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银川驿逼反李自成，高迎祥聚众吃大户
话说县令晏子宾得到裁撤驿站公文心中大喜道；‘正愁无处寻银，今日机会来了。’于是便传银川驿张书办来到县衙，对他吩咐道；‘府里下了公文，月内本县驿站均要裁撤完毕。此事责成你去办理，勿要稳妥行事。’张书办道；‘驿站耗费巨大，早该撤消。各处官吏连仆役出门都执白牌让朝廷供应，家眷更是作威作福，需索无度。各县早已苦不堪言，无处投诉。只是驿站外欠甚多，驿卒饷银已欠数月，这些事情甚是棘手。’县令道；‘此事不须书办劳神，由本县做主，暂从库银中拨取发放。你放心去办即是。先将驿站帐目报上来，本县例应审核。’书办遵命，出去上下安排。过了三日，将帐目交了上来，堆于公案上。驿站拖欠驿卒饷银共三百八十两，也呈报上来，交由县令批复。
这晏子宾将批复推于一边，翻开帐目仔细查看。忽然变了颜色将惊堂木一拍，大声喝道；‘张书办，你好大胆，竟敢蒙骗本县。此帐全是假帐。本县早已访问清楚，银川驿仅欠咸亨商号三十八两银子，帐上怎么变成了一百二十两?其他各项，哪一个不是假冒乱造?怪不得驿站亏空如此巨大，全是你等贪吏上下其手，中饱私囊所致。不严办尔等，不知本县之厉害。’原来晏子宾是新任县令，乃是周延儒门生。刚刚上任，书办并不知道厉害，想乘机再捞一把，却被县令抓个正着。这书办吓的连连磕头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本想此番裁撤驿站朝廷可核消一些亏空，故尔同僚们将历年亏空积欠都列了进去。哪里知道大老爷如此明查。小的马上回去修改，再不敢欺瞒老爷。’晏子宾冷笑道；‘尔等奸恶，我早已知。朝廷应收赋税，尔等十留七八。怪不得连年上报灾情，乞求赈济。所拨赈银，百姓可曾见到一文?尔等微末小吏，如此穷县，却身居华屋，锦衣玉食，出入娼楼，挥金如土。朝廷法度全是尔等败坏。本县给你们三天时间，将你及其同伙所贪赃银全部吐出来，可以从宽处理。否则本县将按律追比，依法严办，到时可休怪本县手下无情。’书办得到赦令，抱头鼠窜，狼狈而出。哪里还顾得上帐目领单?思虑再三，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收拢金银细软，带着家眷，连夜出城，逃之夭夭。
那晏子宾早已料到此着，派出心腹衙役，在要道处等候多时。张书办见事不妙，扔下家眷，飞奔而去。衙役们并不追赶，也不难为家眷。只将张书办历年所敛财物拉回县衙向晏子宾交差不题。
第二日，张县令即贴出告示；关闭驿站。各商家及驿卒们均涌到县衙，讨要欠款及饷银。晏子宾故作吃惊道；‘驿战亏欠之饷银债务本县昨日已责成张书办妥为办理，现已从库银中暂时垫付清楚了。领单及帐目均在此处，尔等可拿去自己看。’众人看那字据确是书办所出。只好求告县令道；‘张书办已不知去向，所欠银两我等均未见一文。想是那书办携款而逃，还请县老爷为我等做主。‘晏子宾道；’本县廉洁自律，一切均按朝廷法度来办。此次垫付库银，本县已担了干系。哪知书办如此刁恶?为今之计，本县只能立案搜捕此人，追比赃银，再做计议。尔等不可再与本县为难，耽搁本县公事。‘驿卒李自成道；‘我等弟兄十七人，已阅三四个月未见一文饷银。今朝廷裁撤驿站，尚拨谴散费用。如无此银，让我等如何回乡?又如何谋干其他营生?还请老爷给我们另想个法子，让我等有个暂时安身立命之处，再做安排。’
晏子宾大怒道；‘你这混汉休要如此放刁，裁撤驿站乃朝廷法令，与本县何干?尔等利用驿站迎来送往，私吞巧占必也不少。本县不查尔等也就罢了，难道现在反要本县出俸禄养活尔等不成?’李自成道；‘老爷休要如此说，朝廷设立驿站本为公务，官场迎来送往即便花费万千，哪一文能落我驿卒手里?我等饷银尚且被克扣哪得私吞巧占?现在弟兄们身无分文被赶到大街上，岂不要活活饿死?还求县老爷高抬贵手，缓一些时日。’晏子宾勃然大怒道；‘本县不欠你们一文，该找谁找谁去。来人，将这些刁民赶出县衙。再要闹事，小心本县将尔等当贼寇拿了，严惩不贷。’说罢，命手下将这些人赶出县衙，再不做理会。
李自成火冒三丈，高声叫道；‘头上三尺有神灵，你这狗官设谋侵吞了我等银两还如此蛮横，就不怕受到报应?’那晏子宾道；‘好你个贼坯，竟敢辱骂本官，不给你点历害尝尝你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先将这贼坯重责三十大板，然后再做区处。’手下一帮如狼似虎的差丁将自成按倒在地，打得皮开肉绽。那晏子宾犹不解气，厉声喝道；‘将这贼坯给本县枷起来，立枷示众三十日，看看谁还敢来找本县混闹。’众衙役将自成枷起，暴晒于烈日下。
那些驿卒见事不妙慌忙跑到集市肉摊上去找自成之侄人称一只虎的李过前来搭救。这李过听了此事便带了结拜弟兄高杰，李成栋赶了过来，见了自成不由分说，三下两下，拆毁了立枷，将自成放了出来高声叫道；‘叔叔乃顶天立地的好汉，怎么能受这狗官的窝囊气?我们干脆反了吧，反正也没有活路了。’众人齐声叫好。自成手无武器却就拎着那两片碎枷，带头向县衙冲去。甘泉县兵备王允登，带着兵将将自成等人拦住，对士兵道；‘快拿了这些反贼，休要让他们逃出一个。’自成高声喊道；‘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今日我与你们拼个你死我活。’说罢冲上前去，抡开碎枷，向王允登劈去。那王允登招架不住，且战且退。众官兵一涌上前，与众人拼杀起来。
自成见官军越来越多，对弟兄喊道；‘我等且杀出城外，再做区处。’于是高杰在前，李过断后，一二十人且战且走，夺了城门，杀出了城外。
自成对众人道；‘这狗官设做圈套，干没我等饷银，却无法与之理论。如今反了甘泉，进退两难，却是如何是好？’众驿卒道；‘大哥一向敢做敢为，我等弟兄都听你的。哪怕反上山去，我等也绝无二话。’自成道；‘我们十几个人恐怕成不了大事。我有一个舅舅，名唤高迎祥，住在安塞，江湖上多有朋友。我等不如前去投奔，再做区处。’众人大喜，当下收拾收拾，就随同李自成赶往安塞。
一行人走了两三日，来到了安塞十里坡。沿路只见遍地饥民，衣裳褴缕，骨瘦如柴，几百人围住一个粥棚，争抢那能照见人影的稀粥。野地里随处可见饿殍尸骨，野狗吃死人都吃红了眼，个个精壮，连倒在路边尚未断气的也敢群起攻击。十里坡是一个大镇，高迎祥家住了个大宅院，进了院子自成发现二三十个人正在练武，对于来了外人也并不惊讶。高迎祥见了自成心中大喜，与他说道；‘弟兄们都没了活路，纷纷前来找我，要共举大义。今你前来，正好可助我一臂之力。’自成道；‘驿站裁撤，我弟兄们又让那狗官侵吞了饷银。我与之理论，反被那狗官打了三十大板。若非众弟兄舍命相救，恐怕已没了性命。如今到处皆是灾民，朝廷不思赈济，舅舅何不以吃大户名义，揭起义旗，救民于水火？’高迎祥大喜道；‘此计大妙，明日一早，我众人便开始行动。’
第二日，高迎祥带领众人走上街头，一路高喊；‘吃大户了，吃大户了。’众饥民闻听纷纷走出房门，加入队伍。不到两个时辰，已聚起了上千饥民，随着大队，向各村寨行进。
灾年吃大户，在乡村已是常例。每当遇到大灾，朝廷不及时救济，饥民无以为生，只好聚集起来吃大户。不拘穷富，不管是什么粮，见了粮食就吃，吃光了就走。不抢金银财物，也不伤害任何人。这些人走村吃村，走寨吃寨，所过之地，粒粮也无。被吃的村寨，要想活命，只有拉家带口，随同大队也去吃大户。所以人越聚越多，往往几天内就能聚起几万灾民。但是若遇到某些大户庄寨城堡以武力阻止灾民，激成血战也是不可避免之事。高迎祥，李自成带着壮丁打前阵。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所到之处，无不残破。高迎祥将壮丁编列成队，分派李自成，高杰，李成栋等组成敢死队。遇到抵抗的城寨，就用轮流冲锋，到城寨脚下每人拿取一块砖的办法，将城脚迅速挖出一个大洞。然后集中兵力，一涌而入，势不可挡。随着队伍的推进，高迎祥部已聚集起十余万灾民，老弱居中，精壮在外。行起军来，遮天蔽日，小股官军根本就不敢靠前。
各处纷纷告急，杨鹤对众人叹道；‘这都是些灾民哪，为饥饿所迫。我早已申请赈济，不知为何，不见回音？’各处接受招抚的乱民此时粮食已断，纷纷去找头目求其与官府交涉续发赈粮。安塞潭雄，是神一魁之妻兄，受众弟兄之托，带了几十个人来到安塞城下，要求县令开仓放粮，度过饥荒。总兵王承恩大怒道；‘此等刁民可杀不可留，且放进来，由我来安置。’王承恩安排下五百士兵在城内埋伏，假意对潭雄等人说道；‘尔等可先进城领取赈粮，官府随后即前往各村寨，按户发放。’于是打开城门，放潭雄等几十人进城。那些人欢天喜地的进了城门，城门却随后关上。五百士兵将潭雄等团团围住，城墙上弓箭手拉开了弓，虎视眈眈对准这些乱民。潭雄等高叫；‘小的们无罪?’王承恩冷笑道；‘你们这帮贼寇，侥幸逃了性命不安安份份的当个良民却又聚众前来闹事?今日本帅要杀鸡给猴看，看看今后哪一个大胆刁民还敢轻易作乱？’言罢下令放箭，潭雄等人无路可逃，均被乱箭射死于安塞城内。
此讯传到神一魁处，神一魁勃然大怒，招集了旧日部众，揭竿而起，重新反上江湖。各地接受招抚的乱民都是同样处境。闻得神一魁起事，纷纷抄起家伙，聚集人马，延绥一带，转眼又是遍地烽火。比招抚之前，更加迅猛。崇祯闻报十分恼怒。温体仁乘机奏道；‘姑息养奸，此乃招抚之过。贼寇本是乌合之众，只要痛加围剿。没有不剿灭的。如今贼寇视官府如儿戏，胜则横行，败则受抚，此非驭民之法。’崇祯下旨；杨鹤玩寇误国，下刑部议处。委任洪承畴代理陕西总督，剿灭延绥流寇。’周延儒因为孙元化的缘故，一向主抚。温体仁策动言官们上章弹劾周延儒，文震孟也被弹劾重儿轻国，京城被围期间，安排其子前去南京赴考，实是避难。崇祯对主抚臣僚也是不满。于是放文震孟回原籍，对周延儒也冷淡下来。
朝廷中主剿派得势，兵部命洪承畴调集全陕西兵力，集中清剿延绥一带流贼。洪承畴从四川又调来了邓杞川兵三万，配合围剿。决心将新起流贼一举镇压下去。高迎祥得知朝廷派出十几万大军前来延绥地区，便招集延绥三十六路首领齐聚延安，商量如何对付朝廷?这三十六路首领为；
混天猴张孟金，不沾泥张存孟，紫金梁王自用，点灯子赵四儿，一盏灯张有义，豹王王之臣，曹操罗汝才，险道神高嘉计，满天星张大寿，飞来虎刘国能，托天王常国安，革礼眼贺一龙，射塌天李万庆，过天星惠登相，扫地王张一川，一只虎杨旭，老回回马守应，整齐王张胖子，一杆枪伍林，小秦王王光恩，一连鹰王光甫，关索刘正国，飞天豹刘六，二郎神神一魁，黑煞神吴闯，钻天哨张一清，独头狼张铁头，一丈青霍光，上天猴肖长春，大家一致推举闯王高迎祥做为盟主，安排兵力，共同对付官军。
闯王道；‘延绥地区狭窄，官军大兵云集我等连粮草也供应不足。为今之计，我等可分头四下出击，流动作战。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让官军无法围困，尔后寻机杀出陕西，找官军薄弱处攻城掳寨，令其手尾不能兼顾。’众头领齐声叫好，于是当场分兵。点灯子带领黑煞神，钻天哨，等十位头领东渡黄河进入山西，进攻沁水，窦庄，蒲县，寻机打下州。神一魁，刘六，黄友才，等十位头领带军攻打庆阳，同郃，韩城等处，曹操，革礼眼，老回回带领十位头领攻打山西闻喜，河津等处，高迎祥，李自成，混天猴等六位头领活动于延绥地区，牵制官军，攻打甘泉，宜阳，葭州。分拨已定，高迎祥命混天猴先行出发，前去攻打甘泉。
