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抢摊位英雄遭难 遇佳人逢凶化吉
认真考查起来,练摊的历史并不光采。60年代,练摊者被称为“投机倒把分子”,是人民民主专政的对象;70年代,练摊者被称为“二道贩子”,指干非法勾当的人;80年代练摊者升格为“倒爷”,虽不光采但可成为大款,人们开始赞赏;九十年代,下岗工人大量出现,他们成为练摊者主力军,练摊才为社会承认,成为正当职业。
八十年代,社会秩序稳定,人们安居乐业。工人做工,农民种地,干部从政,知识分子重事脑力劳动,人们各司其责,各安其位。那时,练摊是最下等的职业,没人去争。练摊者人数少,胆量大,城市又没有城管,街头巷尾、公园广场、白天夜晚,随处可练。那时,我国刚刚从计划经济的体制中解放出来,改革开放使人们的生活水平得到提高,市场上货物短缺,生活用品从正常渠道很难得到,这就使练摊成为最吃香的行业。那时,他们从南方倒来服装,从沿海倒来小商品,从农村倒来蔬菜、水果……他们虽然辛苦,但天天来钱,让那些吃公家饭的人们,个个都得了“红眼病”。八十年代,确实是练摊者的黄金时代。
八十年代,工厂也搞体制改革、优化组合。那时,许多工人被优化下来,但工厂通过搞第三产业、服务公司等形式,使工人得到妥善安置。到了九十年代,开始出现停薪留职、厂内待业、放长假、两不找等情况,接着就是下岗,使大量工人处于失业状态。这时,城市服务行业:饮食服务公司、土产公司、五交化公司、烟糖公司、蔬菜公司、百货公司、棉麻公司等都没了……所有公司的职工和工厂里的工人一样,都下岗了。他们为了谋生,不得不加入练摊者的队伍。城市里的百货公司、商场、超市都隔成一个个摊位,租给练摊者,让他们经商;城市里的街道、广场,公园、休闲场所,也成了练摊者练摊的地方。为了解决下岗者生活问题,国家又开设了大量的交易市场,什么早市、晚市、商品交易市场、农货市场、星期日市场、跳蚤市场、商业一条街……整个城市,都被练摊者占据。为了维护城市交通秩序,整顿市容市貌,又成立了工商管理局、“城管”……练摊的黄金时代结束了。老道,闻浩整天钻在学校,哪里清楚这些。他们不知道现在的商海竞争有多么激烈,摆摊者的生活有多么艰难。你九十年代下海经商,还想象八十年代那样赚钱,人们不说你是财迷心窍才怪。
在我国,千百年来,人们的传统观念是“学而优则仕”,“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对知识分子来说,下海经商已是异事,下海练摊更是奇闻。“南中国首席社会经济评论家”王志刚在《第三者生存》一书中,将九十年代下海的知识分子分为四种:一、想干一番事业,以图“实业报国”。二、仕途不通,被迫下海。三,有权力和社会资源可资利用,想要发财。四、看到别人发财,心理不平衡。此四种人中,上等的利用原来的职权和社会关系,搞金融、保险、期货、债券等大项目,腾云架雾,翻江倒海;中等的建公司、办企业、开工厂、搞房地产开发,呼风唤雨、叱咤风云;下等的看到别人下海捞钱,感到自己是英雄无用武之地,稀里糊涂地往海里跳。老道,闻浩就是知识分子中的第四种。他们即无资金,又无背景,也没有专业知识和技能,只好摆地摊赚钱了。“黑猫白猫,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九十年代,不是提倡“摸着石头过河吗”?他俩是光着脊梁往海里跳,要大干一番。
