵临澄城。孙传庭兵分五路,从杨家岭,黄龙山向贼寇发起突然袭击,贼兵死伤无数,大败而逃。大天王知道两个儿子并未遇害,于是举兵投降。李自成见势头不对,率部钻进了鄜州,合水之间的山谷里。这一片荒山野岭能有三四百里,孙传庭命令骑兵,四下堵截。将庆阳,三水,淳化各关隘把得密不透风,要将流贼活活饿死困死在深山之中。
当时流贼人马最多的为六队,六队会同混天王,争管王连营向东面冲击,而李自成带部从洮州进入番地。番地没有粮草,流贼无从得食。曹变蛟,贺人龙随后追杀,转战千里,二十七日身不解甲。砍得头颅六千七百余级。李自成元气大伤,从洮州走入岷州,西和,礼县山中,不敢出来。
六队等进军陇州,清水,秦州,被左光先所拒。又转道成县,阶州,曹变蛟将他们堵了回去。贼首三队,仁义王,混天王降了左光先。六队等想要进入四川被官军拦住,也就附首投降。只有李自成不肯降,向东而逃。
孙传庭令曹变蛟趁胜追击,李自成攻打泾阳。三原,未能得手。蝎子块,过天星也来到此地与自成合兵一处,想要寻找出路。曹变蛟趁着夜色,偷袭流贼大营,流贼大乱,四下奔逃。曹变蛟带着人马,紧追不舍。祖宽率领骑兵,将蝎子块与大队分割开来。蝎子块见大势已去,下马投降。
李自成见同党败的败,降的降,洪承畴,孙传庭咬住他不放。把心一横,带领大队从秦州入蜀,进入了遍地天险的四川。四川乃是蜀王封国,蜀献王椿,是朱元璋十一子,喜好文词书籍,朱元璋称其为‘蜀秀才’。蜀王的后代,均是儒者之风,曾被皇帝赞誉为诸王的典范。三百年来,从无刀兵祸乱,人民富足,被誉为‘天府之国’。因为蜀道天险,流贼从来没有进入过四川。洪承畴剿贼,命总兵侯良柱扼住流贼入川之路。曾有一伙流贼想进入四川,被侯良柱杀得大败而归。
崇祯十年四月,四川七处发生了地震,一处地鸣,占卦主兵。李自成出其不意进了四川,打下了南江,通江。皇帝下诏斥责巡抚王维章与侯良柱,令其带罪立功。当时川兵驻京班军走了一万,进京勤王留于京畿的又是一万,侯良柱能指挥的仅有九千兵马,分守各关隘后,手中机动兵力只有两千。李自成知道川兵兵力不足,便大胆的向川北进军。侯良柱见广元告急,连忙撤下了各关隘的守军,集中力量把守广元。李自成趁虚集合过天星,混天星等部,一齐攻打四川重镇宁羌,将其攻破,打开了入川的通道。
李自成道;‘兵贵神速,我部兵分三路,直逼成都,官军必然乱了阵脚。’这三路大军一攻,侯良柱可是被逼到悬崖边上了,只好带军赶赴绵州,去与李自成野战。李自成部下将领刘宗敏,打马上前,交手三四个回合,一枪将侯良柱刺于马下。官兵见主将已死,一哄而散,李自成率部直逼成都。王维章带军防守保宁,反而在流贼的外围。此时流贼大显神威,接连攻下了七盘关,广元,昭化,剑州,江油,黎雅,青川等三十余座城池,全蜀大震。李自成率部攻打成都,打了七天,未能得手。洪承畴带着大军,令曹变蛟为先锋,进入四川,追剿流贼,援救成都。
崇祯十一年二月,李自成率部攻陷了苍溪,洪承畴令各路兵马严守关隘,勿令流贼流窜。李自成率部左冲右突,怎奈到处都是天险,处处都是伏兵,大军困在苍溪,粮草均已断绝。洪承畴见时机已到,便于梓潼设下了埋伏,令贺人龙带着三千老弱兵马前往诱敌。
