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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是上午九点十分到站的。下了车,还要坐公交车,走很远的路。
纯孝的故乡,是华北平原上一个古老的村落,距城市较远。村子的名子叫万金村,因紧邻万金渠而得名。万金渠,是唐代相州刺史李景,为了引洹河水灌溉相州万亩良田,率领群众开凿的;至于洹河,就更古老了,它的历史和故乡的殷墟、甲骨文一样悠久,已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
汽车在平原上行驰,窗外景色迷人。惠文把车窗敞开,田野间吹来的风儿带有泥土和树木花草的清香。这是晴朗的日子,蔚蓝的天空飘浮着朵朵白云,阳光洒向广袤的田野,田野上各种植物竟相生长。大片大片的玉米将田野染成了绿色,棉地里的棉花花蕾绽开,地边的高梁努力向空中拓展,谷地里的谷苗在风中晃动。田间地头上,茂密的树林、草丛间,鸟儿欢叫,昆虫鸣唱,繁花怒放。看得到农民在田间劳作,羊群在田埂上吃草,牛儿在村旁池塘边游荡……对于出生在海边城市的惠文来说,他熟悉湿热的海风,近在咫尺的白云,耸入蓝天的大厦,川流不息、熙熙攘攘的人群,现在,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派宁静、安谧、温馨的田园风光。这种恬淡、安逸、与世无争的景象,使他的心情平静下来,使他的心儿变得温柔、明朗。
纯孝很遗憾,不能赶在农忙时节回家。现在和过去不同了。过去有公社、生产队,是集体劳动,只要出工挣工分即可,现在土地归了个人,家里的地只能自家种了。纯孝的家里人口不多,只有他的父母和他兄妹二人。他的父母在家务农,他的妹妹在县中学上高中。纯孝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村民称他状元。八十年代初,上大学还是国家全包,纯孝每月享受19.5元的助学金,除生活费外,尚有零花钱和回家的路费。那时,城市居民的生活费不高,一个月也就七、八元钱,钱多也没有用,因为那时还是票证时代。那时,工厂里的学徒工月工资是21元,纯孝上学,就好象在上班。
下了公路,通往村里的是一条不宽的土路。纯孝说,他上学时,这条路还是从田间踩出的,坑坑洼洼,高低不平。天晴时硬梆梆一块,下雨时成烂泥塘,只能光脚走路,因为泥会把鞋沾住,举步维艰。文革后,县政府对农村的道路进行了统一规划。路基垫高,路两旁修了排水沟,沟边栽上了柳树、白杨等树木;这样,路面上不再有积水,“路难行”的状况才得到改善。村子边有芦苇塘,绿油油的一片。塘边垂柳依依,凉风习习,蝉在树上长鸣,蛙在塘中欢唱,热闹极了。纯孝说,上小学时,他常和同学在这里写作业,写完作业就在苇塘边嬉戏,玩耍。到了秋天,芦苇吐穗变白,他们会折下芦苇穗,绑扎在一起,作鸡毛掸子用。粗些的苇子,苇杆一破两半,用来编炕席、编屯席、编锅盖、编篓子;细些的苇子则编成苇靶,用作盖房子的顶棚。塘里还有草鱼、鲤鱼、鲫鱼、鲶鱼等,纯孝还记得,那时,自己用网抓过一条一斤多重的大鲤鱼……一路上,纯孝兴致勃勃,不停地向惠文介绍着自己的故乡,使惠文对这片美丽的土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纯孝的家在村子的最西端,紧靠苇塘。他的家很大,有前后两个院子,前院住人,后院是猪圈、鸡窝、放杂物的棚子、柴草垛。前院很宽敞、干净、豁亮。北面五间上房是纯孝的父母住,西面三间厢房是纯孝住,东面三间厢房是他妹妹住。南房连着过道,作存放农具、粮食、杂物的库房。东面厢房和过道间有厨房,西南角是厕所。院子西厢房窗外,是一颗很高大的石榴树,遮盖住大半个院子。石榴树下,是一个自家打的压水井,压水井旁,是水泥板搭起的饭台,虽低,有方桌大小,旁边放有不少老树根作成的木墩,作板凳用。惠文来了,纯孝让惠文住在自己的西厢房,他收拾了下南房,就在南房住。
走进纯孝的家,就会感到浓厚的农家气息:看家的老黄狗卧在过道里打盹,鸡群在院子里觅食,麻雀在石榴树丛间叽叽喳喳乱叫,院子的墙上挂着成串的玉米棒子和地里摘来的辣椒、豆荚、丝瓜,房顶凉晒着刚刚从麦场上打来的新麦……厨房里冒出青色的炊烟,那是纯孝的母亲在做午饭……午餐很丰盛,庄稼人不缺鲜菜,纯孝的父亲从镇上买来肉,专门招待惠文。惠文给纯孝的家人也带来礼物,给纯孝父亲的礼物是烟酒,给纯孝母亲的是蓝布,给纯孝的妹妹买了学习用具和城里流行的时装。纯孝的妹妹现在读高中二年级,住在学校。她明年就要进入高考,学校抓得很紧,假期也在补课。现在,宽大的院子里,只有纯孝的父母,纯孝和惠文四个人。正是家里人少,不会打扰惠文的清静,纯孝才让惠文来自己的家乡度假。
饭后,惠文感到累,到自己的屋里去午休,纯孝和他的父母在院子里聊天。 纯孝和父母聊天时,他的父母跟他说起春天分地的事。纯孝的父亲当了多年生长队队长,现在,大队改成了村,他又成了村长。村里分地,也是他主持的。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分地时,大家都比较慎重。干部会、队委会、社员代表会、全体社员会……那段时间会没少开,各家家长在队里吵闹了几天,才把分田方案订下来。纯孝父亲说:
“分地以抓阄的方式进行。地按地质好坏,离家远近分成三等,划出责任田、园子田、机动田。好地1亩折1亩,中等地1.1亩折1亩,差地1.2亩折1亩。丈量土地时,家家户户都跟着竹竿走,轮到哪家哪家就忙着插桩标地界,真是热闹极了。队里的牲口、农具也是折价均分。分牲口时,尽量将本家(同姓同族)或沾亲带故的农户分到一起,关系近了,农忙时牲口好一快用。你大伯家分的那只耕牛,也是你大伯和我二家凑的钱分下的,将来犁地耙地时,轮流用……队里也不是所有东西都分了,电灌站、机电站和几十间集体用房没法分,队里搞的那些副业象砖瓦厂、编织厂、养殖厂、果园也都挂在集体账上,将来再说吧。”
纯孝的母亲说:
“咱们村还好一点,地多人少,每人能分二亩多地,那些地少人多的村,每人只能分亩把地。你上了学,户口转到了学校,队里照顾你是学生,仍给你分了地。咱家四口人,分了十亩多地。农具嘛,家里分的那些犁、铧、锄头、镐、铁锹、畚箕,都是不值钱的……不管怎样,分地后光景好多了。现在新麦下来了。过去每亩才产三百来斤,现在家家的地都产五、六百斤。当然了,现在,地成自己的了,都在拼命调理,又舍得往地里上粪。“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上那么多粪,麦子能不多打吗。
纯孝看到父母开心的样子,也很高兴。他想,要是自己不上学,在家里也是棒劳力。现在干农活,比在队里干活自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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