混天猴带了三千人马，来到甘泉城下，对城内高喊道；‘城内狗官听着，马上打开城门，缴械投降，饶你等不死。倘若不然，打进城去，让你等哭都来不及。’此时只见得城门放下，一员大将带着三五千士兵涌出城外高声叫道；‘何处毛贼，敢来这儿来送死?’原来延绥地区刚刚拨下来的剿贼饷银，内帑十万八千两运抵甘泉，尚未发放，由河西兵备张允登带着五千人马在此守护。混天猴自报名号道；‘说出我的大名你休要吓死，江湖人称混天猴的就是本大王。’张允登笑道；‘我当是什么有名的好汉，不过是鸡偷狗盗之徒。既然来了，就把头颅留下罢了，免得我到处追剿费事。’说罢，挺着丈二长矛打马就向混天猴冲去。那混天猴使用一把砍山大斧，也打马上前，两人杀在一处。待杀到一二十个回合，混天猴却有些招架不住，架住张允登的长矛说道；‘稍等一下，我有些内急，待我方便完了再与你较量。’说罢打马便走。张允登骂道；‘好你个滑贼，想从屎尿道里溜走，没那么便宜。’打马就追赶过去。正在追赶间，李自成从后面已到。混天猴高叫道；‘自成老弟快来助我。’李自成手执双刀，打马上前迎上张允登，两人好一场恶斗。高杰看得心焦对李过道；‘咱们何必在此看热闹，不如带人杀进城去岂不痛快？’两人计议妥当，兵分左右，直向那官军阵脚冲去。
官军副将王英上前迎战高杰，刚斗了五六个回合，高杰拨马便走。那王英不知深浅，打马来追。看看追上。只见那高杰猛然翻身一刀砍去，将那王英连肩膀带身子，斜劈成两半。这就是高杰的绝招，江湖人称翻山鹞。另一边那李过将镇营骑尉杨百惠一枪穿了个透心洞，杀入敌营，就如同虎进羊群，杀得官军丢盔卸甲，争先恐后的往城里逃命。那张允登见阵脚大乱，不免有些心慌。李自成瞅了空隙，一刀劈去，将张允登马首砍伤，那马将张允登掀于地下。后面偻卒一涌上前，将张允登乱刀砍死。城上拉吊门不及，被高杰将吊绳砍断，高杰，李过追赶乱兵杀入城内。李自成，混天猴也带着大队人马一涌进城，那晏子宾见城池已破，慌忙收拾起财宝想要逃命。迎面正遇见李自成带着旧日弟兄搜寻而来，将晏子宾捉住。那晏子宾知道难逃一死，索性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反贼，当初本官一点也没看错。朝廷天兵即刻就到，那时让你们这帮贼人死无葬身之地。’李自成命弟兄们将狗官吊了起来，凡是受此狗官害过的每人均可随意痛打折腾这狗官。那晏子宾所贪之财还没来得及享用就被群卒活活折磨而死。
混天猴与李自成清点库银，足有七万两之多。另有上面刚刚解到饷银，正好是十万八千两。李自成叹道；‘朝廷若是将这些银两购买粮食，赈济灾民，哪能闹得天怒人怨，天下大乱呢？’于是打开粮仓，发放粮食给灾民们。混天猴欲均分那二十万两库银，李自成再三不肯。高迎祥进城后混天猴找到高迎祥说道；‘弟兄们拼死拼活打下城池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要钱要粮要活命么?如今见银不分，岂不冷落了弟兄们的心?’自成道；‘甘泉城内金银约有百万之多，若是将金银分掉，弟兄们有银有粮将各自散去，谁还跟你去拼命?到时官军分而擒之，按律论罪，哪一个能够逃脱?为今之计，就应定下一个规矩；义军将士，不准私藏金银，一律上缴，违者处死。除了妻子外，一律不准携带其他女人，违者处死。凡是逃兵，一律处死。以军功来奖励将士们，得骡马的为上赏，得军械的为中赏，得金银珠宝的为最下赏，以遏制江湖贼匪之习气。’高迎祥道；‘二位弟兄说的都有道理，如今打下了甘泉叨了一块肥肉，我们可用此财打造武器，招兵买马。官银留于公用，至于弟兄抢夺的财物就不要计较了。水太清不养鱼，乱民也罢，流贼也罢，官军哪一个也不会相容。为今之计只有联合作战，抵御官军，方是正理。’自成不好再说，就按高迎祥所说的办。城里富户被洗劫一空，杀人强奸者比比皆是。城中马匹全部上缴组建骑兵，城内外不少流民又纷纷前来请求入伙。
李自成道；‘官军征剿大军说到就到，趁此空隙，我军可先攻下宜君，葭州，互做犄角，相互策应，方为上策。’高迎祥道；‘此言有理，自成可带一队攻打葭州，混天猴可带一队攻打宜君，可打则打，不行便撤，千万不要恋战。’二人得令，分头带领兵马行动。
来到葭州，葭州兵备郭景嵩高吊城门，坚守不战，只用强弓硬弩向城下射去。自成见无法靠前，命令高杰带人卸下百姓门板数百个，顶在头上，冲到城墙脚，每个士兵必须拿一块砖回来交差，无砖即死。李自成亲自带头冲到城下，先挖了第一块砖。数千将士轮番进攻。不移时，已挖出一个大洞。自成命人将火药安放于洞内，只听得一声巨响，城墙塌陷十余米。一支虎李过带头杀进，城内顿时大乱。郭景嵩带兵前来堵截，被李过一枪刺于马下。城内官军纷纷逃命。知府郭允图见大势已去，自杀而死。李自成约束部下；不准私抢财物，严禁擅入民宅。让李过指挥手下，进行盘查。自成将府库财物，豪门大户家财装载了三四十辆大车上，做为军用。城内粮食散发于饥民。城内百姓欢呼雀跃。李自成命将城内豪门大户的男子全部杀死，妇女分与军内无妻之人，随军而行。手下将士对于此举，十分赞赏。
另一路混天猴来到宜君，这宜君仅有二三百守军，禁不住几千人大举进攻。城池被顺利拿下，守军与官员们都逃之夭夭。混天猴带领众偻兵将宜君城内洗劫一空，杀猪宰羊，开怀畅饮。掳来妇女分与各营，城中男女老幼，死伤无数。
洪承畴见流贼四下分兵出击，连忙重新安排部署，派王承恩围剿延绥地区甘泉，宜君，葭州之敌，贺虎臣围剿庆阳刘六，神一魁所部，川将邓杞率部围剿独头狼，满天星，一丈青所部，自己带领大军围剿曹操，老回回所部。贺虎臣来到庆阳，见刘六带着三五百偻兵前来挑战。那些偻兵长短不齐，阵容混乱，有的还套着女人的衣服。贺虎臣笑道；‘如此草寇，竟能作乱，延绥真的是无人了。’说罢指挥士兵一齐向前，擒杀贼寇。那刘六见官军来势凶猛，也不抵抗，虚晃两枪，拨马便走。副将祖宽劝阻道；‘贼寇轻易退兵，莫非有什么诱敌之计?’贺虎臣道；‘如此草寇，便有埋伏我也不怕。’贺虎臣倚仗着勇猛，一鼓作气，追杀过去。
正在追杀之间，只听得连珠号炮响，四下里不知多少人马将官军团团围住。神一魁领兵在左，黄友才领兵在右，率兵杀出，刘六带领兵马，转身杀了回来。贺虎臣拼命抵御，怎奈贼兵势大，渐渐不支，只好且战且退。待到杀出重围，三停军士已损失两停，贺虎臣不由得顿足大哭道；‘刚一出军便如此惨败，让我如何对总督交代?‘祖宽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要心焦。今我有一妙计可令强贼自相残杀，我军坐收鱼人之利。’贺虎臣道；‘快快讲来，有何妙策?’
祖宽道；‘贼人头目黄友才，曾与我一同效命于辽东，相交甚好。此人见利忘义，反复无常。若以利动之必可反水，将贼首神一魁之头献于将军。’贺虎臣道；‘既是如此，你就可去办。不管那黄友才提何要求，均可答应。只要他取来神一魁的人头，就是把本总兵让他来做我也无二话。’祖宽得令，当夜化装成流民模样，潜进黄友才大营?偻兵将他拿住，祖宽对偻兵道；‘我乃黄头领故人，今有机密事秉报。’偻兵将祖宽解进中军营内，黄友才一见祖宽大惊道；‘两军阵前，白刄相对。今你暗夜至此，却有何事?’
祖宽道；‘为有故人情份，特来救你一命。’黄友才道；‘我军刚刚大胜，官军自顾不暇，你何出此言?’祖宽道；‘黄兄有所不知，我军只是前锋部队，总督洪承畴带领数万大军即将杀到。届时莫说你们这一两万乌合之众，就是延绥三十六路草寇聚于一处，也难以抗拒天兵征讨。现在官军新败，若是黄兄反水，正显得立了大功，贺总兵承诺可以参将之职相赠。小弟随身携带黄金三百两，做为黄兄起事之资。倘若等到众贼溃败之时，恐怕想要招抚也没有机会了。’黄友才见了黄金，又贪图那参将一职，不由得心动，问祖宽道；‘那贺虎臣却是想让我做些什么?’祖宽道；‘只是需要黄兄献上那神一魁项上的人头?’若知那黄友才如何行事?且容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黄友才反戈杀一魁，张献忠仇杀四川兵
话说祖宽说要神一魁项上的人头，黄友才道；‘这神一魁十分勇猛，恐怕我非他的对手。还请贺总兵大军配合一下，明夜偷袭神一魁大营，我装作救援，便好寻机下手。’祖宽道；‘这有何难，我即刻回去安排明夜二更劫营，黄兄到时休要误事。’两人约好暗号，各自准备不提。
却说顾君恩在神一魁处对神一魁道；‘如今官军大败却不肯退兵，必有异谋，须防备官军偷营。’神一魁道；‘我也虑此，可相约左营黄友才，右营钻天猴看我处信号，一旦火起，两路共同夹击，定让官军有来无回。’两营得令，黄友才心中暗喜。通知祖宽，按计行事。
两军相持一日，官军闭寨不战。午夜二更，祖宽带了一百余人悄桥接近了神一魁大营，拔开鹿角，大喊一声，冲进营去，四下点火。然后带着军将，迅速撤回大营，静观其变。这两营见中军火起，带兵一齐杀到。中军以为是官军偷营，在黑暗里自相残杀。神一魁打马出来四下乱做一团，到处询问；‘官军在哪里？官军在哪里？’那黄友才绕到神一魁身后厉声喊道；‘只我便是官军，今特来取你人头。’说话之间，已在背后用枪将神一魁刺于马下。跳在地上割下头颅带着几个亲随破阵而去。到了贺虎臣大营，黄友才献上神一魁人头，贺虎臣大喜。命令全军即刻出击，务要横扫流贼。祖宽在前，黄友才随后，官军一拥而上，杀声震天。神一魁被杀众头目正在慌乱。官军大队杀到即时崩溃。贺虎臣率众追逐了四五十里，砍下头颅两三千余级。官军大获全胜，高唱凯歌回营。
祖宽引荐黄友才拜见贺虎臣，并提起前番承诺。贺虎臣道；‘黄友才先杀了本部将官降了贼寇，如今又杀了贼首降了官军。接受招抚重又作乱，所作所为，无一是光明磊落之事。给这种人做上司不是太危险了么？本帅还是将其押解京城，由皇上看着发落吧。’于是命人将黄友才做为擒获贼首押赴京城。祖宽再三求情也是无用，只好置酒为黄友才饯行，洒泪而别。这黄友才到了京城数罪并罚，哪个相信他曾立功赎罪？最后被判了谋逆大罪，凌迟处死。
另一路不沾泥攻下了安庆，听说王承恩带着大军杀到，不沾泥命令部下全城放火，弃了空城逃了出去。点灯子带着部下正在四处打劫，王承恩大军突然将其包围。点灯子掩护着黑煞神，钻天哨带着大队冲出重围，自己力战而死。洪承畴命令各路官军把好关隘，防止流贼逃遁。将闻喜，河津，庆阳，等处流贼均压回延绥地区。然后集中王承恩，贺虎臣，邓杞，曹文诏等各路大军缩小包围圈，定要一举将延绥作乱四五年的流贼一举剿灭。
可天飞，独行狼部众被官军逼进了铁角城，四下受围且无粮可食。只好据险自守，在城内耕种，准备长期固守。祖宽带着一百健儿，攀登悬崖绝壁，突然从后山发起攻击，铁角城大乱。官军突破前面关隘，杀进城中。贺虎臣下令；不接受投降，全部杀光。可天飞，独行狼无路可逃，双双战死。
