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留一种怀着泥土的芬芳气息，在风里迎面袭来，说不尽的惬意又带来怀想。草叶被雨水打湿低垂着，用一种羞赧回报着自然。雨水积在车辙里，断断续续地延伸至远处，而路却并不泥泞。又有不知名的鸟在啁啾嬉戏而欢乐。大自然的和谐统一在相同的生命里，一块年轻，一块儿变老又一块儿重生。眼看着最后一抹彩虹消失殆尽，我仍固执地踏着这条山路不归。然后又起了山风，依稀的松涛阵阵，如泣又如雨。

回首年少时，总喜欢一个人在雨后的傍晚上山，怀着的，当然不是今次的凝思与惆怅；竟是轻步而上，像一阵风，然后是松涛，又依稀，而，不可辨。如今山风却袭了我，虽亏了夏日，没有冷颤，而心里却也有了波澜，不敢坦然。

他在黄昏里逛着，手里攥着枯树枝，无聊地用力抽打着路边滴雨的草，然后开心地微笑，然后有了鸟雀惊起，消失在夕阳留下的记忆里。或许又传到雷霆，于是一声脆雷炸响在上空，没有了雨，也隐了闪电。他便得胜似的诘问苍天，没有回音。于是，一种超然，久在血里回荡。

我不再上山，只在田间水塘边徘徊。依然有农人在田里劳作，耕牛的诉苦声起伏不迭，又有了雾水打湿了衣衫。木犁如老者蹒跚不前；农人轻轻和唱，却不见落日已走远。田，长长地望不见尽头，悠悠地如枯黄色的皱皱的天。并不抬头，只瞩着细嫩的泥土，偶尔回头瞭望，便是笑意溢满了干瘦的面堂；无限的希望溢满了单纯的双眼。

我思想里怀着的那个他，已累了。悠闲地散着，手里转着一片绿叶，哼着恋爱的旋律，莫名涌起的“堵”统统泻进草木里去的畅快，占满了整个灵的空间，升腾起带着光晕的超脱。确切地说，是洒脱，或放荡不羁。却不知这种光晕是种诱惑，而放荡不羁是年少轻狂。于是没有花雨，没有情绪，没有值得忆起的忧伤。

我在塘边注视着农人良久，感动于他的朴实与沉默，更感动于他的一种无名——被我们常称之为执着。可笑的是棋盲虚竹破了棋局，而自称棋圣的各路高手却葬身异地。远处有了街灯，农人收起农具与耕牛为伴，悠然自得。这是一种超乎于凡间的大智慧。耕牛抬头远望，被远方闪烁的街灯迷了双眼，便又看天，已是满布繁星。于是对天高吟，似在诉说惆怅，抑或在情意绵绵。一颗星对着它闪了又闪，不知疲倦，但求把最美印在耕牛深邃的目光中，使它永不忘却。我想，那大概是织女星吧！

随着农人长长归去的影子走着，却转眼置身于夜的街头。风撩拨着衣衫，撩拨着思绪。我想，我失去了什么。于是又见少年轻狂的我。

他匆匆在闹市穿梭。风呼啸而过，却越来越被抛远，甚至被抛弃。不顾惊异，更不顾裴多费“生命诚可贵”的低语，他是认准了自由。是的，没错，自由！他没有爱情，抛却的仅仅是唯一的生命。于是，他拼了命冲进匆匆暮色的最深处，永不再回来。

曾对长江放歌：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乘风破浪，感受着一种“大江东去浪淘尽”的气势，也暗暗怀恋着古人壮志未酬的忧伤，而终究历史已成过客，迁客骚人也只在古书里怀才不遇，而愤世嫉俗罢了。他蔑视着滔滔江水而轻笑，而不想，却是轻狂。

我总总在街头散着，喧嚣与我隔世。我仅仅活在自己的真空里，独自凝思，而不再放纵以致“漫步逍遥”。偶尔抬头，审视着这忽明忽暗的霓虹，心里不再激情荡漾，甚而连微微涟漪也消失殆尽了。我开始学着心静如止水，虽不做老庄，但武侯的“非宁静无以致远”，我还是喜欢细细品味的。

认识一个女孩子，静得像一碗水。相比之下，我不得不笑自己的轻狂与放荡不羁了。也许是一种遐想，但若用理智细细体味，这种遐想，于我，却是万分有益的。悔，破了缘；再悔，破了和谐。不愿失了这一千零一夜的苦苦寻觅也不得的秘笈，于是我紧紧恪守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许诺。

淡，又清又静，又悠远……

于是，我笑着我的轻狂，留一种清又轻的晨曦和一碗静静的水，送她远行，送我远行……

                                                                                                    于2003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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