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司花仙子降凡尘,良玉大战奢崇明
话说那正宫娘娘姓张,原本是河南祥符县人。其父张国纪,乃是一个生员,家中甚穷。屡试不中,无以为生,只好找了个为人催租子的活,每日一大早就要赶往乡下,堵截欠租之人。万历三十五年十月初六,大雪纷飞,张国纪正在往乡下赶路,却见路旁雪中有一弃婴,不哭不闹,也未冻死。张国纪上前细看,原来是个女婴。有心想抱回去,又怕无力养活。但是弃之不管,又实在心有不忍。正在犹豫不决之时,一个铁冠道人走了过来,端详了女婴一番,不由得笑道;‘司花仙子如何却在此地?’回过头来对张国纪道;‘相君之面,命犯十恶大败,运交华盖,永无出头之日。幸亏遇到此女,将来贵为皇亲国戚,拜爵公侯,大富大贵,只是晚景堪忧。’张国纪道;‘我家甚贫,实在无力抚养,故此犹豫。’那道士答曰;‘此女非是常人,乃是兜率宫司花仙子,因尘心未净,历数百年一劫,香魂久滞凡间。在西汉之初,托生为宣平侯张敖之女,孝惠帝娶为皇后。少年守寡,幽闭深宫,不知悔罪,活到四十一岁,忧郁而死。到南北朝时,其魂又附北齐文宣李皇后,不但未能风流,反而受尽磨难,受尽屈辱,活到五十四岁,忧郁而死。南宋时又降为士人之妻,还是命中多桀,二十七岁被金兵所杀,一缕香魂就是不散,今日又降生于此,可是天意?此女日后虽贵不可言,但命中无福,历受冤辱,磨折尤多。如其悔罪,既可重归天廷,再入仙籍也。’说罢,飘然而去。张国纪也顾不下乡催租,将此女抱回,求个奶妈将其喂养。说也奇怪,从此之后张国纪竟然有些转运,找了个书馆教几个学童,不知何时有些外财送上门来。他们父女俩相依为命,居然把日子过了下来。张国纪给这女童起个小名叫宝珠,甚加喜爱。等她七岁时,也让她进了书馆跟着学习,起了学名叫张嫣,字祖娥,张国纪将她看做亲生女儿一样,严加教诲。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宝珠自幼就非常懂事,不哭不闹。到了七岁,家里家外,做饭洗衣,缝缝补补,什么活儿都会干了。她从来不去外面游玩,也不轻易与人言笑,显得十分文静。左邻右舍,无不夸奖宝珠懂事,象个小大人。
随着长大,宝珠学会了织绣女红,一举一动,无不合乎‘女诫’。张国纪将平生所学尽量传授于她,宝珠对书史非常上心,知道了忠奸善恶,荣辱兴衰。虽是出身寒门举止却如同大家闺秀,心地见识远胜女伴们一筹。长到十三四岁,宝珠出落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张国纪有一外甥一眼就相中了宝珠,再三缠着家里前来说亲。家里无奈,只好过来试上一试。没想到提亲当日那小子就得了重病,痛苦万分。家里哪还顾得亲事?只顾给小子看病,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福王就国,喜欢渔色,凡是百姓家里有那好看女子,派出人去,硬抢进宫,随意侮辱,尔后也许留于宫中,也许赶了出去。送人,变卖,随下面胡来。奴才们发现了宝珠,告诉了福王,福王大喜,派出人去,非要将宝珠强抢入宫不可。谁知宝珠是个烈性女子,宁死不从。奴才们来硬的,宝珠一头就扎入井内,吓得奴才们连忙逃走。当众人将宝珠捞上来之后,那宝珠尚有气息。将养了几日恢复如常,夜里屋内常有红光,人们私下议论;此非平常女子。
天启元年,皇帝将要大婚,先期举天下淑女十三岁到十六岁,相貌出众者,由各府县下了聘礼,总额五千名,由父母亲自送入京师,参加选秀。宝珠符合条件,也被送入了京城。头一天由宫内太监初选,高低胖瘦不符合标准者,被淘汰千余人。第二天五官四肢体形声音不符合标准者,又淘汰了两千人。第三天细查手足举止,气质风度又淘汰了一千人。有司各赏银两,许其还乡。留下约千人做为入宫之选。
入宫的选举由老宫女负责,先看其皮肤,看其乳房臀部等处,嗅其腋部,最后只留下了三百人。再经过一个月的观察,看其言谈举止,性情品德,刚柔贤愚,最后选出五十人,做为嫔妃之选。
当时负责此事的是司礼监秉笔刘克敬,每当他看到张宝珠总是赞不绝口,视为首选。当时是由神宗刘昭妃掌管太后之印,将五十人一一过目,查其诗词歌赋,琴书棋画,诸般才艺。最后选出了三人;张宝珠,王氏,段氏。刘昭妃对宝珠格外欣赏,将她评为第一。
当时宝珠一十五岁,但已发育成熟,妩媚动人,秀色可餐。太妃对她的评语为;‘体欣秀而丰整,面如观音,色若朝霞映雪,又如芙蓉出水。发如春云,眼如秋波,口如朱樱,鼻如悬胆。皓齿细洁,上下三十有八。丰颐广颡,倩辅宜人。领白而长,肩圆而正,背厚而平。行步如轻云之出远游,吐音如流水之滴幽泉。不痔不疡,无黑子创陷诸病。’将三人送至御前,由皇帝亲自来定正宫人选。
却说那客氏虽已年近三十,犹妖冶动人。在天启皇帝十三四岁,刚刚成人之时,便诱其与已交配,想怀一龙种,造成事实,在宫内有个合法地位。那由校懂得什么?客氏虽是乳母,但当时也就二十六七,又晓风情,所以两人常在一处,男贪女爱,偷偷摸摸。这通淫越是心惊胆战越是觉得刺激。由校被客氏拿得筋酥骨软,一时也离不开她。客氏拿他既当个小主子也当个小男人,将那由校治得服服贴贴,对其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为此由校长到十七岁还象个十二三岁的样子,也是精气早衰所致。只是多年忙乎毫无建树,客氏只闹个解了性欲,由校总似长不大的孩子。宫中密事,外人不知。客氏虽无名份却想专宠,得知皇帝挑选正宫娘娘,她希望没有比她强的。所以也跟着来到大殿,对这三人品头论足。客氏一见到宝珠,醋性大发,对皇帝说道;‘这张氏年方十五,已长得丰满,以后定会发胖,缺少风趣,怎可入主正宫?王氏苗条,可入正选。’谁知皇帝早已相中了宝珠,见客氏反对,就求助于光宗赵选侍帮着决定一下。赵选侍道;‘要论此三人,均是人间绝色,虽王昭君,杨玉环,也不能过也。但如论端正有福,品貌气质,张氏在二人之上。’皇帝闻言大喜,立刻决定册封宝珠为正宫皇后,王氏为良妃,段氏为纯妃。客氏对赵选侍怀恨在心,后来竟为此一言被客,魏活活害死。
张国纪被封为太康伯,太监刘克敬等也受到赏赐。客氏见皇帝宠爱宝珠,非常嫉妒,私下埋怨皇上道;‘陛下娶了少妇就忘了我了。’皇帝眷恋旧情,也就好言相慰。朝臣们纷纷上书,说六宫有主,客氏不应再留宫内,应予回乡。皇上辩解说;‘皇后年纪尚小,初出深闺,可暂留客氏加以辅导。’大臣们不依,皇上只好按例将客氏谴出后宫。但自从客氏出宫后,皇帝就不肯吃饭,一个劲掉眼泪,想念客氏。大臣们无奈,只好答应客氏重回宫里,客氏从此之后腰杆子更硬了。
魏忠贤深得皇帝信任,对大小太监也很照顾,对于徇私舞弊之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与他不分心就行。客氏久居宫中,狡诈乖巧,皇上对她言听计从,后宫哪个不知深浅,敢于开罪于她?所以客氏与魏忠贤事实上就控制了整个后宫,皇后并不为后宫奴才们所看重。在客氏过生日时,皇帝亲往祝贺,三宫六院都去帮着打溜须。而在皇后过生日时,则宫内冷冷清清,无人张罗,魏忠贤也故做不知,不让御膳房安排此事。平日里魏忠贤,客氏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而皇后想吃什么御膳房则推托不做。张宝珠并不与他们计较,以静制动。平日里只是看书练字,让宫人朗诵唐诗宋词,消愁解闷。魏忠贤安排太监陈德润监视着皇后,想找她短处好向皇帝进谗言。可是陈德润费尽心机,却寻不出皇后半点错处。
宝珠喜欢剪裁白色绫绸做为披风长裙,宫中都管它叫‘霓裳羽衣’。她又喜欢用五彩丝绸堆成人像,宫内管它叫‘堆纱佛’。她知道客氏对自己嫉妒便以静待之,凡是客,魏有何阴谋诡计她都能事先加以予防。客,魏费尽心机也无法找出毛病离间皇上与皇后。
这辽东未靖,宫廷内外箭拔弩张,四川土司又起祸端。在杨应龙之乱后,朝廷不少官员建议乘机将永宁等地改土为流,吞并其地。永宁土司奢崇明怀恨在心,寻找机会,想占踞全蜀。朝鲜战事方兴,奢崇明主动要求出兵前往参战。派了其女婿樊龙与其弟樊虎,率军两万,前往重庆。奢崇明密嘱他们见机行事,可乘大军赴朝,重庆空虚,乘机拿下重庆。
四川巡抚徐可求既昏且贪,见永宁土兵并无馈赠先有三分不满。待他前往巡视见这些苗人身材矮小,瘦小干枯,不由得发起威风道;‘你们当朝廷的饷银是好糊弄的么?别尾巴靠眼睛就算是个人。凡是不合格的给我回家抱孩子去,少在这儿蒙骗本抚。’于是便将来人三成留下一成,而且先不发兵饷,说是大军启程之日方开始供给军饷。
苗人大都身躯瘦小干枯,无端被淘汰口中怨言纷纷。樊龙对土兵们道;‘我们好心千里赴援,反受此辱,真是欺人太甚。大家暂且不动,不给足粮饷,即不赴辽,也不返乡,就在重庆长住罢了。’土兵们群起响应。先前奢崇明之妹奢社辉与族人争夺水西土司之印,徐可求假做调解,却派出一千人马乘虚攻入寨内,将水西安氏一族九代积蓄掠夺一空,发了个横财。此次克扣军饷,辱骂土兵,旧恨新仇,聚于一处,土兵人人要反,只是等待机会。
当各处大军开赴辽东,而樊龙以粮饷未发为由,拒不开拔。徐可求几番发怒,几番驱赶,永宁土兵就是赖着不动。看看重庆已是空虚,奢崇明暗派其子奢寅带兵三万,前来策应。援兵一到,樊龙,樊虎举刀一挥,众苗兵如同出笼的猛兽一般,将驻防明军杀得人仰马翻,血流成溪。坑杀了道,府,总兵一级官员二三十人,徐可求也被苗兵擒住,扔到樊龙马前。樊龙问他道;‘你看我苗人尚是尾巴靠眼睛,不算个人么?’徐可求连连叩头,说愿出白银十万两犒军,只求放他一条生路。樊龙笑道;‘你一死,金银全是我等所有,何必由你来给?’将徐可求贪的数十万银两尽数搬出,官银四十万,粮草数百万石,统统充作军用。徐可求被缚于树上,任人鞭打辱骂。不到三日,已成一堆烂泥,无一钱带到阴间。
奢寅命樊虎带兵镇守重庆,他与樊龙各带兵一万,攻打合江,纳西。川兵精锐大都赴辽,剩下的闻听重庆已失,早已心慌。抵抗两三日,两城均被攻破。二人乘着得胜,又连破庐州,遵义,杀了兴文知县张振德,大军合围成都。蜀王见贼兵势大,慌忙央求布政使朱燮元想个办法保住成都。当时成都只有老弱将士不足两千,而贼兵一路收降已有三四万之多。朱燮元一面派兵将城外二百里内粮草均搬入城内,一面向各处紧急求救。派判官胡可表前往石砫,请求秦良玉火速发兵,援救成都。
话说秦良玉自从丈夫马千乘被无端害死之后,心灰意冷,只是操练石砫白杆兵,护卫家园,不问外事。这一日正在翻阅兵书,家人来报;‘有官府派人求见,成都被围,特意前来求助。’秦良玉闻听此言,不由得无明火起,历声喝道;‘请他回去,就说我石砫兵马非朝廷所养,也不必听从朝廷调谴。杨应龙之乱,我夫妻舍命平乱,立有大功,并未曾指望封赏。阉狗丘乘云陷害我夫,无端致死,朝中谁又替我夫妇说过一句话?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乃是朝廷惯技。此番我倒要做壁上观,看一看朝廷所养之官兵是不是白吃干饭的。’原来自平了杨应龙之乱后,朝野官员均对各部土司不甚礼遇,动辄危言恐吓,将其视为蛮夷,潜在的祸根。秦良玉一片苦心,却换来百般猜疑,心中早就压着一股怒气,故尔发作。那胡平表见秦良玉不肯发兵,伏地大哭道;‘如此成都休矣,全蜀休矣,我尚有何面目再出此寨?’从此不吃不喝,只在府前啼哭,昼夜不止。乃至眼中滴血,声嘶力竭,一直哭了五天五夜。
