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服
放了假,梅花跟弟弟在家没事儿干,穿大街走小巷的在街上溜,天都黑了俩人才灰溜溜的回了家。
梅花的妈正在做晚饭,一转脸见俩孩子浑身是土的回来了,就朝她们嚷嚷开了:“上哪儿野去了?脏的跟拆了半天儿墙似的!快出去,拿笤帚拍打拍打再进来。”
梅花看着弟弟,这才发现他的头发上落着一层土,小脸上也灰一块儿白一块儿的。梅花笑了,她拉着雪松就到了门外,让雪松站在水龙头边上,伸着脖子冲他的脑袋。等梅花帮雪松洗干净了,边拿着毛巾胡噜着他湿漉漉的脑袋边说:“都是你那改不了的馊主义!死说活说都没用,非下防空洞,看脏的!”
雪松咧着嘴,朝着他姐蔫儿笑。梅花把毛巾在脸盆里洗了洗,晾在洗脸盆的毛巾架子上,在洗脸盆里洗起了自己的头发。
梅花把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卷在头顶上,就回屋帮着收拾桌子,摆筷子了。梅花妈端着一个装满馒头的大碗,象托着一座小山,另一个手正解着围裙就进了屋。小院子里,雪松还一个人在水龙头边上的一小块儿空地上,耍着他的木头刀。
吃饭的时候,梅花妈跟她们姐弟俩说;梅花如果没考上大学,她就去跟厂长申请,让梅花进她们厂上班。梅花朝着雪松做了个鬼脸。
“还有,雪松;你甭蔫有主意。明儿起,老老实实在家写作业,不许找小武跟小嘎巴去;听见没有!”
雪松拉着黄瘦的小脸儿,大口的咬着馒头,没有说话。
梅花过了两个月,就进了电风扇厂跟她妈一起上班了。
梅花进厂是厂领导特殊照顾,才能这么顺利的。因为梅花的爸爸原来也是电风扇厂的职工,梅花上小学的时候,他就得了肺结核死了。电风扇厂这块地方,解放前是梅花她爷爷高氏药店的药厂,不要说在他们的朝阳区,就是在当时的北京城,也是小有名气的老字号。公私合营的时候成了副食品公司的加工厂,梅花的爸妈也都进了厂当了工人;刚改革开放就建成了电风扇厂,成了有名的大厂。
(一)
雪松这孩子,蔫有主义。很少跟同学来往,可是他偏偏跟小嘎巴、小武这俩学校里出了名的坏小子挺好。但是他们仨凑到一块儿就惹事儿,不过也没惹过什么大事儿。也就是那回,小嘎巴爬到学校的槐树上去摘槐树花儿,雪松在院子里望风,小武在院墙外放哨;结果谁也没想到,有个老师中午在办公室吃饭,正好出来洗碗,雪松又不敢喊小嘎巴,就躲了起来;小嘎巴折了一枝槐树枝扔了下来,正好砸到了老师头上;还有就是他们仨,一起藏在学校的防空洞里,把防空洞的盖子推开一点缝,谁从哪儿过,他们就怪叫,吓唬人家。。。。。。
雪松过了两年高中毕了业,他考了两年美术学院也没考上,成天还是背着个青绿的画夹子满街溜达,到处去画画儿。他还在外头认识了不少画画的;他那间小屋里,成天都高朋满座的。
那两年小嘎巴也考了美院,连考了三年,他到是考上了;不过,因为他三天两头的偷图书馆里的画册,半年就被开除了。
跟雪松一个美术班的刘钢和韩明,也是考了三年没考上美院,后来上了一个叫社会大学的私立学校。他们俩进了大学没多久,就被老师认定是害群之马!
