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轶事
“我的家乡并不美,低矮的草房苦涩的井水 一条时常干涸的小河 依恋在小村周围 一片贫瘠的土地上 收获着微薄的希望 住了一年又一年……”每当听到这首歌曲,我就想起我的故乡,歌词就像对故乡的描摹,恰到好处地反映了故乡的面貌。的确,故乡没有美丽的名山大川,没有壮阔的亭台楼阁,没有诱人的人文古迹,但我却无法忘却这个生我养我、令我魂牵梦绕的地方。故乡的满族文化底蕴,故乡飘香的民族美食,故乡悦耳的民曲歌谣,都时时地提醒在外徘徊的游子找到回家的路。
故乡在凤城市东汤镇石桥村,一个的满族人聚居的地方,因村中有河,河上有一座石头桥,故得名石桥子。一条弯弯曲曲的公路把十几个沟叉穿在一起,就像一串璀璨夺目的明珠,在温馨、平和的大山里洒落。时常干涸、有时却汹涌澎湃的石桥河由小岭沟发源,先向北流淌,在佟家崴子一扭头,向正南方奔涌而去。
村子里世代居住着六百四十五户人家,两千八百五十八口满族人,由小岭子、双岭、吴家沟、下沟堡子,张家沟、孟西南沟、佟家崴子、梨树沟、关家店、红旗沟等一个堡子一个店一个崴子七个沟组成。居民的居住地点与姓氏有着极其密切的联系,同一个姓氏住在同一个沟里,显示着不同家族的群居特点,形成了一个堡子一个姓,一个沟里一族人的特殊格局。
在住房形式看,所有房屋都是马架子,黄泥墙,房上用野生苫房草盖顶,或依山或傍水,珍珠般散落在几千平方米的山岚之中,具有满族先世迁徙而来、以狩猎为生的居住风格和特色。
我的老家在小岭沟,是石桥子十四个生产队里最南端的一个小山沟,排行一队。满族人盖房子有坐山为正的风俗,二十几户人家分散在公路两侧的山根下,世代繁衍,生生不息。
小岭沟以孟姓和吴姓居多。孟姓是我的姥姥家,我家原来在东汤干沟子祖屋居住,后来搬到小岭沟姥姥家,我们姊妹五个都在这里出生、长大。
在小岭沟乃至石桥子,我的玛玛是当地最高行政长官,民国时当过国兵排长,还挎着洋刀呢。玛玛土改时当过石桥子乡(小乡)乡长,后升任东汤乡乡长(大乡)兼财粮助理,撤乡设公社后,做过东汤公社党委宣传委员兼文教助理。
在小岭沟,曾经发生过一件让人惊奇的事情,眼睛因火蒙造成失明十几年的我的讷讷,生我的第二天,一个仙人突然来到我们家,给了我讷讷一瓶水,说洗洗眼睛就能看见东西了,我讷讷依话做了,果然重见光明。后来人们都传说,老李家生了一个小子,给讷讷带来了光明,再后来传说就越发神奇,于是,我就在传说和神秘的眼光中渐渐长大。而我,及时得到了长辈的祝福和厚爱。姥姥按习俗给我家送了一只漂亮的大公鸡,给我取小名“吉福”叫顺了就叫“小福子”,祈求、盼望福气一辈子伴随着我。值得一提的是,这只大公鸡我家一直养了整整八年,这期间,周围百姓年年春天都到我家换鸡蛋,来往者络绎不绝,八年来换出的鸡蛋不下数千个,繁衍的鸡崽数也数不清。讷讷把最原始的呵护和炙热的心血给了我,那甜甜的乳汁整整喂养了我九年,有时我想,我的健壮的体魄一定是讷讷奶水的伟大功劳。
小岭沟还有一个文化人,是我的姑舅哥哥,名叫孟宪栋,大哥念过国高,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先生。他写一手好字,每逢过年,他都主动给乡亲写对联,不收一分半文。大哥家里藏书很多,什么四大名著,什么古文观止,什么诗词歌赋,应有尽有,可惜大哥家是富农,成份高,文化大革命就成了专政对象,动不动就被批斗,家里的藏书也成了罪证,被统统付之一炬。那时大哥哭没哭我不知道,我是痛哭了半宿,我真舍不得那些书籍,因为我十二岁就是大哥家的书虫,无论对大哥还是对藏书都有深深的感情,可是眼泪改变不了我那个年龄无法抗拒的伟大运动,书该烧还是烧了,而我的眼泪还是流了多少年。
