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椋宫之行

苍都的秋天才刚刚开始，夏日里的草木还没来得及褪尽绿意，秋天便迫不及待的来了，因为树木原本繁茂的枝头已经染上了黄橙橙的金色。窗外，秋风呼啸，绕着草木发出沙沙沙的声响，夜已深。

就在这样的夜里，我想起那个女人的声音，她一遍又一遍的对我说着同样的话，犹如赌咒：

“他不是不会爱人，他只是不会爱你。”她空空洞洞的看着我笑：“不久之后，他会爱上一个与你性情完全相反的女子，那女子有着一颗剔透玲珑的心，她在他身上花费的心思不及你的万分之一，但他却甘之如饴，从此打破椋宫不容男女之情的宫规。”

“一个无情的人突然动了情，你猜会发生什么？”那个女人似乎有着魔鬼的力量，她模糊着面容幽幽的笑：“必定山崩地裂，必定天塌地浮，让世间的一切，都失了颜色。”

那个女人是谁？她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为什么出现在我的梦里，她有什么目的？可是，为什么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让我心有余悸、让我……惊惧心碎？仿佛一切都会应验，她早就已经知道我的宿命，可是我无力挣扎，无法更改。

直到半年后的某一天，衡玉的出现，我才彻底明白，自己会朝着宿命给出的路，悲凉决绝的走下去，尽管我那样小心翼翼的掩藏着自己，尽管我瞒过了所有人，尽管我后来成了椋宫少主，但只要是人，终究会累，我只想给自己一个不太悲凉的结局。

沿着石子铺成的小路，两旁是茂密青翠的竹林，而那个白衣男子，正从一片绿竹林中回过头来，墨一般的青丝泻了一背，笑容如同清冷无垠的月光，使得初秋的空气也清凉了几分。

他的五官，是说不出的柔和，这柔和之中，又不缺乏男子的清俊英朗，那一刻，我只想到五个字“万物之精华”。

我以为我的大哥已经足够好看，至少在我所见的男子当中，无论品行相貌已经是难有敌手，而眼前的男子，他的五官虽然不见得多好看，甚至也不是什么剑眉星目，但是他给人的感觉，他全身散发出的气息，让人不禁为之震撼，那是夜间洒向大地的月光，没有温度却令人难忘。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夜，大哥的笑声那般畅快淋漓，仿佛人间再没有什么事能使他忧虑不快，他朗朗的笑声仿佛穿越了云层上了苍穹，一直一直回荡不散。

那一夜明月当空，丝竹之声不断，喝到尽兴处，却见宫主衡玉合着拍子唱：“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大哥听罢，哈哈大笑，饮完杯中酒，便也接口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大哥，在我的印象里，他总是一副温和谦谦君子的模样，鲜少有什么情绪起伏大喜大悲，可是那一夜，我仿佛才看见真正的他，那样的豪放意气风发。

或许年轻男子都是这样，不论有什么样的身份和相貌，内心里，仍然渴望鲜衣怒马的快意江湖，或许没有我，大哥会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正是因为我的存在，他走着大多数人在走的路，过着大多数人过着的平凡庸碌的生活，父母亲的早亡，迫使他不得不肩负起养家的重任，他是一个好哥哥，他给了我他的所有，所以他亏欠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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