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爬在键盘上逐字逐句的捉磨:哪个缝隙还可以加几个字,还不能让编辑给杀掉。“白骨精”就直冲进来,还没待我发作,她就嚷嚷:“我敲过门了,不许把鞋子射进客厅。”于是,我只好一言不发的瞪着她。她提着两个高级衣袋,甩在我没来得及藏起来的一堆内衣上:“把这个都套上,晚上六点我准时回来接你!”在她昂首阔眇到我最后的视线内猛转身:“你最好四点就开始行动!”又一阵风刮过,她终于又一次消失了。
认识肖宁后我就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她对我有没完没了的要求和斥责。可我对她正相反:我从来没要求过她几点起床;没让她收拾过她的衣橱;没让她限定敲门三秒钟内就开门等等非礼要求。每次我这样无辜的控诉都被她穷凶恶极的驳回:“那是因为你起床时我都干了十八件私事,处理了三十六件公事了;你会在出门前找不出一套相配的衣服;你会在别人敲门半小时后还让人家站在门外,但你从来不会把门关严,即使脱光了趴在床上……嘿嘿……!”
说归说,但套用她的话说就是:有她稠的吃就不能让我喝稀的,所以我能在毕业两年了都不用去找工作,窝在她的地盘做我的梦。
五点五十五分闹钟响起,我弹跳着把那两个高档袋子里的衣服归位,就是有一条大手帕没地方安装,创意地系在了包带上。白骨精居然忘了买袜子给我。在白骨精冲进来的前一秒钟我套好了唯一属于我的五指袜。她站在门口狠狠地盯着我开骂。用三分钟的时间把我桀骜不驯的短发压平,涂上口红,描上眉,还用了点她一千多块钱的腮红。把那条大手帕扯下来系在我脖子上,就象小孩子胸前的口水布似的。乘她忙着的时候我悄悄摸了摸她永不凌乱的头发,跟头盔似的硬,就是味道变了,有点灭害灵的味道。我终于忍不住问了句:“换牌子了吧!灭害灵牌的吧!”之后赶紧堵上耳朵往后退,但还是清清楚楚地听到她大吼:“明儿买了先灭了你这只没脑苍蝇!”
上车后,我又问:“今儿几个?干嘛的?”这回温和多了,说就两个,一个做进出口生意的,一个酒店经理。
白骨精坚决反对我找同行和搞计算机的。她怕她在我家里找不出我来,怕所有的东西都跟我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几个小时,所以她得给我包办婚姻。
我们就迟到了三分钟,我相信她会报复我的。所以我特别乖的和那两个男的握了手。酒菜上齐了,我小心地张嘴,轻声地应答,还得随时接住白骨精严厉的眼色,心里盘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白骨精上司打了电话让她过去,我立刻说我得去见个朋友,随手捏了她一下。我知道她会带我走,然后把我甩在路边,两个小时后再去接我。这回还好,临下车她甩过来一包零食。
我就蹬掉白骨精式的鞋子坐在路边一样样检查,清除那包零食。一辆摩托车经过我三次的时候停了下来:“小姐,你需要帮忙吗?”头盔下只有一排雪白的牙齿。“不用,我朋友马上到。”他还是坐在我旁边说陪我一起等。还说天黑这边不安全,尤其象我这样坐在路边。“只有你的白牙让我觉得可怕。”他摘掉了头盔笑嘻嘻地说他可不是僵尸。我斜眼看了看他又转过头认真复核了一遍,还行啊!甭说还有点青蛙王子的意思。
白骨精回心转意回来时,我和青蛙王子正神侃。
“这是我的衣食父母,肖宁。”乘着她还没斥责我跟陌生人搭话我先把她夸晕了“白领,骨干加精英,女中豪杰呀!”
“我叫安度,星耀公司的经济师。”在肖宁凛冽的目光下,我相信谁都不能泰然,可这个安度居然还能笑容可鞠地送上名片,了不起!