双岭沟背靠白家大岭,左边与北汪家沟相邻,右边和吴家沟为伴,南面与小岭沟接壤,排行二队,是个簸箕形山窝窝,这里是佟氏家族的分支,传说祖上是佟家的庶出,受到兄弟的排挤,迁徙到石桥子后,祖上赌气自立门户,在双岭子安了家,虽然族谱犯字都不差,但追寻亲缘则相差甚远。如今十几户人家和谐相处,亲如一家,温暖劲就像春天来临时双岭沟的微微春风。这里有一个叫佟成山的文化人,富农,在那个地主富农不吃香的年代,佟成山遭到了压制,直到那场运动结束,破除了唯成份论,他才抬起头来,那时他已经五十多岁了,但极其缺乏教育人才的农村学校,还是慧眼识珠,把他请到了学校,做了一名语文老师。后来,他进修了师范大专,成了双岭沟少有的大学生。
吴家沟排行三队,下沟堡子排行四队,原本是一脉相承的一家人。相传从长白山迁徙过来初期,病入膏肓的老母亲对身边的四个儿子说:“你玛不在了,如今我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已经没有能力照顾你们了,你们就别再一块搅和了,各自独立门户,靠自己的能力养活老婆孩子吧。”四个儿子遵循母训,老大老四留在了野猪山脚下吴家沟,老二老三带着老婆孩子到紧靠吴家沟的下沟堡子落了户,从此同宗四家人,各自占据一片天地,创造着属于自己的财富和人脉。如今,两个居住点紧紧相连,一水姓吴,论起来都是一家子,辈分一点不差。
张家沟排行五、六、七队,它背倚白家大岭,左边与吴家沟相邻,右边与爱河上堡一岗之隔,南面与下沟堡子土地接壤,两山夹一沟,足有五六里地,是石桥子的大堡子。沟里有三个生产队,九十多户人家,四百多口人,全部是张姓满族。传说张家祖上共哥七个,只有老大成家立业,其余六人尚在幼年,最小的才三岁。迁徙路上,老父亲突发急病,即将归西。临终,他把老大叫到床前说:“你是老大,六个弟弟都小,我把他们托付给你,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们。”说完就与世长辞了。哥几个迁徙到了张家沟后,老大牢记父亲的遗嘱,又当爹又当娘,潜心关怀六个弟弟,不但供完了学业,还帮助成了家,立了业。老大把六个弟弟安排在自己的身边,组织了一个大家庭,数年后,张家已是四世同堂,族人数百,但仍一屋同住,一锅吃饭,相敬如宾,和和睦睦。
祖上的美名影响和教育了后人,纷纷效仿美德,宽以待人,严于律己,以德服人,以孝为先。后人张坤善,是石桥子小学的第一任校长,后升任东汤中心校工会主席,一生秉承祖训,善待他人,多年从事教育事业,桃李满天下。
孟家南沟排行八队,坐落在下沟堡子的南面,是小岭沟孟家的分支,十来户人家,几十口人,都是祖祖辈辈以种地和狩猎为生的满族人。传说这支人的祖上好吃懒做,哥几个都不待见他,落户时,几个哥哥有意把他撵了出来,他带着老婆孩子到小岭子一岗之隔的孟西南沟落了脚。独立生活以后,祖上为了养家糊口,改掉了懒惰的毛病,日出而做,日落而息,不惜血汗,勤劳精进,日子真的红火起来了,终于在孟西南沟创下了家业。
佟家崴子排行九队,坐落在公路一侧,石桥河岸边,是佟氏家族的望族,正宗满族贵族。据说佟家祖上佟佳氏本是当朝三品,完全有资格在京城做官居住,但当他知道皇上为开拓辽东疆土犯愁时,主动要求带兵来到辽东凤城,他把妻儿老小安顿在佟家崴子,就忙他的边境防务去了。久而久之,佟家崴子竟然聚集了八十多户人家,三百多口人。多少年来,这里人丁兴旺,子嗣繁昌,是个少有的风水宝地。