义军接连战败，余下二十四营头领聚于甘泉，商量对策。绰号曹操的罗汝才说道；‘正面抵抗我军不是官军对手，这洪承畴与其它总督不同，爱抚军士，赏罚分明，自己总是与最下级士兵同甘共苦，所以士兵乐于为之拼命。为今之计，我军必须跳出官军包围，方不致于被其剿灭。洪承畴大营设于州，我们可派一部精兵绕道而行，攻打鄜州。待其带军回救，我军大部可乘虚分三路打通宜君，保安，合水，会师蒲河，然后进取平凉，凤翔，这全盘死棋就活了。’高迎祥一听大喜道；‘果然不愧曹操大名，真是用兵如神。我即刻派李自成带领所部，从官军两军阵中偷偷过去，直取鄜州。我各路兵将做好准备，等官军一回援州，我部就兵分三路，冲出包围圈。’
李自成选了三百骑兵，将马蹄用棉布包住，乘夜悄悄来到贺虎臣，王承恩二部结合处。巡夜士兵问其是何人？答曰是巡哨部队，官军就不再疑。待到出了包围，李自成率部打马急驰，直取鄜州。走出了百十里路，遇见七八百溃败义军，正在拦路打劫。李自成问道；‘你们却是谁的部下？’为首的答道；‘我等原是神一魁部下，因无处可去，故尔在此寻条活路。你却是何人？’李自成道；‘我乃高闯王帐下闯将李自成也。’那将闻言慌忙下马施礼道；‘在下顾君恩久闻仁兄大名，如雷贯耳。早就想投奔仁兄，没曾想今日相遇。还望能够收留我等，愿随仁兄水里火里，绝无二心。’自成道；‘即如此，可随我前去袭取鄜州，调开官军，救义军大部突围。’顾君恩等众自是欢喜，便跟随自成一同前往。
到了鄜州，自成命军士多设旌旗，驱赶附近百姓充做部属，浩浩荡荡，大举进犯鄜州。兵备郭应响见数万贼兵兵临城下，马上派出小股骑兵冲出城去，前往洪承畴处告急。洪承畴不禁疑惑道；‘延绥贼寇已被我大军围困于此，难道他们暗地里突围而去？’思想鄜州乃是总督大营，万万不可失守。于是便亲自带着王承恩，邓杞两路大军连夜飞骑回援鄜州。
这边高迎祥等得知官军调动，马上集中全部精锐兵分三路，冲出重围。一部奔宜君，一部奔保安，一部奔合水。留守官军见流贼冲破营寨，也全力追杀。同时急报洪承畴，速速回军，贼寇此番是调虎离山之计。
那宜君，保安，合水之驻兵大都调去围剿延绥流贼，守城之兵仅二三百名。本以为流贼被困延绥，不日剿灭，并没做防备。义军大队一到，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将城攻破。高迎祥，曹操等并不留兵驻守，将城内劫持一空，裹胁全城男女老幼随大军出城直奔蒲河，三路会合，去取平凉，凤翔。
洪承畴得知群贼冲出包围，打下了宜君等城，不由大惊。连忙领着王承恩，邓杞兵分两路，向延绥，延西包抄过来。洪承畴下令；‘以贼寇人头计功，每个人头赏银五十两。’两路大军，一路围剿。遇见流散贼寇，格杀勿论。王承恩，邓杞分头对属下道；‘此处乃是匪区，男女老幼全是流贼，或是匪属。此番绝不可姑息养奸，只要看着像贼寇的，全部砍头。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手下官兵得令，一路杀将过去。不拘贼寇还是平民，见一个杀一个。见了妇女就诬为贼婆子，年青的强奸轮奸，然后还免不了一刀。所过之处，人被屠净，财物被抢夺一空，连房子都被全部烧毁。邓杞得意的对属下道；‘人都说陕西多贼，依我看是人太多。若是将这些穷鬼全部杀光，哪里还来的流贼？’邓杞之川兵所过之处，没有一处不是烧杀抢掠，血流成河。百姓流传一句口号叫做；‘贼兵如梳，官兵如蓖’就是说贼寇所过之处尚且可留下一些财物及贫民百姓，而官军一过，则如同蓖子一般，全部一荡而空。
高迎祥等众由蒲水出军，又攻下了平凉，凤翔。官军随后追杀，高迎祥等众且战且走，官军连胜十余阵，二十四营义军只剩下不足两万人马。高迎祥聚集众弟兄们说道；‘目前官军势大，我军无处可避。与其等死不如拼个鱼死网破。从今日起，我军只顾向前，不要管后面追兵。见城攻城，见寨夺寨，用城内百姓堵住官军去路。想法子杀出一条血路。’众头领得令，带着精兵勇猛向前，人人抱必死之心。先后攻下长子，沁水，温阳，齐源，临城，修武等城池。洪承畴大惊，连忙申请兵部紧急调兵增援。兵部调山西总兵左良玉带兵万人前往堵截。又急调宣大边兵入关，赶赴山西，配合围剿。几路大军将流贼困于临县，双方大战十五天，官军占了上风。高迎祥与曹操等残兵三四千人夺路走入磨盘山。此山方圆六百余里，官军无法围剿，只好派兵把住关隘，防止流贼出山。
鄜州方面李自成见洪承畴回援，就率部潜伏于庆阳山里。得知洪承畴率领大军前往延绥，便派高杰带了两三个弟兄化装成官军来到鄜州城下高声喊道；‘快打开城门，洪总督有公文在此。’兵备郭应响见来人不多，却也不敢大意。带了三五十士兵开门出城迎上前问道；‘洪总督公文却在何处，拿来我看？’高杰将假公文递了过去。那郭兵备刚一伸手接过将公文打开那高杰抽出刀来只一刀将郭应响劈死。早已埋伏的人马蜂拥而来，直扑出城官军。那城上见事不妙连忙往起吊城门。高杰飞马上前，将绳索砍断，大军随之冲入城中。高杰，李成栋等抡着双刀，不论军民，排头儿砍了过去。城里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李自成道；‘休要多杀，凡是丁壮愿加入我军的，均可留其性命。有钱有势的没一个好东西，全部杀光。’城内流民也乘机作乱，到城内避灾的豪门大户，反倒未能躲此一劫。
拿下鄜州之后，自成说道；‘闯王那里不知如何？我处应再下华亭，逼迫洪承畴回军。以缓闯王之急。’于是便命大队在鄜州休整，自己带了一千人马前往华亭。
华亭知县徐兆麟，与本乡王二同是进士出身，又同任县令，当年察典王二升级官居五品，而自己仅是同级调迁。徐兆麟打探出原来是王二给吏部尚书王永光送了重礼，方有此任命。徐兆麟咽不下这口气，就将王二行贿一事做了举报。但行受贿人员均否认此事，无法举证。那王永光心中愤恨，就特别将徐兆麟安置到这战乱地区来当知县。当李自成来攻打华亭时，徐兆麟上任刚刚七日。兵粮两缺，又无人听其命令。见城门已破，只好抱头逃命。后来吏部追究下来，将徐兆麟问成死罪。天下人皆冤之。
洪承畴得知鄜州被流贼袭破，大吃一惊。连忙命川军邓杞部与王承恩部火速回师，共同追剿。二将得令，星夜急驰，得知匪首李自成进入华亭，就直奔华亭而来。那李自成打下华亭正在回军途中，却与官军遭遇。无法退避，只好奋勇向前，想杀出一条血路。
王承恩见来人凶猛，知道此人必是李自成。于是打马上前迎住李自成，两人在阵中你来我往，杀得不可开交。官军人数众多，自成部下支持不住，连连败退。正在此时，川军邓杞又带军杀到，将自成这七八百人困于核心，无法冲出阵外。义军知道，降也是死，不降也就是个死，所以人人拼死殊斗，围成一个圆阵，官军一时也攻打不下。
川军阵后突然杀来一伙人马。为首的是一个彪形大汉，手抡一柄巨斧，双眼赤红，血口大张，见了川兵川将一斧一个。有的被砍下头颅，有的被拦腰砍断。那一伙人如同猛虎下山，杀入川兵阵中，如入无人之境。邓杞挺枪上前，那莽汉只一斧，将邓杞铁枪劈飞，邓杞拨马便走。川兵见主将逃跑，当时溃不成军。自成乘机带军杀出，紧随那莽汉之后，追杀川军。王承恩见川军溃败，怕自己孤军中了埋伏，也引军而退。那莽汉直追得川军不见了人影，方拎着血淋淋的巨斧，犹在那儿发恨不止。李自成打马上前向那汉施礼道；‘感谢壮士舍命相救，李自成这厢有礼了。’那莽汉道；‘俺并非前来救你，可恨那四川锤子，将俺老母无辜杀死，将俺那年方一十四岁的妹子活活糟蹋死还割了头去。俺张献忠不杀尽四川锤子誓不为人。’李自成问道；‘壮士莫非就是江湖人称八大王的张献忠？’张献忠道；‘正是延安张献忠。俺无暇与你相叙，还要与弟兄们去追杀四川锤子去。’说罢拨转马头，飞奔而去。
原来高迎祥过去乃是马贼出身，与延安黑道上的好汉们素有来往。延安有结义十兄弟号称十大天王。平日里专做一些盗马，贩私盐，绑票，代人报仇等黑道生意。这张献忠在弟兄们中间排行老八，故此江湖上都称他为八大王。这张献忠不但凶猛胆大，而且狡诈异常。官府多次想要拿他可就是抓不住他的把柄。这张献忠虽说顽劣，但事母至孝，对小妹也是疼爱有加。谁会想到竟被川军残害而死，令张献忠几乎发狂。张献忠招集起米脂十八寨的弟兄们，加上闻讯赶来的乡亲义勇，很快聚起来上万人，专杀四川军，川军跑到哪儿他们就追到哪儿，见了就与之拼命。川军将营寨扎牢用弓箭防守，他们就将大营围住，点起火来，顺风用烟熏这些川军，令其无法安营。川兵遇此煞星个个惊慌，人人胆寒，纷纷要求邓杞带他们回四川。邓杞也向洪承畴再三请求回四川。洪承畴大怒道；‘朝廷派你们前来不是杀害平民百姓，抢劫强奸的，是让你们来剿贼的。现在贼人送上门来你们不去剿杀，反而避战畏敌，要临阵脱逃。本督有尚方宝剑尚未开刃，你可先拿头来一试？’吓得那邓杞缩头回来，再不敢提回川二字。这些川兵今天死几十，明天跑一群。闹到后来，邓杞只好用督战队强迫将士与张献忠对抗。那些川兵哪里是张献忠的对手，一战即溃，跑回大营。众将士商议；不杀邓杞无法回川。于是乱兵乘夜突入中军大帐，将邓杞乱刀砍死，川军一哄而散，跑回了四川。
张献忠见川军跑回四川，哪里肯罢手？于是便集合属下一十八营，向四川追杀过去。这边李自成部见官军顾不上围剿自己，就率部穿过官军防守薄弱地区，进入了太行山。
陕西巨寇钻天哨，开山斧一向独据永宁关，这永宁关乃是天险。身后是漫无边际的崇山峻岭，前面便是波涛滚滚的黄河。沿河立陡的石壁宛如刀削的一样，寸草不生。沿着山壁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可直通关隘。这关隘原本是把收黄河渡口的一个天然屏障，上下二三十里，只有这一处可以过河。抵上了十万大军把守黄河。这羊肠小路原本是出入关用的，可是一旦山壁上有人把守，只要一夫当关，即便你有千军万马，也奈何他不得。这钻天哨，开山斧依仗天险，在此盘据数年，与山下各路豪杰并无往来，也不许别伙入山。因为他们下山一次所掳粮草财物，就可用上半年。山上积聚甚多，三五年不下山也饿不着，官府也奈何他们不得。陈奇瑜升任陕西巡抚，又乘大军新胜，决心拔除这根钉子。他率领曹文诏部八千人，来到了永宁关下，想找个机会冲上山去，端了这个惯匪巢穴。
钻天哨见官军前来并不在意，因为以往官府也来多次围剿，最后都是白费心思，根本就动不了山寨一根毫毛。这次虽说官军人数众多，却无从施展。但钻天哨还是不敢大意，派了最擅长守关的头目一座城，带了三百弟兄，专门把守羊肠小道，昼夜有人值班，连一只兔子也别想从那儿钻过去。陈奇瑜与曹文诏带了几十个随从前去踏看地形，刚近山边，飞下一箭，把陈奇瑜的坐骑射中。那马受伤，乱跑乱撞，差一点将陈奇瑜淹死在黄河里。众人慌忙救援，方才脱险。那一座城在山顶上哈哈大笑道；‘你们这群狼狗，还想窥我山寨？本关固若金汤，就是来上百万大军，也休想从我眼皮底下偷过一人。还是省点心思回家抱孩子去吧。’曹文诏大怒，顶着盾牌就往山里冲。那山上抛下一块巨石，当即将盾牌砸烂。众人连忙上前拖走曹文诏，打马回营，商议如何方能上山？
曹文诏道；‘这群山紧靠黄河，方圆不知几百里远近？想从山后绕过，根本就没有可能。我军不如采用火攻之法，烧了此关，大军趁乱冲上去。只要上了山，不愁贼寇飞上天去。’陈奇瑜一想也只有此法，于是搜集木材，从山下点起火来。那火顺着风势，迅速向山上蔓延。曹文诏带领军士埋伏于山脚，只待山上一乱，就杀进山去。
那一座城见火势上延，却早有准备。他令手下烧出一条火道，那火就止住不再燃烧。一座城等贼寇藏身于洞穴里，只留三五名偻兵看守。官军虽说人多，竟然无法登山一步。闹了一天，无半点成效，至晚只好撤回营去。陈奇瑜吩咐道；‘从今日起，大军只是困住此关，不要再行攻打。搜寻一下是否还有别的道路可以上山？’众军士于是便四下搜寻，忙了七八天，也没有找到别的上山之路。