岁月匆匆,时不我待。很快,学校暑假学生补课结束。8月14日,一个双休日的星期六,老道、闻浩开始他俩的练摊生活。清晨,老道和闻浩起得很早,他俩在灿烂的星光下,朦胧的月色中,肩上扛着行季包,手中提着提兜,兴致勃勃,来到洹水市最大的商品交易市场红星市场。红星市场在城市南部商业区,这里原来是红星广场,现在要发展经济,全民经商,红星广场变成了红星市场。市场建立还不到一年,由于时间短,没有搭大棚建摊位、规划交易区,只是在地上用石灰水划了些线,好让摊位整齐,给顾客留下走路通道。在这里,农产品、 土产、日用品、服装、家具、花卉、动物、 古玩、字画等各种交易混杂在一起,算是一个综合交易市场吧。这里地处洹水市商业发展中心,周边高楼林立,商铺云集,宾馆饭店,比比皆是。市场周围的交通四通八达,全国各地来洹水市经商的客户,都在这里设摊据点,进行货易。现在,这里已建立“市场管理处”,对商贩进行管理。
老道和闻浩的英雄壮举,让学生家长吴玉梅着实感动。她在饭桌上谈起此事时,郑海波也对自己的老师赞不绝口,这让郑艳萍惊讶到极点。前些日子,母亲说要搞点秋衣给人去卖,她以为母亲又是帮厂里那些下岗职工的忙,现在,她才明白,原来母亲是拿秋衣给学校的老师卖。教师练摊就够稀奇了,郑海波说他的老师知识渊博,很受学生爱戴,吴玉梅说两位老师还是商海精英、经商奇才,到市场上做生意,肯定能发大财。郑艳萍混迹商海已有五、六年,是洹水市服装界的著名人士。鑫盛服装有限公司就在红星市场边,是一座临街的三层楼。大楼一层有门市和服装批发部,专门经营和从广州沙河服装市场、十三行批发过来的各种服装。有时,这里也批发一些南方来的断码服装和尾货,这些断码服装和尾货价格低廉,利润惊人,服装市场上的许多摊贩,都抢着来这里进货。老道和闻浩出征的那天,郑艳萍决定到市场上,探访一下这两位练摊者。
天蒙蒙亮时,老道和闻浩来到了红星市场。市场上人不多,环卫工人刚刚打扫完卫生,正在清理广场上堆积如山的垃圾,可见白天市场上摊贩之多。老道和闻浩在市场上转来转去,挑选摆摊的位置。他俩商量来商量去,决定把摊子摆在广场入口处,这里客流量大,无论谁想逛市场,都得从这儿走过。俩人正要把塑料布往地上铺,环卫工人便走了过来。环卫工人见闻浩西装革履、相貌堂堂,老道白衣飘飘,超凡脱俗的样子,身边还有两个大行李包,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就把他俩当成搞市场调查的电视台、报社记者了。他们认为,老道和闻浩行李包里,放的是化妆、摄影用的服装、器材。他们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对他俩说,这片地方摆摊不好,都是卖早点的。一会儿,那些卖烧饼 、油条、豆沫、豆浆、豆腐脑、油茶的来了,他们的餐车、炉子会摆得遍地都是,四边还要摆上桌子、凳子,让买饭的人坐。他们走了,那些卖烧烤,凉皮、米线、水果的摊子还会来。再往里,地方也不好,是卖菜、肉、家禽、鸡蛋、粮食和油盐酱醋的地方,又脏又乱,人也很杂。如果拍电视、录像,最好到市场中间卖日用品、小商品的地方,南面卖服装、鞋帽、装饰品的地方也可以,东面和西边不太好,那些地方是卖花卉、动物、旧书、古玩、字画的,去的人少……听环卫工人这样一说,老道和闻浩才清楚,市场然虽然没有划分货区,但时间久了,约定俗成,还是形成了各种货物的专卖区。现在,人家把他俩当成拍电视、电影的了,他俩自然不好意思说他俩是卖秋衣的。他俩收起地上的塑料布,向市场东面卖服装的地方走去。