此事传到忠州秦葵处,秦葵大惊道;‘此女莫以私忿而误国家大事,你们弟兄速速前往,说服良玉,马上出兵解成都之围,迟则全蜀不保。’邦屏,邦翰,民屏带着家兵一同前往石砫,却见府前立着一个木牌,上书;‘劝出兵者斩’五个大字。三人推门入府见过良玉对他说道;‘老父派我等接你速回忠州,逃离四川,以求自保。现在奢崇明已攻下蜀中四十余城,成都一下,将自立为王,我等都是他的治下,不可独存。老父年届古稀,不愿揹反贼之名,又难离故土,已备下帛带,上吊自杀。汝若有情,可前往忠州,见老父最后一面。’这一番言语,说得良玉面红耳赤,作声不得。此时门人来报;‘奢崇明派樊定邦前来下书,要与我石砫合兵取蜀,并立为王。’秦良玉拍案而起,厉声喝道;‘奢贼竟敢污我清名,将那来人砍下头颅,拿他祭旗,大军明早出发,救援成都。’众人大喜,摩拳擦掌,收拾兵马器械,准备出征。秦良玉将胡平表请入府中,延医救治,胡平表愿意带病随军。第二天一早,石砫白杆兵已结扎整齐,专等秦良玉将令。
秦良玉令邦屏带兵四千,袭取牛头镇,收复新都。自带中军六千,与家将文忠俊妻白玫,儿媳张凤仪,带着女兵五百,皆是男装雄服,英姿飒爽,随后进发。弟邦翰镇后供应大军粮草。民屏与长子祥麟固守寨中,牢守家园。邦屏带兵急进,贼兵见了石砫兵未免惊慌。贼将张彤对邦屏道;‘朝廷久欲吞并我土司领地,乘辽东之乱,我等可占踞全蜀,联合云贵各部,割踞自雄,不再归顺天朝。你石砫曾为朝廷立下大功,马千乘下场又是如何?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休要再为昏君卖命。’邦屏大怒道;‘中华大国,本属一体,怎容群雄割踞,战乱不息?奢崇明狼子野心,已非一日。尔等从逆,罪该万死。休要胡言,可出阵一战。’张彤大怒,打马上前,直取邦屏。邦屏刚想迎战,侄儿翼明争先出阵道;‘杀鸡焉用牛刀?看我宰了此贼。’两马相交,打了三四十个回合,不分上下。翼明瞅了个空隙,拨马便走,张彤挺枪紧紧追赶。跑了三四里路,翼明猛的勒住了马匹,翻转身来,抡圆大刀,劈了下去。这张彤不及躲闪,被劈成两半。邦屏将枪一指,白杆兵一涌而上。牛头镇顺利拿下。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前往攻打新都。
新都贼将罗乾象,听说石砫兵来到,吩咐牢守城池,不许迎战。邦屏见此城易守难攻,便等待中军到来,商量如何攻入城去?秦良玉道;‘我石砫子弟家中皆有亲人老小,不宜正面硬攻。可用大军围住此城,采用火攻之法,此城可不战而下。’良玉传令全军扎数千个风筝,绑带火药,点燃捻子,随着风势,飘进城里。贼兵正在熟睡,却见得全城一片火海,四下里杀声不断。罗乾象见北门没有兵马,带着手下,夺路而逃。刚刚逃到一个山口,只听得一声炮响,秦良玉身披黄金甲,骑着白玉马,左右女兵女将一字儿排开,在火把中好似天人下凡,凛然不可侵犯。罗乾象早知良玉大名,也知道白杆兵手段,到此绝路,尚有何想?慌忙下马,伏地愿降。秦良玉以礼相待,好言抚慰,还让他领着原班人马随军剿贼。
罗乾象感激秦良玉知遇之恩,自告奋勇,愿带原班人马,假做败退,混进奢崇明大营,于中起事。秦良玉兵分两路,令民屏,翼明带兵四千,昼夜兼程,潜渡重庆,偷袭南坪关,将贼分割成两半。自带六千中军,走水路直奔成都。此时奢寅带军日夜攻打,成都守军只剩千人还大都带伤,眼看着成都已是不保。守将刘勋私通贼人,想开关献城。此事被罗乾象探听到了,将一封书信射入城中,朱燮元见信大惊,将叛将叛卒二百余人抓了起来,审得明白,全都砍了头。
正在此时,秦良玉赶到。白杆兵一顿猛冲,直贯贼营,朱燮元慌忙打开城门将秦良玉大军迎入,老泪纵横的对秦良玉道;‘再迟一日,成都休矣。’奢崇明闻听石砫兵进了成都,不由得咆哮如雷,增加三万贼兵,亲自前来,将成都团团围住,并自封为大梁王,设置六部丞相,准备取成都设为大梁国都。奢崇明联络水西土司安邦彦发兵直取贵阳,以后将云贵蜀连成一体,自成一国。
奢崇明到来,倚仗人多势大,将成都四面围住,绑架竹排钩梯,日夜攻打。在城外造起云楼,比城墙还高一丈,贼兵居高临下,往城里放箭,成都守军,甚是惊慌。秦良玉相看成都城外四面环壕,只是因为天旱无雨,故此干涸,贼兵用土添壕,直逼城下。回到营中,密派白玫出城与罗乾象约好,第二夜,悄悄从城上缒下女兵百人,均是女装打扮,由罗乾象带入贼营。那贼营中到处都是贼兵掠来的妇女,供其淫乐。见到罗乾象押着百余名美人路过只是调笑,却不心疑。等穿过了大营,白玫等女兵直奔都江堰大坝,趁着黑夜,将大坝掘开了个口子。这江水一冲,小口顷刻之间变成大口,滚滚江水,汹涌澎湃,直冲贼营。奢崇明见全军大乱,都争相跑往高处。没奈何,只好随着逃命。此时秦良玉带兵杀出,将那几座云楼捣毁,杀死三名贼将,杀死贼兵无数,将白玫等女将接应回城。此时城壕已被江水注满,阔约两三丈,贼兵难于临近城池,守城将士得以喘息。
奢崇明恼羞成怒,命令部下搜集木材石块,在壕中搭建八十座浮桥,直逼城下。有一座浮桥修得甚是宽阔,费时一月有余,方才逼近城下。贼兵四处乱掘坟穴,将死人骨头到处乱扔,城里面哭声震天,纷纷请战,要出去与贼人拼命。奢崇明见浮桥修好,下令全军总攻。八十路贼兵,手托云梯,一齐进攻。城里拼死抵抗,打得难解难分。正在相持之时,从林中忽然推出一个大舟,高约三丈,宽约两丈,长约五十丈,前面用牛皮包裹,上建三层楼,每一层都有数十贼兵使用连弩毒箭居高临下,向城中发射。有几千贼兵在旁推着,夹着老牛数十,奔走如飞,直扑城下。最上一层是一妖道,披发仗剑,上载羽旗,施行妖法。只见其口中念念有词,用剑向城内一指,口中喊‘疾’,刹时间狂风大作,城中守军睁不开眼,眼看着那巨舟向城前推来,城内军民哭声震天。
朱燮元长叹一声,抽剑在手,眼中下泪对众人道;‘本抚有守城之责,如今唯有一死报国。我死之后,可将尸体烧毁,以免落入贼人之手。’说罢就要自刎。秦良玉一把将剑夺下,对朱燮元道;‘此乃吕公车,我父曾教我破此之法。’朱燮元大喜,附首下拜道;‘若能度过此劫,全城军民性命均是夫人所赐。’秦良玉命人拆毁官署大宅,搬巨石放于大木之上。用绳索转动大木,飞石击车。这巨石连连击中吕公车,那些牛吓得乱跑,楼上贼兵也非死即伤。秦良玉命人集中火炮,一顿猛轰,那吕公车着起火来,贼兵四散,弃车而逃。那在上面兴妖作怪的老道逃跑不及,葬身火海。
贼兵们见吕公车已败,纷纷撤退,成都转危为安。朱燮元对秦良玉十分敬服,将调兵大权交付与她,想办法解除成都之围。秦良玉道;‘趁敌新败,可一鼓作气。里应外合,就于今夜破此强敌。’若知秦良玉如何破敌?且容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李枟杀妻做军粮,赵彦征讨白莲教
话说奢宠明率重兵包围了成都,全赖秦良玉带石砫兵赶到,助其防守,方得保全。在此期间,内江,木捭,龙泉等四十余处尽失,守将雷安世,瞿英等战死。指挥周邦太等降了贼人。奢宠明联络了水西土司安邦彦,一同起兵,直扑贵阳。前番征讨杨应龙时,水西土司安疆臣就私通贼人,朝廷虽知,无力征讨,只好予以笼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其不公开反叛,也就容忍。
安疆臣死,其弟尧臣承继了土司之位。尧臣死,其子安位尚幼,由妻奢社辉掌管土司之印,她乃是奢崇明之妹。永宁,水西两家虽世为姻缘,但经常有疆土纠纷。奢寅与其姑姑相互仇杀多年,只为了争一块地。苗人时兴小叔娶嫂,小叔安邦彦虽有妻室,却与寡嫂社辉通奸,所以水西之事,多半由安邦彦当家。此次奢崇明造反,安邦彦与之合谋,派出大军,攻下毕节,安顺,平坝。九股苗宋万化出兵打下了龙里,两军合围贵阳,要取之为巢穴,宋万化自称为罗甸王。
朝鲜之战,安邦彦假做愿意出兵,想乘虚袭取贵阳。巡抚李枟窥见其包含祸心,婉言谢绝。同时要求增兵备战,朝廷却是有心无力。李枟当机立断,从云南,湖广借贷银四万,储粮二万石,招兵四千。贵阳原有守军约三千人,加此约有七千。加固城防,准备应变。李枟命令遵义守将黄运清,铜仁守将张彦芳,如其有变,速速增援贵阳,不得有误。二将听令,准备迎敌。
安邦彦派部将王伦袭取偏桥,切断援军之路。自带大军,东渡陆广河,直趋贵阳。得知贵阳城内粮米无几,守军不多,心中大喜。自领大军五万攻打贵阳而别谴四十八支安邦俊,陈其愚攻打它处。只要贵阳一下,整个贵州便已全部落入贼人之手。
贵阳城里守将不多,李枟将文官也都派做武职,动员文吏百姓,协助守城。安邦彦指挥大军日夜攻打,想一举拿下。李枟调兵遣将,严加防守,城内房屋,拆卸砖瓦石块,都做武器。将火炮安置于城楼,专门轰击贼寇主力。
安邦彦见此城难下,拆毁民房,修建了三丈高楼,居高临下,向城内射箭。并且用鸡犬,裸体妇女做为厌胜术,官军的炮火,便不起作用。李枟见贼兵大举进攻而军心不稳,忙命人往城下扔米肉来喂鸡犬而张铺虎豹皮于城墙,破了贼人邪术。乘着夜色,派出敢死队缒下城去,烧毁敌楼。安邦彦命令贼兵用竹笼数万,加上泥土,垒得比城还高。李枟将城内大钟寺拆了于城上建起高楼,高出贼兵,与之相抗。城里粮食缺乏,李枟带兵出城数次劫取敌粮搬入城里救急。派出精细将士将敌之竹笼一把大火烧个精光,气得安邦彦暴跳如雷,誓要灭此城池,掘其祖坟,将城外坟墓都挖了出来,骨骸乱扔,城里军民哭声震天。
贼兵攻陷了广州,普定,威清,普安,安南等处,贵阳以西数千里皆为贼寇占踞,烧杀淫掠,几成人间地狱。遵义守将黄运清,铜仁守将张彦芳带军前来救援。与贼兵相遇于新添,二将上前,贼兵略做抵抗回身便跑,将二将诱入龙里。安邦彦早已在此设下了伏兵,一声炮响,贼兵四起,将官军团团围住。二将舍出命来,方才杀出重围。安邦彦并不穷追,放其进城,对部下道;‘此二将不足为虑,可放其入城,耗李枟军粮。只要久困,此城可不攻自破。’于是分兵围住贵阳,只用箭弩射击出城守军,贵阳城中果然大困。
却说成都一处,秦良玉见贼兵已是疲惫,暗令全城将耕牛聚于一处,布下火牛阵,效仿田单。与罗乾象约定时日,于五月十五日夜,罗乾象在敌营内纵火,城内大举反攻。到了日子,罗乾象布置部下在贼营内四下放火,秦良玉大开城门,点燃牛尾,火牛头插两枚钢刀如发疯一般,冲向贼营。石砫兵个个脸上画得如同妖魔鬼怪,大刀阔斧,没头盖脑的向贼兵乱杀乱砍。这些苗兵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全军登时崩溃,奢崇明吆喝不住,逃往庐州。成都被围困了一百零二日,至此方才解了围。
成都解围之后,各路援军方到,计有官军八万,土兵八万,共有一十六万。秦良玉与众将商量道;‘乘贼新败,我军当合兵直取重庆,贼众必然丧胆,奢崇明可擒。’将领们各怀鬼胎,议论纷纷,都说应先收复其它城池,最后再下重庆。土兵首领也想养寇自重,不思进取。朱燮元惊魂未定,也不想贸然从事。秦良玉见众人如此,也无可奈何,只好带着石砫兵单独进军,绕过佛图关,直捣重庆城池。得知贵阳吃紧,派人回石砫传令民屏率兵五千火速救援贵阳。
民屏率军来到平越,见援军张我续,王三善带兵十万,当道下寨多日,不与贼人接战。秦民屏道;‘救兵如救火,二帅顿兵不进,贼兵不退,贵阳断粮数月,二帅可知?’二人面红耳赤,无奈何,各发兵一支,随同秦民屏前往破敌。秦民屏带着石砫兵,从山路直奔威清,以便打开解围通道。张我续部副总兵徐时逢,王三善部范仲云,马一龙等合兵一处,由大路进兵,赶往贵阳。
