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顿饭是她这一生吃的最累的一顿饭,她简直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她只是机械地吃,吃到嘴里的东西木芙芙的,像在嚼泥,对乔书记的这一番冠冕堂皇的恳切之词,她违心地想说俩句感谢的话,可是喉间像梗了鱼刺,扎刺的怎么都说不出来,僵直的脸上凝固着勉强挤出来的笑容,心里是说不出的酸楚和愤慨。
她是一个被同情的人,她是一个可怜兮兮接受施舍的人。
她到底欠下了这些人什么?他们有什么资格以救世主的模样要求她感激他们?只因为她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农民的女儿吗?
他的夫人望向她的那道冷厉而凶狠的目光和她勉强克制自己表现出来的冷冰冰的客套,激起了她的怒气,她愤怒,再愤怒,她任凭怒气充斥于胸间,低着头使劲地吃,不停地吃,有人提议喝酒,她端起杯子意思一下,好在没人强她喝酒,她也喝了一点这昂贵的茅台酒,这酒和其他的酒没有什么区别,她觉得还没有其他酒好喝,味道都是一样苦涩,苦涩中还有一点别的让味蕾更不舒服的味道,她恨这种味道,非常恨!
那一刻她发誓一定要让自己强大起来,一定要强大起来!
吃过饭后,那个包工头告辞了,乔书记让他和刘须到三楼的卧室休息,三楼有四个大卧室和俩个卫生间,布置的豪华,温馨,舒适。
刘须像他家的一名成员一样,好像早已习以为常,很随意自然地上三楼找了一间房间便躺下休息去了,她对乔书记说她想赶车回镇上,在这里她一刻也不想挨了,她想尽快回单位,乔书记很热心的说下午他们也要回镇上让她一同坐镇里的车回去吧,她想恭敬不如从命,既然能舒舒服服的坐三菱车回去,又为什么花钱赶班车呢,虽然她一刻都不想待了,她还是忍了忍,继续呆着,好在乔书记的夫人饭后出去打麻将去了,那道像刀一样扎在身上的目光离去了,她略感轻松了一些,找了一间兼做书房的卧室看了一会儿书,一会儿偌大的卧室里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她待的那间卧室,大概是乔书记女儿的卧室,书架上放着一些高中的复习资料,和几本琼瑶写的言情小说,她随意的翻看了几本,对琼瑶的书她不感兴趣,一会儿她扔下书,环顾小卧室------一个高中女生的卧室,里面的学习工具应有尽有,粉色的墙壁,粉色的窗帘后一面落地大窗,窗外是一个有一个小花园的小院,拉开窗帘外面的浮华与小院的优雅尽收眼底,这是她在那个年龄时做梦都想拥有而永远不会拥有的独立的小房间。
她俩手交叠枕在头下,躺在这张柔软的小床上,眼睛望着屋顶,心中感慨万千,不禁愤然嘀咕,那个贫穷的小镇,那个穷的发不开工资的小镇,是怎样养肥这一个个硕鼠的呢?他们从哪里弄钱?他们是怎么弄钱的?
想着,想着,她唉的长叹了一声,忽然想,她跑这一趟不知有没有成效?别是打了水漂吧,看乔书记的样子蛮欢喜的,他的夫人不会在背后使坏吧,唉,这也难说,可是这又能怎么办呢,东西已经送了,钱也花了,哦,她忽然又想,似乎是茅塞顿开,既然他收下了东西就一定会给自己一个交待吧,一个小小的岗位而已,不是很为难的事,对他来说一句话而矣,想到这里,一颗悬着的心,安安移稳稳地落地了,她觉得安稳而踏实,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犯起困来,她翻了个身,躺舒服了,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司机小张说话的声音,又听乔书记吆喝道,小薛是不是还睡的呢?小薛,走了!她立刻翻身起来,拢了拢头发,从卧室出来,乔书记已经穿戴好,拿着黑色公文包,大家都准备好只等着她下楼准备出发了,她深悔自己怎么睡得这样死,差点误事,小张看到她,惊奇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她也没有答腔,赶紧随大家下楼。
坐在三棱车上,惮于乔书记的威严,大家正襟危坐,屏息静气,只有乔书记在说话,乔书记道,咦!差点忘了,还去F镇地税所王所长那儿有点事吧,小张,开车先去F镇,嗯,顺便让他把晚饭也给咱们解决了吧,哈哈哈。
刘须道,就是,去了F镇正好该到吃晚饭时间了,就是不知道王所今天在不在?