那天上书法课,俩人一直在聊天,快下课了,书法老师来收他们的作业时,他们俩还什么事儿都没干呢。
“老师,我们错了。您说写什么吧,我们马上写。”韩明一脸诚恳的对老师说。
“一人写四个子,把写的最好的那张交上来,期末时展览。”老师压着火,又跟他们俩说了一遍。
“老师,您放心,不就是四个字吗?马上就写好。”俩人异口同声的表了态,回到座位上写去了;下课还真交了。刘钢写的是‘有话就说’,韩明写的是‘有屁就放’。
下面的课还没上,班主任就把俩家伙叫到办公室去了。
老师教训了他们一顿不说,还想起了俩家伙有半年没交学费了。老师每次找他们要学费他们都说,他们正在外面揽活儿干;等干完了,拿着钱就交一年的。
其实,学费早就让这俩家伙喝了酒了。至于他们俩干的活儿,那都是没影儿的事儿!老师给他们俩下了最后通牒——要是不马上交学费,就请他们俩回家。俩人想了想,钱肯定是没有,回家就回家呗!
刘钢跟韩明也没地方去混了,再加上小嘎巴也飘着呢,他们几个就凑到了一块儿;喝点小酒,外带切磋画艺。
更有意思的事儿,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来了!韩明常往雪松家跑,一来二去,他看上梅花了。梅花长的是标准的北方美人的样子;高高的个子,皮肤又白,再加上一头乌黑的长发,老远看过去,象画上的仙女似的。
韩明的小聪明,这回发挥的挺到家的;那可真是磨刀不误砍柴功啊!他竟然成天和刘明、小嘎巴、雪松他们混着,还私底下滴水不露的跟梅花交往着,刘明跟小嘎巴一点都不知道,连雪松都没看出来。
雪松的小屋里,有着浓重的常年抽烟喝酒积存下的,陈年烟油子味儿和劣质白酒的味道。那天,几个人又聚在一块儿喝着,个个脸上都挂着一喝上酒就上来的一脸深沉。喝着喝着,韩明说起了刘钢的表哥在朝阳区开了个酒吧的事儿,小嘎巴就又挑动大家打起了人家的主义;他琢磨着兴许能在酒吧挂上几天画儿。
可是刘钢的表哥不懂什么艺术,不一定能看上他们那些让人看不明白的抽象画儿。他们几个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才能让他愿意在酒吧里挂他们的画儿呢?
啤酒喝了十几瓶了,四个人还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他们几个边喝着还边吞云吐雾的抽着,小屋的门开着,门上只挂着个竹帘子,烟就顺着竹帘子上一条条的细竹条向外飘出去;从院子里看,帘子象是挂在云里,云不时的从竹帘子的缝隙里飘到凡间。
小嘎巴喝着喝着有点犯困,他耷拉着脑袋,一歪屁股就坐到了雪松的桌子上,按了板儿砖录音机的键,听上了苏芮的歌儿。
韩明突然说:“有了。咱们找小武他们几个问问,他们不是自称自己是个乐队吗?就跟你表哥说小武他们的乐队挺火的,到处去演出呢;让他在酒吧增加一个乐队演唱,顺便把墙上挂上画儿,不但能增加气氛还能吸引来看画儿的听演唱。还有,让小武他们唱自己创作的歌儿,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真火还是假火。”
“行吗?我看挺玄的。”雪松舌头有点不听使唤的说。
“行!不过,不能咱们几个去说,得让小武去说。刘钢的表哥挺看不上画画儿的,可是他喜欢流行歌曲,我看行。”韩明猛抽了一口烟,一脸得意的说。
几个人都来了精神,兴奋的开始设计细节。过了一会儿,飘着白云的竹帘子被撩动了几下,他们四个,象从白云深处涌出来的四朵乌云,急速的划过雪松家的院子,电闪雷鸣般的冲到街上,找小武他们去了。
小武按照小嘎巴他们的想法,跟着刘钢去找他表哥,谈在他酒吧演唱的事儿;刘钢的表哥一口就答应了。——多好的事儿呀!找还找不着乐队呢?自己就来了。
可是挂画的事儿还是费了半天口舌。最后,直到让刘钢的表哥相信,那是表现他们乐队档次的一个方式;他表哥才勉强同意了。
四个坏家伙高兴的,差点把小武抬起来扔上天去。可是还不能高兴的太早,好多事儿还得悠着点;不到万不得已还不能让刘钢的表哥知道,挂的画儿是刘钢他们这几个人的。所以,不管是搬乐器还是挂画,都成了小武他们的事儿。就是在小武他们第一天晚上唱的时候,刘钢跟韩明小嘎巴还有雪松,也是混在喝酒的客人中间进的酒吧。
