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花开

她的纯情梦被击碎在一夜间，那个狂乱的，有着夜来花香的仲夏夜。

如果她不穿那件薄如蝉翼的上衣，也许一切就不会发生。       

                     （一）                                        

她从小生活在一个很传统的家庭，父母文化不是很高，但对于一个女孩子各种应有的品行要求却是极严，诸如晚上不能轻易外出，举止言谈一定要有女孩子的温良娴淑等等，在她的印象里，他们永远都是那样相敬如宾，对于男女之事极为严肃。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就像在纯净空气中生长的花朵，她的内心单纯而美好。                                          

七十年代出生的女孩，也许是受很多女作家的影响，比如琼瑶，比如舒婷，她们所营造的那种美轮美奂的爱情，使她们对恋爱充满了无限美好的向往，她也不列外。           

高一时，她不可救药的爱上了同班的一个男孩，男孩天生一双大而生深情的眼睛，因为是同桌，他对她自然而然地多些照顾，比如帮她打水，或者考试时悄悄给她递答案等，而这一切，让生来就多愁善感的她开始心神不宁。                                        

星期天在街上闲逛时他在身后一声出其不意的“嗨！”和荡满眼底的笑容使她彻底无法自拔。

她开始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她开始在每天放学后急切的盼望新的一天到来，就连做值日时，扫到他的座位也变得那么不一样，他看书，作业时无限专注的神情常常令她柔情百折。

男孩喜欢上班花的消息传来时，她的单恋更多了份无奈的凄美。

时间是那样快，转眼大家就要毕业了，毕业的那天，她终于鼓起勇气叫住了准备离开的他，带着难言而复杂的心情，她递给他一个袋子，里面装满了她三年来为他叠的星星，密密麻麻，每一颗都折叠着她对他的爱恋。男孩大大咧咧的接过来，像往常一样拍了下她的肩膀说谢谢，仅此而已，是的，仅此而已，便结束了她青春时光里第一份青涩恋情，尽管他并不知道三年来他曾怎样在她心里上帝般存在过，然而，她不埋怨，她甚至为自己的爱情而感动。

                         （二）

一切都怪那件薄如蝉翼的上衣。

吃过晚饭，屋里热的象洗桑拿，她的父母都出去乘凉了，浑身是汉的她冲了个澡后，整

个人清爽的像朵早晨带露的百合花。

她不经意的换上了那件白色的乔其纱上衣，陈沉说好一会儿要来找她，他是她的男朋友。

用尽三年的时间去暗恋一个男孩，这让她付出了代价，毕业后，她没能考上大学，去了一个工厂上班，在工厂里，她和陈沉一个车间，他是一个热情开朗的小伙，相同的工作，相近的年龄，很容易让两棵年轻的心彼此贴近，当率真热情的他对她流露出爱慕的眼神时，饱尝单恋痛苦的她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个帅气的男孩。

她很快跌落到满是幸福的甜蜜里，主角不再是孤单的自己。

世界多美，她因为恋爱而变得像一个快乐的天使，挥动着双翅尽情展示自己的美丽，身后是漂满白云的蓝天，绽放着淡紫色的光芒。

他带她穿过整个城市去看郊外大片大片的草地，他们在铺满落叶的街道上散步，他们享受着年轻人应有的快乐，走完了每对恋人必走的过程，但是，一但热情似火的陈沉对她有近步的举动时，她便会一反往常的柔顺来拒绝。

她要把自己保留到做新娘的那天，她想象着她无限完美地展现在陈沉面前时的样子，心里被幸福装的满满。

然而，当百合花般的她站在陈沉面前时，他彻底地迷醉了，她天使般的微笑和乔其纱上衣下那个曲线玲珑的身体令他一时不能呼吸。远处有夜来花的香味阵阵飘来，令本来就迷乱的他更加迷乱。

