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跨上单车,看着车轮转动起来的时候,我的心情是压抑的,一如我疲乏沉重的身体,我已经出发,却不知方向,没有目的。
首先面对的是一条由石子铺成的下坡路,坡比较陡,而且由于时不时大雨的摩挲,导致细沙流走,露出丑陋的大石块,也让本就不平整的路更加陡峭难行。我一路俯冲而下,没有捏刹车,快速的前行竟然让我如乱麻的心中升起一丝快慰。我感觉到风击打着我的脸颊,在耳边呼呼作响,十分凉爽。由于道路的不平整,自行车抖动的厉害,像一匹不羁的野马,奋力地要将我抖落马背。乡下的加速度不变,速度便不断的累积叠加,速度越来越快,刚刚出现的快慰中隐过一缕如丝的恐惧,无论它多轻多薄多难以捉摸,我却知道,它真实存在。我下意识的捏住了刹车,任身体略略前倾,以躲避那可能向我袭来的恐惧。
承接一个崎岖的下坡的,是另一个崎岖的上坡……这路修的……我乖乖下车,做那对背驴的父子,这是经验之谈,我知道自己瞪不上眼前这个坡。枯燥沉重的推车活动加重了心情的沉重,像一块堵在胸口的铅石,压得我连呼吸都变得吃力。来到一条较为平整的路上,我翻身上车,用力蹬动脚踏两边茂密的树林渐渐向后隐去,家在后方,越来越小。
我从大路拐上一条小路,又从小路拐上大路。在路口,我习惯性的捡起两块鸡蛋大小的石头,果然,从不远处的篱笆里冲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响起熟悉的吠叫,它是一只黑白相间的花狗。说实话,我对它的形象挺失望的,因为我希望的对手应该是威武的,气势凌人的大狼狗,可眼前的它却是又脏又丑,还特别小,小到我认为即使它逼到了我的脚跟前,我也能一脚把它踹飞,小到它的主人从来不担心它会闯祸,,听到它对路人吠叫也懒得出于礼貌的呵斥一声。我的心里却还是有点惧怕它的,它叫的声音并不浑厚响亮,可跟所有的狼狗一样,它拥有一对又粗又长又尖的獠牙,每当它露出那几颗凶光毕露的獠牙时,心中总会不由的一凛。
我跟它的遭际站有点令人啼笑皆非,每次都是它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携带着极快的速度和十足的决心,然后我大喝一声举起石头,却不扔出,它早已一个猛掉头,向后退去,有时动作难度要求太高,身体灵敏度不够,便一个踉跄跌倒,连翻几个跟头才重新勉强稳定身体。而我则趁它后退的这几秒钟空档,推着车快跑,它见我跑,又立马冲过来,如此来回反复,直到我跑到足够远,远到离开它的势力范围,然后我再呵退它,将石头奋力扔出,自己则立马翻身上车,逃之夭夭,有时背后会传来它痛苦的一两声呻吟,那我便会笑的乐不可支。哼着小曲儿,悠悠远去,它的吠声依旧,只是越来越远。
一路上还会目睹很多有趣的事情,比如我会看到谁家的李子熟了,便会蹑手蹑脚但是轻车熟路地溜进院子,先品尝一下,然后想起奶奶早上一脸慎重的对我说这家的果树打了药的……
还有一群小屁孩每人拿着一根握处有分杈的树枝,当作宝剑激战,打着打着就打到屋里去了,被家长撵出来不说,还没收了武器。我已经不玩那个了,却依旧觉得美好。
有时会碰上一辆装满沙的卡车自远方轰隆而来,压得地面都下陷进去不少,我十分讨厌它,因为它的到来,让本来就逼仄的道路被塞得满满的,不留一丝空隙,而我就要退到旁边的庄稼地里了。要是跟在它的屁股后面,那才真的是倒霉了,不仅要忍受它放屁般难听的轰鸣,更难受的是它会一路撒沙,激起漫天灰尘,直奔向后面的人的眼睛,我就每次都要在它离开后边揉着眼睛边一脸阴沉的骂道:“不知道大爷的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吗?”
车子又从石子路拐上真正平坦的沥青路,骑起来便不费一点力气,任车子飞奔,让我想起了韩寒的《像少年啦飞驰》,心中暗惊:此情此景,真是神合啊!
车路下面是一条我从小玩到大的河,河对岸有着高大雄伟的崖壁,绝壁千里,巍峨壮阔,有的地方树木林立,郁郁葱葱,有的则是寸草不生,露出光秃秃的巨大岩石。河水奔涌,击打着沿路的大石溅起浪花,和成一首激荡的宏歌,发出“轰轰”的巨响。河底的水汽向上升腾,化作阵阵凉风,驱赶热浪。我骑着车悠悠闲逛,心中没有任何的牵挂与忧虑,心想:这倒像是人与自然的完美融合,我们安安静静地以为在她的怀里她则温柔地包容着我们。
一个人骑车,无人交流,于是我只能与自己交流,即胡思乱想。恍惚间,似乎一切的痛苦都不在了,一切的压抑烦闷都融化在这湖光山色,清风习习中。也不是恍惚间,一路上,痛苦大概都在慢慢消融吧,于是造就了此刻心中的宁静。我记得自己的不开心以及为什么不开心,却感觉那是另一个人,而我只是在旁观他的故事,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只值得快慰的一笑。
我突然想去拜访一下沿路的朋友,于是又上路。此时已经是傍晚,西方的天空燃起了火烧云,将天空与大地都渲染的一片火红,东方的天空依旧湛蓝,而在这同一片天空下的我沐浴着霞光,缓缓骑行。地上,有房屋,树林,我还有我的车的斑驳的影子,两个小小的晃动的影子在树林房屋的巨大影子中,摇摇摆摆,像个刚学会骑车的小孩,笨拙地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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