小武他们的乐队,那天的表演惊人的成功。听众的叫好声和鼓掌声,弄得他们几个象吃了蜜似的,完全以为自己是站在体育馆的舞台上了;撒了花儿的唱着,一直唱了十来首歌才停下来休息。
酒吧里到处有人请小武他们乐队的人喝酒。雪松他们几个也替小武他们高兴,可是心里还是有点酸酸的,就连他们叫来的看画儿的,也忙着给小武他们叫好;他们现在就象当初自己说的一样,成了乐队的陪衬了。
三天唱下来,小武他们的乐队小有点儿名气了。雪松他们的画儿虽然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不过,他们到是开了在酒吧办展览的头儿。后来找小武他们唱歌的酒吧多了,雪松他们跟着去挂画儿的机会也多了,没多久他们在文化圈就混开了,还认识了好多写诗的,搞音乐的搞摄影的。
雪松的姐姐梅花,也因为韩明他们的展览和活动多了,而不知不觉的浮出了水面。现在无论是什么聚会韩明都叫上她,他们现在露脸的机会也多,今天这个画画儿的办展览,明天那个写诗的开朗诵会;反正他们现在是社会上小有名气的文化人了。
渐渐的梅花也摆弄上了书法,还跟人学上了篆刻。
雪松跟小嘎巴不知道从哪儿认识了一个叫马克的留学生,马克帮他们卖了两张画儿。那天,小嘎巴让雪松叫上刘钢、韩明,本来还打算去叫小武他们;从小武家院儿门口过的时候,听小武他们院儿的人说,小武一早就搬着他的家当出去了,说是什么欧洲电视台给他们录像。
雪松他们几个跑到东来顺吃涮羊肉去了。
(二)
韩明跟梅花结了婚。梅花也在电风扇厂停薪留职,在家里当起了书法家跟篆刻家。她现在也不叫什么梅花了,而是用开了笔名——无迎。雪松他们几个的画儿,还是那个叫马克的留学生帮着他们卖;马克已经租下了一个饭店的走廊,一本正经的经营上画儿了。有一阵子,雪松跟韩明他们,彼此之间都开始互称大师了,可是他们的画儿,还是卖得半死不活的。
有一阵子,韩明开始一个人出现在各种聚会上了。谁见了他都跟他开玩笑:“大师怎么独立了?”韩明总是轻描淡写的说:“无迎忙她的展览呢,没空儿。”
其实就是雪松也不知道,韩明跟梅花结婚不到一年,梅花就爱上了教她篆刻的老师孟玄行。孟玄行是一个出版社的编辑,是个外地人。就在他跟弟子无迎轰轰烈烈的坠入爱河的时候,他已经在办出国手续了。他们俩的爱情就象悬崖上突然长出来的一株小树,在岩石的裂缝和时空的瞬息万变中,顽强的扎下了根;就象那方才之间的篆刻作品一样,刀法细腻大胆又不失洒脱,还令人回味无穷。。。。。。
开始的时候,孟玄行跟无迎一直躲在他出版社的宿舍里,没人知道他们俩的事儿。没多久,无迎跟韩明坦白说了。韩明有点哭笑不得!唉。说什么好呢!真是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啊!这姐弟俩的性格,虽然从表面上看大不一样,其实都是蔫有主义,还认死理!
他有点想不明白了;为什么这女人一搞艺术,就会变得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呢?!就说梅花,哦不,应该说无迎。韩明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妥啊?她怎么就能爱上一个迂腐而且死气沉沉的家伙呢?!即不浪漫又没有情调;你说她要是看上了一个风流倜傥的小伙子,他韩明还能借着醋劲,发发邪火;可是,他真的整不明白了。。。。。。
韩明不想让他们俩的事儿影响到大家的事儿。他们俩偷偷摸摸的离了婚,无迎搬到了孟玄行的宿舍去了。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俩在公开场合还经常一起出现,只是多了一个无迎的老师。
第二年,孟玄行的出国问题办得差不多了,办人事关系的时候,出版社要收回分给他的宿舍。孟玄行一再给领导解释——顶多让他再住上半年,也许是三个月!领导没有同意。
现在怎么办?孟玄行在北京无亲无故的,无迎也是个穷书法家,哪儿租的起房子呀!