他狂乱的吻住了他，她的双唇带着甜甜的气息，她娇小的身体那样柔软，隔着衣服，她的体温烫得他浑身似火。她的双手绕上他的脖颈，她缠绵的回应令他无法控制，他开始解她的衣扣，他的亲吻越滑越低，痴情的她因爱而无力挣扎，夜来香仿佛散发着无法抵抗的魔力，他们倒在了她的小床上。

当清醒过来的她用尽力气推开陈沉时，一切为时已晚。

年轻蓬勃的陈沉懵懂中有力的一击使她在一阵疼痛中彻底告别了她的少女时代。

看着床单上触目惊心的一滩鲜红，她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惊呆了，脑子里一阵茫然，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被抽空了什么的恐惧和空洞，尽管她对于他是那样喜爱，可她还是不能接受这个提早到来的事实。

“你走！”

她在沉默半响后爆发出一声哭喊，把他一下推到了门外，他惊慌失措束手无策，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难道他们不是彼此喜欢吗？

屋里寂静的像死一般，她呆呆的坐在那里，不知道心里为什么会这样难过，她以为爱情只可以是牵手，相互的注视或亲吻，刚才的一切，让她从心里升起一种恐慌和不再纯洁的感觉，她突然间很恨陈沉，是他破坏了他们纯真的爱情！破坏了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从他家出来，陈沉后悔极了，他没想到自己一时的冲动会让她如此受伤，他搞不懂，女孩子对于这种事的态度真是让人难以捉摸，刚才被推出门时她眼里的泪水和怨愤的目光令他深感不安。

过去了好几天，她对他一直很冷淡，他主动找他说话，她只是沉默不语，要不就是埋头于手里的工作。陈沉苦恼极了，这段时间又忙于准备厂里参加进修的考试，他想过几天就好了，她只是一时生气吧！他一心投入到学习中去，想争取到更好的工作机会，来改变自己的命运，或者说是他们的。

一个月后，如他所愿，他以优异的成绩争取到了去另一座城市进修的名额，他不得不离开。

他来找她，依旧是那条长满梧桐树的马路，天气已微有凉意，他们沉默着并肩而行，缓缓的，像怕踩碎什么。终于，他停了下来，我要走了，他看着她，心底充满了不舍。

好好努力，别忘了照顾好自己，她低着头说，她不再看他的目光。

他抱住她，紧紧地，像要抱住即将失去的幸福，他预感一松手，她便会消失不见。 

良久，她从他的怀抱挣脱出来，陈沉从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着的纸条给她，那上面有他的地址，记住，要和我联系。

然而，他们再没联系过，起初，她只是很犹豫，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她好像再也找不回从前的感觉，等他发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越来越想念他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写给她的地址，他也许曾给他写过信，但她没有收到，因为她在半月后就离开了那个厂子。那时的通讯远不及现在这样发达，一段感情，就这样在不经意间结束。

                       （三）

陈沉很疲惫，对于工作，对于生活，对于身边的每一个人，他似乎都无法产生那种发自内心的热忱，两年的进修结束后，他来到这个城市已经工作了八年，他厌倦极了。

傍晚的时候，他在电脑的聊天室里开着一个窗口，一边漫不经心的写着第二天的工作计划，最近，他常常这样，公司的员工离开只剩下他自己时，他便会把自己挂到网上去，没有目的，只是怕面对一个人的寂寞。

或许该找个谈得来的女同事结婚吧！他想。然而，一想到她们在办室自以为是的聪明和那种自诩为小资的装腔作势， 他更生出一种更深的厌恶和疲惫。

聊天室里人头攒动，不断的有人在和他打着招呼，他没有理会，他并不喜欢聊天，特别是和陌生的人，他们没有几个是真实的。一个事业正呈平步青云之势而又逐渐显出成熟魅力的男人，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他也曾和她们中的一两个有过暧昧的关系，他们在他的家里喝酒，言不由衷的调情，然后便是一整夜的放纵。每次清晨醒来时，他都会有一种沉沦后的厌恶，她们在他床上一样的肆无忌惮和毫不掩饰的热情让他感到可怕。他更鄙视自己，有时会把卫生间的镜子砸得粉碎，然后一整个星期手上都缠着纱布。

