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弯梳妆穿戴完毕后姗姗迟来,夕拾红缨各站一边为她撩开马车的帘子,她踩着小板凳正准备借助夕拾的手上车却见伏流云宽厚带有剥茧的手从马车内伸出,不禁犹豫了一番之后才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见她进车后,付流云也未表现出过多的热情,像没事儿人一样收回了手,镇静自若的捧起一卷书仔细翻看,仿佛刚才向她伸出手的人不是他一般,看起来安静又叵测,令人难以捉摸。
水葵国的相国,三十出头便坐上备受争议的位置辅佐帝皇的青年人,有着出类拔萃的俊朗外表与缜密深沉的心机。他喜欢所有黑色的东西,除了朝服之外,他的一切都包裹在浓墨一般的黑中,仿佛夜色,寂静难测。
眉弯害怕这个男人,尽管嫁进相府一个多月了,但她从未与他有过多的接触,就连新婚夜他也没有出现过,而她也在尽可能的避免与他接触,而就是这样的男人,却让那么多的女人心甘情愿的为他生为他死,他很少言语,但往往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心生敬畏。
而慕容择成却是真真正正的生意人,在他眼中,只有利益并无恩情,偌大的云丝坊在他的经营谋划中经过五年的时间迅速成为水葵国炙手可热的绸缎供应坊,而将她献给伏流云后云丝坊渐渐垄断了别的绸缎庄的货源,开始成为水葵国皇室御用绸缎庄,一步一步攀上皇室贵胄,名声显赫,欲望滔天。
“你已经是水葵国屈指可数的富商,难道还不够吗?权势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你知道权势意味着什么吗?拥有它就意味着你不再是一个无名小喽啰任人宰割,不再对生活摇尾乞怜、处处对人妥协退让,意味着,不但可以为自己做主,也可以为别人做主。”
想到他的决绝冷酷,眉弯不禁冷笑。
那一夜,她拽着他的衣袖苦苦哀求,她以为他待她是与别人不同的,她以为在这艰难人世至少他是真心真意为她好的,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如父兄般温柔牢靠的中年男子开始冷落她、回避她了呢?
到达慕容山庄的时候,日头正落在银杏的枝头,那一排排的金黄被风一吹便落了满地,又凌乱的纷纷散开去。
秋意浓,君不知,少年豪情不识愁。秋意浓,无端生离愁,往年今时可食愁。
慕容择成和他府中的诸人好似早早就侯在了门口,他的女儿慕容倾心见到她依然是那副冰冷嘲讽的神情,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却总是一脸冷清,好似对很多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却也好似总是在针对她。
眉弯在慕容山庄住了五年,这五年时间里,除了慕容择成本人以及夕拾与红缨外,与其他人并无感情,可能是她的性情很难亲近他人,也可能是府中其他人都刻意不与她亲近,但她也不在意,从踏入红馆的那一刻起,世间的一切在她眼里已经无足轻重。且不说对他们来说她是一个满身污点的青楼女子,在她眼中,世人市侩愚昧可自知?他们的看法目光与她何干?
这世上的有些事,当真可笑。若是家室好、父母亲疼爱,谁会不顾廉耻沦落青楼任人践踏?谁不愿被人捧在手心里享一世宠爱?命运是狡猾残酷的缔造者。
伏流云姿态优雅的下了马车却不急着离开,而是站在马车前向眉弯伸出手,示意她扶着自己的手臂,眉弯又是一怔,转而莞尔:这是要当众秀恩爱么?反正她乐意配合。装作没有看见慕容择成与众人投过来的目光,眉弯交出了自己的手,笑得风轻云淡。
相较于眉弯的红袍锦衣、金银玉饰,伏流云的一身黑袍却恰恰肃穆很多,就连头发也只是绾成鬓用一支玉簪穿过,但当二人相视而笑,一红一黑、像是极是默契恩爱的携手走向慕容择成的时候,让他有一种“郎才女貌”“分外登对”的错觉,撇去心中怪异的感觉,慕容择成带领众人上前,笑迎二人。
红缨偷瞄了一眼慕容择成,突然附在眉弯耳畔悄声道:“庄主好像瘦了。”
顺着红缨的目光望去,刚好对上慕容择成的目光,不悲不喜不温不火,突然心里来了气,歪着头对着他笑:“好久不见,庄主看上去喜上眉梢,比以往更加儒雅,莫不是最近有什么喜事?”
慕容择成棱角分明的脸上依旧温润如玉,笑得如同父兄般怜爱包容:“看见弯弯与相国这般恩爱,我心中自是欣慰。”
眉弯笑得冷冷的看着他,更靠近了付流云些,贴近他的耳畔轻声细语:“这就是你此次带我回来的目的么?看看,他待我是不是如同父兄般?”
付流云不答,用周围人都能听到的温柔腔调一脸关怀的道:“坐了一路马车,累坏了吧?饿不饿?”
虚伪!趁众人不注意,一把甩开他的手,带着红缨夕拾先他一步进了府去。
午餐时辰又是一番寒蝉周旋,在此期间,伏流云充分充当着一位疼爱妻子的温柔夫君,亲手为她盛汤夹菜,不厌其烦的问她要不要吃这个要不要喝那个,看得红缨夕拾都在一边不时捂嘴偷笑。眉弯暗叹:平时冷淡的好像陌生人似得,这时装什么啊。男人心,海底针。
入夜,慕容择成本想以歌舞酒宴款待却遭婉拒,理由是:舟车劳顿怕新婚夫人太过劳累,当早些歇息。眉弯翻了翻白眼,提出要住未出阁前的暗香阁,说罢不等两个男人点头,便耀武扬威的扬长而去。
夜已深,眉弯正在镜前漫不经心的卸妆,夕拾与红缨在为她铺理被褥,好像过去那五年一样,好似一切还未曾改变之前,屋内的用品陈设一切如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时间停留在了某一刻。
直到慕容择成的到来,打破了眉弯短暂的幻觉。夕拾红缨相视一眼,无声退下。
回不去了,是么?看着镜中的自己,眉弯在心里问着自己一个早就已经有了答案的问题。
慕容择成犹豫着,终于开口问:“他……待你如何?”
他待我不好,你又能如何?眉弯笑,未曾停下手中动作:“如你所见。”
只一个多月未见,眉弯却觉得他们之间忽而横生出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彼此尴尬疏离,好似好多年未见一样陌生。只听他又问:“在相国府中,可住的习惯?”
眉弯用梳子梳着头发,故作亲昵幸福的笑:“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流云从不过问,对我很是纵容。”
眼中一闪而逝的黯然,慕容择成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如同以往一般叫了声:“弯弯……”便再无后文。
而正因着这一声,眉弯差一点潸然泪下,每当她恨他怨他时,只需这一声,她所有的坚持防备都会在一瞬间崩塌,溃不成军。他让她觉得难堪。
“你究竟想知道什么?”眉弯强忍着泪意侧脸看他,烛火的光芒将她的影子拖得很长,她冷淡的看着他,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道:“将我嫁给他,难道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期许么?摆脱了我这样不清不白的人,又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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