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借尸还魂
卢兰单枪匹马来到北京,通过总部查出王思娅的养母叫王娜,医生,早期留学苏联。档案记载,王娜一九六三年收养王思娅。关于王思娅来历不详细,只说她是一个要饭的女孩。王娜的丈夫叫顾天佑,大学教授,早期留苏学生。为了照顾夫妻关系,一九六四年王娜调往北京改行在一所中学里当俄语老师。文化大革命中,顾天佑因苏修特务嫌疑挨整,后不堪折磨跳楼自杀身亡。七二年王娜因乳腺癌晚期而离开了人世,他们没有留下亲生骨肉。
卢兰抓住线索紧追不放,她来了王思娅的收养地,辽宁的一座小镇。
“这就是我祖母原来的坟址,七七年生产队平整土地时通知我家移坟。在挖开坟墓时,发现祖母棺材上面有一具尸骨。”站在卢兰身旁的姓佟的年轻社员说。
“你祖母是哪一年去世的?”卢兰是在镇派出所了解到这一怪事找到这家农户的。
“一九六三年秋。”
“请把移坟时的情况讲详细点。”
“当时那具尸体已烂了,只有头颅旁散着一些头发,尸体个子不大。”
“是具女孩尸体吗?”
“从当时被挖成破碎的衣裳来看,很像一个女孩。”
“你们把这具小尸骨埋在哪里?”
“移坟时,看到这种情况我们全家都很生气,是哪个缺德鬼想让我祖母永世不得翻身,当时就在旁边随便挖了个坑埋了。”
在指出的地方,还真挖出了几根小骨头,卢兰请派出所将小骨头送往省公安厅检验,一个星期后结果出来了,是女孩的骨头,年龄十三岁。
在这星期里,卢兰在全镇调查着一九六三年的事。
“牛大伯,打扰您了!”听说牛大伯最爱管闲事,记忆力好,卢兰找上门来了。
“这是卢兰同志,北京来的。”随同的民警介绍着。
“北京贵客,快请坐!”牛大伯热情迎客。
“牛大伯,听说您是这儿的活字典,请您讲讲在这个镇当医生的王娜收养义女的事哩!”卢兰没有太多的客套,点出了主题。
“这事,现在的年轻人哪晓得。那是哪一年啦!呵,食堂下马的那一年,对,一九六三年,全国大旱,一个外地要饭的女孩就死在路边,大概十三四岁吧,我看见人已死准备做个好事挖个坑埋了,恰好在本镇当医生的王娜医生从那里经过,她摸摸看看后说这孩子是假死,还有救,赶紧把人背到她那里去。后来听说那孩子死而复生了,再也没见她要饭了,长期留在医生身边帮她做事,还拜王医生为干妈。这件事传遍了全镇,为了表彰医生救死扶伤的美德,镇里还给这闺女上了户口和粮油关系。”牛大伯一口气讲完。
“您看见过那要饭的孩子吗?”
“看见了,还给过她吃的。”
“后来您再看见过那孩子吗?”
“看见了,王医生一直说她没有恢复,不能出来,后来过了八九个月,她才让女孩出门,我一看,这闺女与原来大不一样了,头发梳好了,衣服也穿好了,人也俊多了,与原来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人。”
“你看像不像她。”卢兰拿出王思娅档案里的相片。
“……像,很像。”
“牛大伯,您说,要饭的女孩和王医生收养的义女会不会是两个人?”卢兰引深了话题。
“你说的意思是?”牛大伯不知其中的奥秘。
“大伯,您刚才不是说要饭的女孩和王医生收养的女孩简直就是两个人吗?”
“哎呀!两个人,我还真没有细想过这事。”牛大伯停了一会儿。“对,我说同一个人怎么几个月就变得这样快。要饭的女孩是个农村娃,脸手都是黑的,后来就变白了。虽说人吃饱了长好了是要好看些,但无论如何也变不得那么俊哪,前后就是两个人一样。卢同志,我就是感觉,没有证据。如果真是两个女孩,那要饭的女孩呢,她真死了,死了要有尸首哇!”牛大伯反问道:“难道埋在佟家婆婆棺材上面的那具尸首就是要饭的女孩?”