到了瓮城河,遇见贼将安邦俊领着苗兵,张牙舞爪的杀了过来。官军将领马一龙挺枪上前,斗了七八个回合,被安邦俊一鞭打于马下。骁将白自强舞着双槌迎了上去,也不是安邦俊的对手。参将范仲云打马上前,却被贼将阿伦出来拦住。此时白自强看看斗不过安邦俊,拨马便走。安邦俊大吼一声;‘哪里去?留下头来。’赶上一鞭,将白自强打得脑浆逬裂,死于马下。范仲云见势不妙,打马便走。安邦俊将铁鞭一挥,贼兵如豺狼虎豹一般,杀向官军。徐时逢见众将失利,吓得魂飞魄散,打马先逃。全军顿时崩溃,贼兵乘胜追击,杀伤官军无数。张我续,王三善有此一败,更加不敢进兵。只是牢守大营,静观其变。
却说民屏领着石砫兵穿过山林,一举攻克威清。留下两千守军,率三千子弟兵直捣贵阳城下。贼人见了援兵并不太拦阻,任其进城。进到城里,所到之处,全是尸骨,官军士兵在街头公开叫卖人肉,每斤卖银一两。偶见粮米,每升换黄金二十两。无论军民,都是皮包骨头,没有了人样。巡抚李枟,但能以忠义激历将士,所以军心未散。
李枟见了秦民屏说道;‘城内缺粮,早已焚骨而羹,易子而食而援军不前。将军忠义可与天齐,请先委屈归于彦芳帐下,共挽危局。’秦民屏见过了张彦芳,张彦芳道;‘城内断粮数月,贼人许进不许出。将军能食人肉否?贵阳居民四十万,相互宰杀,现只存不足万人,尚不知为谁所食?我营设有舂磨寨,尚余捣碎人骨可以充饥。石砫兵甚是肉多,不可随意单行,防备背死倒之人从后套绳,将其勒死贩卖人肉。将军若不随众,唯有饿死一条路。’秦民屏闻言心中悲惨,又甚是敬佩李枟等人。吩咐石砫兵,暂且忍耐,宁可食敌之肉,绝不于城内自相残害。
李枟家中奴婢,早已殉主。只有爱妻白氏,与其相依为命。见李枟犯愁,知道是因石砫军粮而起。白氏梳洗整齐出来拜见李枟对他说道;‘贱妾苟活至今,已是万幸。石砫军粮无有着落,妾身虽瘦,尚有几斤。今舍此无用之身,供守城将士一餐,又有何憾?只是贱妾阴部必得夫君食用,不可送于他人。’说罢回房,上吊而死。李枟欲哭无泪,也不想拦阻。等夫人气绝身死后,命令士兵将其尸身解割,送与石砫将士。秦民屏等将士无不泪下。将此肉退回,当晚全军出战,冲出重围,再回平越大营,哭述城内惨状。此时朝廷已任命朱燮元总督云贵蜀楚军务,严令王三善,张我续刻期进兵,违者军法从事。王三善道;‘不进兵死法,进兵死敌,同样一死,还不如进兵攻敌,或有生路。’于是下令由秦民屏开道,大军急速进军。张我续心中尚是畏惧,不肯发兵,只等着看王三善胜负之后再见机行事。
安邦彦得知王三善大举进兵,连忙督促贼兵火速攻下贵阳。贼兵蜂拥而上,李枟督兵拒敌,贵阳几度危急又几度脱险。守军饥饿疲惫不堪,但贼兵一上,李枟振臂一呼,无不拼死迎敌。贼兵死于城下无数,尸与城齐。正在万分危急时,秦民屏一马当先,白杆兵大显神威。数万来援官军紧随其后,将贼兵杀得哭爹喊娘,抱头鼠窜,安邦俊领兵前来堵截,被秦民屏当头一箭,正中眉心,气绝而死。安邦彦见援军勇猛,又听说此番到来的足有数十万大军,心中惧怕。慌忙带着残兵败将,原路撤回,已是伤亡无数。张我续见援军已胜,大举进兵,想要窃取功劳。王三善早就防他这一着,安排人马堵截其路,张我续无路进军,只好再回原营,分派人马收复几处贼兵丢弃小城借以报功。
安邦彦一逃,城内守军一拥而出直奔粮食,见敌粮堆如山积,都喜极而泣。当下蒸了些米饭饱餐一通,却撑得后脊梁开裂,倒地而死。秦民屏严守粮食只熬稀粥供应守军,过了多日方才恢复正常。贵阳被困十个月,断粮九个月,城内军民约四十万人,最后剩下的只有五百余人。
李枟身心疲惫,自请解职,将巡抚之印交与王三善。王三善得胜之后,气骄志满,认为此战皆是自己功劳。上报朝廷,自称以弱兵两万,破强敌十万,解了贵阳之围,皇上传诏嘉奖。他把张我续大加攻击一番,张我续被罢了官,等候勘查。御史徐永安在贵阳被围之时,几次想借着求助援兵逃离贵阳被李枟所阻拦,怀恨在心。在朝廷叙功要加封李枟兵部右侍郎时,徐永安造谣说;‘安位继任李枟索贿金盆,所以激出变故。’朝中不辨真伪,李枟之功就没有得到封赏。而徐永安则靠着奸党与魏忠贤之力,因守贵阳有功,几次升迁,最后荣任兵部右侍郎,算是副丞相了。贵阳军民深感不平,集资为李枟修建生祠,以记其功。后来朱燮元出面抗争,方才叙功,但也未获重用。
俗话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四川,贵州正在吃紧,山东又起祸端。白莲教会首徐鸿儒,聚集教徒,反了邹县,滕县,将滕县县令姬文胤杀死。这白莲教原是南宋绍兴初年苏州僧人茅子元所创建的一个佛教宗派白莲宗,属净土宗的一个支派。该教认为;自有宇宙以来,宇宙智慧生命就存在着光明与黑暗两种势力的斗争。光明代表着善良,正义,仁爱,公平,是人性。黑暗代表着邪恶,嫉妒,贪婪,强暴,是兽性。这两种势力争夺着人类的灵魂,一个是使人善的灵魂归于上天,加强祢勒佛的法力让世界充满光明。一个是要拉邪恶的灵魂进入地狱 ,使魔鬼的力量更加强大,可以统治宇宙生命。自每个生命降生之日始,上天赋予的灵魂就被两种势力所争夺,一刻也没有停止。这种斗争分为过去,现在,未来,三个阶段。过去是燃灯佛的青阳时期,在那个时期里人类无知无识,形同野兽,茹毛饮血,弱肉强食。燃灯佛给了人类以火种,给了人类以智慧,启迪人类灵魂走向光明,走向进步。学会了耕种,养殖,开始敬天敬佛,相互知道了仁爱。
现在时期是释迦佛的红阳时期,是光明与黑暗斗争的最激烈的时期。生活中充满了黑暗与痛苦。人与人之间自我相残,为了争夺利益,可以不顾一切。强横者将上天赐予人类的财富与劳动创造的财富,巧取豪夺,占为己有。而且强迫弱者受其奴役,父母出卖血汗,子女出卖皮肉,供强暴者享乐之用。释迦佛来到世间,要启迪人类仁爱之心,以慈悲为怀,善待同类。释迦佛不说话,但佛法无边,扬善惩恶,用劫难,用报应,通过沉沦于地狱中的灵魂转世偿还孽债,来清洗人类灵魂中的邪恶,最终得到拯救。人类的肉体只是灵魂的一个载体,人类灵魂来自于上天,来自于真空。上天不过是通过父种母孕这种形式使每一个人降临人世,灵魂不洁净就得不到超度,就得历经尘世的磨难,陷于轮回之中,难以脱离苦海。什么时候孽缘已满,孽债已偿,灵魂已经净化,诚心向佛,回头向善,灵魂就会得到了拯救,回归天家。‘真空家乡,无生父母’,就是白莲教义中的八字真言。
未来时期是祢勒佛降生时代,是白阳时期。祢勒佛带给人类光明,让人人平等,人人自由,人人都是兄弟姐妹,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世界实现大同,让整个世界充满了爱。在白阳时期世界上没有了邪恶,没有了贪婪,暴力与仇恨,人与人互助互爱,是人类应该存在的社会。在这三个时期内,燃灯佛,释迦佛,祢勒佛都是来自于天宫的救世主,他们是上天派来拯救人类灵魂的使者,是代表天意,贯彻天道的。人类纯洁的灵魂归于天宫后,将与天道融合为一体,得到永生,成为天道的一分子。天道,天意,天命,均是以灵气的状态,无所不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人类灵魂善恶之争,不能求诸于体外而要求诸于心。佛既是善,善即是佛。恶即是魔,魔即是内心之恶。诵经礼佛是为了加强驱逐内心魔鬼的力量,修口不修心,无济于事。
此教传承数百年,官府禁绝不住,也就听之任之了。到万历中叶,星变之夜,蓟州白莲教首王森修行于滦州石佛庄,忽有一只白狐,窜上案中,将口中一物吐出然后无影无踪。王森闻得全室散出一种异香,令人恍惚,就象进入了仙境。王森知道此乃是上天所赐,不敢隐瞒,就将此怪异告知了教友,教友们闻此异香,都飘飘欲仙,觉得其乐无穷。这一来传遍了各处白莲教会,大小传头以及会主齐集石佛庄,尊王森为白莲教总会主。王森也自称得到释迦佛启示,系上界所谴,来到尘世拯救人类灵魂的救世主。这王森自从得了狐香,道行大增。讲起教义丝丝入扣,如同行云播雨,发起功来,教徒们都随之而动。凡是教徒有病无钱医治者,只要闻一阵狐香,再静静修行,闭门思过,诚心礼佛,就可驱病除灾,身体康健。自王森传教之后,白莲教徒急剧猛增。山东,山西,河北,河南,四川,陕西,京城一带,就有教徒二百余万,经常聚会,捐出金银无数。在石佛庄建起了可容万人的聚会场所,尊王森为‘闻香教主’,朝廷官吏也有不少人受其蛊惑。
万历二十三年,张位上疏专论此教说;‘白莲教党徒遍及天下,此非国家幸事。古人云‘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出现。’此乃张角一类妖孽,如不早除,必成大患。’皇上准奏,有司将王森按‘妖言惑众’罪,捕入狱中,刑部定其死罪。徒党们聚合重金,行贿于当政,被无罪释放。从那时起,王森就在京城里传教,皇亲国戚,朝中重臣,中官太监,平民百姓,信此教者不计其数。王森出入,前呼后拥,形同神人下凡。所到之处,金口玉牙,教徒们均奉为神喻,确信不疑。王森之弟子李国用,传教于江浙湖广一带,善以符咒驱鬼为人治病,在教中别立一派,也托名救世,与王森并神,两派争斗不已。
万历四十二年,方从哲入阁,见白莲教香火鼎盛,心有所妒。教徒们聚会,人山人海,道路为之不通,有司便前去驱赶,打坏了几个教徒。这些教徒一起赶赴各司衙门,要求惩治打人凶手,闹得京师沸沸扬扬,影响甚大。方从哲本不欲加以理睬,后来见全国各处白莲教会群起声援,声势浩大,不禁大为吃惊,上奏皇上道;‘白莲邪教刚刚兴起数年,就已聚成数百万教徒。长此以往,恐我大明江山,将变成邪教之天下。王森以神人出现,一呼百应。应命有司将其拘拿,以绝后患。’皇上圣旨刚下,那面王森早已得到了信息。不知逃往何处?会首们以竹筹飞马传书,散布妖言,控制信徒,一日可传数百里外,邪教照常聚会,不肯散去。
方从哲命有司取缔白莲教会,并将会首以及其骨干分子投入大牢。一时间,全国被捕入狱的教徒不计其数,死在狱中的更不知能有多少?王森却是个人物,对弟子们说道;‘我灵在天,这臭皮囊与我何干?可派人与朝廷交涉,用我一命,换取千百兄弟姐妹的性命,我死而无憾。’方从哲正想抓住这主要罪魁,便答应了王森的条件。王森自投入狱,被关押的教徒全被释放,这王森就在狱中继续修行,并买通了狱卒与其同党进行联系。
王森入狱后,他的儿子王好贤继承了他的衣钵,弟子钜野徐鸿儒,武邑于弘志,均是领导数万党徒的会首。他们不顾当政者的再三警告,还是聚集信徒,私下传教,并且散布;‘祢勒佛就要下界,世界末日即将到来,世人灵魂都要受到审判’等妖言,聚合会党,想趁辽东失败之机聚起大军,劫出王森,扯起反旗,夺取大明天下。方从哲探明此事,派人将关押了五年之久的王森在狱中悄悄勒死,将尸体焚烧,不留痕迹。
邪教党徒得知王森已死,不由得皆起反意,欲为其报仇。弟子徐鸿儒,忽然神灵附体,谎称是王森复活,代行天意,令党徒于中秋起兵,头戴红巾为号,自号‘中兴福烈帝’,年号为‘大成兴胜’元年,徐鸿儒于郓城起事,于弘志于武邑白家屯起事,王好贤于滦州石佛庄起事。他们联络各地党徒,赶往这三个地方。秘密做以准备,想一举夺了天下。
山东巡抚赵彦,早就觉察出白莲教有些反常。这一日正在处理公务,有一自称白莲教会首的人前来求见。赵彦马上将其请了进来,问有何事?来人说道;‘大人尚且不知?白莲教已定于八月十五中秋节起事,各地聚起教徒会党约有百万,已势在燃眉了。’赵彦大惊,详细询问邪党之内情,飞马报上朝廷。令报密人员刘宝成带路,游击将军张榜带兵三千,前往郓城西郊擒拿贼首徐鸿儒。