无迎找韩明商量,让她跟孟玄行在他那儿住上三个月。韩明还是象当初听说梅花爱上了孟玄行一样,觉得哭笑不得。谁让在大家伙面前他们还是夫妻呢!就算救人之危吧;他苦笑着说:“行,行。人都拱手相让了,更何况房子!”
从那儿起,一家之主的韩明到象个客人;小房间让给她们了,韩明睡在平时用来当客厅兼画室的房间里,白天把被子褥子收进壁橱,晚上,原来无迎写字的画案,收拾收拾,铺上被子褥子就是他的床。
结果孟玄行前脚去了法国,后脚韩明就去了深圳。俩艺术家都走了,家里只剩下了书法家无迎。
小武他们的乐队出道没一年,就已经红遍了大江南北。小武也成了轻易找不着的主儿,这让小嘎巴跟雪松挺难受的。韩明去了深圳,刘钢偶尔露个面儿还象夹着尾巴的狗似的,一会儿又慌慌张张的走了。雪松跟小嘎巴觉得挺没劲的,日子刚好一点儿,好多人就出国的出国,做买卖的做买卖,大家都没空侃了;他们俩挺失落的。
刘钢自己办了一个绘画班,他现在又得招生又得上课的,当然没空吹牛侃煽了。
小嘎巴待着难受就拉着雪松找马克玩儿。马克还在学校赖着,都上完三年了,他还‘留’着学,还没想毕业呢。马克是同性恋,雪松跟小嘎巴根本就不知道;马克那天不知道怎么看上雪松了,说话时不停的眨着大蓝眼睛看着雪松,走路也有意无意的碰雪松。俩人实在是待不住了,连忙说他们还得去看电影,赶紧撤了。
俩人一边走一边互相嘲笑,谁都觉得白跑那么远,偷鸡不成还赔了把米,挺不划算的。俩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往车站走,就是那么巧,诺维原来的英国情儿苏珊,正好开着车在路边慢慢的看路牌儿,找路呢。她一眼看见了小嘎巴,连着按了几下喇叭。雪松跟小嘎巴看了半天才看清是苏珊。他们俩上了车,问苏珊要去哪儿。苏珊说是去诺维他们的诗歌朗诵会,正找不着地方呢。
雪松和小嘎巴跟着苏珊去了,到了地方他们才知道,原来是他们认识的那帮诗人搞的朗诵会。他们挺高兴的就混进了人群,象找到了组织一样。
诗人们就是跟他们那群胡子拉查的画画儿的不一样;一大帮诗人聚在一起,气氛也显得那么温文有礼。雪松跟小嘎巴在礼堂的大厅里如鱼得水的,简直就象进了一个大party,他们基本上已经看见了他们认识的所有诗人。小嘎巴听说一会儿常青要朗诵诗,就凑过去跟常青逗:“你。。。你要是有困难,困难的话,我。。。我愿意帮忙。”
常青举着半瓶啤酒说:“没,没事儿。我喝一点儿就,就不结,结巴了。”
“对。反正是念诗,你慢点儿,听不出来。”雪松在边上蔫不拉及的调侃常青。
常青的妹妹常鸿也去了。她即不是什么诗人也不是画家,她就是一个德国人的家属。因为她哥在这个圈子里小有名气,所以她没事儿也常在这群人里混。她一直也没占上艺术的边;不过,她翻译的小说挺好的,这让她有了更特别的人缘,谁出油印诗集时都找她,看看英文翻译的有没有什么问题。
小嘎巴看见水手和郭里也在,他好象还看见他们俩互相打了招呼呢。小嘎巴伸着脖子找了半天,也没在人群中找到郭里的前妻,水手现在的女朋友。据说前不久,水手跟郭里的老婆好上了,还暴打了郭里一顿。听着挺让人难以理解的,谁都知道七八年前,他们几个还有小豆儿,春生——就是笔名叫诺维的,还有常青,老骆,他们是拜把子的兄弟。
小嘎巴觉得挺好玩的,混在诗人的圈子里就象走进了童话的世界,他们仿佛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又象一群天真的孩子;小嘎巴总觉得他们的事儿,就象他们的诗一样,带着与众不同的神秘色彩和让人够不着的感觉。
朗诵会开始后,小嘎巴就跟雪松一直待在后台,反正也没他们俩的事儿,后台都是熟人,又能聊天儿。
那天的朗诵会气氛十分热烈,不断的有听众跑到后台来想见她们的偶像。小嘎巴在后台的小门边上坐着,谁进来他都有兴趣看上几眼。他自己都快成拉门的了,他也毫无怨言。
朗诵会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了。小嘎巴跟雪松也很兴奋,两个人拉着常青和他妹妹还有小豆儿,一起去喝酒。他本来想叫水手的,又怕叫了水手不能叫郭里,后来索性算了,他们俩谁也没叫。
一到饭馆,小嘎巴就开始话多了:“我告诉你们,你们知道今天到后台来找谁的最多吗?水手叔叔!”