贺人龙见了李自成骂道;‘你这个死贼囚,高迎祥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今日老子就是来给你收尸来的。’李自成大怒,带着将士就杀了过去。贺人龙稍稍抵抗了一下,回马便走。李自成多日不曾有机会与官军交手,见贺人龙的人马高低不齐,并不将他放在心上。领着大军,就追赶过去。追到梓潼,只听得三声炮响,曹变蛟在左,高杰在右,各领精兵杀了出来。李自成大惊,慌忙退兵,已是不及。贺人龙带着人马也回头杀来,流贼三面受敌,支持不住,大败而逃。洪承畴令曹变蛟在后面猛追,而在潼关的南原设下三道埋伏,一定要将贼魁李自成一举歼灭。若知结果如何?且容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回,罗汝才盗亦有道,杨嗣昌借刀杀人
却说李自成在梓潼遇伏,大败亏输,带着残兵,转战数百里,来到了陕西白水。查点部下,只剩了两三千人马,还有几百人带伤。白水是个穷乡僻壤,找不到粮草,李自成与众人商量道;‘我孤军转战千里,难于对付洪承畴,孙传庭两个劲敌。最好是冲过潼关,与曹操他们各部会合,方能获得喘息之机。’顾君恩道;‘只凭我们的力量,恐怕过不了潼关。最好是派人进河南与曹操他们联络一下,让他们来潼关接应我军,方好与官军对敌。’李自成点头称是。于是顾君恩就化装成一个入山采药的药农,从悬崖绝壁攀登过去,走了三天三夜,绕过了潼关,进入了河南。几经周转找到了曹操,伏地大哭道;‘快去潼关救闯王一命,迟则全军休矣。’
曹操将顾君恩扶起详细的问明了情况,对顾君恩道;‘兄弟放心,既然闯王有难,我等焉有坐视不救之理?我马上联系那十二家,一同杀向潼关,接闯王出关。’原来曹操罗汝才与李自成关系最好,李自成善战,罗汝才善谋,两个人配合的就如同左右手一般,许多大仗都是他们两人结合起来方获得大胜。李自成为人俭朴,不好女色,而罗汝才喜爱奢侈,身边总要有一群美女歌舞陪伴方才过得快活。对这一点,李自成有些瞧他不起,所以两人时分时合,大多数的时候是高迎祥为主帅,他们两人冲锋陷阵。
罗汝才是私盐贩子出身,起初为了养家糊口肩挑背扛的走一些私盐,认识了不少的同行。罗汝才喜爱听说书,尤其佩服[三国演义]里面的曹操,说话办事总好摹仿着曹操,而且主意又多。久而久之,江湖上都称他为曹操,他也没少给大家出主意,办事确实是很有谋略。在他的指挥下,这些私盐贩子联合了起来,改肩挑背扛,个人散走变成用马车运输,大家武装押运。罗汝才打通了官府,每次都上交买路钱,由此生意越来越大,加入的伙计也是越来越多,基本控制了延绥一带的私盐市场。
自从太监霍涛来到延绥监军后,罗汝才觉得有些棘手。这霍涛专门安排了他的私人盘查部队,发现了私盐一律没收,谁说情也不好使。这一次罗汝才他们聚集了三十六辆马车,想悄悄溜了过去。谁知这霍涛不知在哪里得到了情报,予先埋伏在山道上,将这三十六辆马车的私盐全部扣留下了。这些私盐的本钱可不在少数,尤其是以后断绝了这条财路。罗汝才与众人一合计,还是用重金买通霍涛为上策,免得他总是与这些人作对。通过中间人说合,霍涛索要白银三千两,可以将这三十六马车私盐放行并且以后可以给罗汝才他们开绿灯。罗汝才与众弟兄东拼西凑,好不容易凑足了三千两,给霍涛送了去。谁知道霍涛即吃了这三千两银子,又将那三十六车私盐拍卖充了公,向皇上报功请赏。这一下子罗汝才等人可是鸡飞蛋打,别说是以后挣钱,连现在欠下的债务也是难以还清了。私盐贩子们见无路可走,便推举罗汝才作为头头,一定要报此仇。