书办徐以显却是徐鸿儒之族人,一向也信奉白莲教。得知白莲教起事日期已是泄漏,官府派兵前去擒拿,慌忙找了一匹快马。赶往郓城,见到徐鸿儒报知此事。徐鸿儒大惊道;‘本约八月十五起事,现在刚交五月,人马未齐。可恨刘宝成那个奸贼,如若拿获,定将其粉身碎骨,喂了蛇蝎,使其万劫不复,永不得超生。’徐以显道;‘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聚集人马,埋伏于五里坡,先打败张榜一路,再做计议。’徐鸿儒点头称是。于是便招集当地教徒,约有万人,长短不齐,皆听徐以显号令。徐以显调兵遣将,妥为安排,只等官军前来自投罗网。如知后事如何?且容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徐鸿儒妖言乱山东,徐从治大破红巾贼
天启二年五月,徐鸿儒聚起教徒对他们道;‘释迦佛启示我;魔鬼来了,黑暗来了,快扎起红巾,拿起武器。我们要与魔鬼斗争,要与黑暗斗争,让红阳时期,统治世界。我们来自于天宫,来自于真空,来自于星宿,来自于佛光。我们还要归于天宫,归于佛光,获得永生。荣耀归于释迦佛,灵魂归于祢勒佛。谁是我们的父?释迦佛是我们的父。谁是我们的母?真空是我们的母。佛的使者被关五年,被魔鬼烧死了,这是一个启示。青阳世界罪孽深重,燃灯佛用水清除尘世的罪恶。如今世界又深陷于罪恶之中,释迦佛启示与我;人类将毁灭于火。我们这个世界又算得了什么?怎么能让这一个世界污染了红阳佛光?大千世界中存在着上千个中千世界,每一个中千世界里又包含着上千个小千世界。我们这个星球不过是小千世界中的一分子,而人类却不听从佛的呼唤,深陷于罪恶之中,享受罪中之乐。释迦佛让我们行动起来,战胜魔鬼,战胜黑暗,还世界一个清白面貌。我们的行动必将大成,我们的事业必将兴盛。我们是有福的,受到了释迦佛的择选,我们是壮烈的,将用生命与鲜血开创一个新世界。我们必将中兴白莲教,成为佛的使者,相会于天宫,那是我们的天家,获得永生。’教徒们群情激愤,拿起武器,参加了叛乱队伍里。徐鸿儒将教徒们分成混元,清水,清茶门,收元,三阳,大乘,八卦,天理八部,每部一千零八十人,由徐以显统一调遣,安排迎敌。
却说刘宝成带着张榜及三千官兵来到了郓城西郊,远远看到那徐鸿儒羽扇纶巾,乘着四轮车,由十三个弟子推着迎面而来。刘宝成对张榜道;‘只此便是妖人徐鸿儒。’张榜抽刀一挥,官兵们一拥而上,前去捉拿徐鸿儒。那徐鸿儒见了官兵,连忙下车就往坡下逃跑,官兵们随后猛追,追到山凹里转眼看不到了人影。
张榜刚吩咐四下搜寻,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大军脚下响起炸雷,官军倒下一大片。徐鸿儒立于山顶,浑身罩着红光,口中念念有词,将桃木宝剑向官军一指,官军阵中,腾起一片火海。张榜大惊,带着士兵,夺路而逃。此时四面八方,八部红巾军,一齐高唱道;
‘天宫真空是我家,无生父母是我身。烈火烧出红阳世,不怕魔鬼不认君。’
这些白莲教徒有的高举火把,有的施放火箭,有的将手中火炮放个不停,令官兵难以冲突出去。许多官兵见势头不对,高喊‘真空家乡,无生父母’,跪地乞降,红巾军见了这样的便不予杀害。将一红巾系于降兵头上,手摸头顶念一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于是便认这个士兵为自家兄弟,带着他们一起向未曾投降的冲杀。
张榜见部下死的死,降的降,长叹一声,抽出宝剑,自刎而死。那刘宝成早已吓得瘫软于地,将赏银百两合盘献出,乞求饶命。徐鸿儒道;‘谁都可饶恕,只你却无法饶恕,’吩咐将刘宝成碎尸万段,喂了蛇蝎。
徐以显道;‘此时已惊动了郓城,不如乘胜将郓城拿下,作为根本。’徐鸿儒点头称是,于是徐以显便让新降的士兵假做大捷,捆绑着数千白莲教匪,来到郓城。那些守城的士兵并不疑心,就将这些人放进了城里。一进了城门,教徒们一齐发作,大杀大砍,放火烧毁了官署。城里守军本来不多,又大多知道白莲教,于是放弃抵抗,投降了红巾军。
徐鸿儒以梁山泊为老营,攻下魏家庄,梁家楼为巢穴。将豪门大户的钱财粮物都征为军用。一时间,钜野杨子雨,李泰,四川洪众,刘应选,白仙台等会首,纷纷起兵。攻城掠县,都奉徐鸿儒为共主。
徐鸿儒派人通知于弘志,王好贤,提前起事。那于弘志处刚刚聚起一千左右教徒,见形势逼人,只好硬着头皮,攻打景州,想要声援徐鸿儒。景州城池坚固,红巾军又仓促起事,打了三日,未能得手。正在此时,天津守将来斯行与地方豪绅叶廷珍各带三千人马赶到城下,将于弘志这一千余人包围起来,城里也出动全部人马,前后夹击。红巾军寡不敌众,被全部剿灭,于鸿志被叶廷珍手下俘获,被火烧而死。
王好贤未及起事,已被朝廷缉拿归案。王好贤毫不认罪,反在公堂上大肆宣扬白莲教义,蛊惑人心。朝廷将其按‘妖言惑众’罪处以剐刑,刑以三千六百刀,碎割而死。
徐鸿儒得知两处失手,众人被杀,不由得呺啕大哭。徐以显道;‘此非伤心之时,须速派人马,攻打邹城,滕城,峄城,取得立足之地,再做道理。’于是便出动人马,先攻打滕县。
滕县县令姬文胤,是方从哲的表弟。依仗方从哲的势力,巧取豪夺,无所不为。得知白莲教作乱,便大关城门,搜捕三日,将城内的白莲教徒押入大牢,几乎人满为患。狱卒李成栋本来对姬文胤很是不满,这一回又将他的结拜兄弟孙可望抓了起来,于是便存下了谋反之意。红巾军兵临城下,李成栋大喜。派了弟兄出城与徐鸿儒联络妥当,当晚劫了大狱,将孙可望等放了出来。这一伙人便从城里杀起,孙可望赶到县衙,将姬文胤拖到大街上,任由众人随意打骂。不过一刻,姬文胤已是气绝身亡,所有聚敛来的财物,均做了红巾军的军费。
徐鸿儒下令不准乱杀,开仓放粮,赈救饥民。这一来投奔红巾军的英雄豪杰日有所增。不到半个月,已聚合起五六万人马,攻下了邹县,峄城,控制了一大片区域。巡抚赵彦见贼兵势大,向朝廷紧急求援。兵部抽调大同总兵杨肇基为山东总兵官,从大同调兵五千,从京师调广东班军一万,京营一万,王在晋从太原领兵一万,联合围剿红巾军。徐以显建议趁着杨肇基未到之前,先攻下兖州,然后聚集重兵,直捣济南,可先声夺人。徐鸿儒点首称是,徐以显命李成栋带兵一万,攻打兖州。孙可望带兵一万,攻打钜野。自领大军三万,在后面策应。二将得令,如狼似虎一般,向两处杀了过去。
兖州守将杨炳对部下道;‘妖贼势大,不可与之对阵。我们只是坚守城池,等待朝廷援兵,便是胜算。’副将杨国栋道;‘白莲妖贼不过是群乌合之众,凭我手中这柄板斧,来一个砍了一个,来一万,砍他一万,怕他什么?于是不顾杨柄阻拦,率领五千人马,出城迎战李成栋。
杨国栋出阵大骂道‘不知死的妖贼,竟敢犯我兖州。哪个来吃我三百大斧?’那李成栋并不答话,飞马出阵,手舞大刀,劈向杨国栋。这两将一个是出山猛虎,一个是入海蛟龙,大战了五六十个回合,不分上下。看看天色已晚,双方鸣锣收兵。
第二日,两军又战,还是难分高下。李成栋心焦,指挥大军猛攻城池,伤亡甚多,难以攻破。此时徐以显送来密信,令其可进则进,不可进可诈败,引敌到邹县十里坡,就算大功一件。此时赵彦率领一万人马前来救援,城里也全军出动,前后夹击。李成栋且战且退,将敌引到了十里坡。赵彦正在催促大军追赶妖贼,只听得连珠炮响,红巾军八部已形成八卦阵形,将官军团团围住,周而复始,左旋右转,赵彦率军从何处冲杀,红巾军便包裹到何处。杨国栋死命保着赵彦,一直杀到天色已晚。四下里红巾军放起火来,官军乱成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有一个士兵看出了门道,指着高悬着的红灯对杨国栋道;‘那便是贼人的信号,我军从哪里杀过去,那红灯就指向哪里,其阵势也就转向哪里。将军本是神箭,何不将那灯射将下来,好救我全军性命。’杨国栋抽出铁箭,拉紧硬弓,只一箭,便将那灯笼射了下来,红巾军看不到信号,阵角大乱。杨国栋一马当先,带军杀出。红巾军哪里肯舍?紧随其后,一路追赶。逃到兖州,守军不敢开启城门,杨彦拉着城墙上坠下的绳索,逃进了兖州。
徐以显挥动大军想乘胜拿下兖州,此时杨肇基带着大军恰好赶到。红巾军已拼杀了一日一夜,人困马乏,徐以显下令撤军。杨肇基也不敢追赶,两下收兵,暂时休战。
红巾军大胜,各地教徒归者如流,各路豪杰也纷纷前来,奉徐鸿儒为主,共谋天下。邹,滕一带,红巾军便有精兵十万。各处归附人马,何止二三十万?山东全境到处告急,黄阴,纪王城等处也被红巾贼攻破,徐鸿儒号令所至,遍及全国。徐以显建议道;‘邹,滕一带,乃是四面受兵之地,易攻难守。我军若是流动作战,往西夺下梁山做为立足之地,然后出阳谷,进攻邯郸,矛头指向北京。朝廷惊慌,必定调集天下兵马前往京都。我军可虚晃一枪,引军南下,攻其薄弱,进入河南,山西,依据山险,待时而动。彼时天下骚动,各处教中会主都会揭竿而起,天下绿林也会聚我麾下。明失其鹿,天下共逐,届时大功可望有成。’徐鸿儒考虑众将士不肯离乡,不敢答应。
赵彦见各路大军已到,便安排兵分四路,前往邹,滕围剿红巾妖贼。副使徐从治道;‘兵分四路我军已弱,不如合兵一路专攻黄阴,纪王二城,贼必来援,我军围城打援,歼贼精锐于郊外,到那时候邹,滕二城可不攻自破。’赵彦道;‘邹,滕乃是妖贼巢穴,一破巢穴,贼党已是胆寒,必作鸟兽散。何必多疑?’于是不听徐从治劝告,还是兵分四路,前去进攻邹,滕。红巾军细作早已打探明白,徐以显笑道;‘赵彦儒者,甚不知兵。我军先破他一路,再作区处。’于是调集各部兵马五万,伏兵于横河,专等官军到来。
广东班军将领廖栋带军来到横水,见河水不及马腹,便下令过河。大军刚刚过半,只听得三声炮响,上流红巾军已将堵水砂袋搬开,河水滔滔而下,冲走官军数百,将廖栋大军截成两半。此时伏兵从四处杀来,官军慌乱,被挤下横河,无心迎战。廖栋硬着头皮前往迎敌,被李成栋当胸一箭射死。余下的官兵都跪倒在地,愿意投降,红巾军大获全胜,兵分两路,前去夹击山西王在晋一路。
王在晋原本胆怯,进兵迟缓,时刻派人打探另外三路进军动向。得知广东军已全军覆灭,红巾军正在对自己形成合围,慌忙下令撤兵。红巾军随后追赶,王在晋连夜奔逃,总算逃回了兖州。另外两路得知情况,也慌忙撤兵。一场围剿,以失败告终。
回到兖州赵彦对众人道;‘我军屡败皇上必然怪罪,在座的诸位谁也逃不脱干系。为今之计,我处可掩败为胜,或许有将功抵罪的机会。只是从今以后,大家必须同心同德,有进无退,剿灭妖贼。如再畏敌怯战,有阵前军法在此。’众人得令,都回去安排下一次征剿。
另一路孙可望带军来到钜野,守将赵延庆并不出战,只是牢守城池,向兖州求援。孙可望指挥人马将城外百里之内的寨堡全部攻破,掠夺粮食财物无数。闻听兖州派出兵马前来钜野救援,并不恋战。徐以显令其转道攻打曲阜,郯城,孙可望将这两座城池围住,并不认真攻打,还是在城外以掠取财物为主。同时招兵买马,队伍迅速扩充到三万余人。徐鸿儒之弟徐鸿圣私下向哥哥进言道;‘眼下大军进展顺利,我部已有大军二三十万,战将千员。全国各处前来讨要封号,借机起事的英雄豪杰每日不断。但此时我军军权却在徐以显,李成栋,孙可望掌握之中,他们还都是教外之人,根本不顾白莲教义,也不听从哥哥号令。如若任其发展,恐明日之天下,非我弟兄之天下。必须先得正名,分清君臣名份,然后以自家兄弟掌管重兵,扫清环宇,一统天下,方能遂我弟兄之志。’徐鸿儒听他说得在理,于是便与部下商量登基称帝一事。
徐以显闻听此言,不由得大吃一惊,慌忙劝阻道;‘此事万万不可,我军正宜集中兵力,直捣邯郸,然后派一支劲旅,威逼京师。如此一来,各处勤王官军应付不及,我教内弟兄,正好趁虚起事,火烧燎原,如当年黄巾起义一般。如若称帝定都,则防守不及,焉能争雄于天下?’