几个人笑翻了天。
水手是他们几个里年龄最小的,也就是二十一二岁。
常鸿也发起了疯:“下次就有人找常青爷爷了。”
一群人肆无忌惮的狂笑着,小饭馆里的人都不屑的看着他们,就像看一群挺没教养的人。
(三)
孟玄行到了法国,就开始帮无迎办出国手续。无迎知道只要再熬上个一年半载的,她就能到梦寐以求的法国去跟她的爱人团聚了。她拼命的在外边找机会卖自己的作品,想攒多点钱,让她们以后在法国的日子好过点儿。可是一直到无迎上了飞机,她身上的钱也是东拼西凑来的,基本上是借款。除了她弟弟雪松给了她两百美金,她自己也就有两百多一点美金。
然而,无迎的法国之行,就象她带在身上的钱一样,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不属于她的。
无迎在机场见到了来接她的玄行。可是三天后,她就知道了,玄行已经不是她的那个玄行了;他现在已经是他打工的那家咖啡馆的女老板的男朋友了。
无迎失望的走了。她还有个同学也在法国,她的同学在一个温州老板的服装厂工作,无迎也没的挑,也成了蹬缝纫机的工人。
无迎总算把自己安顿了下来。谁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还是找玄行帮忙,把韩明办到了法国。可是韩明到了法国没多久,无迎就回国了。
现在无迎不用藏着掖着了。谁都知道她跟韩明离婚了。
无迎回到国内的时候,发现小嘎巴已经不怎么跟雪松来往了。无迎一问才知道,现在他们俩的分歧可大了。首先是他们俩谁也不服谁,然后就是他们俩还谁都看不上;毕竟不是当初连办个展览都成问题的年代了,现在他们早就找不着北了,都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听雪松说,小武他们的乐队也散了,原因也跟他们差不多。
“真是怪可惜的。小武他们唱的多好啊!”
“你都叫无迎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想象的?!”雪松吐着烟圈儿,蔫蔫的回了无迎一句。
无迎被雪松一句话顶在那儿,她睁着雪亮的眼睛盯着雪松:“唉,雪松大师,你跟小嘎巴大师有几年没在咱们胡同口的车站捡烟屁了吧?别以为自己穿上了皮尔卡丹就成名人了!到现在你们也没小武他们有名吧?小武他们为什么散了?人家那是红透了!就象西瓜熟大发了,那叫娄了。你们这叫什么你知道吗?”
雪松抽着烟,手上转着打火机,眯着眼看着无迎。
“别不爱听啊,你们那叫拿着鸡毛当令箭!”无迎一字一句的说。
雪松咧着嘴笑了:“行啊无迎大师,看样子是有日子没吃卤煮火烧了,水平明显有所提高!”
