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电视剧《平凡的世界》,很多人为田晓霞的突然离去伤感遗憾,是的,在这位年轻姑娘身上,有太多值得我们留恋的地方。我们喜欢她霞光般灿烂的笑脸,喜欢她敢于突破门第、追求心灵相通的爱情观,喜欢这位官二代刻苦自励、凭借才华胆量奋力拼搏的精神。她的中途退场让人沉痛不已,但从人物性格、剧情发展、小说主题还有作者构思等方面来看,她的退场其实是必然的。
性格即命运。田晓霞靠实力当上了省报记者,替百姓说话,为社会服务,记者的神圣使命与她的正直善良、敢说敢做相结合,使她很快成为全报社极富冒险精神和献身精神的人,当时改革开放的大门刚刚打开,大家摸石头过河,贪污受贿,以公谋私,卖淫嫖娼,假冒伪劣还有土豪炫富,各种不良现象在书里已经暴露出来,田晓霞作为一个有良知有胆识的热血青年,她不可能等闲视之,她一定会像抗洪救灾一样,奔赴一线大声疾呼,她的呼声在特定的环境下能有多少回声?最后说不定还是淹没在“形式一片大好”的溢美之词里。面对正义事业,与其让人物痛苦苟且地活着,不如让她高尚悲壮地离去,还能像丰碑像路标一样激励后来人。
假如田晓霞活着,她和孙少平纯洁而稳定的爱情应该有一个结局,可爱情和婚姻是两回事。爱情是白雪的世界,掩盖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真相;而婚姻是骄阳的天下,每一滴汗水都要经受严酷的炙烤。他们之间,家庭背景,人生经历,社会地位还有工作环境,真的相差太大,纵使他们志趣相投,精神相通,但具体到生活琐事上,他们处事的态度和方式,生活习惯和眼界认识,肯定会存在很多分歧,争吵自然就不期而至。再说一个在繁华的省城,一个在荒僻的乡下,两地分居又会带来心理隔膜。少平招工时,他们两人有过这样的对话:“只要你到了煤矿,过一两年我再央求父亲把你调出来!”“这样说,你不愿意我一辈子是个煤矿工人?”少平自尊要强,热爱这个危险的工作,即使田晓霞能把他调离岗位,恐怕他也不会接受。与其让他们在婚姻的殿堂吵吵闹闹,不如让他们止步于甜美的爱情旅途,还能给人留下羡慕回忆和想象。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无论是《人生》还是《平凡的世界》,路遥都向我们真实地展现了人生不是一帆风顺的,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上帝咬过一口的苹果,我们注定要经历磨难,人生就是一种残缺美。因此书中的每一个人物都在追梦中经过泪水和苦水的浸泡,唯有田晓霞在成长中一顺百顺,她无忧无虑地上完高中,贪婪地吮吸知识的乳液,顺利考上大学又顺利获得称心的工作,初恋就掉进了蜜罐,一切都圆满,这样的人生违背了作者创作的旨意,所以路遥不得不忍痛割爱,让她英年早逝,这也符合“天妒英才”的说法。
为了达到“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效果,路遥在构思时颇具匠心,在文中已埋下伏笔。他们在黄原古塔山约会时,约定两年后的今天一定要在这里再次相见,许下这一誓言前,田晓霞给孙少平讲了《热尼亚·鲁勉采娃》中的故事:一位女同学爱上了一位男同学,毕业时,她大胆出击,约男孩十年后在大剧院的圆柱通道里见面,就在约会期限的前几天,女孩却在战争中牺牲了,男孩得知后,还是如期赴约了。作者通过这个苏联故事已经暗示了情节的发展,作者还借助孙少平的心理,不止一次地告诉我们他和田晓霞的关系最终也许要以悲剧的形式结束,“悲剧,其开头往往是喜剧,这喜剧在发展,剧中人喜形于色,沉湎于绚丽的梦幻中。可是突然······”
我们惋惜田晓霞的中途退场,但又欣赏作者精心的安排,“于细微处见精神”,人物命运的设计就显现了作者深厚的生活基础和高超的写作技巧,令人不得不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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