“谢谢您,大伯,我们会搞清楚的。”
从镇南路二百二十八号回来,华夫接到了卢兰的长途,他同意卢兰的建议,在得到总部支持和帮助后,决定本月农历十二在廖家召开一次见面会。
农历十二下午,廖奶奶家来了几位客人,他们是:北京来客,王思娅所在大学的一位党委副书记高明,王思娅的丈夫施展鹏,华夫与卢兰。他们都是有备而来,一个目标,让王思娅讲出她所知道的一切。
“王思娅同志。”高明主持开了头。“我代表学校代表组织跟你谈话,我们相信你爱祖国,爱人民,爱孩子,爱家庭。因为你神秘的生母,你神秘的童年与国家利益有太多的联系,所以我们就这样兴师动众来到你奶奶家开这个见面会。希望你当着组织的面,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讲出来。现在是个崭新时代的开头,不管你做过什么错事,加入过什么组织,只要你跟组织说清楚就是好同志,我们郑重向你承诺:第一,你的神秘身世我们对社会保密;第二,我们把你当普通公民看待,不对你作任何组织纪律处分,保证你的政治地位和工作。换句话讲,一切都像什么事没有发生与原来一样,当然我们还希望你配合我们的工作,把神秘的仙女之谜揭开。”
“王思娅同志,我把高明书记代表我们的承诺重申一遍。”华夫接着说道,“只要你把所知道的一切都讲出来,不管你参加过什么组织,做过什么错事、犯罪的事,我们都不追究。你十六岁以前的事,那就更不能追究了。神秘的王思娅是全国的特例,特例更要特别对待。”
“思娅,我相信你是个爱国者,爱我,爱奶奶,更爱孩子,你就竹筒子倒豆子,来个干脆彻底,把你所有的秘密都抖出来,组织上说话是算数的。”施展鹏说。
“你们讲这么多,是怕我不讲实话。”王思娅清了清嗓子。“我一点顾虑都没有。小时候我与我父亲是被骗出国的,我又没有杀过人,没有出卖过同志,也没有出卖国家机密,更没有做损害国家利益的事。上大学时我就想向组织交待,只是那时阶级斗争抓得紧,我没有勇气。”王思娅激动的语速缓下来。“我的身世要是‘文革’中讲,肯定是个正宗的苏修特务,不死也得把牢底坐穿。现在国家把我从一个孤儿培养成一名大学生,有工作,有家庭,我满足了。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我爱我的祖国,爱我们的人民,当然爱我的家人。多年埋在心里的话想讲又不敢讲是很难受的,我讲的有些事组织上可以证实,有的不能证实,组织上认为重要的,我可以写成书面材料交给组织。”
“那最好。”卢兰插话。
“小时候,我父亲在市招待所食堂里做饭,一位苏联女专家就住在这所招待所里,我跟着父亲是混着吃饱肚子。有一天,女专家哄着我到她房里玩,给糖我吃,问这问那,对我颈上戴的项圈很感兴趣,让我借给她看了几天还给了我。有一天半夜,我和我父亲被叫醒,说要陪苏联女专家去一个地方参观,我当时只有六岁,什么都不懂,我和我父亲跟着专家先坐汽车,再坐火车,走了七八天,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人烟稀少,农村不像农村,城市不像城市。几个月后我父亲才明白,那是苏联境内的一座城,当我离开他的时候我才知道,那是座位于苏联南部一个湖边的特别城,城内除了一些苏联人,还有中国人、朝鲜人、越南人和一些东南亚国家的一些人。到那三天后,就有一个中国话讲得很好的苏联人找我父亲,每天逼我父亲讲母亲的事,一连逼了两个星期。父亲将他知道的一切都说完了,他们还嫌不够。这以后就安排我父亲在城内共青学院食堂做事,我就在这所大学的小学部读书,学汉语也学俄语。几年后我的俄语基本过关后就插到大学一年级,早晨上午军训,学习擒拿格斗、各种枪支武器使用、无线电操作,爆破和驾驶技术,下午文化课,学习俄国文学,俄国革命史和无线电理论,晚上看电影或听专题讲座。有些电影我们国内也放过,像《列宁在一九一八》、《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复活》等,当时我只有十几岁,有些东西能理解,有些根本没有接受。