无迎没想到雪松竟然毫不留情的跟她叫上板了,气的她拿起茶几上的那包中南海,冲着雪松的脑袋就扔了过去。
。。。。。。
小嘎巴到不是因为自己现在是个人物了,才跟雪松越走越远的。小嘎巴是觉得他的这几个朋友的档次太低了。你看刘钢现在就是个美术
小嘎巴自从在马克那儿卖上了画儿,就跟小立本儿他们几个玩德表的画家混得挺好的,他还想跟着他们办展览呢。不过小立本儿那几个,也不是干正经事儿的料。今天嚷嚷着出国,明天又嚷嚷着开饭馆的,没一天有谱的时候。小嘎巴跟他们混着也挺烦的,除了跟着他们经常能转战几个喝酒的地方之外,还真没什么新鲜的了。
小立本儿没多久就去了澳大利亚,小嘎巴没地方好混,就跟常青还有他妹妹常鸿一块儿玩上了。可也是好景不常,常青离了婚;说他那是离婚,是对他离婚这件事儿的一个好听的说法!其实,是房子票子孩子都归了他老婆,只有常青自己,属于了他自己!
常青又搬回了他老妈那儿,跟他一个有点弱智的哥哥还有他老妈一块儿过。小嘎巴去看他的时候,常青一再嘱咐他:“忍一会儿,别在屋里抽烟!我老妈哮喘,一点烟味儿都受不了。”
小嘎巴打量着常青的房间,房间里到处堆着书,基本可以说是转不开身;墙上到处拉着电线,几张陈旧的家具还是六七十年代机关单位统一发放的那种款式,橄榄绿的木头窗户,裂着年久失修的缝子,玻璃上的腻子也掉了一大半;诗意的随时迎接着飞进来的意外。。。。。。
小嘎巴低声的问常青:“唉,你是不是被她抓到了什么把柄?我觉得那天诗会上你跟女读者眉飞色舞的,是不是她吃醋了?”
常青眨着他那深度近视的眼睛,淘气的笑着对小嘎巴说:“赶快。。。跑吧,动物凶猛!”
对于常青发自肺腑的话,小嘎巴不是太懂。不过他觉得挺神的;就象当初水手因为爱上郭里的老婆打了郭里,就象后来听说,韩明家曾几何时还出现过世纪末的新型部落。小嘎巴认认真真的思考了一会儿,真真切切的领悟到——生活就是艺术!这朴素而伟大的真理是那么的大彻大悟,是那么的一语惊人!
小嘎巴第一次体会到,坐在家里胡思乱想才能体会到的超然物外的感觉。一时间,他觉得自己轻飘飘的,看着那个裂着缝子的窗户,也象看着一个美女一样的心情美妙了。
(四)
大家都走了,没什么好玩的了。小嘎巴也出了回国,他没走多远,就去趟匈牙利,没仨月就又回来了。现在他没什么地方去了,又找雪松一块儿泡了。
小武现在也又跟雪松、小嘎巴一块儿待着了。三个人象历经了半个世纪的磨难的老友,只要有空儿,就还是形影不离的。
“韩明在法国现在混的还行。他在街头画肖像还挺受欢迎的,自己还买了个萨克司,准备跟街边吹萨克司的学呢。”小武上个月从法国回来,把失去联系最久的韩明的情况报告了大家,大家这才算少了一件挂心的事儿。
小武现在还跟以前一样,一进雪松的小屋,就得猫着腰,他那瘦的跟麻杆似的小身板坐在沙发上,还总是把腿盘起来,俩眼贼亮的盯着雪松跟小嘎巴。
他们仨坏小子现在凑到一块儿没人管了。想当初他们仨上学的时候,同学只要一看见他们仨在一块儿,就得马上报告老师。。。。。。
中午的阳光晒在身上暖阳阳的,仨人出了雪松的小屋去吃饭,他们沿着胡同里有太阳的一边慢慢腾腾的走着;一辆奔驰车稳稳的从他们身边开了过去。小嘎巴回头看了一眼说:“车牌是好几个8,是容老板的车。”
“你们说容老板在车里看见咱们会怎么想?”雪松蔫笑着说。
“茄子,那还用问!就跟咱哥几个看见房上过去的三只野猫一样!”小武说。
仨人哄笑着出了胡同吃饭去了。
2006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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