罗汝才打听到这霍涛甚是贪婪,于是便与几个弟兄化装成商人模样,黑夜来到霍涛府第对门人道;‘我等是为公公祝寿来的,有夜明宝珠两颗,请公公赏个脸,接受小人们的一片诚心。’门人进去一报,霍涛大喜,就命打开侧门,将罗汝才等人放了进来。到了府内,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众弟兄一拥上前,将那霍涛一顿暴打,将府中财物掠夺一空,然后将霍涛吊在屋梁上,一把大火,将府第与那个霍涛,淹没在火海里。
罗汝才道;‘一不做,二不休,我等干脆反了吧。’于是便从城里杀出城外,与各路流贼结合起来,不到一年,居然聚起数万人马,成为延绥一带有名的贼首,与高迎祥等十五家,横行于天下,势力越来越大。
罗汝才虽说绰号为曹操,但他在流贼中口碑甚佳。贼首们争夺财物地盘等,起了纷争,大多是由曹操出面解说,使双方和解,以后还能相互配合作战。张献忠,李自成互争雄长,罗汝才周旋于二人之间,总算能使他们还能坐在一处,共同协作对付官军。罗汝才知道唇亡齿寒,孤掌难鸣的道理。能够保住众弟兄就是在保护自己。
罗汝才打仗与其它流贼有所不同,他认为盗亦有道,自己是被逼上了梁山,只能替天行道,而不是残害穷人,所以他只允许部下抢掠糟蹋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因大明律法丢失城池地方官员均受严惩,所以凡是清官把守的城池,哪怕再小,他也不去攻打他。罗田知县梁志仁,是一个出了名的好官,罗汝才对部下道;‘罗田城小易克,然梁君长者,吾不忍加兵,待其调离,当取之。’城内奸徒江犹龙,与梁志仁作对,动员他结拜兄弟曹操部下飞天狼带队前来攻取,他愿意做内应。江应龙家人见其所为不端,将他举报给了官府,梁志仁将他们一伙人抓了起来,审问确实,上报朝廷,要按律问斩。梁应龙见没有了活路,便派同党央求飞天狼速速攻城,否则自己性命难保。飞天狼听说此事,带着数万部下攻打罗田。梁志仁与民兵们拼命守城,也是寡不敌众,城池转眼之间便被攻破。梁志仁带着民兵与贼寇巷战,手杀了六名贼人,最后力尽被擒。
江应龙见梁志仁被擒,大发淫威,令梁志仁当众给他下跪。梁志仁大骂道;‘我乃朝廷命官,岂能屈膝于反贼?’江应龙将他的双膝砍断也没能让他跪下。将他的妻儿抓了来,当着梁志仁的面将那母子杀害,于是将其尸体焚烧,以泄心中之恨。
曹操听说飞天狼不听命令,攻打罗田,大吃一惊。等他飞骑赶到罗田,已是来不及了。曹操大怒,将飞天狼砍头示众,亲手将江应龙那颗心活挖了出来,祭奠梁志仁的亡灵,妥为安葬。曹操在江湖上所为,大多类此。那十二家一听到曹操的招唤,便前来与之会合,十三家总计二三十万人马,浩浩荡荡的开赴潼关。
洪承畴,孙传庭早已算定李自成必定要出潼关,与曹操等流贼会合。于是在潼关南原设下了十面埋伏,专等李自成前来自投罗网。李自成得到顾君恩的回报,知道曹操已联合了十三家前来潼关接应,心中大喜。于是便率领人马奔潼关而来。
刚刚走到南原,降贼刘国能在左,贺人龙在右,各领三千兵马从两侧杀出。这些官军都是延绥子弟,一面与流贼对打,一面呼兄唤弟,寻亲访友,招降流贼。李自成部下靳总管见大势已去,率先投降。其它的贼兵死的死,降的降,待李自成杀出重围,只剩下三百余骑,还大多带伤。
刚刚走出三四里路,祖宽,曹变蛟两路人马从两侧杀出。蓝田锻工刘宗敏,投奔李自成不久,手抡铁锤,有万夫不当之勇。与一只虎李过,分别迎住祖宽,曹变蛟,好一顿拼杀。兴亏有此二人死力,李自成侥幸逃出了重围。查点部下,已只剩下四五十骑,李过等犹被困在阵中,不知死活?刘宗敏,田见秀浑身是伤,也是筋疲力尽了。