在离开那里的前三个多月,校方给我专门配了一位女辅导老师。她每天单独给我上一堂课,她讲世界历史,讲斯巴达克的故事,讲卓娅和舒拉的故事,讲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她讲得非常生动,在我心灵中打下了非常深的烙印。我向她发誓:我一定要做个卓娅式的女英雄,为共产主义事业和人类解放事业奋斗终身,随时准备献出自己的鲜血和生命。
在回家的前几天,我与一位叫伊万的男同学接受了一项刺杀外国核专家的任务,我们驱车一天两夜赶到了指定的宾馆,击倒了两位服务生,穿上了他们的衣裳潜入到核专家的卧室,刚掏出手枪安上消音器就被保卫抓住了。为了保守机密,我毫不犹豫地咬破衣领上的自杀丸,很快我就死过去了,不知怎么又活过来了。现在回想起来,实际上那是对我忠诚的一次考试。我的辅导老师跟我单独谈了一次话,我回国的任务很明确,寻找我那仙女妈妈,并把她的详细情况向他们报告。老师告诉我,我父亲就留在那里,她相信我是会出色完成任务的。
告别了我的父亲,我由养父顾天佑带我回家,我们到了辽宁的一个小镇王娜医生家里。养父说,共青学院跟我制定了一个借尸还魂的计划。后来就弄来了一个实际上已死去的女孩,对外说把她救活了。深夜我们把女孩的尸体埋在一个新坟里,我就顶替她,拜王娜医生为养母。一年后,我随养母来到北京,养母改行当了老师,我就在养母所在中学里读书。文化大革命中,养父顾天佑因特务嫌疑自杀身亡,养母王娜日子也不好过,三天两头批斗挨整。一九七二年养母患癌症去世,我成了孤儿,完全失去了生活来源,学校革委会见我可怜,又是要饭出身,就多方联系保送我上了大学,成了一名工农兵学员。由于我的文化功底较好,每次考试名列前茅,很受校方赞赏,毕业后就留校工作。在这段时间内,养父养母都没有暴露我在共青学院的那段经历,共青学院的辅导老师也没有跟我联系过。
“四人帮”垮台后,在我结婚收到的红包中,发现一个红包中除了十张十元人民币外还夹着一封用俄文写的短信,这是共青学院辅导老师写来的,她祝贺我新婚幸福,告诉我父亲很好,并要我回朱仙镇老家看看,还附上了地址。接到这封信我很害怕,没敢跟组织汇报,当时就把信烧了。隔了一年多又来了一封短信,问找到母亲没有,我没理睬,再就没有人来联系了。”
“不急,慢慢讲。”廖奶奶把一杯水送到王思娅手中。
“我回到老家后,知道奶奶成了五保户,得到生产队照顾,生活得很好,我很感动。古话说得好,忠孝不能两全,国家为大,祖宗为大,父亲那边就不管了。我早就想找机会向有关部门交待,现在交待了,人也轻松了。那边没有再来联系,估计辅导员老师出了事或不在了。那边的事都是单线联系,一人管一件。”
“王思娅同志,从你讲的被王娜收养为义女的事证实你讲的是实情,我们相信你。”华夫与高明对了一个眼神。“是不是这样,你把懂事以来的事都写出来,不是交待材料,写一本回忆录吧,只要真实,不要文学加工,越详细越好,因为你,你的生母生父与国家利益有太多的联系,我们非常需要这方面的情况。一个月不行就半年,一年都行。”
“谢谢组织对我的信任,我今晚就动笔。”王思娅激动得站起来。
“这是我们的联系电话。”卢兰送过去一张字条。“写好后交给我,我们用打字机打出来。”
“行!”王思娅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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