天亮了起来,没多长时间,市场上便聚满做生意的人们。广场变得人声鼎沸,喧闹异常。摊贩们车拉人扛,将大包小包的货物运到广场,很快将广场的空地挤得满满的。那些做服装生意的摊贩,大都是支起货架,将衣服挂得一排一排,整整齐齐;还有的用折叠床当货架,上面摆满衣帽鞋袜。他们都是职业摊贩,摊子旁边堆满货箱,撑着帐篷伞,身边放着凳子、水壶,有的还带着早饭,边吃边聊。摊贩很杂,有城市失业人员、下岗职工、农村来城里打工的,也有外地来的摊贩,男的女的,各种打扮的都有。现在,天还早,顾客不多,市场已经热闹起来。
看着周围摆摊的人们,老道和闻浩才清楚练摊是怎么回事。好在他俩来的早,占了个好位置。他俩占的地方也太大了,一个摊位一般也就三、四平方米,他俩把两快塑料布往地上一铺,就占了五、六平方米地方。这时,老道把秋衣从行李包里往外掏,闻浩蹲在地上往塑料布上摆。原来在这个摊位上摆摊的两家摊贩,一个是卖童装的四十来岁妇女,一个是卖服装的三十来岁男子,他们来迟了,也搞不清老道和闻浩的来历,只好站在一边看。等老道和闻浩把秋衣从行李包里一件件拿出,往地上的塑料布上摆时,才清楚他俩也是来练摊的。好端端的摊位让别人占了,自己不能做生意,心里确实不是滋味。那中年妇女模样还端正,看来是个下岗职工。她终于忍不住了,便客客气气地对老道和闻浩说:
“你们是新来的吧……不知道这儿有人?”
老道和闻浩正在兴致勃勃地布置摊子,没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老道一边弯腰从行李包里往外掏秋衣,一边连连点头,说,“是,我们今天才来,是头一次。”闻浩头也不抬,只顾摆自己的秋衣。那男子一看就是个跑江湖的,长相虽不丑,却世故得很。他看老道和闻浩气势不凡,来头不小,不敢作声。当老道和闻浩将秋衣摊摆好了,站起来一看,发现那个中年妇女推着手推车,那个男子推着三轮,站在他俩身边不走。他们的手推车和三轮车上堆满货箱,一看,也是来摆摊的。那个男子见他俩若无其事的样子,很生气。他忍不住说:
“你们占了我们的摊儿,让我们往那儿摆?”
老道和闻浩这才明白,那中年妇女和男子是来和他们抢摊位的。他俩感到很可笑,明明自己先来,他们却说这个摊位是他们的;而且,周围都是摆摊的,他们不和别人抢地方只和自己抢,这不是欺负他俩是生手、陌生人吗?他俩朝地上看了看,见刚刚摆好的摊子上,各种秋衣齐齐整整;朝周围望望,见周围的地方已被人占满,想换地方也没地方换,觉得自己不能退让,只好和他们理论了。他俩是老师,讲起道理来滔滔不绝,对方是普通百姓,苯嘴拙舌,哪里是他俩的对手。
“我们天没亮就来了。我们来时,这里没有一个人,也没有占地方的东西和物品。现在,你说这地方是你的,有何根据?”闻洁说。
“你问问周围摆摊的,我们在这儿摆摊都一年了,能骗你们吗?”中年妇女感到很委屈。
“就算你过去天天在这里摆摊,这地方是公共场地,又没租给你,总有个先来后到吧。”闻浩觉得自己很有道理。
“论先来后到,这个市场一建起来我们就在这儿摆摊儿了,周围摆摊的都没我们来得早。”旁边那个男子说。
“这里是自由市场,谁都可以在这里摆摊。市场管理处没有设固定摊位,向外租赁,那就是说,这地方是公家的,谁占着谁用。”闻浩说。
那男子已清楚老道和闻浩是普通摆摊的,不再害怕。他说:
“你是说这地方谁抢到手就是谁的,不讲王法了?”
老道见对方想翻脸,怕出事儿,便现出一付息事宁人的样子,说:
“你看这样行吗,我们让出一半儿,有家伙用,行吗?”