众人正在悲伤之时,只听得一声炮响,当道闪出一军,原来是李自成的对头冤家翻山鳐高杰。高杰对流贼们喊道;‘总督早已算定尔等必定经由此路,已备下十面埋伏,尔等即便插上翅膀,也难于飞上天去。还是下马乖乖投降,或许可饶尔等不死。’李自成大怒道;‘无耻叛贼,尚敢花言巧语。只有不怕死的闯王,没有下跪投降的闯王。’说罢打马上前,直取高杰。
高杰在上阵前,邢红玉曾警告过他;‘若是李自成死于你手,休要回来见我。’高杰原本性烈如火,杀人如麻,可就是惧内这一点始终改不了。如今见李自成已走投无路,后面尚有三四重埋伏,并不与之力战。待李自成冲出阵去,只有刘宗敏,田见秀等十八骑跟随,其它的全都陷于阵中。
李自成知道此时已陷于万军包围之中,冲出去的可能性很小。此时天色已黑,于是下马休息,吃了些食物,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正在万般无奈之时,却见一铁冠道人摇摇晃晃的走了来,对李自成道;‘破军星不可在此,汝命中应登九五之尊,十八子,主神器,尔等可随我身后,贫道带尔等走出重围。’李自成半信半疑,便紧随其后,从荆棘中开道,从沟壑中潜行。待走到天亮,已绕出了官军的包围圈外,铁冠道人对众人打一个稽手,扬长而去,李自成等死里逃生,叹息不已。自成带着众人潜伏于商,洛大山里面,招集旧部,但对外扬言李自成已死于乱军之中。
孙传庭没有见到李自成,也不知其死活?但是见曹操等流贼聚于潼关关外,连营数十里,正不知想要流向哪里?于是对洪承畴,熊文灿道;‘张献忠已降,李自成已全军覆灭,天下大寇尽在此处。我出兵击其西,熊总理击其东,贼不降则灭,此处贼平,天下无贼矣。’于是便带兵出关,突然向十三家流贼发起进攻,大败流贼于阌乡,灵宝山间,。带着精兵从十三家大营中由西杀到东,又由东杀到西,流贼窘迫已极,曹操拿出熊文灿的招降手喻对孙传庭道;‘熊公招降我等,已定于一两日受降,缘何苦苦相逼?’孙传庭答道;‘尔等一面说愿降,一面攻村破寨抢夺粮食财物,岂是真降?明日如不缴械归降,我即要进兵。’熊文灿派人阻止孙传庭道;‘流贼已经答应投降,不可进兵,孙抚莫要嫉妒熊某抚贼大功。’兵部杨嗣昌也下喻阻止孙传庭,不得破坏抚局。孙传庭兵微将寡,又说不动各部大员,只好垂头丧气的领军回去。
孙传庭大军一退,流贼马上变了嘴脸。曹操带着十三家趁夜走陕州,南奔内乡,淅川,攻打襄阳。熊文灿大惊,连忙命总兵龙在田等随后追击,并令孙传庭出兵两路夹击。孙传庭派出部将王文清与龙在田相互配合,合击流贼革里眼,射塌天于双沟,大败流贼,斩首六千余级。流贼们四下逃散,老回回,过天星,托天王,整齐王,小秦王,混世王,整十万,革里眼东走枣阳,只有曹操逃跑不及,滞留于淅山中,不敢出面。官军屡胜,熊文灿,洪承畴及其属下都叙功封赏,只有孙传庭屡次给部下报功,杨嗣昌就是不予理睬,说是得核实核实。
正在此时,清兵从墙子岭,青山口大举进犯。蓟辽保定总督吴阿衡正在与监军太监郑希诏喝酒庆寿,听说清兵大举进犯吴阿衡毫不在乎的道;‘先饮满一百杯,取百岁之寿。待喝足了酒有我一人就可击退鞑子十万大军。’于是两人各喝百杯,喝得烂醉。吴阿衡传令出战,在马上东倒西歪的把握不住,清将阿济格上前一刀就将其劈于马下。随行的将士一哄而散,清军长驱直入,京师告急。