徐鸿儒不以为然。答曰;‘我白莲教起兵是与朱明争夺天下,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令不行。如今全国各处都要奉我之名,起兵响应,我应先在此处登基称帝,然后方可号令天下,与妖魔抗争。’徐以显再三劝告不听,鸿儒在邹县登基称帝,号令天下。自号‘中兴福烈帝’,年号大成兴胜元年。徐以显叹道;‘称孤道寡,君子所忌。我何苦为此孤家寡人殉葬?’从此不知去向。
登基之后,徐鸿儒派其弟鸿宾领兵五万,攻打兖州。将李成栋,孙可望皆弃之不用。两人心怀怨气,也相继离去。红巾军人数虽多,但人心已散,已无当初起兵之锐气。各地会首见徐鸿儒置白莲教义于不顾,贪图尘世之权势,纷纷联名,通报全国,将徐鸿儒开除于白莲教。原本前来山东的教徒们也纷纷散去,白莲教内部自相水火,每日争斗不已。
徐鸿儒定都于邹县,改其名为天京。兴修宫殿,安排三宫六院,册封王公大臣,一派升平景象。那些王公大臣们也都兴建府第,争权夺利,将天下事先瓜分个干干净净。各处绿林,封王封侯的不计其数。红巾军虽然声势浩大,但识者皆认为已是强弦之末,失败只在早晚之间。
官军休兵百日,赵彦命杨肇基经略全军,徐从治为军师,率领大军五万,直扑黄阴,纪王城。徐鸿儒命威武大将军徐鸿宾带精兵十万,前往迎敌。两军会于峄山,各自扎下大营,准备决战。徐从治道;‘贼势浩大,不可力敌,须用计破之。’于是便派杨国栋,带领五千精锐设伏于彭家口,命大将姚文庆押运粮船四五十艘,由运河驶向大营。
徐鸿宾得到探子回报说官军有粮船抵达,心中大喜,对众将道;‘我军缺粮,杨肇基就送了过来。受之不恭,却之有愧。哪一位前去取来?’都督侯五出班道;‘末将愿往。’徐鸿宾拨了一万兵马,命他前去抢粮。来到了彭家口,果然有官军粮船在彭家口停泊。见贼兵势大,押运官兵,丢下粮船一哄而散。侯五大喜,命军士上船,摇动船桨,沿路押运凯旋回营。正行驶间,只见船底涌进水来,四五十条粮船歪歪斜斜的就要翻船,船上的士兵们慌作一团。岸上水里正乱期间,杨国栋带兵突然杀到。侯五吆喝不住败兵,只好且战且走,一万人马只逃回了两三千人,其余的不是被杀就是淹死在水里。
徐鸿宾大怒,命将侯五推出去斩首。众将苦苦哀告,方才饶过侯五的性命。重责了三十军棍,降为把总,发送到锡山军前效力。徐鸿宾见折了一阵,心生一计,命总兵魏七带军镇守大营,虚插帅旗,坚守营盘。自带精兵一万,前往偷袭曲阜。徐从治见敌军坚守不战,便对杨肇基道;‘贼兵坚守不战,其中必定有诈。曲阜乃是咽喉要道,贼兵必然前往偷袭,断我后路,前后夹击我军。’杨肇基命大将杨国栋带三千人马,前往曲阜援救。此时徐鸿宾已兵抵曲阜城下,命城内开门投降。
曲阜知县孔闻礼,听得贼兵兵临城下,不由得不慌。来到孔庙,聚族而议。孔子六十三代玄孙孔贞运道;‘白莲邪教与我儒门形同水火,如若放其进城,连老祖宗的坟墓都保不住,何况其它?与其受辱而死不如杀贼而死,也不愧对祖先。’众人同声称是。于是全民皆兵,菜刀棍棒都成了武器。全城男女老少五六万人,会合五百官军,一起登上城墙,拼死坚守城池。
白莲教自起兵后,府州重镇无不望风归降,何曾遇到过硬仗?本以为曲阜小城,无力抵抗。一万精兵对五百弱卒,岂不手到擒来?谁知曲阜乃是孔圣人陵寝之地,子孙后代聚族而居,以忠孝为本,崇尚节烈。宁可战死,绝不受辱。徐鸿宾指挥大军攻打三日,将士伤亡近半,曲阜小城,就是攻不下来。徐鸿宾骑虎难下,恼羞成怒,对城里骂道;‘待我攻破此城,石过三刀,鸡犬不留,将你那孔老二焚骨扬灰,烧尽那些妖书,让你们那些婆娘都做娼妓,看你们还如何装屁?’徐鸿宾急令邹县刘永明带兵前来助战,定要攻破此城,血洗曲阜,以泄其忿。
曲阜城内也死伤无数,连妇女小孩都搬砖运石,上城助战。徐鸿宾兵分两路,亲自督战。鼓声一响,百道齐攻。凡是敢于往回跑的,就地正法。贼兵从清晨开始攻城,轮番进攻。几度攻上城头,又几度被杀退回来。两下激战到了黄昏,城内已是不支。县令孔闻礼身先士卒,连续刺死三名贼寇,自己也身负重伤,犹自拼杀不已。城里不少妇女见城守危急,害怕受辱,上吊而死。正在危急时分,杨国柱大军赶到。徐鸿宾见腹背受敌,慌忙鸣锣退兵,曲阜幸而得以保全。
杨国柱命大军在城外扎营,自带五百将士,进城安抚民心。徐鸿宾会集两路人马,突然杀了个回马枪。官军措不及防,大败亏输,粮草火炮器械,都被贼人所获。徐鸿宾见曲阜难下,怕大营有失,只好回军。探得兗州乃是官军屯放军粮军饷之处,便派部将赵大攻打兗州,刘永明攻打济南,令官军首尾不能兼顾。
徐从治早已算定徐鸿宾必定分兵攻打兗州,杨肇基紧急调来登州,莱州两路兵马,前往兗州合击赵大兵马。赵大见官军早有准备,便回军与刘永明会合,对他说道;‘官军四处云集,不可硬拼。闻听官军分兵攻我滕县,此乃是我军根本所在,不可丢失。’于是二将回军滕城,布置防守。
徐鸿宾闻讯大怒,严令二将发兵济南,违者军法从事。赵大对刘永明道;‘徐鸿宾那厮毫不知兵,我等部下均是邹,滕两城教友。别妻离子,舍此他往,谁人还肯为我所用?徐鸿儒违背教义,妄自尊大,所用非亲既故。眼下四海教派林立,不如我等别立一帜,聚合部众,争夺天下,免受徐鸿宾那厮之气。’
刘永明道;‘如此甚好,我可联络山东会首,可得二十八支,上应二十八宿。可奉前朝大宋名号,兄弟可假承皇家血脉,以‘大宋古元真龙皇帝’为号,在滕县即位。旬月之间,便可聚起精兵十万。’赵大谦让道;‘我是何等人物,怎敢在哥哥面前称尊?众会首只认得哥哥,无人肯来助我。哥哥可先立号为‘安民王’,收拢人心。等势力强盛,再进帝位,方为万全。’刘永明大喜,即刻派人四下联络各地会首,与徐鸿儒分道扬镳,以白莲教正宗号召天下。
徐从治见报对杨肇基道;‘妖贼内哄,乃朝廷之福也。可速发兵直捣滕县,休要让刘永明养成气候。’杨肇基怕兵分势弱,难以抵挡徐鸿宾大军。探得滕县已聚起白莲教匪三万有余,分为二十八宿,邹,滕之间,白莲各地会首起兵十七支,声势浩大。正在忧愁之间,忽报白莲教贼首侯五派人前来联络受降一事。杨肇基害怕其中有诈,徐从治对其附耳低言,杨肇基大喜。于是答应受降,后夜三更由侯五献出城门。
到了三更,侯五及手下将城门一打开,涌进无数头扎红巾的官兵,只在左臂上扎了个白布条做为记号。见了没有白布条的,不管他是降贼还是反贼,见一个杀一个,直杀得满城血海,尸堆成山,总共杀死二万七千有余。徐鸿儒万万没有想到官军会突然杀了进来,束手被擒。不由得长叹道;‘我与王好贤父子经营二十余年,徒属甚众。更迟数日,孰敢缨其锋者?’
第三日,探子来报;‘红巾贼安民王,二十八宿,四大金刚,兵分三路,前来救援。’徐从治不慌不忙下令紧闭城门,布下伏兵,专等妖贼前来送死。红巾贼并不知徐鸿儒已败,来到城下招呼开门。只听得一声炮响,城上竖起官军大旗,枪炮齐发,打得红巾贼四下逃窜。三路伏兵从后面杀到,红巾贼大败,逃进了山里,再也不敢露面。
徐鸿儒被押解京城凌迟处死,被俘贼寇都被砍了头。官军多次搜捕也未能将妖贼全都剿灭,留下了祸根,后来响应李自成流贼,将山东全境残破,进了北京,此是后话。
山东刚刚平定,福建沿海又起了纷争。若知是何纷争?且容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海盗争夺台湾岛,宝珠动情怀龙胎
话说福建澎湖岛东北,有一个大岛,南北长约千里,东西宽约九百里,因福建渔民自古就在此处港泊渔船,故称北港。其岛多深山大泽,有土人聚族而居,不通外界。没有君长,有十五社,多者千人,少者五六百人,没有徭役,四季如春,古人所向往桃花源是也。其土居居民虽居海中,但祖宗所立,不许下海,以招祸乱。不许内地人进入,以乱其俗。男子尚勇,闲时比赛奔走,日可行数百里,不让奔马。足皮厚数分,履荆棘如平地。男女裸体,女子均以草裙遮掩下体。头发椎结,青年裸逐以为乐,不视为非。女子见长者则背身而立,待其过去再行。此系虞夏遗礼略避羞耻之意。
年届十五,男子穿耳,女子断唇旁齿,手足纹鸟兽花草以为饰,便为成人,全社聚集祝贺,酒宴所费不菲。穷人无力操办则不敢纹身穿耳断唇等,怕为人所笑。没有文字历法,以草青为四季之首,土宜五谷,而不善水田。谷种落地则止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多行善事,则上天保佑,五谷丰登,先人所教,不敢违。到收获时,则立竹于道,见了外人则杀,谓之‘插青’,收获已毕竹子放倒既无事了。其地盛产竹子,均用竹子盖房,聚族而居,有大事全体商量,无强弱之分。如果有了争斗,则约定时日两人比试武艺。胜者众人祝贺曰;‘壮士能杀人矣。’负者众人也去道贺曰;‘壮士不畏死也。’明日则相好如初。福建人见其俗将其称为东番,岛上有一高山,内地管它叫鸡笼山,有时也以鸡笼山代其岛名。
永乐时郑和下西洋,各岛各国无不争先恐后前来趋附,交换货物,乞求恩赏,视天朝器物为稀奇。唯有鸡笼山土人,拒绝与天朝交往,关起房门,就是不理不睬。郑和大怒骂道;‘此乃是狗国,什么也不懂,每家赐一铜铃让他们挂在脖子上。’于是属下人将铜铃挂于门上,怏怏而去。
郑和之船走了之后,十五社聚于一起商量道;‘我祖先本属天朝,因夏桀残暴避乱于此,牢守祖先之约,不与外界交往,以避其害。如今天朝已知此地,必来侵占,重我赋税,役我族人,从此再无乐土,可不哀哉?’全族大哭,声撤于天。后来见天朝并未前来管理此岛,土人大喜,相互祝贺。将那铜铃视做宝贝,传于后代,说是祖宗所留,与天朝血脉相连之信物。岛上有淡水河直通入海,中多大溪,土人见日月辉映其中,将其称为日月潭,将此河称为淡水洋。
嘉靖末年,倭寇祸乱沿海,大将戚继光屡败倭寇,倭寇遁居北港,依海贼林道乾登上了此岛。倭寇见此岛物产丰富,不禁垂涎。招来其它倭寇,要吃掉林道乾一部,独占全岛。林道乾虽然后悔不该引狼入室,但为时已晚,势单力薄,只好带着部下离开此岛。想要回到天朝,又怕朝廷追查其通倭之罪。于是转而驶向南洋,占了一个港湾,做为久居之地,人皆称之为‘道乾港’。
倭寇将林道乾逐出岛后,晓喻十五社社首;‘从此这鸡笼山岛归大日本所有,全岛必得服我大日本号令。’于是将岛上男丁抓来修建工事房屋,女人为奴为仆随意污辱无所不为。将岛上金银财宝全部掠夺过去,粮食也被抢夺一空,岛民无以为食。岛民世代和平,避居此世外桃源已近五千余年,如今遭此残暴真是飞来横祸。岛民将铜铃供奉起来,向祖先祈祷,希望祖先之灵能够惩治这些恶魔。倭寇得知大为震怒,勒令岛民必须献出铜铃,违令者杀无赦。十五社首领秘密聚于一处商量道;‘倭寇想占我全岛,必灭我种。铜铃乃是天朝所赐,绝不可落入倭寇之手。上天虽有好生之德但不排斥以恶治恶。倭寇已成兽类,无复人道,当以兽类待之。男子从现在起要拿起武器与之抗争,女人与孩子都躲进高山,留我种族。我虽世代居住海滨,如今不可不变。如天朝不忘我族必来联络,我辈姑且待之。’三日后,倭寇正在熟睡,四外忽然响起了铜铃声。岛民男丁早已准备下木棒,飞镳,竹枪,听到铃声一起发作,将那些倭寇杀得屁滚尿流,拼死逃命。趁此机会,女人孩子逃出营寨,钻进了深山。男子将倭寇一直赶下海去,方才收兵。倭寇所遗物品堆如山积,社首们下令将其搬进深山,准备迎战再犯之敌。