在,我上午给他打过电话,他等着呢。乔书记说道。
哦,刘须谦恭地答应一声,再没有说话,车箱里静悄悄的。
车子很快便驶出县城,向北拐上一条新修起的宽阔的柏油马路上,城市的喧嚣吵闹声渐去渐远,路的两边是收秋后衰败,荒芜的耕地,凌乱,杂沓的桔杆地遍布满地,一轮金色的斜阳冉冉下落。
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太阳即将落山时,车子驶进一个繁华的镇上,这个镇很大,主街道长约二千多米,还有几条分支,街道上装有路灯,此时已华灯初上,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镇街道两侧的商铺大部分是二层楼,间或有几座三层楼,有较大的成衣市场,有洗浴中心,有豪华的酒楼,车子在一座门口有一块刻有“F镇地税所”的长方形落地石牌的三层楼前停下,乔书记吩咐道,你们在车上等会儿,说完,拿起黑色公文皮包夹在胳肢窝下下车朝地F镇地税所大楼走去,大楼下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等候在那里,见乔书记过来俩人热情地握握手然后一起进入大楼里,他们在车上大概等了半个多小时后,乔书记和那个男人一同从大楼里出来,向他们乘坐的三棱车走来,刘须立刻下车笑道,王所长好,一面伸出手和那个男人握了握手,随后几个人一起上车,刘须坐在中间,那个被称为“王所长”的人靠车门坐着,一上车便说道,往东走,去芙蓉酒楼,刘须笑道,哎呀!让王所长破费了吧,王所长笑道,应该,应该,领导们难得来一趟嘛,说着一探头看了她一眼,呵呵浪笑道,哎哟!你们还领了一位美女?乔书记道,是我们单位的小同志,去单位上班搭个顺车,那人“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很快,车子在一座红色的三层楼的酒楼前停下,王所长很殷勤的领他们到二楼雅间就坐,一行人坐定后王所长从一进门就跟随着他们的女服务员手中接过一个装帧精美的菜谱,递给乔书记点菜,乔书记豪不客气点了一道“红烧狮子头”王所长立刻谄笑道,哎呀!领导就是领导,连点菜都不失领导风范,这是这家酒店的招牌菜,乔书记呵呵笑了笑把菜单递给她说道,小薛点一道吧,别怕,想吃什么尽管点,她拿着菜单一边递给刘须,一边推让道,领导们点吧,刘须又把菜单递给了她,说道,哎,女士优先,那个王所长也在一旁连声附喝道,女士优先,女士优先,她点了一道“鱼香肉丝”,把菜谱递给刘须,他们每人点了一道菜,王所长犹嫌不够,自己又点了几道热菜和凉菜,然后大声对服务员说道,来先上点幺饭,上你们酒店最好的酒,最好的烟,凉菜快点上,服务员连声答应着跑下楼去。
一会儿凉菜和幺饭端上来,摆了满满一桌子,幺饭用袖珍的金边小碗盛着,是清汤豆面,大约一口的量,他们吃完幺饭后,王所长站起来打开酒瓶给他们每人满上,端起酒杯讲话提议,她随大家端起了酒杯,挨到唇边略抿了抿酒,等大家放下酒杯她也放下,王所长拿起酒瓶准备斟酒,看到她的酒杯满满的,端起她的酒杯递到她面前说道,喝干,喝干!因为有那次喝醉酒的经历,她一见到别人劝酒就胆战心惊,紧张地连声说道,我不会喝酒,没酒量,真不能喝酒,王所长端着酒杯不依不饶,乔书记站起来夺过酒杯说道,小娃娃,喝不成酒不要强劝,来!这杯我替喝!说完一仰脖子喝干,王所长一脸虐浪笑傲猥琐样,朝乔书记调笑道,是不是你的那个.......,哈哈哈!乔书记正颜厉色道,甭瞎说,还是个娃娃!那个男人满脸的不信任,放肆地在她身上瞟来瞟去。
她立刻感觉难堪而尴尬,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很不自在,恶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心里怒骂道,这世道怎么啦,怎么到处都能遇到这样恶心的人,好在那人还算识相再没有劝她喝酒。
她不知道乔书记找这个人到底办什么事,不过在他们后来的谈话中说到什么税票之类的事,她猜想乔书记是要和这个人弄一张面额较大的税票。
饭后,王所长执意要请乔书记去洗脚,乔书记说今天迟了,回去还有三个多小时的车程,下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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