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生活忽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的周围渐渐有了一些献媚奉承的人,有时走在路上,小镇上认识她的闲人也远远地和她打招呼,她忽然之间变得很重要了,她在这些人的眼里一下子变得很有本事了,打字室的小陈和小曹似乎也和她走近了许多,她们经常邀她去打扑克,打麻将,这在之前是绝无的事,那些副科领导们对她也是客客气气,尊敬有加。
她忽然觉得自己干工作很积极,很热情,很有精神,她每天忙忙碌碌的,有时主动找事做,而生活还是一如既往,她有时候还得干端茶倒水的活,但这项活计现在是她主动去干的,她再无怨言,积极主动。
这个小小的工作变动,给她枯乏的念望增添了一抹亮色,像注入了兴奋剂,她像抽了鸦片烟一般变得十分激昂,亢奋,她热情和蔼地对待所有的人,她的人缘也似乎发生了根本的改变,大家经常在当面甚而在背后夸她,不过在背后夸她是她听蒋铖说的,他对她工作调整的事也表现出非常的高兴。
他们依然在闲暇时依偎在火炉旁,他仍旧给她讲他的家庭,他的父母,他的哥哥,他童年的趣事,她得以完完整整地了解了他,可是他不再提起谈婚论嫁的事。
她只是无所谓地等待,她相信他迟早会再提起的。
日子像往常一样重复着,平平静静,按部就班。天气渐渐暖和起来,风也越刮越大,沙尘暴频繁光顾,成日是狂风肆虐,遮天蔽日,昏天黑地,漫天飞沙走石。
不久,镇政府照例召开了“三干会”,然后是全体干部下乡植树造林,他们在村里住了半个多月,种了半个多月的树。
是的,她本以为生活就应该这样顺理成章地流淌下去,流淌下去,他们的爱恋也应该水到渠成,开花结果。
那是在五月中旬,因为那项水利开发工程在七月份就要接受初步验收,领导们召开会议,决定在项目区网围栏里补种柠条,因为往年种植的柠条有好多死掉了,有的根本就没有发芽,网围栏内大片裸露荒芜的空地,乔书记带领几乎是全体干部下乡补种柠条,争取在验收之前使网围栏内遍布盎然的绿色。
他们都下乡了,住在y村靠近大路近畔的文化馆内,文化馆有三间大房子,中间一间是一个敞庭,里面摆放着十几张圆桌,左侧是一个较小的卧室兼厨房,右侧是一个大卧室,里面有一个贯通的大炕,这个文化馆的实际用途其实就是村民们操办红白事宴的场地,由本村的大队书记承包管理,大队书记姓樊,是一个身材魁梧的胖老头,老头白白胖胖的保养的很好,根本看不出是一个农民,经常住在镇政府,人称“脱产干部”。村民们需要用场地时便和大队书记租,大队书记的家就在文化馆的隔壁,是一个有一长溜很宽敞气派的红色砖瓦房的大院,这群下乡的干部就住在文化馆和大队书记家。
她们几个女孩负责后勤,帮大队书记老婆给这一群人做饭,男士们都去项目区种植柠条。
那天天气很晴朗温和,没有风,这样的天气在这里是难得一见的,中午时天气忽然变得出奇的热,她们一整个上午忙碌在文化馆里的大厨房里,洗了,切了许多菜,大队书记的老婆烩了一大锅菜,又蒸了俩大笼馒头,然后又炒了几道下酒的菜,她们几个人打下手。
中午,这群种柠条的干部们灰头土脸,疲乏不堪,满头大汗地陆续回来了,一个春天他们都在下乡,一个个被吹得黑炭似的,他们一回来便直奔院子里的水井,有的直接对着水龙头大口喝水,然后洗脸,洗手,水井旁边围着一群人,她们拿出几个水盆,香皂和毛巾,大家站在院子里脱掉上衣,大洗特洗,一会儿,白色三菱车回来了,乔书记打发她们几个女孩去本村的小卖铺买回几大袋子雪糕,她没有去,她在帮大队书记老婆拌凉菜,然后往餐桌上端菜,端饭,她从文化馆的大玻璃窗上望出去,她看见文化馆大院门口外黄娟提着一袋子雪糕快步走在最前面,因为此刻蒋铖正骑着摩托车驶进了大院子,黄娟笑吟吟地迎上去,待蒋铖停车,下车,她从袋子里挑出一根雪糕,扯掉包装袋子,把雪糕递给蒋铖,她清楚地看见蒋铖微微笑了笑,摊了摊手,表示他的手上有土,不能接雪糕,黄娟干脆把雪糕递到他的嘴边,喂他吃,他先是迟疑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会心而迷人的微笑,那个微笑,她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对黄娟这般的微笑,在她看来这是一个非同一般的微笑,她敏感而脆弱的心脏立刻被这个微笑刺痛了,像一把剑快速划过心间,她震颤着,手里端着俩盘菜呆呆地望着窗外,他看见蒋铖咬了一口雪糕,转身去水井旁洗脸,黄娟显然受到这个微笑的鼓励,她喜不自禁,眉飞色舞,一张大脸通红,满溢着灿烂,她快意的像飞一样翩翩地跟在他身后跑,她给他递香皂,递毛巾,他欣然接着,她感觉自己的俩只手臂浑软无力,俩个盛满菜的盘子颤巍巍地要掉下去,她慢吞吞地挪着沉重的脚步放下手中的盘子在桌子上,一颗心沉沉的下落,疼痛,心悸。