这一日，曹文诏正带着军士寻找路径。忽见一人身背药篓，匆匆躲避官兵想溜下山去。众军士以为是奸细，就将他拿了来。那人吓得直磕头哀求道；‘小人只是上山挖取药材，并不敢与官府作对，还求大人饶命才是。’曹文诏听说是采药的，不由得心里一动，问道；‘你即在此山中挖取药材，一定非常熟悉此山路径。你休要害怕，可仔细想一想，可有其它途径可通那永宁关？若是指出路来，定有重赏与你。’
那人思想一会儿道；‘倒是有一条路，可通那永宁关山后。只是得攀援悬崖绝壁，十分危险。小人也只走过一次，以后再不敢从那儿上下。’曹文诏大喜道；‘速速带我前去观看，只此一项，便算你立了头功。’那人领了曹文诏走山串谷，来到了一个悬崖下指着说道；‘就是这里了。只要从此爬上去，便是永宁关山后。’曹文诏观察了一个时辰，见并无贼兵把守，于是回营选了三十名身手敏捷之人带了登山用具，随那药农前往。等到半夜，那药农先牵扯着箩藤爬上了悬崖，扔下了绳子。曹文诏带着这三十人，攀绳爬上了山顶。从这儿居高临下，便看到了永宁关。曹文诏一行悄悄来到一座城把守之处，见那几个偻兵正在巡逻，主要注意山下动静。曹文诏侧身上前，一刀一个，将那几个巡逻偻兵全部杀死，然后堵住一座城藏身巢穴点起火来。那一座城听到外面动静正要领人冲出去，那火势已进入洞内。洞里受熏不住纷纷争着往外面跑。曹文诏率兵守住洞口两侧，出来一个砍死一个，出来两个，砍死一双。没用上半个时辰，那三百偻兵已一个不剩，均死于刀下。
山下将士得到信号，知道山上已经得手。于是便冲上山来，杀进永宁关。钻天哨，开山斧万没想到官军竟会从天而降，虽说带兵抵抗，已是难于支撑。曹文诏先是刀劈钻天哨，尔后活擒了开山斧。众偻兵死的死，降的降。到了天明，这永宁关已是全部荡平。陈奇瑜大喜，登关咏诗记此战功绩。将开山斧及所砍一千六百余贼寇人头押解京城，向朝廷报功。至此，河西流贼已平。官军转战四载，杀得流贼男女老少头颅六万有余。西澳大捷是朝廷多年来围剿流贼的最大胜利。京城官员们看到那一个个堆积如山的流贼首级不由得私下叹道；‘怪不得流贼久剿不除？连五六岁小孩，七十岁老翁，还有那么些女人都当了贼，哪能不天下大乱？’
崇祯得到洪承畴，陈奇瑜奏报，龙颜大悦。传旨拨内帑三十万两犒军，洪承畴，陈奇瑜各提升一级。朝中主剿派见西澳大捷，猛烈攻击当初主抚官员害政误国，纵寇殃民，要求予以追究。温体仁表面上与周延儒甚是相得，对天盟誓，生死绝不相负。周延儒为保自己过关，对于站在自己一派的大臣们不再维护。任凭御史们将其一个个弹劾下去而不伸手救援。待周延儒羽翼已除，温体仁则策动言官们集中力量猛攻周延儒贪赃受贿，误国殃民，难以表率臣僚等等。宣府监军太监王坤也揭发周延儒贪贿一事。周延儒只好循例请求离职待勘。一般情况下阁臣求去皇上温旨慰留三次，以示尊重。周延儒一直以通内自重，自以为对于皇上之举动了然于心。上了两次表，皇上均是温旨慰留。温体仁深知皇帝所嫉，三言两语，就把周延儒整了下去。若知是何言语？且容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张道濬义勇破强敌，陈奇瑜功夺曹文诏
话说周延儒被言官弹劾，周延儒循例求去，皇上两番温旨慰留。周延儒又第三次上表。通常是三次慰留后继续履行原有职务。温体仁知道崇祯最忌讳的就是皇权下移，再走魏忠贤专权的老路。于是便对崇祯奏道；‘言官弹劾周延儒，也是由于其人过于招摇。前番阁臣李标求去，周延儒对下面说；皇上已经批李标休致了，是他又将批复重放入御案方使皇上回心转意，留下了李标。自称有回天之力。’崇祯一听此事，大反胃口。心想道；‘皇上只应乾纲独断，哪能任你权臣摆布?你周延儒有回天之力留下李标，朕今日倒让你自己留不住。’正好拟旨是温体仁早已安排好的；准予休告。于是崇祯御笔一挥，将旨意发下。
这周延儒万没曾想第三旨下来竟是如此，不异于当头一棒。他连忙去找大太监求其设法挽回，已是无及了。这周延儒一向是瞧不起同僚们，认为均出己之下。对于太监们也只是与大太监交好而不搭理小太监们。而那温体仁则是哪怕宫里一个打杂的，也是毕恭毕敬，有所人情。所以出了此事，温体仁拿话一点拨，那些小太监们把门封的死死的，周延儒想见皇上一面比登天还难。按明廷规矩，外臣不准交通内侍。这内阁通内属周延儒最是明目张胆，温体仁继承之后。内阁大臣们已将自己降于太监之下，体面尽失。周延儒无奈，只好回原籍休养。但他绝不是认可退出政坛之人，还是极力寻找机会东山再起。周延儒之去，给温体仁担任首辅铺平了道路，温体仁这回可算是达到目的，摩拳擦掌，排列名单，决心将所有异已份子均清除于朝廷之外。
却说前任锦衣张道濬，因为逆案被罢黜回原籍。这张道濬却是个将才。回到沁水窦庄后，见世面不太平，就集合当地乡民们道；‘连年干旱，受灾地区甚多而朝廷官员们置若罔闻，势必引起大乱。我窦庄处于山陕交汇处，必得预做防备。我建议约合附近村寨，训练乡勇，保境安民，免得届时泥沙俱下，玉石俱焚。’众乡绅与乡民们都认为张道濬说的有道理，不能指望官府。于是便有钱的出钱，有人的出人。很快的就把乡勇组织起来，组成了民军。
张道濬曾研讨过诸葛武侯阵法，就按照阵法来操练民军。不论是行军还是扎营，或是半路遇到敌军突袭，都可做到全军不乱，随处可战。至于木车流马以及武侯晚年所创造的连弩箭，飞石车，张道濬舍出家财，按图制做。均可做到随时可用，威力无穷。只因当年年青气胜，求进心切。故尔托身魏贼党羽，以求速进。没想到风云突变，自己不知何时已身陷逆党，被清除出朝廷。弄得有国难报，英雄无用武之地。事已至此，张道濬也只好认命。他常对人言道；‘孟子曰；贫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张道濬现今只能独善其身，老死田园。但是独善其身也得先得保住家园才能够做到呀?’不到半年时间，窦庄民军已初具规模，有常备军五百人，平时种田，农闲训练。招之即来，来之能战的三千人。这些民军不用一文饷银，只以保境安民为已任。张道濬与他们同吃同住，一同训练，民军们对张道濬也是十分尊重。
山陕大乱，张道濬动员寨外居民统统集中寨子内居住，坚壁清野，无论官军还是流贼一律不许进寨。当不沾泥等十营约七八万人来到窦庄时，已是黄昏。这些流贼基本不携带军粮，只是走一路吃一路。将马匹充军，牲畜随军，多余的粮食走时烧掉。反正只要有人有村庄，就不会缺少粮食。而官军则没有粮草可以供应，也抢夺百姓，以补粮草之不足。不沾泥见窦庄镇子很大，传令今夜在此庄休息。众人得令，不用吩咐，争先恐后的向寨子里冲去，想先下手为强。
这一边张道濬与民军们早已准备妥当，见贼寇蜂涌而来，张道濬令民军先潜伏于围墙后面。等到贼兵接近庄子，只听得一声炮响，连弩箭万箭齐发。跑在前面的贼寇非死即伤，连忙向后退却。不沾泥大怒道；‘我军十万人马难道被这一个小村寨挡住去路?快快找些木板来，挡住飞箭，冲进寨去，杀他个鸡犬不留。’众偻兵得令。四下找了些能挡箭矢的器物当盾牌，整顿队伍，向寨子里发动新的进攻。张道濬不慌不忙，待到贼兵来到四五十米处，下令飞石车将碎石抛向进犯贼兵。那些大小石块砸得木板破碎，血肉横飞，丢头断肢的不知有多少?贼兵还想拼命上前，寨中土炮发出巨响。那一门门土炮如同喷吐火龙一般，击毙贼兵无数。不沾泥还想继续进攻，紫金梁不愿意道；‘我的弟兄可不去送死了，要去你带人自己去吧。’于是便带着自己属下到离寨十里处安营歇息。不沾泥无法，也只好下令停止攻击，想等到黑夜进行偷袭。
到了后夜，不沾泥带了部下悄悄接近了寨墙。刚想扶梯登上围墙去，只听得一阵梆子响，围墙上面遍布火把，将寨外照得通明。墙上石块，箭矢如雨而下。不沾泥带人连忙后撤，已扔下几百具尸体倒于寨下。不沾泥逃出命来连称厉害，三四年来从未打过如此恶仗。不沾泥余恨难消，第二日率领部下将窦庄北面那些乡民祖坟全部掘开，焚骨扬灰，寨中人见状大哭，无不请求出去与贼寇决一死战。张道濬劝说道；‘贼寇正是用此法来激我出寨与其决战，我处仅两三千乡勇，贼寇号称十万，均是亡命之徒，我们只能暂时忍耐，寻找机会再报此仇。’乡民也知张道濬说的有理，一个个将仇恨暂时压于胸中，只等贼寇撤围，就要寻机报此大仇。
紫金梁对不沾泥道；‘数万弟兄在此挨饿，何苦纠缠一个小寨?有那个劲头攻下一个州县，先救一下肚中饥饿。’于是大队掉头直扑蒲县县城。在此之前张道濬再三提醒县令与兵备要加紧城防，小心流贼进犯。那县令道；‘贼寇已被朝廷大军围困，不日即可剿除。本县远居山西，哪里就会窜于此处？’所以还是整日忙着捞财钻营，拿城守不太当一回事。不沾泥等说去就去，不移时赶到蒲县城下，百道齐攻。那几百守军当得什么用?见这城守不住，扔下武器自顾逃命去了。
进了蒲县，贼寇们大砍大杀，大抢大夺，几乎成了人间地狱。那紫金梁先杀进县令后衙，见县令早已不知逃到哪里？于是便将那狗官所聚敛之财抢劫一空。当他搜进内衙时，见一桌子微微抖动。他将桌子一脚踢翻原来下面却藏着一个美人。他将美人拎将起来一看，果然是芙蓉粉面，百媚千娇。原来这是县令花巨金从江南买来的小妾。紫金梁一见大喜道；‘这正是本大王的压寨夫人。’于是便安排两三个亲信在此把守，任何人不许动此美人一下。
不沾泥抢了钱庄后也来到了县衙，见了此女子大惊，立命手下将此女子掳回自家大营，马上就行洞房之礼。紫金梁手下道；‘此美人是我家大王选定的压寨夫人，你怎么如此不讲义气，想要夺走？’不沾泥道；‘紫金梁若是与其成了亲我来相夺是夺人之妻，现在她是谁先占归谁。’说罢不由分说，将那女子裹挟而去。找了一处空房，将那女子强奸成亲。
紫金梁闻报大怒，带着人马来找不沾泥算帐。不沾泥嘿嘿笑道；‘这小美人滋味不错，我已与她圆了洞房。大哥若是非要不可，小弟也可相让。只是别在江湖上坏了大哥的名声。’紫金梁又恼又怒又无可奈何，只好把脚一跺，领人离去。这不沾泥也知道此举开罪了紫金梁，于是便带着人马与紫金梁分道扬飙，各自攻城掳县，祸乱山西。
流贼离开后，窦庄民军强烈要求出寨剿贼，报掘祖坟之仇。张道濬探听到不沾泥部活动之处，于是便带领民军前去配合官军进行围剿。张道濬得知不沾泥率部出了城洗劫城西三十里处凹镇，就在流贼回城必经之处设下了埋伏，专等流贼回来打他个措手不及。不沾泥等三四千人洗劫了后赶着牲畜，拉着财物与妇女兴高采烈的往回赶，走进伏击圈内，张道濬一声令下，道路两旁土炮向贼寇猛然轰击过去，贼寇登时大乱。不沾泥发现是中了埋伏连忙带人往后撤。后面连弩箭象雨一般射了过来，逼得贼寇只好往山坡下面逃避。这山坡下却是一个沟内，两旁埋伏的民军将石头，火把乱七八糟的往下面抛，沟内当时成了一片火海。不沾泥这三四千人只有一二百人窜进山坳侥幸逃脱了性命。张道濬率领民军随后穷追猛打，最后不粘泥一个人逃回了城。思想自己独木难支，于是便派人联络接受朝廷招抚，愿意全军缴械投降。
张道濬得此信息，不敢自做主张。于是便向陈奇瑜，卢象升请示；应当如何办理？当时朝廷正是主剿，下面忌讳招抚二字。于是二人分别回信表达此意，陈奇瑜提出；只有不沾泥拿了紫金梁项上的人头，才能接受招抚。