正在此时,有中国渔舟从魍港飘流此岛,岛民大喜,连忙将船民接上岛来,向其详述倭寇作乱始末。拿出铜玲,将其做为与天朝信物,要求天朝火速出兵,来守此岛,驱逐倭寇。渔民回到福建,向官府奏报此事,官员们商量道;‘倭寇船只出没无常,岛上又无粮储,大军难于久驻。岛民平日里不纳赋税,不服监管,社首继任,不请朝廷诏命。如今情急,方才临时抱佛脚,我等何必自找麻烦?不如只供给其粮食武器,派船供应,令其自与倭寇周旋。如此上可应对于皇上,下可应对于岛民。虽十年百年,我无大伤,鸡笼山内附,何乐而不为?’于是就派商船往来供应粮食衣物器械等等,并不出兵。社首们无奈,只好将深山做为基地,与倭寇进行游击战。倭寇本是四下打劫,并不对日本政府负责。见岛民顽强抗争,一怒之下,将岛上竹屋全部焚毁,抢夺一些财物,回到船里。这些倭寇主要抢劫的是中国沿海,在岛上不过是避难,但往来无常,岛民不堪其扰,就住到了深山,以狩猎为生。从此中国就管其称为高山人。
万历中期,福建商人沿着郑和所开路线到南洋贸易。荷兰商人在吕宋国经商,见到中国的丝绸瓷器大为惊叹,不惜重金,全部买断,运回国去,获利十倍。两下商人都视此线路为‘黄金水道’,两下都发了大财。英吉利与葡萄牙商人闻听此事,驾着巨舟,前来争夺吕宋贸易,荷兰商人保护权宜,不令两处染指。两国商人干脆将巨舟开向中国香山澳,直接对华贸易,运回的商品比荷兰商人便宜许多,荷兰商人大为恼火。
荷兰商人买通军队,驾着巨舟,上载巨炮,气势汹汹赶到香山,声称是来通商,不敢为寇。税使李道请其入城,盘旋一月有余,但始终不敢上奏皇帝,与其通市。边防将士见其携有巨炮也严加防备,不令船上人员登岸。荷兰船见通市无望,中国又防守甚严,无隙可乘,只好垂头丧气的转往南洋大泥,寻找机会。这是万历二十九年之事。
中国奸商李锦,潘秀,郭震,久居大泥,与荷兰商人多有交往。见荷兰船只满载货物,没有销路,连忙上前与之谈判,要以最低价格全部吃进,也可以以货易货。船主麻苇郎对李锦等人说道;‘只要诸位给我打开中国贸易大门,此船货物,随诸位定价,决无争执。’众人大喜过望,便对麻苇郎说道;‘如若通市,漳州地理位置最为优越。漳州南有澎湖岛,可以屯货,往来方便,如此可敌列国。’麻苇郎道;‘占踞澎湖,通市漳州,方案虽佳,但地方官府如不允许又当如何?’奸商们道;‘管税太监高寀,甚贪金银。俗话说的好;钱到公事办,火到猪头烂。只要给高寀腰包塞足了,他向皇上一进言,皇上一准,地方官员哪个还敢放个屁?’麻苇郎大喜,便全权委托李锦等操办此事,事成后另有重酬。
李锦假造了两封大泥国书,一封是给税监高寀的,一封是给地方官府的,要求与中国通市,两国友好往来。潘秀假冒大泥使臣,前往拜见漳州守将陶拱圣,陶拱圣看出疑点,将潘秀抓了起来一经拷打,便问出了实情。陶大惊,连忙上报巡抚,将潘秀押入大牢。郭震原本想等潘秀行骗得逞,马上去见高寀,此事就算成了。得知潘秀漏馅被投入大牢,就没有敢去见高寀,而是藏起来不声不响。荷兰人等得心焦,又不见回信。麻苇郎下令驾驶两艘大船直驶澎湖岛,这是万历三十二年七月之事。届时中国汛兵已撤,荷兰船如入无人之境。到了岛上,捕捉岛民,强迫其伐木造房,准备长期占踞澎湖岛。派李锦潜进漳州侦探情况,李锦进了漳州,谎称自己是被捉逃了回来。陶拱圣早就知晓他是主谋,训斥一通,将其关入大牢,等候上命,处理此事。
陶拱圣得知红毛番已占了澎湖,就将三人从狱中提出来对他们说道;‘皆是尔等引狼入室,占我澎湖。今日给你们一个将功折罪之机;三人留下一人做质,两人前往澎湖晓喻红毛番,速离此地,休得再犯。如若迟疑,休怪本将对其不客气。’三人无奈,将郭震留下,李锦与潘秀乘船来到澎湖岛,商量着不想退回财物,便不管郭震死活,编了套假话对麻苇郎道;‘我国正在商量此事,请君等候回音。’在此之时,不少奸商贪图暴利,纷纷乘船来到澎湖岛,与荷兰人交易。荷兰人见有利可图,更加不肯轻易离去。陶拱圣见那二人没有了回音,奸商们却赶赴澎湖做买卖,不由得大怒。派了将校詹献忠前往澎湖,勒令红毛番马上离开澎湖岛,不准滞留。那詹献忠为人诡诈,前往澎湖却私带了很多食物与丝绸等,与红毛番大做交易,以使臣身份为筹码,牟取私利。红毛番看出明廷官员可以贿买,就求詹献忠与太监高寀通融一下,允许他们到漳州开市,绝不侵扰地方。
那高寀眼中只认得钱,有了银子什么事都敢做。他派了心腹周之范与麻苇郎约定;荷兰出黄金三万两,就准其在漳州开市。麻苇郎一口答应,将三万两黄金送给了高寀,专候佳音。这高寀若是将此黄金送给皇上此事尚有商量,但高寀向来是吃人不吐骨头,见此横财,心花怒放,将三万两黄金全部窃为已有,却通知地方官员准许红毛番到漳州通市。漳州总兵施德政勃然大怒,严词拒绝,并派出都司沈有容领兵三千,前往沿海,晓喻红毛番退出澎湖岛。沈有容先礼后兵,孤身来到澎湖,责令荷兰人必须马上离岛,麻苇郎不解的问道;‘税监高寀已答应我方可以在漳州通市,我方已予付了三万两黄金做为税银,贵国政府怎能出尔反尔?’说罢拿出了两方的协议以及黄金的收条给沈有容看。沈有容道;‘两国开市必须经由朝廷准许,就是临时开市也得经地方官府予以审批。高寀不过是一个监税中官,此事根本就不归他管。’荷兰人非常气愤,抽出刀来威胁沈有容照准此协议,沈有容毫无惧色对麻苇郎说道;‘我大军三千已控制了沿海,只要我回不去,贵方将无粮无水,更谈不到做什么生意。两国交往必须通过正当途径,不可用欺骗来达到开市的目的。’麻苇郎喝住了手下,要求将予付的三万两黄金退回,只赠给高寀玻璃器具番刀番酒等物,要求他奏报皇帝准许开市。沈有容回去一说,高寀见这金子留不住不禁垂头丧气,哪里还管什么开市的事?官兵实行封海,凡是奸民私自下海者,杀无赦。红毛番断了食物,无可奈何,到了十月末,扬起风帆直奔鸡笼山而来。
高山人见刚刚驱走了狼,又来了一群虎,连忙躲进深山,逃避追捕。因为官府长期供给岛上粮食,漳州一些无田农民随之来到岛上,开垦荒田,种了许多水稻。久而久之,有些人就把全家都搬到岛上,与高山人友好相处,互通有无,从未发生什么纠纷。这些新居民给这个大岛起了个新名字,叫做‘台湾’。荷兰人来到台湾,见此岛有淡水河,有稻米,有山林野兽,许多宝藏,不由得大喜过望。他们抓来垦荒的农民,逼迫他们为自己修建城池,房屋,耕种水田,将他们掠为奴隶。他们在台湾升起了荷兰国旗,宣布此岛为荷兰领土。
站稳了脚跟之后,荷兰人以台湾为基地,从本国大量调兵,屯聚于台湾,然后二次登上澎湖岛,修城筑屋,强迫中国与其开市。如若不从,当以兵戎相见。这时已是万历末年,朝政昏庸,谁来操心此事?地方官员只想苟且从事,欺骗荷兰人说;‘只要你们拆了城池住房,不占我朝领土,就可开市。’荷兰人半信半疑,将澎湖城池房子拆毁,真的驾船离开了。当他们要求开市时,巡抚商周祚回答道;‘台湾城池尚未拆除,怎可轻言开市?’荷兰人大怒,开着炮船又占踞了澎湖岛,掠了中国渔船六百余艘,逼迫华人运土造房筑城。与海盗李旦相勾结,炮船出没于风柜仔,白坑,东椗,莆头,古雷,沙洲,甲洲等处,与奸商们在海上互市。朝廷内忧外患连绵不断,无力与之较量,只是严令封海,但自从有了台湾作为后盾后,荷兰人并不再怕中国封海断粮,这是天启三年年初之事。
等到南居益巡抚福建,见状大怒道;‘海外蛮夷,怎敢如此无理?’命小校陈士英来到澎湖岛,勒令其退出中国领土。荷兰见来使态度强硬,不同以往,便会合大泥,日本,葡萄牙,李旦等先发制人,派出战船十一艘,侵犯漳州,泉州。南居益早已做好准备,一顿炮火,将进犯之敌赶入海内。南居益思想必用离间计方可奏效。于是派人说服李旦道;‘红毛番乃是异类,君助其残我乡土,有何颜面上对先祖之灵?盗亦有道,不可逆天而行,望君三思。’李旦虽是海盗,但其党徒均是沿海渔民出身,对于红毛番烧杀淫掠之举也多有反感。接到信后,扬帆而去,不再与官府为敌。南居益又晓喻日本,大泥两国,日本也是对台湾,澎湖有觊觎之心,并不想真的帮荷兰战胜中国。大泥不过是为了银子,见中国强硬早想抽出腿来。两国一撤,只剩下了荷兰一支部队。南居益调集大军,先攻下了镇海港。在那里一边筑城,一边进攻红毛番。荷兰势力大减,败退至风柜城,固守不退。南居益增兵攻打了三四个月,城内断粮,红毛番要求明军供应他们粮食与淡水,就愿意扬帆出海。南居益道;‘穷寇勿追,只要退出中国领土,什么都好商量。’于是供给他们食物与淡水,大批荷兰人登船离去。其渠帅高文律,誓死不退。将荷兰国旗在高楼上升起,率领一十二人,坚决守卫荷兰领土。南居益指挥众将一拥而上,将其擒获,献俘于京师。奸商李锦等被判为死罪,就地正法。
此时魏忠贤已把持了朝政,通过高寀点拨南居益,说收复澎湖之功,全在于魏忠贤的运筹帷幄。并暗示南居益;只要按此行事,下一步收复台湾可给予大力支持。南居益加以拒绝。魏忠贤怀恨在心,唆使奸党沈漼弹劾南居益依榜门户,结党营私。魏忠贤矫旨批下,将南居益罢官削籍,永不起用。福建军民推出代表远赴京城为其喊冤,无人理睬。人们自愿捐银为其修建生祠,刻碑记功,此碑立于澎湖岛平远台。从此朝中无人再提收复台湾一事。海外这一块净土再无往昔之宁静了。
却说朝廷有个旧例,凡是词臣在内书堂教习,所教太监均执弟子礼。魏忠贤与刘朝过去都曾为沈漼弟子,这一回沈漼入阁,做了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魏忠贤做了司礼太监,客氏又帮着他谋求了提督东厂的职务。这一内一外,两个奸雄,遥相呼应,专以坑害正人,篡夺权力为目标。沈漼给魏忠贤出主意道;‘想要有权,先要有兵。皇上喜欢热闹,你何不动员他在大内操练,于各处选拔几千将士,再加上大小太监们,可得万人。凡是及格者,派往各地担任游击,参将之职,太监提到东厂为我所用。不出三年,我之心腹可遍及天下,何愁东林邪党不除?’魏忠贤连连叫好,奏报了皇帝,皇帝自是十分高兴,这一来更有玩的了。于是大内便设起了演武场,皇帝亲自领兵,并请皇后担任副手,操练太监宫女,以为娱乐。张皇后到场一看,全是瞎胡闹。于是称病告退,不再参与此事。皇上无奈,选来选去,得用三个宫人方可顶替皇后之位,但皇上对此还是兴致勃勃。
张娘娘见皇上没有龙子,甚是心焦。总动员皇上多亲近后宫嫔妃,遇有机会,便称病告退,好让皇帝能与其他嫔妃在一起。皇帝对张皇后是又敬又爱,对她说道;‘汝性情甚是刚烈,不苟言笑。但在朕的眼里,汝却妩媚万端,让人又爱又怜。为何性与貌如此相反也?’为了能博张皇后一笑,皇上亲自操橹,泛舟湖上,船行如飞而张皇后并不显出开心,皇帝好生奇怪。张皇后解释道;‘为君者应以国家大事为念,批阅奏折,接见大臣,选拔贤良,听各方面意见,不使小人胡乱弄权,蒙蔽圣聪,方属正理。似今日之乐,不宜常有。’皇帝叹道;‘汝真是良师益友也。’于是改弦易辙,前往理政。但未及半个月,又恢复以往,专以游戏为业。