她望着黃娟殷情地侍候在蒋钺身边,那副乐颠颠的样子,仿佛一个饥饿的人好不容易乞讨,得到一个馍,只啃了一口便激动地拿在手里忘乎所以,她看着这幅景象,顿感凄惨,她忽然间对她生出了几分怜悯之情,其实,她也不过是一个可怜的痴情女子,狂热地爱着一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苦苦的追求,因为对方的一个微笑便乐得忘乎其形,暗地里也不知为他流过多少伤心的泪水,那颗与自己同样柔软脆弱的女儿心,不知被凌虐蹂躏过多少回,她不再妒嫉,不再伤心,她平静地凝望着他俩,他脸上不冷不热敷衍的表情,令她坚信,他是属于她的,只有她才能使他真正的快乐,只有她才有这个力量,内心有这个坚定的信念支撑着,她的心情渐渐地开朗起来,她不再关心窗外的那一幕,她又开始忙忙碌琭,此时许多人已洗漱完毕,乔书记,李镇长等主要领导已就坐,她赶忙往桌上端凉菜,热菜,一会儿,蒋钺和黄娟也进来了,乔书记热情地招乎他俩坐在他旁边,蒋钺不喜不嗔,面无表情很顺从的坐在乔书记旁边,黄娟喜滋滋的挨着蒋钺坐下,其他干部分散坐在各个桌旁,有的干脆到厨房里搯一碗烩菜,挟一个膜,边走边吃,先吃完饭的人,跑到那间有一面大炕的屋里午休去了,一会儿大家都吃完饭找地方午休去了,只有领导们那一桌在大队书记的陪同下,仍在热热闹闹地喝酒,她和打字室的小阵,小曹把菜上齐了,在厨房里草草吃了一口,便到紧挨厨房的那间小卧室休息去了,后来乔书记招呼大队书记的老婆也坐到他们那桌喝酒。
她躺了一会儿,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将要睡着,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她一下子清醒过来,是黄娟进来了,她上了炕,静静地躺在小陈身侧,过了一会儿发出一声轻叹,辗转翻身,她已无睡意,闭着眼睛倾听着她的一举一动,而她也仿佛毫无睡意,不停地在翻身。
后来,她睡着了,沉沉地睡着了,睡得很踏实,她在梦境中依稀听到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发动摩托车的轰鸣声,她醒来,发现炕上只剩下她一个人躺着了,大家都不知哪去了,她爬起来,去了厨房,厨房已收拾干净,院子里男士们正在整装待发,一会儿便都走了,这里空空如也。
她到处找她们,她去了隔壁大队书记的家里,那几个女孩正坐在大队书记家的客厅里看电视,一看到她进来,小陈笑嘻嘻的道,你终于睡醒啦,睡得好觉吧,我们就等着你来呢,来,咱们打扑克吧,这回人凑齐了。
说着几个人便开始打扑克,黄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电视,摆了摆手说她不想玩。她和小曹一组,大队书记老婆和小陈一组,玩“打对家”,她们输了的喝水,玩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喝水喝的实在撑得不行了,大队书记老婆又张罗着做晚饭,她们也去帮忙。
在下乡的第三天,钱所长忽然找到她,说,他昨天回镇上了,张清秋值班,接了一个她家里打来的电话,好像是她家里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让她赶紧回去,她顿觉不妙,不由得联想到母亲,她知道母亲已时日不多,一定是母亲的身体状况发生了什么变化,她立刻找到乔书记,说明情况,乔书记很温和的说,你放心回去吧,不用着急回来,回去把家里的事处理妥当再回来,又叮嘱她把开发办的账务暂时交给钱所长,并让司机小张开三菱车送她和钱所长回去办理手续。
她们回到镇上,匆匆办理手续,其实也没有多少手续要办,就是她把开发办的公章交到钱所长手上,还有一些单据,交割清楚就可以了。
第二天,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乘坐最早的班车回去了。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