届时紫金梁等流贼三四万人正被陈奇瑜，卢象升围困于孤城之中，难以脱身。不沾泥带着败军又前来依附。乱世王对紫金梁道；‘这不沾泥专门杀害自家弟兄向官府邀功，此番前来，必无好意。’紫金梁也正有些心疑。于是二人不准不沾泥进寨。不沾泥大怒，转而向陈奇瑜部乞降。陈奇瑜有心接纳，对下面夸口道；‘本抚接受其降然后令其打前阵，以贼攻贼，岂不为妙？’曹文诏反驳道；‘贼寇最没信誉，倘若他与被困流贼勾结，乘机冲出我部，又当如何？为今之计，不如乘其不备，发起进攻。’陈奇瑜道；‘本抚自有成算，将军不必过虑。’曹文诏见陈奇瑜不肯听劝，只好回到大营，自去烦恼。
到了后夜，曹文诏集合属下，结扎整齐，悄悄打开营寨，突然向不沾泥大营冲杀过去。不沾泥因为已经送了财物给陈奇瑜，自以为招抚万无一失。哪里想到这曹文诏却突然袭击大营，顿时全军大乱，向紫金梁后寨退去。紫金梁所部见不沾泥部似潮水般涌来，慌忙射箭。因两军距离太近，箭矢根本挡不住后退的溃兵，大营被溃兵挤垮，不沾泥的属下成了挡箭牌，而曹文诏大军却如同虎入羊群，横冲直撞，杀得紫金梁，乱世王也抵敌不住，连忙夺路逃走。另一面卢象升也指挥兵马杀了过来，陈奇瑜得知消息也带着全军杀到。紫金梁等抵挡不住，东逃西窜也闯不出包围圈。正在危机时刻，一支人马从卢象升后面杀了过来。官军腹背受敌，阵营也就乱了起来。紫金梁等抓住空隙，一涌而出，杀出营去。原来是李自成部见两军大战，前来援救。官军见有接应倒也不敢紧逼，杀了一阵，由高杰断后且战且退，官军怕中了埋伏也鸣金收兵，只是派出小部远远跟随，怕其逃逸。
自成问紫金梁道；‘可知闯王下落？’紫金梁道；‘闯王及众头领率部进了磨盘山，官军布置人马，四下严守关隘，现在尚未出山。’自成道；‘山中粮草艰难，数万人马难于坚持太久，须想个法子尽快让他们出来。’正在这时，不沾泥带着人气势汹汹的找了上来，指着紫金梁破口大骂道；‘好你个杂种，竟让人射我弟兄，想与官军联手，灭我一部。今天我与你拼个你死我活。’说罢举刀就砍。紫金梁也拔出刀来，与其拼杀起来。自成见状，拿砍刀从中间一架，二人刀皆脱手。自成道；‘大敌当前，不思如何退敌还在自相残杀，是何道理？从现在起，谁也不许再提往事，先商讨如何对付官军再说。’自成唤齐众头领，对众人道；‘闯王现在窝于磨盘山内，我孤军难以摆脱官军追剿。大家议议应当如何是好？’众人七嘴八舌，也没一个准主意。顾君恩道；‘我军适合于流动作战，莫如眼下兵分三路；一路攻击沁州，武乡，危胁辽州，一路攻占吴城，窥视汾州。一路攻占交城，文水窥视太原。太原是山西首府，攻其所必救，以分其势。如此一来，官军自防且不及，哪里顾得上围剿我等？’众人一听，齐声叫好。于是当下分兵，不沾泥等攻打吴城，紫金梁等攻打沁州。由李自成部攻打交城，文水。
卢象升见太原告急，此系责任所在，连忙带兵回救。张道濬虽立大功但报上朝廷仍以逆案为由，不允荐用。张道濬只好带着乡勇回窦庄看守家门。陈奇瑜恼怒曹文诏眼中没有自己，不给其报功，将前后功劳均列于自己名下。曹文诏大发雷霆，斥其贪天之功。陈奇瑜振振有词道；‘没有本抚运筹帷幄哪里来的两次大胜？尔等武夫又能成得了什么事？’曹文诏恼羞成怒，将前后战况直接上报兵部请其为己做主。陈奇瑜也上表辩驳再三，双方争执不下。崇祯对于下面所报均是半信半疑，各处进退胜败，将士勤惰勇怯也分辩不清。于是便又将太监们派往各军前去监军。到了曹文诏部，曹文诏大为反感，不与之为礼。太监于是会同陈奇瑜上报曹文诏不听指挥，骄横拔扈等等。兵部无奈，只好将曹文诏调到大同担任总兵，以缓解将帅矛盾。
曹文诏一走，官军又分兵把守各处要塞，一刹时又是遍地烽烟。张献忠在四川被川兵挡住去路，只好又返回中原，也杀到山西，专门活动于顺德，真定之间，势不可挡。乘此机会高迎祥也带军从磨盘山中杀出。劫了济源，修武，清化，并且围住了怀庆。李自成得知闯王部众已出了大山，于是便率众越过摩天岭，打到了武安。这一来河北三府也处于危险之中。兵部急调左良玉带领一万大军前往堵截。左良玉一向不把这些流贼草寇放在眼里，接到命令，带军疾进。李自成早已侦察清楚，设下了埋伏，专等左良玉前来上钩。
左良玉派李定，王国玺做先行官，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到了涉县，遇见了曹操手下的小头目上天猴，一阵猛冲，将这些毛贼打得落花流水，斩获了几十个头颅。胜讯报到中军，左良玉大喜。命令前部加速行军，赶到林县扎营。
到了林县，占领林县的流贼稍做抵抗，就都逃出城去。左良玉对手下道；‘此等毛贼，何须大兵征讨。给我三万人马，就会将他们一举荡平。’于是传令明日赶早做饭，大军杀向武安。
第二日，左良玉带领大军浩浩荡荡向武安杀去。来到一个路口，只听得一阵锣响，闪出一队人马。来将对左良玉大军喊道；‘我乃闯王帐下大将一只虎李过是也，早已等候你们多时了。’左良玉对众将道；‘谁去与本帅拿下此反贼？’李定答道；‘待俺去取其人头献于大帅马下。’说罢，打马出阵，就向李过杀去。李过与他斗了七八个回合，故做不支，回马便走。李定哪里肯放，打马便追杀过去。左良玉见李定得手，也指挥大军一路追了过去。王国玺拉住左良玉马头提醒道；‘这贼寇专往山沟里面跑。是否有所埋伏？’正在此时，前面杀出两路人马。一路是顾君恩带了五百偻兵从左面杀出，一路是高杰带了五百人从右路杀出。左良玉连忙命王国玺带军迎战顾君恩，自己带队迎战高杰。两下杀了十几个回合，顾君恩，高杰都故做不支，逃进了山林。左良玉哈哈大笑道；‘贼人即有埋伏又能奈我何？大军只管杀去，休要迟疑。’说罢带兵奋勇追杀，眼见得贼兵转过一个山梁就不见了。
待到大军追到山梁拐角处，众军齐声叫起苦来。原来这是一个狭谷绝地，再无道路可通。左良玉见状忙令退军，此时只听得三声炮响，两边山上箭矢石块，如雨而下，大军来路，已被巨石堵死。一万大军插翅也难飞过。左良玉率部左冲右突，也冲不出去。后来见有一处缓坡，便指挥人马全力进攻，官军死伤无数。好不容易冲出两三千号人，李定，王国玺均死于乱军之中。左良玉带着残部匆匆而逃，李自成带着大军随后追赶。接连攻下永和，沁水，与高迎祥部胜利会师。于是大军又分兵攻下真定，绥德，隆德，宁晋，南宫，杀死知县费彦芳，兵备陆梦龙。官军处处告急，兵不敷用。兵部只好从京城抽调三万营兵，又将曹文诏从大同调回，卢象升又恭请张道濬带乡军助战。在青店，石冈，石坡，牛尾，柳泉，猛虎村一线布下重兵，步步为营，将大部流贼围困在黄河北岸狭小地带，不使其逃窜。
曹操对高迎祥道；‘官军步步为营，将我二十余万人马压缩于黄河边上，此非好事。我军必得想办法渡过黄河方有出路。’高迎祥派李自成沿黄河上下三四十里到处搜寻船只，只找来了两三只小船，余下的全被官军给烧掉了。这几只小船无法渡过全部大军，于是高迎祥便想方设法搭建浮桥，结扎木筏。均因为河水太急，材料缺乏，未能如愿。卢象升听从张道濬之计，官军轮班往前捣，每一日压缩一里地包围圈。流贼若想冲突则用强弩硬箭将其逼退回去，不与其交战。
曹操道；‘如今天气渐冷，我军只要能拖以时日，等到黄河结冰，就可渡过黄河。听说监军太监杨进朝甚是贪婪且好大喜功，我们何不在其身上下下功夫？’高迎祥于是便派顾君恩前往官军营寨，求见杨进朝，对他说道；‘我们本不敢与朝廷对抗，只因为饥饿所逼，不得不群起做贼，想找条活路。如今已被官军紧紧围住，难以冲出。闯王与众头领都有降意。只是不知道朝廷能否赦免前罪？如果能让我等回乡务农我等情愿将所掳金银财物全部留下，缴械投降。此是闯王托我带给监军大人的一点小意思。事情如能成功，另有重谢。’说罢，顾君恩将包裹献上。
杨进朝打开一看，原来是黄金五百两还有两颗硕大的夜明宝珠。杨进朝见了礼物心中暗喜，脸上却是一本正经的说道；‘咱家也知尔等确是为灾荒所迫，落草为寇。皇上有好生之德，岂能不愿尔等放下屠刀，改恶从善？但此事关系重大，非前方将帅可以做得了主的，须要皇上旨意，方能答复于你。’顾君恩再三恳求杨进朝多多美言，杨满口答应。待顾君恩走后，杨进朝请来各路将帅向他们说道；‘贼寇已是穷途末路，刚刚派人前来乞降。贼兵现在约二十余万，是我军的三倍。若是逼的太紧，困兽犹斗。若是集中一处攻击我军，胜负还很难预料。为今之计，一面向朝廷奏报此事，一面紧紧围住不再逼迫。等其粮尽军乱，自可一举歼之。’
张道濬道；‘不可不可，如今天气越来越冷，若是黄河一旦结冻，贼人渡过黄河，那后果不堪设想。’杨进朝笑道；‘天交十月，哪里会黄河结冰？贼兵数十万，就是黄河真的结冰也支撑不住二十万大军渡此河面。若等贼寇半渡，我大军进击，定可令其全部淹死于黄河之中。’众将也都认为张道濬有些多虑。若知高迎祥等二十万大军能否渡过黄河？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文震孟傲骨轻内侍，邢红玉拒婚刺狗官
话说高迎祥等众头领想方设法拖延时间，想等到天气变冷以便过河。但刚交十月，滚滚黄河哪能轻易结冻?时间一长，各部就纷纷自做主张，有的率部往外冲，幻想冲出包围。有的化装成官军，想混出包围。还有的偷偷与官军联络想要单独投降，双方在谈条件。凡是妄想冲出包围的，被曹文诏，左良玉率军打得落花流水，大败而归。化装成官军的也都被识破，被捕捉不少。而背地里想投降的官军提的条件又太高，非让他们拿来高迎祥的人头不可。闯王与曹操等也知义军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所以也严加防备，不敢有一点大意。但是包围圈内粮食越来越成问题，有许多人不得不宰杀战马来做军粮。
这一日，众头领正在焦虑，忽听得外面有人胡乱唱道；
‘嫡向人间仅一週，而今限满恐难留。清虚有约勿相负，好乘当年范蠡舟。业风吹破进贤冠，生死关头箸脚难。六百年来今一遇，莫将大事等闲看。’
高迎祥喝道；‘什么人在此喧哗，将他拿将进来。’大帐外来人说道；‘不须擒拿，贫道就是送上门来的。’说着来人走进帐内向众人打个稽首道；‘贫道见过众位星君，知道众星君今日有难，特地前来相助。’高迎祥见是个铁冠道人，似曾在哪里见过。见其言词怪异，也不由得肃然起敬站起施礼道；‘大敌当前，师傅前来，必有指教。’那铁冠道人说道；‘众位星君孽债未满，不可早日回归。待贫道做一法术，起他一夜北风，送众星君渡过黄河。’众头领半信半疑，但又别无他法，于是便按铁冠道人吩咐，摆阵布坛，按六丁六甲，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祭天告神。到了午夜，那道人一指天边，果然黑云滚滚而来，北风顿起，天气刹时变冷。到了清晨黄河之水已是结冻。铁冠道人告诉众头领；‘速速渡过河去，等天一亮黄河就要开封。’众人大喜，溯流而上，打马渡河，二十万人马不到一个时辰已全部渡过黄河。
第二日清晨，官军惊讶的看到二十万流贼已到了河南。而黄河昨夜所结之冰，正在开化。众将士都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张道濬叹道；‘此乃天意也，不可违逆。’于是带领窦庄人马回去，不再参与围剿。