因为客氏引诱,皇上刚一成人就过早泄精,至二十岁,还是瘦小枯干,好象是个大孩子。而张皇后则发育丰满,是个成熟了的女人,比皇上还高出半头。每当床第之间,皇上总觉得兴犹未尽就已早泄,生殖器短小,难于满足皇后之欲。在这方面,魏忠贤早就给准备下了男女淫药,皇上与客氏试用后感觉甚佳,这一日就带到坤宁宫,拿了出来对皇后道;‘这是两包春药,一包男人的,一包女人的。服用之后再行床事,其乐无穷。’谁知皇后将脸一沉对皇帝道;‘圣体清弱,当为社稷自爱。此类淫药,不宜进入宫禁,此必奸人所为。’说罢,将两包淫药投入井中,皇上也无可奈何。魏忠贤经常从外面招进来一些江湖班子,专门演一些淫乱戏剧,皇上,客氏以及寂寞深宫的宫娥太监们都看得兴高采烈,眉飞色舞,而张皇后则以病为名,先行告退。她有时也劝告皇上;‘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闻,非礼勿动’等道理,皇上哼哈答应,毫不悔改。客,魏变着手法,讨皇帝喜欢,每日每时都过得十分快乐。再加上客氏做得一手好菜,魏忠贤满嘴的市井下流俏皮话,花样翻新的娱乐项目,迷惑得皇帝每日云山雾罩,不知所以。朝中有事,魏忠贤与客氏也是小事顺着皇上的意思,边说边出主意,好象一切都由皇帝决定的样子。但一遇大事,他们则瞒着皇上,先斩后奏,变幻其说,混淆黑白,皇上糊里糊涂,任由他们摆布,还当他们是对自己是最为忠心之人。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之中,客,魏一党把持了宫内宫外的主要大权,皇上不过是他们打击异己的工具。
皇后对客,魏所为十分看不惯,但有皇帝护着,也是无可奈何。皇后妇德甚谨,就是天气再热,也总是衣服穿得端庄整齐,一举手,一投足,皆循规蹈矩。从来不施粉黛,不佩芳泽。每日清晨早起梳妆,对镜描眉。她的两条眉如同细柳,且秀且长,皇帝极爱亲自为其画眉。每当道及客,魏,皇后秀目则脉脉含顰,似有万千不尽之意。皇帝虽说不以为然,但对其心意却是爱怜相间,笑着说道;‘汝眼睛也会说话,朕已知汝之意,不必多言。’皇上特意等候皇后洗浴之时,逼近皇后详细欣赏皇后的玉体。他且看且笑对皇后道;‘汝无瑕如白玉,真乃玉人尔。西施,昭君,哪个能赶得上你?汝好似天女下凡,人间哪得如此美人?汝屁股挺大,必有后福,将来生子必不远矣。’说罢,将皇后玉体全身每个部位都抚摸了一遍,似有无尽的怜爱之意。皇后向来对皇帝是以礼相待,就是在床第之间,也是以怀上龙子为目的,而不是寻求男女之欢。皇帝此番轻薄,让皇后脸上飞起红晕,全身躁热,不由得动了春情,将皇上搂抱下水,两人在浴室中男贪女爱,曲尽风流,皇上将客氏教他的性交方法一一在皇后身上演示一遍,一个时辰过后,兴犹未尽。
说也奇怪,皇上与皇后多次合房从无动静,这一番胡来,却怀上了龙种。客氏得知后气得发疯,将魏忠贤骂了个狗血喷头,连当初负责选美的太监刘克敬也倒了霉,被贬到凤阳守陵然后害死。说了一句话的赵选侍也被魏忠贤矫旨赐死。客氏犹不肯罢手,逼着魏忠贤将皇后身边的宫女全部换成自己的人,想找个机会,除掉龙种。
魏忠贤知道皇后对他们很有敌意,也想除去皇后,让他侄子魏良卿之女入主后宫,魏氏一门好能长掌天下。魏忠贤思想多日,猛然想起个绝妙的主意。如知是何主意,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客魏大内施淫威,庸帅恃才潰三军
话说魏忠贤想设计陷害张皇后,想出了一个主意;让奸党找一个河南籍罪犯咬上张皇后一口,让她有口难辩。沈漼找到了刑部的许显纯,让他来安排。这点小事许显纯不用费事,将一死囚孙二解到京师,教唆他供称张宝珠乃是自己亲生女儿,因无力抚养送与张国纪。现在犯了死罪想要见上女儿最后一面云云。魏忠贤许诺此事一成孙二不仅可以免罪,还可安排一个小官当当。孙二本是奸人,有何不允?于是乎此事哄遍整个京师,客,魏党羽四下传谣,皇上半信半疑,也有心想废了皇后。
奸党们纷纷上奏,要求查办此事。如果属实,将追究张国纪欺君之罪。皇上犹豫不决,来到坤宁宫戏问皇后道;‘汝系重犯孙二之女乎?’皇后满脸通红,默默不应。过了多时回答皇帝道;‘皇上若信谣言妾岂敢久辱宫禁,愿及早废斥,以避贤路。’皇帝见其模样,又爱又怜,于是赔罪道;‘朕乃是戏言,何必在意。外界议论纷纷,朕终是不信。似孙二那种人物,怎能生出皇后这样天仙来?’皇帝再三哄劝,并亲自为其整理头发凤冠,皇后方才强颜一笑。皇帝留下陪着皇后进膳,到了夜晚,欢爱如初。魏忠贤追问皇上想如何处置皇后,皇上回答道;‘谣言不可信,皇后朕甚爱怜,不可妄议。’魏忠贤无处下蛆,只好垂头丧气的去找客氏再商量对策。
客氏见此计未成,又思一计,对魏忠贤道;‘这小蹄子成天在那儿装假正经,想法子找个人来,到其坤宁宫在其熟睡之时,将那小蹄子给强奸了。就是她声张,已是名声大坏,不可再居皇后之位。这样一来,皇上就是想要不废她也是不可能的。’魏忠贤连连称妙,到了外面,花费万金雇了个亡命之徒,让同党将其放进宫中,潜伏在坤宁宫的房梁上,只等夜深众人睡下,就要向张皇后下手。
夜色已深,宫女们纷纷退下,皇后卸妆漱口,将长发挽成旋螺模样,只穿兜肚短裤,按习惯在紫檀溺器上解手。梁上贼人从未见到过如此美色,不禁如醉如痴,忘乎所以。看其端庄妩媚好似观音大士,望其行动举止犹如出水芙蓉。那露出的玉臂秀腿令贼人情欲顿起,不可遏制,浑身火热,头昏脑涨,眼前都是美妙幻景。当张皇后站起身来,露出下体,贼人早就忘了身在梁上,探身一看,跌落于地,将腿摔断。张皇后高喊有贼,宫人进来将贼人用绳绑住,张皇后穿戴整齐厉声喝问道;‘何处妖魔,敢来禁中做贼?’那贼人已是魂不附体,吓得连连磕头,乞求饶命。皇后令人将此贼交与皇帝,由刑部进行审理。魏忠贤怕露出马脚,连忙商量着将此案接过来,由东厂审理。魏忠贤痛恨此人贪色误事,命人将其活活打死,灭口了事。
客,魏毒计不成,甚是烦恼,便在外面搜集张国纪短处,以打击皇后。张国纪甚是规矩,但其家人总有点小过失,让奸党们查了出来大作文章,借以撼动后宫。皇帝只是稍稍惩罚一下张国纪,让皇后反醒三日就算处理了。客,魏又忌又恨,便密嘱党羽下个狠手,搞掉龙胎。
这一天皇后看书累了,捶了两下腰,让客氏安排的宫女见到了,非要侍奉皇后给她捶腰不可。皇后拗不过,刚刚躺在床上,那宫女不由分说,上来一顿猛捶,将龙胎捶下,然后回去向客氏报功请赏。天启皇帝这唯一的龙胎就这么被客,魏扼杀于胎腹之中。
趁着皇后休养身体之时,客,魏将魏忠贤认的干女儿任氏献与皇帝,想夺了张皇后的专宠。这任氏出身娼门,妖媚过人,百灵百俐,多才多艺,只是与客,魏一样,心术不正。尽管她用尽了千般手段,还是不能让皇帝忘怀于张皇后。皇帝赐她为容妃,在后宫里也算是出众人物。但宫内人们私下议论,无论比什么,那容妃都比皇后差的远了。
皇后待人和气,哪个妃子前来朝见她都以礼相待,形同姐妹。但是容妃一来,则淡然对之,不与为礼。容妃又气又妒,便与客,魏一道,想方设法陷害皇后,宫内正邪的明争暗斗,日益白热化。
朝内沈漼虽年届六旬,但却盘算百端,竞进不已。在其六十大寿之日,左光先送其;‘忠孝仁义礼智信’七个大字作为贺礼,沈漼十分高兴,高悬于大厅,让众人欣赏。人们私下评论;‘少廉寡耻。’东林党弹劾他不应主张大内操练,使得禁宫之地形同战场。沈漼也反击东林偏袒熊廷弼,结党谋私。东林将他通内种种劣迹公布于众,将其比做蔡京。沈漼以退为进,要求辞职。叶向高得此机会马上批准其辞职请求,将其开出了朝廷。沈漼无奈,只好回乡养老。不知为何?竟成疯魔,自我鞭打,遍身是伤也不停止。折腾了一年有余,总算是咽了气,死时面貌丑恶,象是一个恶魔。
却说良玉进兵佛图关,想一举攻下重庆,众军皆不肯进,唯有石砫一军,有些势单力薄。此时奢寅派兵三万前去增援重庆,樊龙将重庆修建得铁桶一般,秦良玉见若硬攻伤亡过大,只好与之相持等待后续部队。见二郎关乃是兵家必争之地,派邦屏领兵三千,去夺二郎关,切断敌军的退路。二郎关贼帅乃是黑蓬头,十分骁勇。他曾大言道;‘石砫兵未曾与我交手,如果敢来此关,定让他有来无回。’邦屏见此关凶险易守难攻,便安排大军在关前扎下大营,派出将士寻找通往关后面的山路。正在寻找不到山路时,,有两个猎户求见说道;‘那黑蓬头甚是残暴,我弟兄愿助大军攻下此关。由此西行三四十里,有一悬崖绝壁,攀了上去可绕到关后。我弟兄可先行开路。’秦邦屏大喜,领着三百将士连夜随其来到那儿,见立陡立崖没有藤树可攀,正不知如何攀登?那弟兄两个从腰间掏出了绳钩,抛了上去钩住巨石就如同猿猴一般,眨眼已攀上数丈高的悬崖,从上面将绳索抛了下来。邦屏一马当先,与三百将士攀了上去,绕行了一日,果然来到了关后。那黑蓬头也有些防备,在关后也设了鹿角,有贼兵把守,偷袭此关,还得费一番手脚。
邦屏让将士们潜伏起来,到了后夜,锣鼓喧天,齐声喊杀。贼兵听见杀声从后而来,无不惊慌,黑蓬头下令放箭,一直闹腾了一夜,天明后却不见一个人影。黑蓬头令贼兵严加防范,白天却无动静。第二夜,杀声又起,无数石块向贼兵防地投了过来,贼兵放箭还击,却不见人。又折磨了一夜,黑蓬头又气又恼,调集重兵,想要先除掉后患。
第三夜,喊杀声又起,黑蓬头率领贼兵一拥而出,直扑喊杀之处。到了地方,却不见人影。在黑暗里,贼兵看到一块大石上写有大字。黑蓬头命令部下点起火把前来观看,只见上书;‘黑蓬头葬身之处。’黑蓬头刚想离开,四下箭矢如雨而来,将黑蓬头射死在那块石头旁。原来邦屏自幼跟从父亲学习兵法,春秋战例了如指掌,故有此举。贼兵见主帅已死,一哄而散。二郎关顺利拿下,切断了贼兵的退路。
奢寅见二郎关被石砫兵夺去,有些发慌,派出大将周鼎带兵一万前来争夺。刚走到合江,却见满山遍野,均是官军旗号。四下里杀声震天,也不知从何处来了两支生力军,象两把钢刀,将贼兵截成三段。原来是平茶,酉阳两处土兵被秦良玉所说动,前来参战。石砫兵四下虚张官军大旗,令贼人不辨真伪,动摇其军心。周鼎见势头不对回马便跑,秦邦屏领着一千石砫兵将来路已经堵死,大喝一声;‘此时不降,更待何时?’周鼎见四下都是官军,无路可逃,只好下马投降。手下一万贼兵扔下武器,不再抵抗。
破了周鼎之后,平茶,酉阳两支土兵来到佛图关,秦良玉大喜,率领这三路土兵向重庆挺进。连续攻下白市驿,马庙,将重庆围住。樊龙几次出战均大败而回,围困数月,城内已无粮草。秦良玉谎称已擒住贼首奢崇明,将一个面貌相似的人假做奢崇明,押到重庆城外,晓喻贼兵出降。重庆与外界早已不通声息,贼兵们见奢崇明落网,纷纷出降。樊龙也派出儿子樊友邦联系出降条件。秦良玉道;‘汝父子坑杀军民无数,罪大恶极,免死足矣,尚有何想?’樊友邦见势头不对,狼狈而去。
樊龙见军心已散,带了三百亲兵,由爱将张国用,石永高开道,自监中军,友邦押后,乘着黑夜,冒死往外猛冲。围城兵将抵挡不住,连连后退。正行走间,却见无数火把迎面而来。火光中秦良玉带着五百女兵,将樊龙当道拦住,厉声喝道;‘狂贼还不下马受死?’贼将也不答话,挺着枪打马就向秦良玉奔来。只听得一阵响,贼将连人带马已跌入陷阱。后面数万大军包裹过来,将贼兵杀得七零八落。樊龙见大事已去,抽出剑来自刎而死。友邦搏击多时,也力尽而死。
三路大军见樊龙已除,浩浩荡荡,直奔重庆。只见城头上刀枪林立,官军早已进了城中接管了防务。朱燮元立于城楼向三路人马拱手施礼道;‘诸位晚来了一步,此城我已拿下了。三位大功我已记录在案,当上报皇上重加封赏。’酉阳主帅冉跃龙,平茶主帅方玉明尚想争辩,被秦良玉拦住。三路人马就于城外扎营,朱燮元担酒宰羊,对他们大加犒劳。