梨树沟排行十队,关家店排行十一队,两个居住点相隔百米,一河之隔,两地原本是同宗兄弟,只因两处开店财分居两地。梨树沟地处爱河上堡与东汤的结合部,靠岭而居。几十户人家,百十口人,因为在梨树沟有一条通往北边的古道,就在道边开了一家大车分店,派本家老四到梨树沟经营管理大车店,梨树沟从此就愈加繁荣,一份家业也就建立起来了。关家店地处梨树沟对面的东山脚下,是关姓满族的主要聚居地。关姓满族在京城居住时,就属于买卖人家,深谙经商之道。迁徙到石桥子后,选中了有利经商的这个小山沟,因为一条通往凤城的古道从村口经过,关姓祖上就在道边开了一家大车店,故得名关家店。关家店是满族望族,正宗满族贵族,祖上当年曾在京城做官,地位十分显赫。
红旗沟的唐氏满族人的身体里流淌着满族能歌善舞的艺术热血,个个能唱会跳,民间艺人藏龙卧虎。在高跷队里,有几个绝活艺人不能不提,一个是唐玉轩,外号唐小辫,是红旗沟的文艺骨干,而且是首领,每逢过年过节,他就组织高跷队扭起来跳起来,间或还要表演翻跟头,叠罗汉等绝活,那技艺凤城范围内曾经名声大振。唐小辫攻丑角,画个大花脸,头上扎个小辫子,小辫子上扎个红头绳,直挺挺地竖起了,表演时,小辫子晃来晃去,甚是逗人,唐小辫的雅号就是这么来的,在丹东、凤城地区,一提唐小辫的高跷队,没有不知道的。孟熙文,外号孟猴子,专攻美猴王,他的表演出神入化,惟妙惟肖,一眨眼,一抬腿,一亮相,俨然就是美猴王再现,许多观众从几十里地赶来看红旗沟的高跷,就是要一睹美猴王的风采。唐丽薇,我的大姨姐,旦角,姐姐的美丽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扮好的姐姐体态窈窕,亭亭玉立,含羞露笑,花容月貌,高跷队里因为有了她,出演的机会偏外多,挣钱也偏外丰厚,好多人来看高跷,就是来一睹姐姐的芳容。除了高跷以外,红旗沟还有一个蹦子剧团,实际就是二人转剧团,剧团随时随地都可以出演,田间地头休息时可以唱,晚饭之后炕头上也能表演,谁家有喜事时也要到场露一手,分文不收,只是祝贺。剧团里有几个演员水平极其了得,唱念做打行行不俗,举手投足样样精准。孟熙文的拉场戏开口入韵,唱功非凡,可连续演唱四十分钟以上,台下听众常常流连忘返;安玉石、唐桂华的二人转,唱口、说口皆佳,唱腔优美动人,常令听众拍案叫绝;唐玉轩的满族鼓调字正腔圆,调式铿锵,演出场地掌声不绝;关世奇的大神调曲调委婉,催人泪下,曾使一女性观众当场嚎啕大哭,令在场者个个惊愕不已,演出水平和效果不亚于赵本山的几个出名弟子。
红旗沟是通往凤城的门户,跨过爱河就踏上了凤城的地界,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然而,由于某种原因,红旗沟至今没有通上公共汽车,成为凤城唯一一个没有通公汽、没有水泥路面的自然村。如今,政府在爱河上修了发电站,估计在不远的将来,这里将成为旅游区,未来的红旗沟一定会更加漂亮。
走进石桥子村,沟沟叉叉都能看到满乡风俗,家家户户都能品尝到飘香的满族美食,时时刻刻都能听到满族民歌的委婉和高亢。
这就是我的故乡,一个充满满族风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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