高迎祥，张献忠，曹操等众头领带着二十四营约二十余万乘冰过了黄河后，如鸟入林，如鱼得水，一举攻下了渑池，伊阳，卢氏。河南全境告急。河南巡抚玄默连忙调集全省兵力前来围堵，高迎祥部进入卢氏山中，从小路一直绕到内乡，抢掳了阳县，攻占了南阳，汝宁。曹操则攻下了枣阳，当阳，逼近湖南，广东。张献忠率部进犯归，巴，夷陵，攻破了夔州，进军广元，进入四川。张献忠入川后，所下城池，男人全部杀死，女人分与属下随意奸淫糟蹋，连婴儿也不放过。所以四川人一提起八大王，无不人人变色，个个心惊。
自从过了黄河，高迎祥等头领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只要几十万大军一围一攻，无不残破。进了城池，则烧杀掠抢，无所不为。不管穷富官民，有财就抢，有女人就糟蹋，与别的贼寇没有什么两样了。李自成对于高迎祥等头领的做法很不以为然，劝告高迎祥道；‘我们本是为灾荒所逼，带领灾民寻一条活路。如今却成了地地道道的贼寇。我们应当约束部下不要祸害穷人及其子女，这样下去会丧尽民心的。’
高迎祥辩解道；‘水太清不养鱼，弟兄们跟着我们图的是什么?不抢财宝，不抢女人谁又肯为你去卖命?如今我二三十万大军，每日要吃要穿要装备，不抢不夺，从哪儿去弄?’自成见高迎祥不听劝告，只好与其分开，自领一军，单独行动。李过，李牟，俞宾，白广恩，李双喜，顾君恩，高杰等人都愿意跟着李自成走。义军中凡是不赞同高迎祥做法的也都加入了李自成的队伍。
李自成整编部队，申明军令；不准私藏金银，所得一律交公。不准强抢民女，除了妻子不准携带别的女人。打仗时没有军令擅自后退的一律处死。逃兵一律肢裂处死。得马匹的为上功，得武器装备的为次功。得财宝的为最下等。按军功来提拔将士等级。于是众人又将部队分成军士，杂役，后勤等部分。每一个军士设喂马，炊事，掌管器械等十人伏侍。每一个军士配备三四匹战马，马匹均精心养护，随时处于临战状态。军分五营，前后左右以及中军大营。每营领兵三十队，中军领营百队。左营设白旗，右营设红旗，前营设黑旗，后营设黄旗，中军大营设白黑相间大旗。自成自擎一支白色长穗银枪头的指挥旗。作战时将三万骑兵分为三层，称为三堵墙。冲锋时只许前进不许后退。前面若想后退，后面的就杀了他。若是久攻不下接到命令可以诈败，引来官军追赶。于是骑兵两下分开，后阵三万长枪兵飞快的冲出直冲敌阵，骑兵调转头来再加入攻击。平时没有行动也要四更即起进行训练，随时可以投入战斗。攻打城池，投降的一人不杀。抵抗一天的杀三分之一，抵抗两天的杀三分之二，抵抗三天的全部杀光，一人不留。城破之日用万骑四下巡逻，不令一人漏网。攻打城池时进攻的军士每人拿一块砖回来就算大功，无砖的杀头。不用云梯只用挖洞方法用炸药轰城，然后大军进入。经此整编，李自成部已成为一支铁军，是各路义军中战斗力最强的队伍。
高迎祥，张献忠，曹操，李自成，紫金梁，革礼眼等各带一二十营人马分别下榆社，陷偏店，取凤仪，掠汾州，烧平山，屠巴蜀，所过之处，一片狼籍。官军中曹文诏最是强悍，尾敌而追，大小十余战，甚是神勇。祖宽是员骁将，因杀贼积功至副总兵，也是剿贼战将中之姣姣者。其他将帅则有的只是观而不战，等贼寇离去则将平民百姓割下头颅，当杀贼收复失地向上报功。陕西副使贺自镜见兵灾甚于匪灾，舍出性命向皇上奏表，揭发监军太监孙茂霖纵兵劫掠，玩寇殃民等罪状，崇祯令宣府太监王坤调查核实。王坤奏报；’追剿自有将吏在，如果如贺自镜所言，则行间文武地方官员之罪都不在孙茂霖之下。’崇祯见报，自思不可能将前方剿贼将帅统统治罪，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做处理。怎知那孙茂霖并不肯罢休，将那贺自镜抓了起来，按纵贼助乱罪斩首示众。经此教训，下面官吏谁也不敢多嘴，知道说了也没用，只是自取祸殃。由此上下欺瞒，徇情枉法，军纪大坏，贼势也越来越大。
崇祯招集众臣道；‘流贼作乱七载有余，朕数番安排大军围剿招抚，贼势却越来越大，众位爱卿有何制敌良策，可畅所欲言。’温体仁出班奏道；‘流贼原本是疥癣小患，皆因为奸贼倡议招抚，才令贼人蔑视法纪，越来越猖獗。为今之计，火速调宁锦，宣大，蓟昌，各路大军全力围剿。再将京营兵力调往山陕河南一带，斩草除根，方能一劳永逸。’
文震孟道；‘不可不可，若是将边军调往内地倘若清军大举进犯如何抵御?今调官军剿贼，本以为卫民也。乃官兵不能剿贼，反以殃民。以致民间有‘贼兵如梳，官兵如蓖’之谣。今惟严申号令，凡兵丁搅害民者，必杀无赦。将官能约束兵丁，秋毫无犯，监军御史立刻奏闻，破格提拔。民间团聚村镇，正是为了保守家园之意。官军不得以索粮为名，到处骚扰。以致流贼亦冒充官军，混入村镇，肆行掠夺。乡民若是抵抗，则怕误伤官军犯下死罪。若是听凭进村镇，则子女玉帛，皆被捆载而去。似此情况，民害何能得除?贼寇何时得清?望皇上下旨；今后官军皆不得进入村寨，允许村民自卫。军中粮草只由各州县统一供应，不许取于民间。违者严惩。’
崇祯听了很是欣赏，温语答道；‘先生说的是。’听皇上竟称文震孟为先生，温体仁心中一阵发紧。他知道最近皇上对文震孟十分器重，每当文震孟为皇上日讲后皇上总是以非常尊重的目光送文震孟离去。太监们的消息更令温体仁感到自己首辅的地位岌岌可危。于是他便处心积虑寻找文震孟的短处，想采用突然袭击的方式，将文震孟一脚踢出朝廷。
文震孟官居四品，崇祯破格提拔让其进入内阁，担任内阁大臣。大太监曹化淳原本是王安门下。受其熏陶，也以专交正人君子自居。今见文震孟文品人品双绝，皇上破格录用，也心存羡慕，送了一张名刺给文震孟以表敬意。并让人带话；‘若是彼此循例往来，外府事务任君所为，内府无不从命。’在以往，内府太监送出名刺阁臣要送还自己的名刺以示尊重对等之礼。若是换了别的大臣内务司礼或秉笔太监主动向大臣致意，那真是诚惶诚恐，趋奉不及了。可这文震孟却不识恭敬，将曹太监原名刺送回，声称自己不知有此规矩。人们私下劝文震孟暂且随俗，文震孟道；‘以大太监之力，大不了不让我当阁臣罢了。不当阁臣于我何损?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名刺一进，士大夫体面尽失，还有何面目侧立朝堂，讲经论道，谈什么治国安民?’曹化淳认为文震孟存心给他难堪，引为奇耻大辱，于是便与温体仁联起手来，共同排挤文震孟。
吏部考核官员，文震孟题名金榜，太监们前往报喜，循例文震孟要有所表示。可这文震孟一律不睬，只是公事公办，让下面职事太监也十分恼火。往来公文，过去内务府总挑毛病，索取贿赂方才递上御案。文震孟让下属全按朝廷规定办，一分一厘也不给内务府提取。若是找病他就直接去找皇上查问。闹得上上下下都对文震孟大为反感，而喜欢温体仁通晓规矩。江南进贡三万匹丝绸，因为内务府索贿未满其欲，就将三万匹丝绸全部拨回拒收，理由为质量不合格。这三万匹丝绸堆在京城无法处理，只好听凭风吹雨打，不知如何是好。文震孟找到内务府大闹一通道；‘这三万匹丝绸运抵京城所费银两何止几十万?哪一文不是民脂民膏?就算是质地差点，用于奖赏士兵总还可以吧。只不过让他们以后注意不要再拿质次丝绸进贡就是。怎么能说退回就退回呢?’
温体仁反驳道；‘江南官员敢于疏忽职守，就得让他们知道一下教训。内务府做的没错。’结果这三万匹丝绸化成了粪土，江南又化费了五六年，逐年追补，才勉强完成数额。但由此江南百姓也是筋疲力尽了。
崇祯在后宫提起文震孟不由得夸奖道；‘文震孟忠君勤政，真是栋梁之材呀。’曹化淳在一旁说道；‘文震孟常咏‘苦读诗书三十载，一朝尊为帝王师。’其才华确非常人可比。’崇祯最是自负，听得文震孟自称为帝师有些愠怒却无从发作，就憋在心里，脸上不动声色。以后大小太监总似不经意的在皇上面前诽谤文震孟几句，诬其广收门生，捞取虚名。利用科考，让弟子冒名顶替等等。因都以谣传闲聊，不以为凭，崇祯也无从查起。但对文震孟却渐渐疏远了。
为了彻底消灭流贼，崇祯部分采纳了温体仁的建议，抽调宁锦，宣大，蓟昌，支援内地。委派洪承畴，陈奇瑜，卢象升分别担当五省总督，围剿流贼。又命朱大典等各省巡抚配合朝廷抽调所有兵力，全力剿贼。听从文震孟部分提议，授权总督巡抚可以视情况招抚一些流贼，免得四下顾不过来，这些流贼中，属高迎祥最为强大，有二十余万众。其次的就数曹操，专门与高迎祥，李自成配合作战，十分默契，如同左右手一样。也有一二十万人马。但最令朝廷头痛的要数张献忠部。这张献忠不但作战勇猛，而且狡诈非常。经常化装成官军攻城破阵，让人真假难辨。有时又装成米商，进香，赶集，红白喜事向城镇发起突然袭击，令人防不胜防。有的时候打算攻打某城，半路却突然转向别处。连身边的人也琢磨不透他心里想的什么?因为他总打胜仗很少吃亏，所以各路头领都乐于服从于他。他的人马迅速扩张，势力越来越大。几乎可以与高迎祥平分秋色了。
曹操喜欢奢侈，鲜衣美食，身边总有二三十个美人服侍着。而李自成生活非常俭朴，不好女色，总与最下级士兵吃一样伙食穿一样的衣服。但是在攻打韩城时，李自成却第一次动了要女人的心思。
韩城知府本是温体仁爱妾之兄，京城人称‘歪脖嘴’的便是。此人平生喜的是吃喝嫖赌，会的是坑崩拐骗。只因为有此姻亲，走动门路在吏部编了套履历，补了个缺，来到这韩城当上了地方父母官。上任后他想方设法敛财钻营，居然官声不坏，倒让温体仁吃了一惊。因见流贼猖獗，不想留此险地，已托吏部暗使机关，不日调往江浙一带，找个肥缺，去当他的太平官。为了在临行前再大捞一把，他以为母做寿的名义遍请地方官员士绅，大操大办，收受馈赠十几万两。
他早就听说有一台戏班子有个名角姓邢，专演黄天荡里的女中英豪梁红玉，演得是惟妙惟肖，几乎可以乱真。江湖上都称邢氏为邢红玉，色艺双绝，声震西南六省。为了给寿诞助兴，特意花费重金请来邢红玉上演黄天荡全戏。这邢红玉登上台来一亮相，台下就齐声喝彩。邢红玉无论是坐念唱打，一举手一投足，无一不精彩绝伦，无一不勾人魂魄。尤其是那一双媚眼闪动秋波，似娇似嗔，如哀如怨，中间却暗藏飒爽英气，令人不能不拍案叫绝。自那戏唱完之后，歪脖嘴耳中却整日回响着那邢红玉的珠腔玉音，眼前常现邢红玉的婀娜身段。将府中的十几个美人，比得如同粪土。
歪脖嘴忽发奇想；‘我何不携此尤物带到江浙，倒是一段风流佳话。’于是便找来心腹管家如此这般安排一通。管家也是官场老客了，凡事一点就心领神会，马上前往戏班子求见邢红玉姑娘。见了邢红玉向她拱手道；‘老奴给姑娘报喜了。’邢红玉问道；‘道什么喜?’管家道；‘我家知府看上了姑娘，愿出白银十万两纳姑娘为外室，自个儿当家。姑娘从此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老奴今后也要仰仗姑娘照顾了。’
邢红玉一听此言，把脸子一沉，冷冷说道；‘我生来命贱，没那个福份。靠你家老爷那点俸禄，哪里来的那么些银两?倒是抬举了本姑娘。’管家道；‘姑娘没听说过这句话么?’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我家老爷有的是办法捞银子，这十万两在我家老爷身上也算不得什么大数目。不瞒姑娘说，我家老爷近日就要调往江浙一带做领兵官。这每个兵丁月例饷银六钱，但实发是三钱，每个饷额月吃三钱，这三万饷额姑娘自己算算一个月就能捞到多少?再加上各级将官们的孝敬，吃空饷，得军功赏银，哪一个贼人头颅不弄他个三五十两银子?这还不算出征所劫外财，意外收入等项。仅这次做寿收银也是十七八万，银子在我家老爷身上算不了什么?’