秦良玉道;‘贼已丧胆,正好乘胜进军永宁,捣其巢穴。’三路土兵军心低落,不肯出战。各路官军嫉妒土兵之功,也不肯上前。奢崇明得以喘息,重整军备,联合生苗四十八寨,严守各处关隘,贼势日益猖獗。奢崇明与安邦彦联合作战,相互声援,各处守军屡屡失败,朱燮元焦头烂额,不知如何答对,便将秦良玉请到府中,与她商量进军战略。秦良玉建议道;‘我军分散,贼兵合聚,长久相持,势难抵敌。为今之计,唯有全军合成一路,直捣永宁,破其巢穴。安抚生苗,不再从乱。余贼即便窜入山谷,已是乌合之众,易于剿除。’朱燮元大喜,晓喻全军,轮番前行,直捣永宁,胜利之后,将永宁之田地分赏于有功将领,可以世袭。众将一闻此言,争相前进。一月之内,已攻下麻塘坎,观音庵,青山崖,天蓬洞等处。奢寅带兵三万前来抵敌,两军相遇于土地坎。众将不待招呼,一拥而上,与贼兵拼死搏斗。奢寅独战四五个将领,毫不惧怕。斗了多半日,奢寅身上中了两枪,樊虎被邦屏一枪刺死。贼兵三万死伤两万有余。奢寅见寡不敌众,只好带着残兵且战且退,官军随后猛追。奢寅不敌,连续丢了老军营,凉伞铺。官军将其营寨一把火烧个精光。贼将之中,数奢寅最为勇猛。土地坎一战,贼人元气大伤。奢崇明见奢寅已败,连忙命周邦太带兵三万前去救援。这周邦太原本是官军降将,部下都是中原人,哪里肯为他卖命?到了前线,一声呼啸,反身倒戈,将周邦太刺于马下。全军三万人附首归顺,愿将功折罪。回身连续攻下了横山,青岗坪,永宁已是不保。奢崇明带着贼党逃入红崖大屯,官军紧随其后,攻下了红崖。又连破天台,白崖,楠木等屯,贼兵已成惊弓之鸟。奢宠明求救于安邦彦,安邦彦派兵十六营攻破遵义,进犯永宁。
奢宠明龟缩于蔺州城,招生苗四十八寨速来救援。秦良玉带领石砫兵将生苗拦住,晓以大义,告诉他们休听奢崇明造谣,朝廷绝无吞并生苗,改土为流之意。生苗早闻秦良玉大名,知道她不会哄骗同类。于是订立盟约,互不侵犯,收军回寨,不再助乱。秦良玉命罗乾象乘胜攻打蔺州,奢崇明势单力薄,狼狈出逃。其弟奢崇辉逃跑不及,死守九凤楼。罗乾象放起一把大火,将贼人烧得四下乱窜。奢崇辉被活擒,解送到重庆请功。秦良玉得知遵义危急,等不得军令,昼夜赶赴到遵义,正遇贼兵于芝蔴塘,一顿猛冲,十六营贼兵被白杆兵穿了无数个洞,逃进了青山。秦良玉道;‘贼已丧胆,此时势如破竹,顺节而下,众将士休要懈怠,一鼓作气,破此强敌。’白杆兵踊跃前行,渡过渭水,直扑龙场。这龙场已是贵州地界,系奢崇明设下的老营。白杆兵一鼓作气,冲进老营,活捉了奢崇明之妻安氏以及贼将亲属,杀贼约有万人。奢崇明见最后一处巢穴也被攻破了,不由得呺啕大哭,带着残兵败将,赶往水西,投奔安邦彦去了。
永宁大捷,众将争功,朱燮元守约将永宁改为朝廷直接管辖,设道,府官吏。将其中的四十八屯肥沃土地分赏给有功之将,谓之‘屯将’。这些将军们得了封赏后,又不愿意远征安邦彦与奢崇明残余,留下了巨大的隐患。
却说那王三善自解贵州之围后,见贼兵所弃粮草财物,堆如山积,心中大喜,就于这些旧营中屯兵,上报大捷。邦屏见王三善无进军之意,不禁有些着急。特意前来拜见,对王三善道;‘贼兵虽退,未伤元气。我军正宜乘胜追击,令苗人畏惧,不敢从逆。况且战乱之后,赤野千里,军粮难以为继。还望大帅速速发兵,一鼓作气,破此顽敌。’王三善道;‘君岂不闻‘运筹帷幄之中,破敌千里之外’乎?本帅成竹在胸,不须多言。兵法云;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我军趁敌不备,一举而解贵阳之围。以两万乌合之众,破强敌十万,虽孙吴,诸葛不能过之。贵州山路险恶,贼已严密设防,我军只有出奇兵直捣敌穴,方可令苗人胆寒。本帅早已设下妙计,君稍待之。’邦屏无奈,只好告退。
原来安邦彦惧怕官军乘胜进军,难以抵敌。一面令关隘严加防守,一面与部将陈其愚密谋,如何能拖住围剿大军,断其粮道,使其不战自败。陈其愚道;‘王三善其人眼高手低,志大才疏,自命为天下英雄,无出其右者,好使用权谋。如今我军新败,我可诈降,约其里应外合,共破水西,彼必不疑。只要能拖上他三个月,大军粮草已尽,无处得食,届时军心自乱。待其退军之时,我大军尾随追之,必获全胜。’安邦彦大喜,便让他按计而行。
陈其愚命心腹王伦潜出山寨,悄悄来到贵阳城下王三善大营,求见了王三善送上了机密书信一封,上面写道;‘末将本是天朝臣子,不幸兵败,陷身贼中。虽怀李陵归汉之志,又恐难容于众人之口。闻君乃是当世英雄,独具慧眼,坦诚待人。倘能容我戴罪立功,我可率领旧部,配合官军,里应外合,共破水西之贼。’王三善看罢,将信往案上一拍,勃然变了脸色,厉声喝道;‘此乃诈降之计,岂能瞒过本帅?’王伦冷笑一声对王三善道;‘大帅领数十万大军,前来征剿,水西形如危卵,陈将军即便诈降,又有何益?安邦彦已令各部,严守各路关隘。大军虽说勇猛,但征讨旷日持久,难速奏效。大帅如若不肯纳降,小的回禀陈将军,道明此意便是,可惜陈将军看错了人。’说罢拱手道别,扬长而去。
王三善沉思片刻,命人追出将王伦请了回来,向他问道;‘陈将军来降,可有见面之礼?’王伦道;‘这个自然,陈将军命我将陆广,鸭池两处地图送与大帅,一路可直捣大方,破安位巢穴。另一路是安邦彦大营,陈将军可做内应。两处一下,贼众自潰。只是陈将军得联络旧部,尚需时日。若能一月后进兵,则万事具备,水西唾手可得。’王三善大喜,便与王伦定下一月后进兵。每日里高朋满座,宾客如云,王三善酒酣兴起,吟诗舞剑,极尽风流。所依仗的就是贼兵遗留下来的大批粮草,王三善自认为可因粮于敌,所以并不以大军粮草为念。转眼过了一个月,王伦前来密约;陈其愚已做好了准备。王三善聚集众将,发兵攻打水西。
王三善命总兵刘超带兵三万从陆广进军,攻取大方,力争活捉安位。命总兵官张彦芳带兵三万,从鸭池进军,与秦民屏合击安邦彦大营。自己安坐中军,专候佳音。安邦彦从陈其愚处早已得知官军情况,会合奢崇明余部,在陆广与大方之间,设下伏兵,先吃掉一路,再打另一路。
刘超渡过陆广河,只见贼将安效良领着一队人马出阵大骂道;‘哪个不知死的敢侵我水西疆界?若再不回头让你有来无回。’刘超大怒,打马出阵,迎了上去。两将斗了四五回合,安效良故作不敌,拨马便跑。贼兵沿路丢盔卸甲,官军紧追不舍,赶到一个山凹里,贼兵忽然不见了人影。刘超刚想四出搜索,四下里炮声大震。无数贼兵从山上往下冲来,官军抵挡不住,连连败退。败军退到河边,浮桥早已被贼兵毁坏,将士们争先过河,淹死河中的不计其数,河水为之不流。刘超侥幸逃脱,姚旺等二十六员部将全部被杀,杨明楷被贼活擒。
安邦彦,奢崇明见此路已是了结,便兵分两路,向鸭池官军包裹过来。在渡过鸭池后,秦民屏登上近处山顶四下一望,大惊失色道;‘此乃绝地,非进兵之路。’连忙与彦芳商量另寻他路进兵。张彦芳犹豫不决,对民屏道;‘军令如山,怎敢擅改?君是土兵,可另寻一路进兵,只是以后休要连累于末将。’于是两下分兵,民屏带着石砫兵改由黄沙渡进军,前面都是山路,甚是难行。石砫兵本是山中之人,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苗人没有想到官军会走这一条路,没有防备,秦民屏一连攻下了五个山寨,降伏了十几个山寨,大军攻下青岩,等着与张彦芳会合。
张彦芳领军正在前行,奢寅带着贼兵先行赶到。不由分说,打马上前就直奔张彦芳而来。部将覃弘化迎了上去,只一回合,就被奢寅将手中钢鞭打飞上天。覃弘化拍马而逃,奢寅并不追赶,指挥大军就向官军杀了过去。张彦芳率领将士拼死搏斗,奢崇明,安邦彦两路大军先后赶到,将张彦芳大军团团围住,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杀到天晚,张彦芳带着残兵,好不容易杀出重围,退保威清,请求大军增援。
王师失利,生苗们群起叛乱,王三善大惊失色,得知民屏已攻下青岩,方才有些喜色。于是派大将王建中,刘志敏带兵一万前往青岩,与石砫兵会合,相机进取。自带大军六万,渡过乌江,要与贼兵决一死战。安邦彦与奢崇明商量道;‘青岩如一把钢刀,指我腹心,必得夺回方为万全。’于是派骁将李阿二带生苗三万,前往攻打青岩。王建中领着官军前去迎战,生苗手执弯刀,全身牛皮包裹,呐喊一声,跳跃而前。官军放箭,却难于射透。王建中抵挡不住,大败而归。
民屏与众人商议道;‘生苗甚是凶猛,山野之间,奔走如飞。两军对阵,形同野兽。现在贼人得势,难于劝降。我孤军深入,有进无退,为今之计,只有采用火攻,方可破敌。’于是全军紧守关隘,派出小股部队,四面山上放起火来。这一场大火,烧毁了生苗上,中,下三牌一百五十余寨,八姑荡庄寨二百余处,龙里四十八庄也都葬身火海。生苗失去了家园,老少无辜烧死无数。那三万生苗见火势凶猛,也都散去。民屏带兵坚守青岩,等待大军一同进兵。
得知生苗已败,安邦彦很是心慌,于是和陈其愚定下密计,断绝官军粮草。陈其愚派王伦假做催粮部队,大模大样的来到了贵阳大营,手里却有王三善给的路牌,守营将士并不疑心,将这一伙人放了进去。来到了屯粮之处,贼兵一起发作,一把大火将贵阳军粮全部烧毁,尔后窜入山中,等待时机。
前方得知军粮已是烧毁,将士们都劝王三善尽快退军,免得全军覆没。王三善大怒道;‘如若退兵,不如斩我头送与贼寇。此战不胜,这就是我葬身之地。大军有进无退,违令者斩。’传令将先前逃将覃弘化砍头示众,大军刻期进军,攻占黑山。渡过渭河,攻打大方。另一面秦民屏也全军出动,两下夹攻。十余万大军轮番攻打,贼兵支持不住。陈其愚假做反正,在城内放起火来,将储粮全部烧掉,等安邦彦,安位,奢社辉等贼首逃出城后,大开城门,迎接大军进城。
陈其愚自夸如何抵敌安邦彦,迫其败逃云云,王三善也将他视为心腹,相见恨晚。民屏劝三善速速退兵,大军已断了粮草。陈其愚对三善说道;‘安位早有降意,稍缓退军,可受其降。届时因粮于敌,可大功告成,君当垂名青史。’三善大喜,于是不听劝告,派出人去,晓喻安位速速来降。
此时安位与其母奢社辉正躲于火灼堡,见了招降书,假做应允,与三善谈判受降条件。三善令其必得献出奢崇明等贼首,双方讨论多日,未见效果。王三善大怒,责令必须连安邦彦人头一齐送上,方准立功赎罪。如此这般已过了近一个月,大军粮食彻底断绝,大方周围,已无一粒粮食。
三善令人攻打火灼堡,安邦彦与奢崇明从织金派兵救援。围剿将士已饥饿多日,怎能抵得住这些生力军?官军连连受挫,王三善无奈,只好下令退兵,令民屏,王建中断后,十余万饥饿大军,狼狈出行。
安邦彦等早已联络了生苗堵截大军退路,生苗即怕三善得胜兼并其地,又恨民屏烧毁其家,将断后部队拦腰截住,大砍大杀,报仇雪恨。王建中,民屏,以及上万将士无一逃脱,都被生苗杀死。
王三善带着大军,且战且行,沿路生苗群起而攻之,大军危机四伏,士兵们纷纷逃生。好不容易走到内庄,贼兵四下围了过来,高声劝降。王三善尚想率军顽抗,那陈其愚策马直撞王三善,将其撞下马来。手下人将三善活捉,由此三军解体。部下将领四十多人大都战死,十万大军全部覆没,侥幸逃出的没有几人。
王三善被带到安邦彦马前,贼兵喝令他跪下,他只是闭目不应。贼党们再三劝降他也是不理不睬。将他关进牢里他不吃不喝只求速死。过了三四日,已是气绝。陈其愚感激他曾推心相待,将其妥为安葬,从此之后,贼兵气焰更盛,两下交战七八年,至崇祯年间,方才平定祸乱。
外界祸乱未平,宫中祸乱又起。客,魏逐步把持了宫内,又将黑手伸向宫外了。如知这些宵小如何动作?且容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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