那男子见他俩软了,便硬起来。他说:
“你们一来,我们就得把地方让给你,明天再有人来,我们咋办?”
闻浩觉得对方蛮横无理,胡搅乱缠,便说:
“用你让,你们明天早点来,不就什么地方都有了。”
那中年妇女说:
“做生意要讲规距,你问问周围的人,看这摊位是谁的。”
双方斗上气了,吵了起来。周围的摊贩围了过来,他们和那男子、中年妇女很熟,自然支持他俩。那男子更来劲了,他觉得光吵架没用,就想动武,但对方是两人,又怕吃亏。
“你们腾不腾?”那男子怒气冲冲地问。
“不腾”。闻浩也来了气。
那汉子一挽胳膊,向闻浩走来。老道见事不妙,怕闻浩吃亏,忙把闻浩推到一边。他退后一步,两腿前蹬后弓,两手上下张开,摆出太极拳中“白鹤亮翅”的架式,说,“来,来,想打架是吧,上吧。”那汉子并不是想打架,他走到闻浩身边,突然弯下身子,抓住地上的塑料布往上一掀,把秋衣撒了一地。这一来,老道、闻浩傻脸了,他俩是老师,怎能和人动手。这时,只听旁边一个女子喊:
“怎么,掀人摊子了,想来武的?”
那男子朝身后一看,见一个女子戴着墨镜,手拿大哥大,站在他身后。那女子打开大哥大,朝大哥大喊:“李威,这里有人闹事,派几个保安来解决一下。”说完,她朝那男子命令道,“把塑料布铺好,把地上的秋衣摆到上面!”那气势威严、霸气得很。那男子看来认识那个女的,早变软了,他慌忙说,“郑总,我不知道他俩是你的人,我这就给他们收拾摊子。这地方,我让给他俩,我让给他俩。”他一边说,一边蹲下去,给老道、闻浩收拾货摊。那中年妇女吓得哭起来,说,“怨俺没本事,俺这摊子不摆了。俺走,俺走……”
老道和闻浩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那初来摆摊时的高兴劲和兴奋劲全吓跑了。他俩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怎样才好。郑总望着老道、闻浩笑了,说,“看你们那打扮,哪象摆摊的……”她转身对中年妇女说,“大姐,别怕。他俩初来乍道,没干过这一行,不懂市场规距。一会儿,我给他们另找地方。”那蹲在地上给老道、闻浩收拾摊子的男子,一听高兴起来,他说,“郑总,他俩是你的朋友吧。你放心,我会给他俩找地方。他们想练摊,我帮他们。”郑总问,“你叫什么,是做什么生意的?”那男子说,“我叫常志军,是做服装生意的,我的服装都是从你们公司批发的。”这时,郑总手里的大哥大又响了,电话里说“郑总,你在哪里,找不到你。”她说,“算了,这里没事了,你们别来了。”接完电话,她转身对常志军说,“好,他俩就交给你,有事找我。”说完,她转身离开了。
常志军对老道和闻浩说,“你们就在这里做生意吧,别操心我,我有的是地方。一会儿有了空,我就来找你们。”说着,他推着三轮也离开了。
老道和闻浩搞不清郑总是谁,为什么帮他俩,也搞不清刚才那凶神恶煞般的汉子,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他俩的朋友。现在,他俩是懵懵懂懂 ,一头雾水。老道想了半天,若有所思地说,“这个郑总很有来头。现在,能用大哥大的不多,光话费一分钟就是一元,买起来起码七、八千;那些开奔驰、宝马车的人,都没有拿大哥大的风光。有这位郑总罩着,咱俩肯定能发财。”闻浩一边听老道说话,一边想着那个郑总。郑总带着墨镜,看不清她的面目,但她身材苗条,皮肤白嫩,面色红润,声音娇美,这让闻浩感到,她肯定很漂亮……现在,郑总成了他和老道下海练摊的守护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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