肖宁在安度消失的五分钟内打了七次电话就搞清了他的身份,还掐着我的小脸说我走运了。我知道她在说什么,可这是她一厢情愿。
我还做梦从编辑老婆婆手里接过的一堆硬币一枚一枚数着时,装了扩音器的门铃就夸张地呐喊起来。谁这么没脑子,这个时候白骨精正意气风发地指挥手下几十名卖命徒呢!来家找存心跟我作对吧!迷着眼找拖鞋时发现屋子又被白骨精彻底毁了一次,一天之内我定会写出三大张清单等着她回来一样样找给我看。
“肖宁在上班,你该去公司找她。”我一边开门一边嘀咕。
“如果我来找叶子小姐呢?”一脸灿烂的安度拎着一大袋东西站在阳光里。
我庆幸有肖宁这样的铁姐,才敢毫不犹豫地请他进门。安度说他已经和肖宁打过招呼了,所以直接找过来想看看我的文字。我不客气地领他进了我的屋子打开电脑。待他粗略翻了几章过后,我问他有何见意,他去四下环视一周说:“我没想到可以五指张扬地坐在马路边吃零食的女孩在清晨有这样整洁的房间和如此细腻的文章。”我心里突然有种柔软的东西淌过。
坐上安度的摩托车我第一次没有晕眩的感觉,还有种飞一般的快活。
“叶子,你喜欢去郊外的山林吗?”
“当然,你带我去吗?”车子飞一样的奔出城外,一路上划过眼睑的景色另我目不暇接。茂密的绿色深处有一间小石屋,如果不仔细看只以为是一堆乱石而已。
“进来看看!”安度拉着我的手点燃一根蜡烛。四下环顾除了一张搭起的木板床外,摆满了根雕作品。有的还是雏形,但它们是个整体,老爷爷守护老婆婆;男孩依偎女孩;狮子、大象具集在松柏下;精致的木塔前欲穿行而过的信男善女;老和尚手里的念珠粒粒可数。这是一个世界,一个家园,错落有致地排列深深吸引了我也震撼了我!
重新审视这个男孩时,我已被他吸引了。接下来的日子就简单如任何一个风花雪月般的故事了。只是肖宁再没叫我起过床,我却有了晨跑的习惯,每天的晨光中有安度灿烂的笑容;肖宁再没给我收拾过东西,可我的屋子甚至让她都不敢随便进出。“爱情的力量就是大啊!重色轻友古今难变呀!”在她调侃声中我笑如嫣花。
从安度的石屋出来,我把一篇刚完成的稿子发了,顺便领取了上次的一笔不小数目的稿费。买了好多安度和肖宁爱吃的菜,我要再给他们一个惊喜,即使难以下噎他们也会开心的。
可阳光照射下门的后面,两个重叠的身影如惊雷般击飞了我所有的快乐、击退了我的心。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雨水浸泡又被冷风吹干的。在这个城市中没有任何一个角落让我遮风挡雨了。
三天后,我从医院偷跑到肖宁的家拿回了自己的一些东西。结了医药费后我就坐上了回家乡的列车。
每一夜的恶梦都被母亲温暖的怀抱抚慰,每一次阳光的焦炙都被童年的小屋保护。血淋淋的伤口是连皮带肉撕扯的痛,当我能纵声痛哭时,我看到母亲如释般的轻松。
半年后,我的伤口已结疤不再血肉横翻,可肖宁却突然出现。
我隐约感觉到她一直在与母亲联系,我选择回避!
“叶子,我只告诉你一句话:安度他要死了!”肖宁追在我身后。
安度在公司的体检中查出了脑癌,他不想我的快乐被他带走,肖宁也没有信心可以面对我的悲伤。所以才出此下策让我远离那座城市。
再见安度,苍白的面孔哪里还是昔日的青蛙王子。可见到我的瞬间他眼中的光辉告诉我他的思念与爱。肖宁一直默默地站在我身后。
雪花飞舞的时候,我们都听到了上帝的召唤。
安度弥留之际把一本厚厚的日记和小石屋的钥匙交在我手中。他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对肖宁说的:请你再帮叶子找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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