“夜来花开”

他正准备关闭电脑时，屏幕的右下脚跳出几个粉色的字，这个时代，还有人会给自己起这样的名字，他摇了摇头，笑了。

没有时代感，甚至有点俗，让他想到旧上海那些无奈于风尘的女子，有那么点淡淡的，落寞的味道。

“你好！”鬼使神差的，他在键盘上敲了三个字。

“不好！”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他嘴角掠过一丝微笑，又敲了几个字。：

“为什么会叫这样的名字?”对方沉默不语，他看着荧屏上的空白，猜测对方的犹豫。

“为了怀念，怀念一个开满夜来香的季节”。

他的心头颤了颤，隐隐的有一丝被牵动的疼痛。

他们聊了快一个小时，他没敢问太多，他不想让对方去回忆痛苦的往事，尽管他并不清楚那个季节是否会令她痛苦，他们只是淡淡的聊着，她很淡定，从容，像一杯茉莉花茶，不至于单调，又恰到好处的清香，使他有一种很久没有过的舒服和轻松。

从那以后，陈沉时不时会和她在网上相遇，他们聊着很多令人心情愉快的话题，很默契的不去过问对方的一切，包括工作和姓名。他好像已把她当成了一个可以交谈的很好的朋友，不用摆出上司的威严，不用绞尽脑汁，这让他感觉很好。

“我们见个面，好吗？”一个傍晚，陈沉有了这种强烈的欲望，他无法理解自己的冲动。

他以为她会拒绝，然而没有，这似乎是她所期待的。

 

                            （四）

他们约好在一家咖啡店见面。咖啡店座落在一条很安静的街道上，路边有许多高大的法国梧桐，到了秋天，路面便会铺满色彩斑斓的树叶。他们约好见面时她穿白色的羊绒裙，戴淡绿的围巾。

音箱里有缓缓的音乐流出，他在一面靠窗的桌边坐下，要了一杯蓝山，静静的喝着等她。快到约定的时间时，咖啡店的门被推开，一个年轻的女人走了进来，白色的羊绒裙，淡绿的围巾，一切如约所至。

陈沉站起来，他走下座位去迎接她，然而，很快的，他们停住了彼此的脚步，他们认出了对方，尽管各自都有了岁月带来的变化。

夜很凉，他拉着她的手，缓缓地走在铺满梧桐叶的路上，一如十年前那样。

他问她分别后的境况，她说十年前他走后，因为在这个城市开服装公司的姑姑很需要人手，父母又希望她学点更适合女孩子做的工作，她便来到了这里，三年后，经人介绍和公司的一个部门主管结了婚，他们的婚姻很平淡，那个部门主管有着严重的处女情结，所以，他常常在酒后对她的过去喋喋不休，冷嘲热讽，三年前，他们离了婚，结束了那段没有生命的婚姻。她一个人过着安静的生活，偶尔上上网来打发工作之外的时光。

他把她拥到怀里，因为心痛而没有话语，只有这样紧紧地抱住她，才能缓解他心中的歉意，他眼里有泪水滑落到她的肩上，她感觉到了他的心脏，跳动的那样疼痛，不由在他怀里轻轻地叹息：“不是你的错，是我那时太年轻，不懂得如何去爱，我真傻呵，傻到轻易的去放弃一段感情，却又用了那么多的时间去回忆，那时，以及说我爱你，不如说我爱的只是伯拉图般的爱情。”

“那么现在呢？”

她不语，她抬起头来，用目光告诉他，她再也不要失去他。

他紧紧地抱住她，几年来四处飘荡的灵魂终于有了可以栖息的地方，他们再也不要分开，他们同时感叹他们的有缘，是的，他们注定了彼此属于彼此，最初，直到最后。

夜，静静的，有晚开的夜来花香，淡淡飘过。

                                                          2006-8-30  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