邢红玉猛然将茶杯摔在地上怒斥道；‘告诉你家那个狗官，他那个银子上面有血腥味，本姑娘不稀罕。怪不得百姓如此穷困，有这等豺狼虎豹残食小民，小民哪里还有活路?如今流贼遍地，均是这些狗官所逼。本姑娘行当虽贱，但人品不贱。岂能给那猪狗为奴为妾?’官家冷笑道；‘岂不闻‘灭门的知县’么?莫说你一个臭戏子，就是王公大臣家的千金小姐，也不敢不给我家老爷这个面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候我让你自己乖乖找上门来，央求我家老爷早日收留。’说罢恨恨而去。
邢红玉找到父亲邢班主，将前事一说。邢班主见事不妙，连忙安排收拾行李，马上离开此地。戏班子刚刚走到城门口，一队官兵飞马而来，齐叫‘捉拿反贼’。不由分说，将戏班子人全都铐了起来，带回下进了大牢。原来是有人出首称戏班子系流贼卧底，想里应外合拿下韩城。今见事情败露，想逃之夭夭。邢红玉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又无处理论，只好静观其变。
那歪脖嘴并不出头，只是安排狱卒们整日吊打折腾邢老汉，逼其招认通贼罪状。邢红玉见老父受己牵连心中十分不忍，于是便让狱卒找来了管家对他说道；‘那件事我答应你就是了，先将我父及戏班子人释放出狱，所说银两一文也不许少。’那管家连连答应，回去报信。过不大一会儿，众人被放了出来，回到了客栈。邢红玉对老父说道；‘孩儿不孝，不能给老父养老送终了。今狗官设下圈套，要逼我相从。孩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今趁成婚之际，刺杀那狗官，也算是为民除了一害。父亲带了众人速速出城，逃得越远越好。’
邢老汉也知道姑娘是个烈性女子，如今知府逼得紧，也无法可想。邢老汉忽然想出了一个主意道；‘闻听流贼李自成已逼近此处，莫如我带此十万白银赠送与他，求他前来攻打此城，好拯救女儿出此火坑。只是需要拖些时日，方可赶到。’邢红玉道；‘这个不妨，可告诉狗官，我须准备三日，方能成亲。三日内父亲赶到，我父女尚能相见。若过了三日，恐怕只有来世方能再会。’邢老汉托言去约些亲友前来送亲，匆匆出城，前去去寻找李自成部。哪里顾得一路饥渴？昼夜赶路，至第三日中午，方才找到李自成大营。当夜正是高杰轮值，听罢邢老汉叙述后，不敢耽搁，忙进中军大帐向李自成报告情况。
李自成听罢原委，立派高杰带三千骑兵，马上赶往韩城，前去解救邢红玉。自成随后率领大军，浩浩荡荡，杀奔韩城。到了日子，管家就带着轿子前来迎娶。邢红玉见老父没有音信，便怀着必死之心坦然上了轿。一路上张灯结彩，吹吹打打自不必提。到了新宅，邢红玉倒是按着规矩拜天拜地的，无一为难之处，把那歪脖嘴乐的喜不自禁。众官绅捧场来了几百号人，摆了上百席喜宴，那歪脖嘴被众人灌得酩酊大醉。到了晚上，进了洞房，只见那天仙一样的美人坐于床头，等着新郎官揭盖头。歪脖嘴一步三晃来到新人面前，伸手一揭，邢红玉抬手将一枚金簪巧巧的刺于歪脖嘴的喉咙里，当时气绝身死。房外人听得里面动静不对，打开房门见了尸体不由得大呼小叫起来。众衙役慌忙将凶手邢红玉拿住，关入了死囚牢内。这新宅内一时喜事变成了丧事。那管家见事情不妙，慌忙搂了些金银器物逃之夭夭。
正在全城大乱时，那邢老汉已带着高杰等人杀到城下。城内戏班子人员杀散了士兵夺了城门，大军一涌而入。邢老汉带人冲入死囚牢内，将邢红玉抢出。父女相见，抱头大哭，恍如隔世。邢老汉带着邢红玉前来拜谢高将军救命之恩，高杰见那邢红玉身穿死囚服，淡面素装，桃红粉面，哀怨之中却露出一股侠气，几疑见到天人。高杰慌忙起身答礼谦让道；‘此乃李将军差遣，在下不敢居功。’这时李自成大军已到，大军进城，纪律严明，秋毫无犯。李自成选了府衙做为中军大帐，吩咐将城内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全部抓了起来。抄没家财，拘押妻妾女子，所掳金银五十余万两，均用于赈济城乡受灾贫民。城内外百姓欢天喜地，年青人争先恐后参加李自成队伍。在城内，李自成又扩军两万余人。
邢红玉跟随父亲前来拜见闯将李自成，见府衙内只有一个身穿破旧军衣的士兵正在大厅中徘徊。邢老汉对那人道；‘烦请军爷通报李将军一声，就说小民邢某与小女邢红玉前来拜谢李将军救命之恩。’那人向邢红玉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由得惊问道；‘你就是那刺杀知府的女中豪杰邢红玉?在下李自成，得睹姑娘天颜，真是三生有幸。’说罢就向邢红玉深深的作了个揖。邢红玉父女万没想到此便是大名鼎鼎的李自成，竟然如此俭朴，不由得心中顿生敬意。双方重新见过礼分宾主落座。
邢老汉也是久闯江湖之人，与李自成一交谈倒是非常投缘，彼此都觉得相见恨晚。邢红玉见李自成与其他流贼不同，不喜酒色，豪爽大度，军纪严明，不祸害平民百姓，不由得心中有了爱慕之意。李自成本是豪杰，对女色从不在意。如今见了邢红玉却有些心猿意马，坐卧不宁，长吁短叹，心下着实不舍。顾君恩看出眉目便对李自成道；‘自古英雄爱美人，美人且爱英雄。大哥若是看上了邢姑娘何不派人前去说合，兴许双方有此一段姻缘。’自成道；‘那就烦顾兄弟走上一遭，此事非比寻常，万万不可勉强。’顾君恩道；‘这个不须吩咐，我自有道理。’于是便去找邢老汉探探邢姑娘之意。若想知道结果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遇荒年苏倚哥吃父母，催钱粮反天下遍地贼
话说顾君恩找到邢老汉说明来意，那邢老汉道；‘我这小女自小没了母亲，性情十分刚烈。此事非得她自己愿意方罢。’那邢红玉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道；‘我已听得多时了，休要絮烦。我本以为李自成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没想到也是个见色起意的淫贼。回去告诉你家李自成，就说本姑娘不识抬举，看他能对本姑娘怎么样?’
顾君恩道；‘邢姑娘想差了。我大哥只是仰慕姑娘，绝无相强之意。若是姑娘不愿意，此事到此作罢，今后休要再提。四海之内，皆是兄弟。有句诗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见何必曾相识?’若是二位肯在本营暂时屈就，可与我弟兄一起，共创大业，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邢红玉思谋一会儿道；‘我父女如今犯下滔天大罪，也无处可去。但我天生不喜安定，唯愿效仿梁红玉能有机会纵横驰骋于沙场之间。如果李自成允许，我想成立一支娘子军，专门负责大军粮草后勤等供应。如有机会也效命沙场与官军一较高低，你看此事可行与否?’
顾君恩道；‘此乃壮举，李大哥求之不得。我可立刻复命，姑娘请静候佳音。’顾君恩回去将前后情节与自成如此这般一说，自成心中却无芥蒂。当下同意由邢氏出头组建娘子军，专门负责给大军各营发放粮饷，草料器械等后勤物资。为了防止有人捣乱，由高杰带一队老兵做为护花使者，维持秩序。
这邢红玉一上任将各项业务安排得头头是道，部队供给秩序井然，人人赞不绝口。邢红玉得知李自成乃是盖世豪杰，前次错怪他心中也是有些过意不去。邢老汉私下对邢红玉道；‘我看那李自成相貌非常，有帝王之相。看其行事与其他头领大不一样。如今大明气数已尽，难道天命真的在此人身上不成?’营内有人善会相术给邢红玉看相，称她命中应有王侯贵妇之相。这邢红玉心中七上八下的，对李自成不由得也有些心动。
攻打郧阳那一战，高杰受命去打前锋。邢红玉见大军久攻不下，已经过午就带着娘子军前去送饭。她们一行人刚刚走到一个山坡下，突然遇到一伙官军冲了上来。原来这是陈奇瑜安排偷袭李自成后路的三千官军。邢红玉一见不好，扔下饭伙就跑。那群官军见是些漂亮的女人狂喊着‘抓贼婆子’冲了过来。这些女子虽是拼命逃跑，终是不敌男子腿快。一个个被官军按在野地上，撕开衣服就要强奸。
李自成站在高处指挥战斗，发现娘子军被官军追赶。来不及调兵遣将就带着二三十亲兵冲上前去。一个将官已将邢红玉下身撕开，邢红玉正在抵死挣扎。李自成上去一刀将那将官脑袋砍了下来，将邢红玉拉上马背，一路拼杀，杀出重围。那些亲兵将其他女兵也抢了出来，后面高杰等大军也前来接应。官军见偷袭不成，狼狈不堪逃去。李自成将邢红玉送进大帐内，派了女兵把守营帐，亲自送来一些女人衣服。邢红玉对李自成十分感激，心中涌起一股爱意。当夜，李自成正在灯下阅读兵书，邢红玉推门而进。自成见其深夜而来连忙问道；‘邢姑娘深夜到此有何要事?’那邢红玉也不答话，只是把桌上灯火吹灭，两人搂在一起，当夜成就了好事。
第二日一早，邢红玉娇声对李自成说道；‘妾之一生全交与将军了，将军他日切不可负我。’李自成对天发誓道；‘我若负心，必被乱刀砍死。’邢红玉堵住他的嘴不让他说。当下两人卿卿我我，说不尽的缠绵，道不尽的恩爱，均觉得相知恨晚，白白浪费了不少良辰美景。这邢红玉就如同一团火，一烧起来，十分旺盛。从此之后，一人主外，一人主内，将部队整治得井井有条，战斗力越来越强。
崇祯七年，山西，陕西从春天至八月就没下过雨，土地干裂，人们连吃水都很困难，庄稼颗粒无收，人们早已将树皮草根都吃光了。有些人吃观音土吃得肚涨而死，连尸体都被饥饿的人们争夺着吃了。弄到后来人们便偷吃别家的小孩，宰杀老弱之人。千里荒原，白骨遍野。说不尽的凄惨，道不尽的苦难。有钱人纷纷躲进城里照样整日锦衣玉食，花天酒地。各城镇均有重兵把守，严禁灾民进城。灾民们被逼无奈，将十四五岁的大姑娘换几升粮食暂挨时日，这些姑娘绝大部分被卖到妓院供有钱有势的人玩弄。这个世界分成两极，一个是天堂，一个是地狱。官员们在天堂里面生活得十分滋润，对于灾民之事装聋做哑，视而不见。只是催促下属加紧征收赋税以做为政绩好能再升一级。有钱人借着灾年低价收购了大量土地，存粮每斗卖上了万钱，当官的府邸堆满了奇珍异宝，家中美女如云。这些人都非常高兴的感叹道；‘幸亏有此灾年，方能有如此收益。’
永宁州霍家窝棚有苏秀才，妻子王氏本是大家闺秀，因慕苏秀才学品，违逆父母之意，下嫁于苏秀才，与家中断绝了往来。这苏秀才屡考不中便以教私塾为生，倒也能混上个撑不着，饿不死。虽是清贫，但还可过自得其乐的日子。这苏秀才感慨世道不公，发愤读书箸述，以流贼做蓝本写了[草莽英雄演义]一百二十回，读了令人排案叫绝。因无钱付印，而且官府认为此书有诲盗之嫌，故此束之高阁，留着传于儿孙罢了。这夫妻只生一儿，年方一十五岁。因从小营养不良，有些不太精明。夫妻二人给他起名唤做倚哥。逢此灾年，谁还有心思送孩子念书？由此苏秀才家中最先断炊，已是饿了多日。这夫妻将能卖的全卖了，连房子也押了出去，还是难以熬过灾荒。村里老弱病残死的死，逃的逃。强壮一些的不少跑出去当贼寇，吃大户。这苏秀才除了读书，连做贼都不会，只好干等着饿死。
夫人王氏见实在挺不过去便对丈夫说道；‘我父母久居官场，熟人甚多，要不求他们给相公找个事做？’苏秀才道；‘我苏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绝不为了活命，俯首豪门，自甘下贱。此事休要再提。’王氏道；‘你我夫妇饿死无妨，可怜这倚哥来到人世哪里过得一日好生活？若是我二人饿死让那倚哥如何活命？’
苏秀才将倚哥唤到跟前对他说道；‘如今灾年，父母已无力养活你了，今后要靠你自己挣扎活下去了。父亲此生一无所有，只有这一个身体尚还有点肉。与其让别人或是野狗吞食还不如孩儿你来吃掉。倘若挣扎着能熬过此灾荒以后逢年过节给为父的烧一柱香就是你的孝心了。’言罢自己将湿被蒙头气绝而死。
那夫人欲哭无泪，心想还不如一起上路，在阴间还是个伴。于是也仿效丈夫自杀身亡。临死前将苏秀才的著述交给了孩儿，让他将来流传于世。这苏倚哥大哭一通，于是就按着父母的吩咐将二人尸体解割开来，熬了一些，余下的吊起晒干慢慢的吃。