兵部急令天下勤王,洪承畴,孙传庭,熊文灿都领兵而行。曹操见大军纷纷进关,大惊失色道;‘此处仅我一路,官军定是为我而来。’思想再三,抵敌不住,便派人携带重金来到均州,托太监李维政从中斡旋,乞求投降。熊文灿大喜,阻止孙传庭等向曹操进兵,亲自招降罗汝才,与诸将大宴于迎恩寺,授予曹操游击将军,属下择优从军。罗汝才辞了游击之职,不愿做官,不愿食饷,只想做个普通百姓解甲归田。他的部下也不愿意散去,于是便留在房,竹二县之间,开荒种田,自行管理,与张献忠部遥相呼应,私下往来。
却说清兵进关之后,杀了吴阿衡,毁了正关,进军到营城石匣,驻于牛栏。届时卢象升守孝在家,皇上急诏他带孝勤王,总督天下勤王兵马,赐与他尚方宝剑。招山西,宣,大三处总兵,带军入援。当时总监军太监高起潜,兵部尚书杨嗣昌也是有孝在身,卢象升叹道;‘我们三人均是不祥之身,此战可忧。’杨嗣昌,高起潜对皇上道;‘清兵此来不过是要金银财物,可派人与其议和,请他们出关。’皇上问卢象升的意见,卢象升道;‘城下之盟,春秋耻之。大敌当前,领兵将帅只应考虑如何退敌?其余的事非臣下所知。’皇上点头称是,杨嗣昌,高起潜都心中暗暗嫉恨卢象升。
杨嗣昌只拨给卢象升从大同,宣化,山西勤王兵马三万,其它的均交给太监高起潜。杨嗣昌还在偷偷的与清兵议和,卢象升勃然大怒,加以斥责。杨嗣昌也大怒道;‘难道你的尚方宝剑要先用在我的脖子上不成?’大臣杨廷麟抨击杨嗣昌对卢象升掣肘,杨嗣昌便将他调到卢象升军中,想借刀杀之。
清兵见京城大军云集,便绕过北京,兵分三路,挥军南下。一路由涞水攻易县,一路由新城攻雄州,一路由定兴攻安肃。卢象升带军从涿州到保定,也兵分三路,追击清军。两军在庆都打了一场恶仗,难分高下。大将李宝杰斩将夺旗,立有战功。杨嗣昌责怪卢象升师出无功,降职一级,以示惩罚,请求皇帝派首辅刘宇亮出京督师,并断绝了卢象升的粮草供应。
清兵集中兵力来进攻卢象升,杨嗣昌以边关告急为由,将大同兵撤走。此时卢象升手中只有残卒五千,进军到钜鹿贾庄,派杨廷麟向高起潜请求援助,高起潜不予理睬。杨廷麟见军情危急,连夜赶往孙传庭大营,要求其速来增援。孙传庭大军距卢象升二三百里,远水已是解不了近渴了。
三郡父老来到军门劝阻卢象升道;‘天下祸乱十年,唯有明公可以支撑危局。如今奸臣在内,忠臣见妒,若是前行,徒死无益。应回军广顺,招集义军。闻公大名,一呼可聚裹粮之军十万。到那时再与清兵对阵,不亦善乎?’卢象升目中流泪道;‘感父老高义,卢某自出征以来,身经百战,未尝失利。今剩五千弱卒,粮饷断绝,如若退军,正授予奸贼以口实。唯有一死,方见我精忠报国之心。’卢象升抱着必死之心,前进到蒿水桥。清军数万铁骑,将卢象升之军围个里三层外三层,两军喊杀之声,震天动地。从早晨杀到黑夜,明军枪炮箭矢全都用尽,卢象升手杀数十清军,身中四矢三刃,倒于地下。清军怕他不死,围住用箭狂射。护卫卢象升的亲随,身中二十四箭,伏尸而死。
听到卢象升兵败身亡,杨嗣昌喜形于色,再三问探子杨廷麟死了没有?当得知杨廷麟因去孙传庭处求援,幸免于难,心中好不烦恼。杨嗣昌以见死不救为名,将原来得罪过他的骁将祖宽,李宝杰下了大狱,做了他与高起潜的替罪羊。
清兵围攻高阳,孙承宗已是七十六岁,带着家人协助守城。清军屡攻不下,打算离去。范文程命骑兵绕着城墙在外高喊了三次,城上也回应了三次。范文程道;‘此城笑也,于法当破。’于是回军再度攻城,一举攻破。孙承宗不愿受辱,自尽而死。
高起潜,刘宇亮有兵十八万,远远的跟在清军后面,不敢进击。清军攻下了济南,活捉了德王。军民死伤,无可计算。清兵祸乱五个月,纵横两千里,打下京畿,山东七十余个城池,掠得财物无数,最后满载而归,又从青山口出了关。
