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年龄与我差不多,也是四十来岁的样子。黑黑瘦瘦,总骑着一辆人力三轮车。
天气好的时候,她就坐在我们小区门口,也不进来,总坐在那儿,等着小区里进出的人们,叫她来收废品。
门口有一棵大树,枝繁叶茂,下面是草地,她坐在那儿,倒也很凉快的。
她是外地口音,也不知道她的“势力范围”是只有我们小区呢,还是还有其它小区。如果只有我们小区,说实在话,也真为她担忧。我们小区里,住的多是清贫的教师,哪有多少东西让她收呢?虽然也有银监局的“银泉别墅”,可那毕竟是少数,像我们住在围墙上的人家,除了那点旧书,还是那点旧书。
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也不差太多。这个小区除了老师,还是就是来租房住的人了。而且租房住的,基本上都是孩子在附近的初中高中上学的人家。那些人家别的缺,旧书也是不缺的。尤其是每年一到中考、高考之后,那旧书啊,简直就是堆成山。想到这,反而觉得那女人也是很聪明的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毕竟是少数。平常,也就是点纸壳什么的。虽然那女人也打着收购废旧电视、电脑、洗衣机的牌子,(也许那些东西能够多挣一点吧?)但毕竟收到的少得可怜。
虽然这样,那女人却好像是在这安了家似的。只要天气稍稍晴好一点,你准能够见到她。默默坐在大树下,如同上班。虽然一来二去,与大家都熟了,但,仍然没有人与她打招呼,除非有什么要收走的,才叫她一声。她也习惯了。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树脚,等候。有时候运气好点,没有多久就收够了一车,她便默默地拉走。有时候运气不好点,一天下来都好像没有半车,她也默默地拉走。无论多少,没有听到过她怨天尤人。其实,她也没有抱怨处,因为这个小区,人们也都来去匆匆,没有人会听她讲。
她是哪里人?没有人知道。她家里还有谁?没有人知道。她一天挣多少?没有人感兴趣。她住在哪里?没有人问过。她仅仅以此为生吗?没有人想知道。她有什么前尘往事,那我们就更不在乎了。我们都匆忙或者悠然地过着自己的人生,那些与我们没有交集的人,于我如浮云。我们也不是冷漠,真的,只是,找不出什么要了解她的理由。
一天下午下课回家,在大树附近拾到了一块表。很旧了,为什么忽然拾起来呢?因为第一眼,就与我之前的一块很相似。那是一块日本三星表,当时还是进口的,是父亲在我十四岁的时候给我的生日礼物。我视若珍宝。后来,被生命中一个很重要的人,不当一回事地,弄丢了。这件事,一直是我心头无尽的遗憾。无论那个人,还是丢了表那件事,一直让我无法释怀。忽然见到这块表,便捡了起来。
那表当然不是日本三星。是块电子表。就是那样的电子表,也可以看出是有些年头了。整个表壳都磨旧了,且表链也断了。十几元的电子表,谁还会当宝样戴那么旧?忽然想到了那女人。果然,她正在大树周围,转着圈找呢。
“怎么就丢了呢?”
“你是找这个吧?”我问。
“是的。哟,竟被你捡到了。”她眼里露出了丝丝惊喜。
“是表链断了,才掉的吧?”
“应该是吧。嗯,谢谢你。”
“不用谢。”
“这块表,咳,我都――――――”她迟疑着,好像很想给我讲一下这表的来历,忽然,又不说了,仿佛知道,说了,我也许也不会感兴趣。
其实我很想听听的。但,她就这样打住不说了。我也不方便再问。
“真的谢谢你。”她再一次道谢。弄得我好像做了什么好事似的。其实,任谁捡到了那表,都会还的。
我想,给她讲一讲我会一眼就看到这块表的原因。我想,知道她这块表背后的故事。但,我们都没有再说什么。匆匆告别。
但我的心里,总存留着那样一个画面,也许,是一个重要的人,在一个重要的日子,给她戴上了那块表,从此,生命里便有了那么一段温暖吧?然后,然后呢?她的人生,或许也就因此而改写?如同我,自从那个人,漫不经心地把表弄丢之后,我的人生,也就开始改写。
许多时候,我们经过许多路口,但因为我们有自己的目的,所以,路口仅仅是路口而已。而有些时候,我们经过路口,因为没有目的,路口,就已经不是路口了,而是你人生的入口。
很多时候,我们在路口遇到的人,都与我们没有关系,是一个真正的过客。可很多时候,就因为一件最不起眼的小事,触动了你内心某个最隐秘的角落,让你,无法忘记。
那个女人的人生,与我的人生,还是没有什么交集,但我永远会记得她,只是因为一块相似的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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