附近饥民闻着肉香蜂拥而来，将人肉抢吃一空。此事惊动了州府，王知府听说这苏倚哥居然食其父母，不禁勃然大怒道；‘本朝以忠孝治天下，似此等灭绝人伦之事焉能听之任之？速速派人将苏倚哥拿到府衙，本府定要严惩不贷。’衙役们出城，赶到霍家窝棚，将那苏倚哥铐到永宁州府大堂上，王知府将惊堂木一拍，大声喝斥道；‘贼民苏倚哥，你连禽兽都不如，怎么竟然吃父母之肉？’那苏倚哥吓得跪伏于地颤声答道；‘此是父母之命，想让小的能够挣扎着活下去。谁知父母之肉都被别人抢光了，小人吃的不多。’王知府大怒；‘如此恶行你还敢狡辩。来人，给本府用大刑，非将这贼小子治死不可。’公堂上衙役们将王知府发明的三十六套刑法一一在公堂上展现，那苏倚哥几次昏死过去又被冷水浇醒。王知府兴趣盎然的欣赏自己的杰作，心中得意非凡。折腾了大半日，王知府也看够了，于是大笔一挥，将早已写好的上报呈文飞马快报刑部，按大逆不道罪要将苏倚哥寸剐而死。
退堂后，王知府将这件案子当新鲜事讲给小妾们听，美人们个个都大惊小怪，讨论这人肉倒底是什么味？王夫人听了此事一个劲念佛，拿出了三百两私房银子交与下人，让他们交与庙里做做佛事，超度一下苏倚哥父母的亡灵。那王知府拿到了[草莽英雄演义]看的倒是津津有味，但对里面官逼民反一说嗤之以鼻，认为是无稽之谈。此书看罢，随手扔进炉里将其烧掉，免致以后流毒人世间。
当王夫人看到苏倚哥父母的名字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不是我那女儿与那不成器的穷秀才的名字么？’王夫人慌忙找到王知府言明此事，王知府也大吃一惊。王夫人来到大牢见了身带重镣的苏倚哥不禁悲声大作。原来这孩子与王小姐少年之时非常相象。只不过王知府从没往那方面想过罢了。当下王夫人逼着王知府将苏倚哥放出大牢，领到了后宅，详详细细的询问了苏倚哥从小到大的经历。王夫人不禁搂着外孙儿嚎啕大哭起来。那王夫人且哭且骂，将王知府给她的金银财宝，首饰锦衣通通倒入厠中，只是哭她那苦命的女儿。王知府想压也压不住，没奈何只好装聋做哑，钻进书房里唉声叹气。他知道若不是自己匿灾不报，加紧催征，灾民也不会悲惨到如此地步。自己做的孽现世报于自己家中，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神灵显现？王知府不敢再朝下想。这时刑部公文批了回来，苏倚哥寸剐，立即执行。王知府不敢枉法，从王夫人怀里将倚哥抢了过来，送赴了刑场。
自外孙儿受刑之后，那王夫人就遁入了空门，再也没有与王府任何人说过一句话。那王知府总做恶梦，梦见女儿混身被割得支离破碎前来索要倚哥孩儿。那王知府虽然勉强支撑着倒底漏了风声，被同僚举报治家无方，纵亲为逆，被革职查办。所有家财一律充公做为军饷。那王知府最终受尽了折磨死于刑部大狱之中，死前后悔已是晚矣。
苛岚大盗高嘉计，江湖人称险道神，振臂一挥，灾民从者如流。聚起了数万灾民攻郧阳，陷谷城，掠新棼，抢光化，攻襄阳。这些流贼如同蝗虫一般，所过之处，颗粒不留。官绅们纷纷建议朝廷，调集重兵，将这些流贼全部杀光，以绝后患。皇上也拨出八十万两内帑做为兵饷，奖励官兵。同时从宁锦调精兵五万参与围剿。为了分化瓦解流贼，朝廷下发五万两赈银赈济山陕数百万灾民。
高嘉计与惯贼头目取得联系，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曹操，老回回六路大军齐集均州，人马总计三十六万。攻下了荆门，房县，保康并占了景陵。陕西惯贼革礼眼等乘灾年大肆作乱，明目张胆的率数万饥民攻打洵阳，西乡。原来潜伏进城里的灾民与其里应外合，将那两城拿下，将这两城抢劫一空，官绅大遭其殃。其他地方慌忙命军士往城外清除灾民，将所有粮食运进城里，每日舍出每人一碗稀粥供应灾民，免得灾民随土寇作乱。粥棚附近，多有饿死。各处官绅均犯愁本地人多，无法养活。汉中一带，遍地是贼，剿不胜剿。
这些贼寇甚能蛊惑，几十日间，就聚集起几十万土寇拿下了紫阳，平利，白河，并围住了兴安。洪承畴东征西讨，杀死贼人无数，但越杀越多，赏银供应不上。有钱的官绅们有的捐金助军，有的出谋献策，官军们也明白；斩草必须除根。只是官军人数太少，一时间杀不过来。
兴安官绅深明大义，捐银十万助饷。兵备王在台仅有军士五百，又招募了三千义勇，硬是将流贼挡在城外，没能靠近一步。流贼久攻不下，被杀死，饿死之人数以万计。洪承畴带领大军又及时援救，将数万流贼赶走，抓获了三百余名七八十岁的男女老贼斩首示众。众官绅同仇敌忾，联合起来约定；‘宁可将存粮烧掉也绝不让流贼得到。’所以城破之前往往粮库火起，烈火冲天。流贼对于这样的城池也毫不客气，入城后抢劫强奸，焚烧豪宅，将富人当粮吃掉。所过之处，片瓦无存。那些流贼兵败兴安城下，转而攻破了凤县。凤县官绅贤愚由此可知。
总兵张应昌，杀贼数万，专靠劫获贼赃给兵丁们发放奖赏，故尔战斗力极强。他们专门尾随流贼，不远不近，不即不离。当流贼打下了哪个城池，将其抢掠一空后，出城再去别处当中，张应昌则带军突然杀到，将财物抢截下来，老弱流贼格杀勿论。年青体壮的不与其计较，任其逃去。靠如此战术，张应昌已聚了上百万银两，与当权者议定以三十万馈赠，出任河南巡抚。流贼围困均州，张应昌欲擒故纵，远远的观望，伺机而动。却不料那李自成不打均州，反过头来夜袭大营，狠狠的咬了张应昌一口，致使五千士兵死伤三千有余，大伤元气。败讯报上朝廷，那河南巡抚一事也就不了了之。可恨那当权者不肯退银，让张应昌怀恨在心，总想找个机会报复他一下。
高迎祥等大股贼寇在郧阳之黄龙滩分为三路，一取龙雒，一取淅川，一取卢氏。皇上令洪承畴负责追剿关中之贼，卢象升负责追剿关外之贼。因为陈奇瑜屡立奇功，由延绥巡抚提升为五省剿贼总督。因剿贼兵力不足，从宁远调辽东边兵一万，由副将张外嘉带军助战，提升为代理总兵。张外嘉兴高采烈的带领大军开赴流贼泛滥地区，参与剿贼。
辽东将士一向是吃朝廷兵饷的，不知何故？来到剿贼前线总也无法领取到饷银。士兵们挨饿就去找张外嘉讨要。张外嘉几番推托几番发狠，可就是没有一文钱往下面发。张外嘉打听别的官军兵饷是如何解决的？得知了诀窍后也想依样画葫芦，下令让这些边兵杀贼劫取赃银。辽东士兵哪里赶得上关中剿贼官军手段？见了老弱病残流贼下不得手，小流贼们哭着喊着要吃的根本就不怕死。张外嘉见士兵们实在无用便手割一幼儿贼寇做以示范，并将这小贼炖了充做军粮大饱其腹。辽东将士眼看着灾民遍地，无粮可活。官绅们花天酒地，纸醉金迷，自己还得饿着肚子来替他们看家护城，不由得大呼一声道；‘与其当兵，不如做贼。杀了此狗官，我们也入伙去吧。’于是众辽丁一涌而上，将张外嘉刴成肉泥，呼啸一声，也加入了流贼的行列。
官军连连失败，剿贼部队往往反被流贼打垮。洪承畴，卢象升，陈奇瑜于是会军陕州，集中兵力，联合作战。流贼中最令官军头疼的一个是李自成，一个是张献忠。李自成善于煽动灾民揭杆而起，与官军作对。而且作战勇猛，竟然敢无数次袭击官军，与见了官军就跑的其他流贼不同。张献忠则总好出其不意的往官军软肋上打，总督们一离开大营，他就突然出现，发起进攻。将大营洗劫一空，然后放火烧掉，逃得不知踪影，令总督们大丢其脸。
最为官绅们不能容忍的是张献忠将官绅们家中的女眷都当成随军妓女，让她们几乎光着身子随大军行动，流贼们哪个起了性就哪个随时可解决问题。其中有巡抚，知府，知县，以及朝中大小官员们的妻妾，千金。也有无数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含羞忍辱，成了这些穷鬼们的泄欲工具。凡是懂得廉耻的士人君子，城破之时无不鼓励女眷们自杀守节。尤其令人不可容忍的是，每当城内官军拼死抵抗，城池难以攻下，张献忠就会驱赶这些寡廉鲜耻的女人们光着身子，站于城下冲着士兵们做出一些挑逗动作，以分散守军的注意力。而流贼却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城里，对着尚在梦幻之中的将士们大杀大砍，令官绅们感到奇耻大辱，深恶痛绝。官绅们强烈要求大军先剿灭张献忠，以警效尤。
张献忠纵横汉南，几路官军围追堵截。祖宽，左良玉，王承恩，曹文诏等英勇奋战，挫败流贼大小十几阵，张献忠大伤元气。张献忠见官军只剿他一支军队，知道官军是想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于是便奋力突围，希望与高迎祥等大军会合，共同抗衡官军。洪承畴早已料到此着，令官军三面拦截，西面则是陈家寨，由当地乡勇筑起长围，用土炮轰击流贼，使其难于冲突出去。
张献忠知道土炮的厉害，不敢逼近围子。乡勇连连放炮，流贼死伤不少。头领孙可望提醒张献忠道；‘听说女人阴部朝上可厌胜土炮，何不一试？’张献忠猛然醒悟。将军中二八娇娃都脱得精光，推到两军阵前，那些乡勇就看得眼直。待到流贼们将女娃们大头朝下，两腿劈开，阴户正对乡勇大炮一方，说也奇怪，不管领兵官如何鞭打，那些土炮就是不往贼人群里轰，而是四下乱放。贼兵推着光身倒栽头女人渐渐逼近围子，突然发起猛攻，将寨子突破。张献忠顾不上围子里的乡勇官绅，率领大军，一哄而过，冲破了重围，直趋葵州。待洪承畴等大军赶到，犹见乡勇们围着女人们欣赏不已，不去追赶贼兵。气得洪承畴将这些下贱女贼们一刀一个，割下了首级，命令将尸体掩埋，免致伤风败俗。然后率领大军穷追猛赶，不使张献忠漏网。
张献忠知道官军大队在后，也不敢大意。将精锐壮丁集中万人，由孙可望带队，组成敢死队，向葵州发起猛攻。孙可望让四个亲兵抬着门板做为盾牌，自己手握双斧冲到城门下，将城门劈个稀烂，然后杀进城内。不管他是军民百姓还是官绅商旅，打城头一直杀到城尾，见一个杀一个，鸡犬不留。张献忠亲自断后，一路放火，将全城变成火海，挡住官军来路。流贼们穿城而过进入四川境界，见村屠村，见寨屠寨，所过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张献忠一想起老母与小妹就变得发疯，令人将四川女子的莲足全垛下来堆成莲足峰，然后放火烧掉。自蜀后主孟昶留下来的缠足恶习与奢糜风俗，让这混世魔王给搅得一塌糊涂。那‘万千金铃护娇躯，令人一步一销魂’的千金小姐，大家闺秀们都紧闭房门，惶惶不可终日，不知哪一天横祸就落在自己头上，无心出去招摇。
这张献忠倒是狡诈，留一部分人马横行四川，以做将来入川阶梯。自己带着大军绕道又回到商，雒地区，发展力量。许多土寇，毛贼，还有积年惯匪都依附于他，很快的恢复了元气，聚起七十二营流贼。众贼首公推张献忠为盟主，与官府在汉中，河南，山西，湖广一带周旋。高迎祥被三十六营好汉公推为盟主，自立为闯王，建‘古元真龙’大旗。李自成隶属闯王麾下，名义上是闯将，但实际上是闯王的左右手。每当有重大战事总是李自成部冲锋陷阵，曹操部往来策应，官军屡战屡败，人马越来越少。陈奇瑜向皇上建议最好招抚一些惯贼补充官军，以毒攻毒，或许能收奇效。崇祯很是欣赏此主意，让他便宜行事，只要能剿灭流贼怎么都好。陈奇瑜说服了洪承畴，卢象升虽有异议但也愿意一试。由此既剿既抚形势已成，将帅们通过各种渠道分化瓦解流贼内部，有些贼首在厚利引诱下也有些心动。
各处催要兵饷，崇祯责问户部，户部声称无银，也无处筹银。监管太监奏报崇祯历年积欠税赋已达一千七百万两，应责成各地方加紧催收。崇祯让温体仁拟严旨给地方，限期完纳，逾期严办。文震孟再三请求皇上暂缓征缴，以舒民困，崇祯发火道；‘没有饷银流贼何时方能剿灭？流贼之祸已遍天下，若不速剿，大明江山休矣。尔系书生，唯知讲经论道。尔若是能想办法拿出银子来，朕就不催此银。’
温体仁道；‘刁民不可放纵，国法不可变通，若无赋税，官军解体，谁负其咎？还是严旨督促为是。’于是下旨各处大员，不可宽贷。这一来，连河北，河南，山东，宁夏，四川，湖北等地也流贼群起，相聚为盗。官军顾此失彼，四下告急，几乎全民皆贼了。百姓多年来积聚的愤怒如同火山一样，喷涌而出。些少官军已难以控制局面，只好头疼医头，脚痛医脚。大股流贼，忽东忽西，所过残破，城镇烧毁，粮草一空。丁壮妇女，捆载而去。但是官军招抚贼首方面，却有所进展。欲知有何进展？且容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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