届时刘宇亮代理首辅,次辅薛国观勾结杨嗣昌想借此机会将他踢下去,由自己顶替。刘宇亮督师无功,就把责任往下推,奏报大将刘光祚畏缩避敌。杨嗣昌与薛国观拟旨阵前斩之。二人心里清楚,刘光祚罪不至死,刘宇亮也不敢在此时候阵前无端杀将。只要这兵书往来,就有了机会。这斩首的旨意一到,刘光祚刚好在武清打了一场胜仗,未及叙功。刘宇亮无法自圆其说,就上奏武清大捷,为刘光祚请求将功抵罪。二人拟旨责怪其前后奏报矛盾,玩弄国事,属大不敬。
先前刘宇亮闻听卢象升全军覆没,大为惊慌,连忙带大军要进驻晋州,以避清军。知州陈弘绪与全城军民百姓共同盟誓;绝不接纳一兵一卒。陈弘绪道;‘督师领兵是为了御敌,今敌且至,奈何避之?粮草不继,可责有司。欲入城,不敢闻命。’刘宇亮大怒,上疏弹劾陈弘绪,皇帝下旨将陈弘绪治罪。结果全城数千人愿意为其顶罪,皇帝只好收回成命,那时候皇帝心中就有怀疑。这次见了拟旨,当下将刘宇亮罢官免职,薛国观如愿以偿做上了首辅之位。
杨嗣昌向来对孙传庭不满,在皇帝面前说了不少坏话,皇帝也认为他居功自傲,需要煞一煞他的傲气。洪承畴勤王皇帝亲自招见,赐以御宴。而对于孙传庭则十分冷淡。清兵退后,杨嗣昌举荐洪承畴总督蓟辽,要将孙传庭带来的秦兵全部留下防守边关。孙传庭大惊道;‘秦兵全仗着杀贼取利,妻儿老小都在陕西,久留边塞,不反则逃,是驱兵为贼也。’孙传庭再三请求陛见,杨嗣昌设法将他挡住,孙传庭上了一股急火,耳朵就聋了。孙传庭告病,杨嗣昌说他是装聋,想拿皇帝一把。皇帝大怒,下旨拿孙传庭入狱,大臣们都知道孙传庭冤枉,但是无人敢于替他说话,孙传庭在大狱中足足蹲了三年。
此次大败,要追究责任。皇帝下诏将山东巡抚颜继祖,保定巡抚张其平,总兵祖宽,大将李宝杰,监军邓希诏等失事官吏开刀问斩,众人都大喊冤枉。原来兵部认为清兵没有越过德州直接进攻济南之理,下令将山东重兵都集中在德州,无上面的命令颜继祖等不许离德州一步。山东已欠军饷七八个月,将士们闹饷几乎兵变,颜继祖好不容易筹了几千两银子,暂时平息了下去。皇帝与杨嗣昌不给官员们丝毫分辩的机会,祖宽身经百战,大功无数,只因为不服气兵部那些草包,就惹了杀身之祸。而为了能从刑部调到兵部,沈迅,张若麒取悦于杨嗣昌,出面诬告敢于直言进谏的大臣黄道周,在兵部得到了重用。
张其平为人诙谐,特别瞧不起那些过于贪婪的大小太监。有一次高起潜请他喝酒,席间把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摆了出来,向他夸耀。张其平看了后对高起潜说道;‘我有一至宝,要赛过这些宝贝百倍。’高起潜再三让他拿出来,张其平就是笑着不肯回答。后来见逼得急了就哈哈大笑道;‘我这个宝贝在胯下藏着呢。’高起潜低首无言,怀恨在心,此次就利用皇帝之手,将张其平除掉。祖宽于刑场上大骂昏君,有眼无珠,信任奸佞,残害忠良。祖宽无端被杀,前方将士都心灰意冷,无人肯尽忠王事了。
卢象升已死,孙传庭下狱,祖宽受刑,洪承畴调到边关,已降的流贼们与潜伏起来的流贼大喜过望,感谢老天开眼,官场内耗,其乐无穷也。欲知后事如何?且容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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